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子不大,是最普通的那種,站在轎邊的也就只有欣美一個人,轎子行在彎彎曲曲的山路上,山路幽遠,越走越偏,許久停留在一間小寺廟前面,荒蕪的山路,破敗的庵門,雜草叢生,都在說明此此的冷偏。
門上寫着“清明庵”,這幾個字看起來老舊的不行,上面有幾處筆劃甚至還掉了些,看上去殘破不己,和帶着破敗的門,倒是很相襯。
欣美上去敲了敲門,出來一個老尼姑,和她說了幾句話後,欣美回來,寧雪煙下轎,帶着欣美,跟在老尼姑的後面,一路行爲,走到一間破敗的屋子門口,老尼姑恭敬的向寧雪煙行了一禮,退了下去。
陳嬤嬤穿着一身陳舊的衣裳,從裡面出來,看到寧雪煙,急忙行禮,她是被打發來服侍淩氏的人。
寧雪煙揮揮手,看也沒看她,顧自進了那扇還長了些雜草的門。
欣美示意陳嬤嬤和她一起到外面,離門遠遠的,這要是以前,陳嬤嬤那裡會聽,但是現在,她卻不敢多說一句話,悄無聲息的站了出去。
外面陽光正豔,屋子裡卻昏昏暗暗的,淩氏青白着臉坐在牀上,頭髮零亂,才數日不見,她老的幾乎讓寧雪煙一下子都看不出來,歲數的痕跡刻劃的瞬間老了十幾歲。
看到屋門口,寧雪煙進來,淩氏的眼睛立時瞪大,幾乎不認識寧雪煙似的,上下打量着寧雪煙,眼中驚駭之意明顯。
“是不是覺得我現在還能好生生的站在這裡,太讓人不敢置信了?”寧雪煙挑了挑眉,眉眼中一片冰寒。
“小賤人,你……”淩氏猛的醒過來,立時指着寧雪煙怒罵道。
“趁着你現在還罵得動,就僅量多罵一會,不想知道你兩個女兒,暗算我的下場?”寧雪煙冷笑一聲,打斷道。
“你……你把她們怎麼了?”淩氏臉色一白,顧不得再罵,擡起眼,顫聲問道。
“不是我把她們怎麼了,是她們和你一樣自食惡果,淩氏你當日搶這門婚事的時候,可曾想到,有一天,你的女兒會成爲一個妾室,會被夏宇航遺棄!”寧雪煙冷冷的道,眼中不自覺的露出恨意。
那天的血那麼豔,痛的幾乎己經沒了知覺的身子,被重重的壓入水中,因窒息而痛苦的掙扎,可一切都是徒勞的,她最後只能透過鮮紅的水色,看到那一角蒼白的天空,那一刻,所有的人臉都是蒼白的,又是鮮紅的。
“你……你瞎說,燕兒不會的,宇航是喜歡燕兒的,絕不可能做這種貶妻爲妾的事。”淩氏臉上顯過一絲猙獰,似乎在說服自己。
“有人可以寵妾滅妻,有人可以爲了強奪人婚姻,害人性命,那麼現在寧紫燕貶爲妾室,又有什麼不可能的,她自己身甘下賤,與人私會,被人發現,這可是比寧紫盈以前的罪大多了啊,證據確鑿,寧紫燕相辯都辯不清。”
寧雪煙臉上露出淡冷的笑意,嘲諷的看着淩氏,當時淩氏可不就是拿着自己一張畫卷給自己定的罪,而後又把自己沉於荷花池中,這莫須有的罪名,讓自己淪落到死,而現在寧紫燕被人抓姦在牀,夏府能留她一條命,也算是給護國侯府一個交待了。
“你……你怎麼知道?”淩氏先是心痛,而後是驚懼,駭然的望着寧雪煙,寧紫盈的事,除了她和兩個心腹,再沒人知道,當時去的人不少,但是事後,都被她想着各種法子得理掉了,聊了雲嬤嬤和陳嬤嬤以及寧紫燕。
“是……是雲嬤嬤,那個死老婆子乾的事?”忽爾淩氏醒悟過來,尖聲大叫道。
“淩氏,你故意污陷寧紫盈,害人性命,人在做,天在看,現在你女兒的下場就是糾由自取,你想讓你的兩個女兒設陷阱害我,好讓你再次登上侯夫人的位置,可惜了,這事不但不成,還誤了你兩個女兒的前程。”
寧雪煙揚了揚眉步步緊逼道,“滴血驗親,莫不是你真的覺得我不是寧祖安的女兒,可惜了,我和你二女兒的血是相融的。”
“不可能,不可能,怎麼會。”淩氏愴然的搖着頭,逼狂亂的樣子,手緊緊的抓住身下的皮破爛棉絮,尖叫不己。
“爲什麼不會,淩氏,你的女兒身敗名裂,你的兒子永遠不能繼續護國侯的位置,你的後代,永永遠遠都是妾室所生,永遠都是庶出,你拿什麼跟我這位嫡出的嫡女相比,現在我纔是父親的親生嫡女,而你生的兩個女兒,是什麼都不是的庶女賤妾。”
寧雪煙幽冷的聲音在昏暗的屋子裡,透着讓人喘不過氣來的寒意,一字一句都打在淩氏的心口,字字觸心。
不,怎麼會這樣,她的女兒纔是嫡女,她的兒子纔是未來的護國侯,她纔是那個享受尊榮的人,淩氏狂亂的搖着頭,眼神透着股不尋常的狠戾和狂虐。
“你不是……你不是侯爺的嫡女,你不是他的女兒,燕兒和鈴兒纔是,你不是,滴血不準,是假的,肯定是假的,啊,也不一定是假的,你和鈴兒的血相融,不一定是因爲你是侯爺的女兒,你是明氏的女兒,明氏和侯爺是表兄妹,這驗血不準,不準!”
淩氏狂亂的聲音帶着尖利的哭音,頭髮散亂的披散在腦後,零亂不堪,象個瘋子一樣的狂搖着頭,語意模糊,言不對題,又似恍然大悟,看上去,整個人象瘋了一樣。
寧雪煙靜靜的看着她,待得淩氏搖的一頭的零亂,更象個瘋婆子的時候才說:“淩氏,今天的下場,就是你昨天種下的因,或者你還可以看看接下來,你的兒女們會如何死的更慘!”
說完,也不再看她,轉身出了屋子,聽得後面淩氏尖利狂亂的聲音:“寧雪煙,寧雪煙,你給我回來,你回來!”
寧雪煙腳步不停的走出屋子,看到垂手落肩站在廊下的陳嬤嬤,站定身子。
“五姑娘。”陳嬤嬤瑟瑟的過來行禮,一身衣裳早己不是當初在侯府時,光鮮的模樣。
“陳嬤嬤,前幾天,侯府有人過來,和淩氏說了多久的話?”寧雪煙站定在高處,冷冷的看着陳嬤嬤。
“有……有一會,稍稍一會,大公子派人……送了點衣物過來。”聽寧雪煙這麼問,陳嬤嬤知道寧雪煙必是知道了些什麼,當下結結巴巴的道。
淩氏當時讓她到屋外去,和那個婆子說了會話,陳嬤嬤當時就知道,恐怕不只是送衣物那麼簡單。
果然,今天五姑娘就來了,她雖然沒在屋子裡,但是淩氏那幾句尖利的聲音,還是聽得到的,那裡面透露出來的信息,絕不只是一點點,所以這會看着寧雪煙頗覺得心虛,努力的綣着身子,不去敢看寧雪煙墨玉般彷彿能看透一切的眼睛。
“這裡環境不錯,陳嬤嬤可以在這裡過一輩子。”寧雪煙若有所指的道,語調溫和,說完就舉步往外走,欣美轉過身子,默不作聲的跟在她後面,兩個人就象剛纔來的一樣,巧無聲息的離開了清明庵。
在這裡住一輩子,陳嬤嬤的臉色驀的變的慘白,到了這裡,生活完全變了個樣,荒涼的破敗不堪的院落,她怎麼願意此生的一輩子就在這裡度過,以往服侍淩氏的時候,她是淩氏的心腹,心頭上也較爲寬裕。
如果能離開這裡,足夠她好好的安生的過完下輩子,而不用再做侍候人的事,可是現在她被罰到這裡來,和淩氏一起,侯府的意思,當然是讓她服侍淩氏,淩氏如果能回去,她當然也有出頭的機會,可如果不能回去呢!
陳嬤嬤不敢想,方纔她隱瞞了大公子派人來的事實,惹來五姑娘的怒火,如果淩氏一直不得勢,那自己可就真的只能陪着淩氏老死在這荒效野嶺了。
她不願意,她有錢,還有孝順自己的侄兒,爲什麼要在這裡受這個罪,爲什麼要陪着淩氏在這裡度死日。
咬咬牙,目光射向微合着的門,發出陰沉沉的光,如果淩氏有機會她就跟着淩氏,如果淩氏沒機會,她也一定要爭取戴罪立功,絕對要讓五姑娘滿意纔是……
轎子起步,寧雪煙坐在轎子裡,微微合目,柳眉輕蹙,她今天來當然不只是刺激淩氏,寧紫燕設下的圈套,當然大部分是淩氏的主意,但是她不明白的是,淩氏爲什麼會想到要自己滴血驗親。
所以方纔她儘量拿話刺激淩氏,果然淩氏語無倫次的話語中,似乎透露出另外一個信息,另外一個她以前想也沒想過的信息,可如果是真的,這……怎麼可能!
臉色微微白了白,露出一絲疲倦!儘量的抹去心頭的這點疑惑,可能是自己多想了,纔會這麼覺得,那種事實幾乎是不存在的,記憶中的明氏是沉穩的,而其他人話裡傳遞出來的明氏是驕傲明豔的,這樣的女子不可能做這樣的事。
寧雪煙第一個就否決了這種想法,那是對明氏的褻瀆……
“欣美,去看王嬤嬤。”腳在轎底輕輕的跺了跺,寧雪煙柔聲道,墨玉般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光亮,王嬤嬤那裡或者也應當有消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