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大公子許久尋不見,又聽了那些不好的傳聞,禮國公真的惶恐了,這一段時間下來,人瘦了一圈,頭髮也白了不少,他靠在椅子上,聽着搜尋未果的稟報,擺手,“下去,繼續找。”
“再找就要到凌風國了。”
屬下道。
“凌風國。”禮國公像想起了什麼,黯淡的眼睛一亮,“長月也在凌風國,也許燁兒只是找她去了,快派人去看看。”
屬下下去後,禮國公扶住了額頭,神色慘淡,雖然他向來不怎麼過問子女們的情況,但心中一直在關心他們,尤其是對雲上燁和雲長月最爲看中,雖然雲上燁是多年的紈絝,雲長月也沒個正經的,但他打心底最愛姐弟倆,也許是因爲十年前離去的她,那個人從來都刻骨銘心地存在他的記憶裡。
禮國公眼神更加黯然,無心再處理公務,便命人將桌面收拾好,正要起身來,外面傳來一陣很輕,卻透着穩重的腳步聲,他知道是誰來,只是此刻並沒有多少心情見她,便道,“就對夫人說我準備躺下了。”
可是花韶容卻已經進了大門,她穿着一身大紅金枝線葉紋長褙子,頭上戴着白玉嵌紅珊瑚珠子雙結如意釵,耳着質地最好的明月璫,仿若月影般的光芒投到絕美的側臉上,襯着流轉的眼波,輕抿的朱脣,彷彿從話中走出來的仙子,清冷高貴,卻又頗解風情,雖然她已經二十八歲,在古時算是歲數不小了,可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
禮國公見妻子盛裝打扮,不由得滿意點頭,也沒有那麼想要拒絕她了,正襟危坐下,端起茶喝了一口,“夫人,夜深了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花韶容在一旁落座,她臉上帶着一縷憂色,“老爺,你可知道,與大公子訂下親事的宮三小姐,就要嫁給凌王爲正妃了。”
禮國公手中的杯盞差點沒有拿穩,皺眉道,“這是怎麼回事?就因爲燁兒傳言……”他哼了一聲,將茶盞重重地置在桌上,臉上越來越難看。
花韶容姿態輕柔優雅地扶了一下鬢邊的簪子,心平氣和地道,“老爺,您也知道,宮無傾是真正彈出瑤鳳曲的那一女子,這麼多年來,凌王都對她念念不忘,不止一次說過,若找到她,一定納她爲正妃,只是禮國公府提前去下了聘,凌王纔不得不止念相思之情,可如今燁兒的蹤影遍尋不着,再加上那一個傳言,靖國公府做出了這樣的決定,可見已經默認了燁兒離去的事實。”
禮國公慍怒道,“可燁兒只是失蹤了,遲早有一天會找到,靖國公府卻忙着重覓夫婿,真是氣人。”
花韶容嘆了一聲,“是啊,而且婚期在三年之後,無論如何,宮小姐也得等上三年,可這世間萬物萬事的變化,都比不過人心善變。”
禮國公呼出沉重的氣息,可見心中有多憤懣,花韶容也不再言語,她清楚陽桑公的性格,他需要平靜和緩和心情的時候,任何人也不得多言一句,甚至有下屬因此被他一劍斬殺的先例,
因此禮國公府上下察言觀色的功夫尤其厲害。
宮家變卦,這牽扯到許多方面的問題,一是兩家開始形成的結盟要瓦解,而是禮國公府丟不起這個顏面,也更讓人確信燁兒是真的死了,可是在禮國公的心中,燁兒雖然玩世不恭,可一身武功甚至比凌王要勝出一籌,也心細如針,又怎麼會輕易地死了呢?還有人說是自殺,真是可笑,雲上燁把老子殺了不可能自殺。
花韶容輕垂着睫毛,眸波流轉間,有冷光掠過,已經是幾番算計。
終於,禮國公開了口,“罷了,事已至此,若去找靖國公府說理,只怕討不得好處,反而會得罪了凌王,凌王向來陰毒狠辣,出手從不舊情,還是不要得罪了他吧,等燁兒回來了,再給他覓一門親事就是。”
花韶容點頭,“目前也只能這樣做,不過老爺不必擔心一陣子的風言風語,等燁兒出現,一切就會不攻自破,反而是宮無傾落了拋棄未婚夫另嫁的名聲,這也算對她不忠和不守信的一點懲罰,否則定會有人要說,禮國公府與凌王爭奪宮無傾,水火不容,皇家必然會在這件事上記上一筆,不利於禮國公府的長遠。”
禮國公思慮了一下,覺得她說得有理,“那就這樣決定了吧,這件事暫時不要聲張出去,靖國公府想要如何,只要不損害但禮國公府的利益,都由着他們去。”他看向花韶容,“夫人,你來找我,不會只是爲了說這件事吧?”
不愧是一塊老薑,看出她別有意圖。
花韶容狀作爲難道,“既然靖國公府毀約,老爺,那些聘禮是不是要收回來呢?當初燁兒大手筆,竟掏空了禮國公府五分之一的家財,折算下來,可不是一筆小數字啊。”
禮國公這才考慮到這個問題,他雖然不像女人那樣愛財,但家財作爲wei穩的最重要部分,還是要越充足越好,令他吃驚的是,燁兒出了五分之一向宮無傾下聘,卻騙他說是二十分之一,想來他還是有些氣悶,但一想到燁兒生死不明,他只覺得心口惶恐又疼痛,像被什麼挖去了一塊,遮掩了其他的情緒。
斟酌了一下,“既然如此,等宮無傾大婚之後,便派人去索了回來吧。”
花韶容卻搖頭,“老爺,這可使不得,如果是在婚後要回來,只能表明燁兒被拋棄的尷尬境地,不如先下手爲強,明兒清晨就去要回來,這樣有利於維護禮國公府的名聲,雖然有人妄加猜測,但也不會太難聽。”
禮國公心想這種問題還是女人考慮得周全,“依你所言,你掌管後院財庫,這件事就交由你去辦吧。”
花韶容露出一抹淺笑,“老爺也累了,快些躺下吧。”她伸出纖美的手指,撫禮國公的懷,笑容橫生媚意,“還有,老爺整天憂思,容易傷身害體,還是放下心來,靜心等待,說不定幾天後,燁兒就被找到了。”
隨着她的動作,禮國公只覺得緊繃着的心放鬆了不少,一把將花韶容攬入懷中,“今夜你就留
下吧。”
花韶容神色掠過一抹不易察覺的冷色,宮無傾,你素來聰明,可是,又怎麼能夠阻止禮國公府將屬於自己的東西索回來?
不得不說,這是一個折損她名聲的好機會,而她,完全有把握,且不用忌憚任何後果地出手。
是夜,月明星稀,天地之間,都是淡淡的月光,照得水剝粼粼,一切景緻都罩上了神秘的輝光,花樹影影綽綽,暗香浮動,從水榭樓臺往別處看去,都是賞心悅目的景緻。
“是你透露出去的?”
男子的聲音帶着一點驚訝,他沒有想到,宮無傾會以身犯險,果真是不要命了嗎?
宮無傾纖美的手指撫着杯盞,淡綠色的香茗閃爍着幽光,帶着一種微微的誘惑,她道,“是啊,只有這樣,他纔會發瘋,纔會扔出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桌上都是點心水果,就連冰窖的荔枝,都取出了一小盤,漣秋剝了兩個,她都沒有吃下,因爲這讓她想起數月前的那一幕:雲上燁神不知鬼不覺地剝了一顆放到她的嘴裡,眉眼帶笑……
珏王溫潤的俊顏掩在了溟濛之中,時暗時明,渾身卻有一種淡淡的香味散發出來,他斟酌道,“這等誅國之罪,皇兄作爲一個皇子,根本擔待不起,考慮到後果,他是不敢出手的。”
“可是如今,已經由不得他了,不是嗎?”宮無傾淺飲下一口,“爺爺的精兵已經進入漠北,他繞過戰區,一舉拿下了草原的三片重要水源區域,等於控制了他們的命脈之一,這樣讓一些漠北大將搬師回救,前有強敵,後有追兵,內外夾峙,不出半個月,漠北必敗,而且是慘敗。”
赫連羽點頭,淡淡道,“仁達和朗耶早就已經藏兵觀戰,等到大汗的勢力覆滅,他們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掌控整個草原。我已經下令,等到大汗徹底落敗,就讓他們毫不留情地下手殺了他們的父親和其它不從的王子和漢王,清除赫連璽的勢力。”
宮無傾勾起脣角,“而這些目的和籌謀,他都已經知道,爲了力挽狂瀾,他必然會拿出私藏已久的致命武器,從明天起,我們就需要盯緊他的動作,還有,這一場大婚可能只是掩飾,在這華麗和熱鬧的景象下,最容易發生一些讓人忽略的大事。”
珏王微笑,他的笑容染上月光,那樣的高華聖潔,溫潤之中蠱惑人心,然而,宮無傾的眸子很平靜,不帶任何一點波動,他道,“皇兄要的,不過是雙方勢均力敵,否則犧牲繁榮強大的大擎,莫過於殺雞取卵,然後,他會讓大汗等人主動向大擎道歉,並開放上游豐富的河源,讓一切拉下帷幕。”
宮無傾挑起眉梢,“可如今,一切已經由不得他,皇帝可以不在乎他算計兄弟,禍害良家千金,可一旦上升到國體,意義就不同了。”
她拿點心的時候,手指觸碰到了荔枝,還是忍不住拿起來 ,放到口中,一種清甜的味道瀰漫開來,她垂下睫毛,眸中略微有微妙的神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