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是深夜,沐雲歌出了鳳儀殿之後,途中穿過重重宮門,過飲水亭過護城河,一路上慌張行來,浪費了不少時間。
又因牽掛着宮赫蓮的生死,出皇宮之後,身上已經急出了密密一層冷汗。
站在宮門外面被涼風一吹,身上驟然一寒,沐雲歌這才清醒了一些,半夜三更黑燈瞎火的,自己一個人都沒有帶,要怎樣才能走到宮赫蓮母親的衣冠冢去?
心下正拿不定注意的時候,一輛兩匹馬拉着的四輪馬車穩穩行了過來,趕車的小子穿一身黑色夜行衣,從車上跳下來,走到沐雲歌面前道:“娘娘,我來接你!”
“去那裡?”沐雲歌神色有些戒備的往後面退了退。
那小子卻笑着彎腰說道:“娘娘不是要去鍍陽城西的衣冠冢嗎?我送你過去!”
“你是宮赫蓮的人?”沐雲歌放鬆下來,問道。
那小子也不搭話,過去將車簾掀開一些:“娘娘還是快點上來吧!”
沐雲歌實在想要知道宮赫蓮現在的情況,遲疑片刻,還是上了馬車。
車軲轆摩擦地面,發出咕咕聲響,車行了約摸一盞茶的功夫,雲歌伸手撩開車簾看了看外面,見這正是去城西衣冠冢的路,也就漸漸放下心來。
心中認定了宮赫蓮還活着,不然的話他不會叫人傳紙簽過來,也不會叫人備了馬車守在皇宮外面,嗯,他定是還活着!
馬車越靠近衣冠冢,她的心情愈加起伏波折起來,見到宮赫蓮該說些什麼?他又會是怎樣的表情?
越靠近,心裡的怯意就愈加重。
趕車的小子終於長吁一聲,將馬車停在一片瓜葉菊中間:“娘娘,到了!”
沐雲歌從馬車上面跳下來,四下張望看去,黑黢黢的並不見宮赫蓮的身影,忍不住出聲問道:“他呢?”
趕車的小子收了手上繮繩,安頓好馬車之後上前道:“在裡面,我帶你進去吧!”
“在……裡面?”她看了一眼夜色中的墓冢,他會在裡面?
“是!請娘娘隨我來!”趕車的小子在夜色中辨認了一下方位,帶着沐雲歌往瓜葉菊的深處走去。
她是知道的,這墓冢裡面別有洞天,年少時候的宮赫蓮就經常在這裡面陪伴母親,緩解壓抑的情緒。
她只是不知道這墓冢的入口在什麼地方而已,現下跟着小子往前面走,不由得問道:“你知道入口?你是他的什麼人?”
那小子並不搭話,沉默着將沐雲歌帶到墓冢附近一座亭子前面,才道:“就是這裡了!”
這亭子小得如同模型,只有半人高的樣子,隱沒在瓜葉菊之間,並不容易被人發現,亭子雖小卻飛檐翹角十分逼人,亭子的前面還掛着一隻鈴鐺,有風過的時候,偶爾發出一兩聲玎玲之響。
雲歌上前看了看,疑惑道:“這裡?”
“對,就是這裡!”那小子上前將亭子上面的鈴鐺捏在手裡,不知道是怎麼擰了幾下,半人高的亭子發出沉沉悶響,往旁邊移動開去,露出下面一個豁然入口。
“娘娘你進去吧!你要見的人就在裡面!”那小子在夜色中彷彿笑了笑,說道。
雲歌不放心的問:“你不和我一起進去?”
“不!我還有事情要做!”那小子說着,又笑了笑,一身黑色的衣衫藉着夜風微微揚起。
從出宮門到現在,雲歌只知道趕車帶自己過來的這個小子穿了一身的黑衣,開始的時候還只當是爲了躲避別人的視線才穿黑色的衣服,也並沒有覺得有啥異樣的。
此時石亭移開,入口深處隱隱有明亮的光華傳上來,接着這點微弱熒光,雲歌清楚的看見這黑色的衣服底料上面,用銀線繡了奇怪的花紋!——似曾相識的花紋!
腦海裡面恍然明白了些什麼!
她看了看那有光的入口,頓時感到了兇險暗藏。
那黑衣小子行禮之後,踩着颯颯作響的瓜葉菊,往前面走遠,只留下她一個人站在這墓冢入口處。
……
賀蘭子徹沒有等到沐雲歌從外面回來,便只覺得頭腦昏沉意識不清起來,擡眼看天上的皓月,只覺得那輪明月浸在湖水中一般盪漾不已,幾乎要失了本來形象。
崔采薇放下手中酒壺,取了水果給他吃:“太皇,來,吃片香芒……”
他將目光從天上的月亮上面收回來,又看向鳳儀殿殿門方向,心中升起無限挫敗之意,手掌啪一聲擊在面前的案几上,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道:“好呀,好……”
想要離開這花廳,不想再在這裡守候她的歸來了。
腳下卻無邊虛浮踩不到底一般,身子也跟着往下面栽去。
崔采薇急忙伸手將他一把扶住,聲音裡面透着說不出的得意和興奮:“太皇,奴家送你回去就寢!”
“我要回去……不等了,我不等她了……”他哼哼唧唧說着,大半個身子的重量幾乎都倚在崔采薇的身上。
“呀!太皇你輕點兒……”崔采薇的聲音裡面已經迫不及待有了些春色暖意在裡面,吃力的扶着他,往內中寢宮走去。
第二日卯時,賀蘭子徹雖是宿醉未醒,卻還是在這個時間醒了過來,習慣性的叫了一聲她的名字,手臂橫搭過去,卻是空蕩蕩的。
他愣了瞬間,從牀上坐了起來。
揉着發脹的太陽穴,賀蘭子徹努力的回想,昨夜,昨夜……
崔采薇那張色若春花的臉在眼前晃了晃,嚇得他一個激靈,急忙掀開身上蓋着的被褥,看見身上衣衫完好,依舊還是昨日的裝扮,腰間玉帶也並沒有解下,他這才暗鬆了一口氣。
若真的酒後亂性做出了背叛沐雲歌的事情,不要說她了,就是他自己都過不了自己這一關。
聽見他的響動,鸞兒和鳳兒端着洗漱的銀盆從外面走了進來:“太皇您醒啦?”
賀蘭子徹從牀榻上面下來,整了整身上衣冠:“娘娘呢?回來沒有?”
“回太皇,娘娘還沒有回來!”鸞兒說着,絞了溼毛巾遞給他:“昨夜是崔美人送太皇你回來的,崔美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