淺草匆匆忙忙跑了出來,頭上還有一層細汗,不等公主府的人質問,她就已經滿含歉意的連連解釋:“不好意思啊,叫大娘和姐姐們久等了,實在是我們少夫人病得太重,院子裡的姐姐們不是忙着抓藥煎藥,就是去了前邊請太醫。這不,我一進去,恰好碰到少夫人才吃的藥全吐了出來,連忙幫着收拾了一番,總不能叫大娘和姐姐們看笑話。”
“罷了,現在我們可以進去了嗎?”領頭的是公主手下主管迎來送往的一個娘子,夫家姓卜,年紀近四十,穿得比普通官員家的主子還要好幾分,語氣中滿是不屑。
“當然,少夫人請進去呢。這邊走。”淺草笑得很無害,在前頭領路。周嬤嬤藉着太妃有事先走了。
進了院子,又在屋門口等住了,這回由更大一些的丫鬟進去通報。這次卻沒有叫她們久等,直接領進了屋,請她們在大廳坐下,丫鬟可能太忙,忘了上茶。
這一坐,坐了半個時辰都沒人出來,公主府的幾個人便有些不滿,屢屢伸着脖子往裡間瞧,除了水紅色的簾子什麼都望不到。
卜娘子站了起來,冷言冷語:“既然少夫人沒有空閒,我們改日再來吧。”說完,她就想帶着衆人離去。
恰好遇到含秋端着茶盤進來,見此詫異得問道:“大娘這是要去哪裡?哎,少夫人一病,院子裡亂得沒個章法,大娘和姐姐們吃茶,廚房裡每個竈臺上都煎着藥,好不容易等到這點熱水。”她說着給每個人上了茶,弄得她們不好再走,訕訕得回來坐下。
整整吃了三盞茶,裡邊還是沒有動靜。公主府的人越發急了,沒好氣的問道:“如果少夫人不得閒,我們先走了,公主那邊還有許多事情要吩咐呢。”
“這是怎麼說得,大娘和姐姐們好不容易來一趟,豈能不見見少夫人。我這就進去替大娘們問問。”含秋按着卜娘子坐下,說着往裡間走,幾個人倒是不好再走。
不過一小會,含秋就面色不好的快步走了出來,也不管公主府的人,徑直到廊下指着等候的小丫頭狠狠罵道:“還不去把藥端來,少夫人都暈過去了。少夫人待人仁慈,你們就以爲自己是那人上人了,呸,賤蹄子一個,便是給我們少夫人磕頭都不配。還杵着幹嘛,快去啊,真是素日縱壞了你們,你們別急,等少夫人身子好了,一個個收拾的時候有着呢。”
小丫頭嚇得眼圈一紅,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還不敢反駁,掩着嘴去了。
公主府的人聽着這話怎麼聽怎麼怪,總覺得哪裡味道不對,在屋子裡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渾身難受。
含秋罵跑了小丫頭,方纔轉了身進屋,一面走一面低聲斥着:“剛吃了幾日飽飯,就當自己是那千金大小姐了,一肚子的壞心眼,沒個眉眼高低。”隨即,她像是纔想起公主府的人在屋裡,忙笑着上來道歉:“大娘和姐姐們莫怪,人啊,都是這樣的,給她幾天好臉色瞧,她就忘了自己的本分,非得教訓一番方能守着自己的規矩。
喲,差點忘了,我們少夫人原要強撐着身子來見大娘和姐姐的,誰知起得急了,暈了一暈,今兒怕是不得了。還請衆位改日再來,我這邊還要進去伺候少夫人,不能多送了。一路走好。”
公主府的人懷疑她的話是指桑罵槐,可是看含秋的樣子,溫柔的淺笑着,真摯的不行,哪裡像是在裝,她們只得按下心中的懷疑。來了這大半日,別說賠禮道歉了,一個正主都沒見到,光與下人們打交道了,回頭怎麼交差,幾個人暗暗埋怨開了。
循着原路轉了回去。
誰知剛出了院子沒有幾步,不知從哪兒冒出兩隻有半人高的大狗,眼睛瞪得圓圓的,盯視着她們。
卜大娘幾人被狗兒盯得渾身發毛,幾個人繞到路邊上,小心翼翼往前走,心中祈禱着這兩隻狗千萬別發瘋。可惜,她們的祈禱有些晚了,大狗像是許久沒有吃過東西,衝着她們撒開四蹄飛奔過來。幾人驚逢此變,腿腳發軟,有伶俐的勉強逃開幾步,動作慢得只顧在原地發愣。
一隻狗先撲倒了卜娘子,倒沒有咬她,只是用鋒利的牙齒撕着卜娘子的衣裙。卜娘子嚇得肝膽俱裂,拼命想要躲閃,可是人仰躺在地上根本起不來,口中呼救怒罵。另一隻狗撲倒了另一個娘子,情形與這邊差不多。
四個丫鬟哭叫着逃竄,卻不認識路,不知該往哪兒去。大狗沒有放過她們,很快放開了兩個娘子,轉而衝着她們過來。不過短短半刻鐘時間,六個人身上都是衣衫盡破,眼淚糊了一臉,神情呆呆的,嚇懵了一般。
大狗像似玩累了,大搖大擺就走了,理也不理她們。
“哎喲,這是怎麼回事?”含秋的聲音驚懼慌張,撲了過來要扶起幾人,一面高聲叫人,很快院子裡出來了幾個小丫頭,大家都很是震驚。
卜娘子幾個好不容易被人扶着坐了起來,卻沒有反應,含秋作勢要喚醒她們,在她們身上狠狠掐了好幾下,幾人吃痛驚醒過來。不及敘述就大哭起來。
半日,含秋問明白了情形,好笑的向她們解釋:“這真是誤會。那是我們少夫人閒來無事養着玩的幾條狗,這兩條狗沒別的愛好,就愛撕着布料作耍,往常我們見了隨便丟個帕子給他們就是了。平兒都是在後花園有專人看管的,不知怎生被他們逃了出來。你們要是早點從身上扯個帕子汗巾子之類的就沒事了,你們越跑他們越以爲你們是逗他們玩,反而更起勁。”
幾個人想不到是這麼回事,又臊又急,不過兩條狗而已,她們就被嚇得四處亂竄,傳出去顏面都丟盡了。勉強起身,含秋叫人把她們領到了下人房裡,尋了幾套下人穿的衣裳給她們換上,口裡連連致歉:“衣裳不好,大家將就着穿吧。”
幾人這時候哪裡還顧得上這麼多,胡亂套了,就趕緊回府,再呆下去她們保不住命都嚇沒了。
待得她們走了有半個時辰,風荷命雲碧含秋代自己去公主府解釋一番。
公主府裡,傅西瑤聽說派去的人回來了,氣也消了,連忙跑來聽經過。等幾個人把經過敘述了一遍,氣得她火冒三丈,大罵董風荷不賣她臉面。
她這邊怒氣沖天之時,雲碧與含秋就到了。穿了一色的素淨衣裳,帶了幾匹綢緞幾樣糕點前來拜訪。
公主尚未發話,她就已經叫人去領了進來,劈頭蓋臉喝斥起來。
雲碧本就性子倔強,何況得了風荷的意思,半點不服輸的架勢:“郡主這話奴婢不懂,少夫人身子實在受不住纔沒有見幾位大娘和姐姐的,郡主豈能因着這樣而怪責我們少夫人呢。再者,少夫人的病情郡主心中有數。我們少夫人那是小家子出來的小姐,沒有見過那樣的場面,從馬車上摔下來之後,就每日每夜睡不安穩,夜裡不是被噩夢驚醒,起來就發了熱。
這是實情,太醫們都是知道的,郡主這樣說,叫我們少夫人情何以堪。郡主身份尊貴,自是人人都敬着的,可郡主也不能因此欺負人啊。我們少夫人好歹是莊郡王府的媳婦,自從到了杭家之後太妃愛重、王妃器重、少爺更是好得沒話說。只是不知哪兒得罪了郡主,郡主說出來,我們少夫人一定會登門賠罪,郡主這樣叫我們實在無話可說。”
聽到杭四待風荷好得不行,西瑤郡主的怒氣就再也遏制不住,高聲要人打。還是公主理智些,攔了衆人,低聲勸慰:“外邊多少眼睛看着呢,你再惹出事來小心太皇太后真的不管你,那時候怎麼辦好。不過幾個不知輕重的下人,你與她們計較什麼,好不好的打發了就是,豈有一個主子與奴才對嘴的理?”
傅西瑤生生被她母親勸住,閉了嘴,只是對風荷的恨意更濃。
雲碧與含秋出來之時,不知何時公主府外圍滿了看熱鬧的人,雲碧含秋臉上都是淚光點點的,神色憔悴不堪,瞧着受了天大的委屈。衆人不由指指點點,說公主府犯了錯不但不承認,還把人家的丫鬟嚇成這樣,真是豈有此理。
當天晚上,王爺還在書房處理一些公務,小廝送了一封信上來,說是裡頭四少夫人命人送出來的。王爺大是訝異不解,拆了信看,除了信還有一封小摺子。看完信,王爺拈着須,怔怔得坐了半晌,眉間卻浮上激賞之色。
風荷坐在榻上,嘴角含着輕微的笑意,就着燭火把手中的一張小紙條燒成了灰燼。
杭天曜一臉的笑意,大踏步走了進來,他的身子已經好了八九成。扶着風荷的肩膀低低笑道:“答應了?”
“嗯,一切照計劃實行,不過你現在要是心疼捨不得那也來得及。”風荷用簪子挑了挑燭火,便沒有再戴上,隨意放着,語氣滿是戲謔。
“你再胡說,今晚我可不管你是不是在病中呢,非得好好教訓你。”他一下就聽出風荷這是在指傅西瑤,他怎麼可能對那種刁蠻囂張的女人有感覺,他還是比較喜歡風荷這樣的。
風荷輕笑着推開他,理了理衣衫,起身到梳妝檯前,鬆了髮髻,長至腰際的如雲秀髮瀑布般的垂泄下來,在燭光下搖曳生姿。她回頭嫣然一笑,低語道:“我身上有藥味,不如安排你去姨娘們房中吧,你看着哪個好?”
杭天曜被她嫵媚婉轉的樣子勾得不知是該氣還是該笑,大步上前抱起她扔到了牀上,身子壓了上去,嗓音低沉醇厚:“別想把我推給不相干的人,這裡纔是我的院子。”
風荷在他胸前錘了一下,主動褪下他肩上的衣服,就在杭天曜又驚又喜之時,肩上傳來一股痛楚與瘙癢,他眼中便只剩下那個眉目如畫、楚楚生媚的女人。越是這樣,他就知自己越不能輕易動她,不然她若惱了,自己非得後悔死不可。
天空是鴉青色,天際卻有一道渺茫的緋紅色霞光閃現。朝堂上爭論不休,陷入膠着狀態中。
這本來算不得大事,沒有必要被這些日理萬機的文武官員拿到朝堂上說事,可是他們在偶爾提起幾次後,發現皇上並沒有發怒禁止,就越發來了興致。文官們洋洋灑灑,從郡主蠻橫扯到紅顏禍水,從貴族犯錯扯到律法不公,從閨閣小事扯到朝堂不寧,總之,就是唾沫星子也能把承平公主府給淹了。
“皇上,女子當以賢淑貞靜爲要,西瑤郡主身爲郡主,當爲百姓作表率,無故陷害她人,差點致人於死地,這怎麼配得上皇家郡主的身份?杭家四少夫人至今臥病不起,西瑤郡主是肇事者,卻沒有登門道歉,還把人家的丫鬟趕出公主府,難道這就是咱們堂堂天朝的禮儀規矩?”
“皇上啊,王爺是國之棟樑,先王爺更是立下過汗馬功勞,董將軍曾在邊疆駐守多年,皇上不能寒了功臣將士們的心呢。”
“杭四少夫人賢惠良善,不顧病弱之軀,一力照顧當日受傷受損的百姓們,這樣的女子,若是不能爲她伸冤,還要我們這些人何用?聽聞四少夫人病臥於牀,太醫們都束手無策,爲今之計,只有先安少夫人的心,方能期待她好起來呢。”
一個個慷慨陳詞,說得傅大人和一向親近傅家的魏平侯、鎮國公等人無言以對,冷汗涔涔,這些文官自命清流,每日動動嘴皮子就能把人說死。可是皇上的態度顯然頗爲讚許,叫他們有心駁斥幾句都不敢出頭。多少軍機大事被擱置,就爲了這麼點小事日日爭論不休,而且動輒上伸到王法威嚴、皇室尊嚴、皇朝安定的高度。
聽了半日,皇上終於帶些無奈的說道:“衆位愛卿言之有理,只是西瑤郡主是太皇太后最寵愛的外孫女兒,若是……只怕太皇太后不暢快呢。朕以孝治天下,豈能不顧太皇太后年邁,何其忍心讓太皇太后鬱結五內啊。”
聞言,已經有人反應過來,馬匹拍的響:“皇上之憂正是臣等之憂。但臣以爲,太皇太后母儀天下,德淑賢能,公正無匹,自然把天下女孩兒都當成了自己晚輩去疼愛,更不肯爲了一己之私而致朝堂法紀於不顧。”
衆人附和不已,把太皇太后傳得比包青天還要青天。
皇上受不過百官的意思,轉而去問莊郡王:“王爺以爲如何?”
莊郡王出列而立,恭聲啓道:“皇上,臣有本奏。臣媳有請罪書一封託微臣轉呈皇上,婦人之言本不該拿到朝堂上來說事,但因關係着同僚們的心意,微臣僭越了。”
不只百官,皇上都是滿臉的訝異不解,杭家四少夫人要請罪?她請得什麼罪過,她不是受屈的那個嗎?
大家都非常感興趣,皇上命莊郡王當朝唸了出來。
莊郡王從袖中抽出小折,一字一句不落的唸了一遍,聽得滿殿之人震驚唏噓不已。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臣婦一介婦人,深知自己身份卑微,不該爲一點小事讓吾皇憂心。但臣婦自知有罪,不敢隱瞞,願受懲處。
臣婦無知,惹怒郡主之尊,尚不知也,此一罪。臣婦御下不力,縱馬狂奔,傷害無辜百姓,此二罪也。爲臣婦些許小事,勞天子與百官費心,耽擱朝政,此三罪也。
此乃大錯,臣婦願自領罪責。但請吾皇寬宥郡主,諒她年幼,勿要過多牽連。”
莊郡王眼角微溼,語氣哽咽:“兒媳聽聞爲她一人之事以致聖上與同僚們操心,自知不該,是以寫了這封請罪書。微臣亦是爲人父母者,難免爲兒女委屈,但微臣更是聖上子民,但願能爲聖上分憂,而不是勞聖上牽掛。皇上。”
無論是百官還是高高在上的天子,都被感動了。朝堂裡一片寂靜。
卻不知哪來的大膽侍衛,居然在這關頭在大殿外探頭探腦。皇上起疑,喝令進來回話,侍衛嚇得戰戰兢兢,勉勉強強成言:“啓稟皇上,指揮僉事韓大人有報:嘉郡王府小郡主與禮部侍郎蘇大人的千金在天香樓起了爭執,兩邊家丁打了起來,把天香樓打了大半。韓大人不知如何處理,特來請示。”
一個是郡主,一個是貴族小姐,一言不合就把人家酒樓給打了,偏偏沒有人敢抓她們。都是嬌滴滴的大小姐,一個比一個身份貴重,誰敢上去拿人。而天香樓背後是承平公主,承平公主是最大的股東。衆人心下有些明瞭,這是大家有樣學樣了,反正打了也是白打,這不就是承平公主府做出的好榜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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