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內,雲歌腦海裡面都在想那天晚上的大火,想起他當時抱着自己,爲了不讓自己被砸中,他將自己拋給宮赫蓮,他自己的身形卻晚了一步,重重的被掉下來的木架子砸中……
砸中了哪裡?
背部還是腿部?要不然是頭部?
可有毀容?可有失憶?可有落下殘疾?
雲歌不敢往下想了,伸手掀開車簾,發現馬車是在走一條上山的小路,盤旋着,往山上去。
山路兩旁,緋紅搖曳的扶桑花在風中翻滾起層層花浪,天際是澄澈如洗的藍,陽光灑下萬點金光,鋪滿雲歌的全部視線。
雲歌只覺得自己正置身幻夢,或者,是正在通往幻夢的路上!
馬車突然停下,小豆子隔着轎簾,在外面小聲提醒:“雲歌小姐,前面是青石臺階,馬車上不去,只有勞煩雲歌小姐步行上山了!”
雲歌笑了笑,我要見自己的男人,何來勞煩一說?
雲歌擡頭看了看怕有百階的臺階,懷着如同參拜禮佛一樣的虔誠之心,踩着微有裂痕的青石板,慢慢的往上面走去。
開始的時候,心中還充斥着埋怨和責怪,責怪他活着,卻不回來看看自己,她給他生了那麼可愛的一個兒子,他也不願意回來!
隨着青石臺階一路向上,她心中的責怪和怨念卻隨風而散。
心中剩下的,唯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只要他活着就好,只要他能夠好好的活着,能夠站在她的面前,叫她的名字,對她笑……,便一切都可以原諒!
心念轉息之間,已經卑微得如同腳下踩着的塵土!
只要他好好的,就夠了!
不知不覺,已經爬到山頂,一座巍峨山門矗立眼前。
小豆子在旁邊說:“到了!雲歌小姐請等一下,我去叩門!”
雲歌點點頭,只見嵐嵐山霧繚繞糾纏在山腰,回身看去,那臺階有一半已經隱沒在山霧之中,那耀目璀璨的滿山扶桑花,早已經隱匿在山霧之下,不見蹤影。
擡眼看去,只見青黑色山巒如同巨獸一般橫亙在四下,靜默如同魅影。
她動了動脣角,心中一笑,他倒是選了個避世的好去處。
山門吱呀一聲,雲歌心中的那些種種猜想全部都化成了虛無,擡起腿就往門中跨進去,腳下卻被一蓬凌亂草藤絆住,差點摔在地上。
幸好身邊的小豆子是一個極靈性的傢伙,急忙伸手將她一把扶住:“雲歌小姐你當心點!”
雲歌臉上微微一熱,自己急切如此,思念如此,纔會這般失態,怕是要被子徹日後用來取笑了!
哎——!如果不是小豆子伸手扶住自己,而是子徹一個飛身撲過來將自己扶住,那就算被他日後取笑,也值了!
可……他卻並沒有絲毫動作!
園中一顆不知名的闊葉古樹下,賀蘭子徹一身錦衣,風流蘊藉的背影負手而立,似乎一點兒也沒有察覺到身後有人靠近。
她向着古樹下的男子快步跑了過去,聲音激動得微微發顫:“子徹,我就知道你還活着!”
賀蘭子徹聽聞她的聲音,一轉身,她已經一頭扎進了懷裡,還意猶未盡的往他懷中蹭了蹭,語氣綿軟:“子徹……”
她奔跑的速度很快很急,撲進他的懷裡之後,噗通噗通的心跳怎麼都平息不下來,她紅了眼眶,啞了聲音,將臉在他的衣襟上面輕輕的蹭:“子徹,你知道我有多擔心你嗎?”
她輕輕合上眼睛,抱緊他,感受着將他抱在懷裡的力度,感受他身上的體溫,感受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沒錯,這就是自己的子徹,是他沒錯!
懷中的人微微怔了一怔,身子僵硬片刻之後,茫然的聲音低低傳來:“我……”
“子徹……子徹你知道我有多擔心你嗎?”她哽咽的說着,突然也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衝動,對着他左邊的手臂一口咬了下去。
自從那場大火讓他們在洛澤客棧裡面分開之後,所有牽腸掛肚的思念,所有撕心裂肺的悲痛,全部都化成了這重重的一口,狠狠的咬了下去。
隔着他的衣衫,雲歌清楚的感覺到自己的牙齒將他的皮肉切開,血腥之氣慢慢的往她的口中渡過來。
雲歌哽咽着放開他,看着他手臂上面被自己咬出來的血印子,又心疼又氣惱,心口痛得如同刀絞一般,終於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子徹,我恨死你,嗚嗚……,你爲什麼要躲着我?”
她的手顫抖着撫摸上那個血痕,自己是瘋了麼?
明明見到他還活着,心中很高興很開心,可是爲什麼要咬這麼重的一口?
似乎不咬這一口下去,她就沒法恢復自己澎湃的心情一般!
她縮在他的懷中,徹底的宣泄了一番之後,這纔有些詫異的感覺出他的反常。
這麼長的時間不見面,他竟一點兒也不激動,雲歌咬他這麼深一個印子,他也不呼痛,她在他的懷裡嗚咽哽咽,他也一點兒安慰都不給她……
雲歌慢慢擡起頭,順着被自己眼淚打溼的衣襟,一點一點的看上去:“子徹……”
她看見自己伸出去的手,抖得不成樣子,一點一點的撫摸上熟悉的眉眼,聲音抖得風一吹就破碎:“子徹……你,你怎麼了?”
他瀲灩鳳目裡面,失了往日光華,目光從她的頭頂上方移過去,看向她的身後:“雲歌,她是誰?”
雲歌訝然轉身,看見山門外面,走進來一位嫋嫋婀娜的少女,穿一身鵝黃裙服,髮絲用素色髮帶在腦後隨意一挽,那模樣,倒是真的有三分雲歌婚前的神韻。
雲歌只看了一眼,心口處就好像被馬蜂蟄了一般的難受,脫口叫了起來:“雲霞?你怎麼會在這裡?”
雲霞看見她,臉上的笑容陡然就燦爛起來,可是這樣的笑容,卻扎得她渾身不舒服。
雲霞毫不理會雲歌詫異的疑問眼神,款款走到賀蘭子徹的身邊,聲音極輕極淡的回答賀蘭子徹剛纔的問題:“子徹,她是宮赫蓮的女人……”
雲歌的臉色白了白,一回頭,正對上賀蘭子徹毫無波瀾的一雙眼眸,他垂下綿密眼睫:“哦!”
雲歌心口窒息一般的疼痛起來:“子徹,是我呀,你不記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