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宮姝跪了下來,擡手做發誓狀,“母親心地仁厚,賢良蕙質,就算被禁足,還每天抄寫佛經,這您也是知道的,她怎麼會去害三妹呢?況且……”
她忽然想起了什麼,像有了底氣,起身,嘴角掠過一抹冷笑,“輔藥一定是母親給錯了,這個東西平時是用來滅鼠的,與金粒子外觀相似,母親弄錯也情有可原,也幸虧大伯母沒有與藥同熬,不然,母親是無論如何也難以脫罪了,可是沒有服下硫磺,三妹依舊出現了中毒症狀,這是不是說明,大伯母屋子裡頭熬的藥,還是有問題呢?”
“可我已經查過了,藥材確實是照着我開的藥方準備的。”
鄭大夫道。
“鄭大夫只看了今早的,其它日子的呢?”宮姝看向母女倆,“大伯母,您說是不是?”
被她這樣一繞,劉氏也開始生了懷疑,“紫琳,你熬藥時是不是出了什麼差錯?”
紫琳趕緊道,“大夫人,紫琳敢以性命擔保,每一步無不是小心謹慎。”
宮無傾忽然捂着肚子坐了起來,歪着頭,“可無傾什麼藥也沒喝呀。”
這一下幾人的表情都出現了變化,宮姝更是瞪大了眼睛。
宮無傾臉上有了血色,也有氣力了,只是表情還有些焦急,“無傾只是吃太多太雜,鬧肚子而已嘛。”
漣秋撇了撇嘴,扶她去淨房。
屋子裡頭,氣氛一時壓抑。
宮姝手攥緊了袖角,暗暗懊惱,宮無傾不過是鬧肚子,她卻一開始露了馬腳,這下母親的事敗露了,恐怕她也不好過……
宮無傾啊宮無傾,爲什麼老天總是助你?
宮白氏的目光落到宮姝臉上,“是陳氏讓你來的吧?”
宮姝低聲道,“姝兒不懂祖母的意思。”
宮白氏哼了一聲,“陳氏的那點兒花花腸子,別以爲我看不清楚。’”
她看劉氏一眼,“你留下來,送無傾。”手搭在凌常的手上,“走吧,去看看二夫人。”
宮姝懸着一顆心跟了上去。
宮無傾從淨房出來後,抖抖衣裳,神清氣爽,劉氏送她到馬車上,她握着她的手,忽然道,“娘,你要小心呀。”
劉氏點頭,“放心吧,二嬸母待孃親好,誰也不敢來欺負。”她又道,“你多數情況下是每晚回來一趟,又不是離家很久不見面,說得這麼傷感做什麼。”
宮無傾看着一下子忘記仇恨和陷害的劉氏,忽然勾脣一笑,面容穩沉,放下了簾子。
劉氏被這一笑晃了心神,怎麼也感到不似宮無傾,等她再看去,馬車已經走遠了。
她心頭像壓了一塊石頭那樣沉重。
在離開之前損了二房一筆,宮無傾心情不錯,況且,是她們試圖謀她性命在先,她不過是以牙還牙罷了。
宮無傾哼着小曲,吃着點心,漣秋在一旁面無表情。
“姐姐,你也吃。”宮無傾指了指酥餅和堅果。
漣秋也就不客氣地把手伸向了一枚核桃,用夾子一夾,核桃硬殼裂開,她靈巧地取出果肉,吃了起來。
宮無傾拿過鐵夾子,不由得哀嘆,妙可,沈媽媽,漪容多好啊,如果她們在,堅果已經剝了大半了,也不必要她親力親爲。
但對於這個丫頭,爲什麼她還是有點好感呢?
“剝給我吃。”她拿出一副認真的樣子命令道。
漣秋把剩餘一般核桃肉也放到嘴裡,“難道三小姐沒有手嗎?”
宮無傾不由得懷疑人生,敢情她是來享福的而不是服侍主子的。
然而,漣秋還是面無表情地將兩人的垃圾收拾得乾乾淨淨,等吃得差不多了,馬車也駛到了竹湘書院。
正值報名,書院外停了無數輛馬車,有商賈之家,有權臣勳貴,甚至還有宗室,都自覺按照地位排開,熙原侯府由於地位沒落,又沒了兵權,只高不成低不就卡在中間。
宮無傾看到,劉氏的母族洛域公府,陳氏的母族陽桑公府都各自停了兩倆轎子,洛域公府經了百年,如今連着兩代難見佼佼者,已經開始沒落,陽桑公府近十年才興起,年輕這一輩,就出了二候,一伯,就連陽桑公最小的兒子陳毓,也在十三歲時得封了子爵,因此同爲公府,洛域公府的馬車稍微靠後了一點。
身在府中並未覺得有多大的區別,畢竟也是錦衣玉食供着,出門在外,才能深刻體會到身份地位的懸殊。
漣秋攙着宮無傾步下馬車,向書院走去,面顏精緻絕倫,神色清淡,衣裙翩躚,彷彿一道獨有的風景,吸引了衆多男女的目光。
一塊石刻的板子上,用鎏金寫着課程,以及招生限額,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對於要報什麼課程,宮無傾早就有了打算,只掃了一眼發現沒有出入,才走到了報名處,報了詩書,棋類,另外再加一門琴藝。
“哎喲,癡傻還學下棋,這不是要嚇死人嗎?”
人羣中,一個嘲諷的聲音響起。
人們尋聲看去,只見一個身穿妃色煙籠梅花百水裙的女子環抱雙手長身而立,脣角不屑地勾起,目光落在宮無傾的身上。
是的,宮無傾一個癡傻,卻報了很考驗智商的棋類,方纔負責報名處的青年男子也差點笑了,對於常人而言,學好象棋都是件很不容易的事,何況是一個白癡呢?
宮無傾正準備去看寢室,聞言向女子看了過來,她搜索了一下記憶,認出這個女子是陽桑公府平寧侯的女兒陳昭莞,年芳十五,不但容貌嬌美,詩書一絕,而且擅長下棋,雖然爲人太過驕傲自負,但她有這個資本,陽桑公府又很強大,別人有不滿也不好當面說出來。
此刻她譏諷宮無傾,立刻得到了幾乎所有人的默許。
宮無傾停住腳步,偏頭打量她,“可是,你下棋也不見得多厲害呀。”
聽到這樣的話,人們覺得宮無傾不但傻,而且很無知無畏。
陳昭莞在下棋上是什麼水平?就在一個月前,她才擊敗了大擎聞名的圍棋大家蔣原師,一時衆聲譁然,太厲害了,太不可思議了,一般的高手,跟蔣原師下棋最多挺過半局,多數在十步以內損兵折將,陳昭莞達到這樣的水平,說是神靈附體也不爲怪。
陳昭莞輕輕一嘆,“跟癡傻說話,只怕會降低智商,各位以後還是小心一點吧。”
說着舉步走開,她的貼身丫頭夏語白了宮無傾身邊的漣秋一眼,“照看好你家小姐,免得到處惹出笑話,我看啊,不出一日,她這句滑天下之大稽的話就要傳遍整個凰城了,哼。”
然而,宮無傾怎麼可能給對方機會?
她擡起下巴,堅決地道,“我要和她比下棋。”
這一下,人們更是以爲宮無傾的腦子進翔了,男子發出一陣陣暢快的笑聲,千金小姐們也都掩口而笑。
只有漣秋四平八穩地站在宮無傾身邊,臉上沒有什麼表情。
在她看來,宮無傾怎麼樣,這些人又如何,跟她有什麼關係呢?
還有,他們真的很無聊。
陳昭莞以爲自己聽錯了,“喲,宮三小姐剛纔說,是要跟我比下棋,對麼?”
宮無傾轉臉問漣秋,“無傾剛纔說了其它的話了嗎?”
漣秋聳聳肩,“沒有啊。”
被一個癡傻挑戰,對於一向榮譽滿身的陳昭莞來說,不啻於一種羞辱,她的目光冷了下來,“夏語,你跟在我身邊五年,看我下棋的次數也不少了,多少學會了一點,不如,就由你接受三小姐的挑戰吧。”
夏語目光一亮,輕而易舉打敗熙原侯府三小姐,從此她就可以在凰城揚名了,以後也可以嫁一個好人家……
“是,小姐,奴婢一定會注意謙讓,不讓別人說我們陽桑公府仗勢欺負一個癡傻。”
竹湘書院前院中共有五個下棋的石桌,宮無傾和夏語,挑了最中間的那一個,相對坐下。
聽說有這樣一個有趣的比賽,不但前院報名的學子,後院獨立男女書院的學子也都趕了出來,將兩人圍得裡三層外三層,甚至還來了幾名夫子,夏語暗自得意,就差沒有笑出聲來,有這麼多人注目,她不想出名也難呢。
宮無傾,這一切都得靠你了。
夏語擡了一下下巴,“爲了避免有人說我恃強凌弱,不如,我先讓宮三小姐十步,怎麼樣?”
宮無傾,“好啊!”
這樣更快,她求之不得呢。
“嗒嗒嗒……”
宮無傾在不同的位置放下了十顆黑子,迅速乾脆。
這一下,所有人臉色都變了,幾名夫子也露出了不敢相信的神色,目光從棋局上移到宮無傾臉上,又回到棋局上,陳昭莞睜大了眼睛,怎麼可能?!
宮無傾怎麼會懂得佈局這種失傳已久的戰術?
不過,很快她露出了冷笑,她學了三年,對“散剿術”也多多少少掌握了一點,至少能走到中間,宮無傾不過是開始運氣好,歪打正着罷了,她倒要看看,她怎麼繼續。
夏語開始還沒有察覺到,姿態傲然地落下一顆白棋,宮無傾脣角微勾,落子,這樣一共進行了四個來回,學子們都眼睜睜地看着夏語被宮無傾牽着鼻子走,不斷往她坑中跳,第五來回開始,夏語一驚,方纔她像陷入某個迷宮內,只憑着本能和經驗不斷往前走,等撞到一根柱子才清醒一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