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扶着牀起來,走了兩步終於適應,做到梳妝檯前,看着微微紅腫的嘴脣,眸子更加漆黑。
妙可拿來梳子,卻聞到了一種奇異的味道,“小姐,有一股腥味。”
宮無傾脣角流出一抹冷笑,她說到底還是清白的,只是雲上燁是第一次,就簡單的接觸,也終究還是沒忍住……
她永遠不會忘記他懊惱的神色。
昨夜難得下了一場秋雨,綿綿不絕,一直到清晨,外頭地面一片溼潤,花樹的葉子上也沾滿了雨珠,一種清香飄漾在空氣中,令人心曠神怡,可是她的情緒卻沒有一點起伏,道,“因爲下雨了。”
妙可吃驚道,“下雨天不是隻有泥土的腥味嗎?怎麼會有魚腥味呢?”
宮無傾道,“多準備幾個香囊來驅一驅。”
妙可給宮無傾梳了一個百合髻,其梳編法是淨髮分股盤結,併合疊於頭頂,看起來端莊,又多了兩分出塵之氣,兩縷頭髮垂下臉頰,柔軟潤澤,不失少女的天真和嬌俏。
妙可欣賞着一下自己的勞動成果,“小姐,我看你現在,比大小姐還美呢。”
這時漣秋已經取來了香囊,她懂事地掛在牀帳上,腥味頓時驅散了不少。
沈媽媽收拾被子和牀單,她“咦”了一聲,奇怪了,小姐不是破了身子麼,爲何不見落紅?
然而,她並沒有多問,只抱出去洗了。
用着早膳,韓斌進入屋子,“小姐,什麼事?”
宮無傾默不作聲地喝了一口粥,吐出一句話,韓斌吃了一驚,“這……”
這怎麼可以?
“照我說的去做。”
宮無傾語氣冷了下來。
“一切後果,由我承擔,如果上天懲罰,也不會落到你身上,放心吧!”
昨夜她只是威脅,眼下,不得不讓詛咒成真,雲上燁,都是你逼我的。
韓斌猶豫了一下,終於下定了決心,終歸他也不是什麼好人,什麼壞事惡事沒做過呢?只是這種觸犯神靈的,還是頭一遭。
韓斌出去了,宮無傾脣角浮起一抹冷笑。
雲上燁,我也讓你體驗一下,什麼叫做痛苦。
“雲大公子,不好了。”
一個護衛匆匆跑進書房稟報。
雲上燁眸中還殘留着一股邪氣,嘴角微勾,恣意輕狂,“說。”
“夫人的墳墓……被刨了。”
雲上燁翻書的動作頓住了,這是一本春宮圖冊子,裡面各種姿勢層出不窮,他纔想到,總有一天,要挽回昨夜的尊嚴。
宮無傾,你不講信用。
他以爲她的性子說一不二,絕不會使出這等卑劣的手段!
眼底升起一抹嗜殺的漆黑,護衛還沒有反應過來,公子已經不見了蹤影,知道公子是往哪兒去,護衛趕緊跟了上去。
東郊禮國公府陵園,一座座華麗的墳墓並排而立,根據主人生前的地位和功勞,墳墓的樣式和尊貴程度各有不同,其中一座高大的墳墓卻是碑刻折斷,太一餘糧石堆砌的牆體也盡數坍塌,泥土散了一地,白玉棺槨顯
露出來,蓋子被揭開,陽桑公夫人的屍骨已經蕩然無存。
雲上燁盯着眼前的情景,一顆心也幾乎被掏空,痛得無法呼吸,他的拳頭緊緊攥起。
“雲公子,不知道是什麼人動的手腳,守墓人被薰暈在小屋子裡面,等醒來墳墓已經被刨了。”
一名護衛道。
天空還飄着一點小雨,霧氣瀰漫,天地之間一片朦朧,不遠處,一個小小的身影舉着油紙傘走來,她的步伐很緩慢,卻一步步沉重地踩在他的心頭上,他沒有看她,只是蹲了下來,摸着碑刻上斷開的“兒子燁兒立”幾個大字,十歲的時候,他已經真切地感受到母親的苦楚,母親離世,他堅決要當立碑人,說父親那樣的人,哪裡又有資格?陽桑公把他打了一頓,他冷笑着,以死相逼。
宮無傾在男子的身邊站定,她微笑,眼底彷彿冰封,“雲上燁,痛嗎?”
雲上燁嘴脣動了動,“賤人”兩個字,終究沒有說出口。
“告訴我,母親的骸骨,在什麼地方,讓我親手把她葬下,我對你既往不咎。”
他幽幽道,聲音同樣沒有任何溫度。
“你平時耍點小性子,我依着你,可對母親,下次不要這樣了。”
宮無傾挑眉,“你知不知道一個成語,叫做挫骨揚灰。”
雲上燁,到了這一步,你還想着跟我恢復合作關係,還想息事寧人嗎?
雲上燁神色驟然陰沉,像蒙上了一層霜,他起身,伸手卡住了她的脖子,緩緩收緊,“宮無傾,我不想恨你。”
宮無傾冷笑,她挽起了自己的袖子,雪白的手臂上,一塊塊淤青紅腫觸目驚心,“不恨也是不行了。”
他身上散發的氣息好冷啊,冷得她也忍不住打哆嗦,可是,她站着一動不動,帶着嘲諷道,“雲上燁,我來,不過是想看看你難受的樣子,而且還要告訴你,你母親墳墓被刨,屍骸被挫骨揚灰,都是因爲你,我不過是替你贖回玉佩,你就獸性大發,玷污我,折磨我,讓我受盡屈辱,我也要讓你嚐嚐,恥辱和憤怒的滋味。”
雲上燁手上的力道在加重,到最後,她幾乎已經發不出任何聲音,小臉憋得青紫,可是,她還在繼續說,“我還得感謝你,如果你不是這樣的畜牲,或許……或許我會有一點感動,幸虧你讓我……懸崖勒馬。”
雲上燁不敢相信地看着她,他的手頹然鬆開,身體後退了一步,“怎麼會這樣呢?”
觸手可及的愛情,他苦苦追尋的東西,還未得到就變成了仇恨。
宮無傾喘了一口氣,站穩了身子,她身上的疼痛依舊在一陣陣傳來,特別是手腳關節處,動一下就痠疼得厲害,昨夜他模擬着各種姿勢,讓她受盡屈辱,恨不得立即死掉,現在她欣賞着他的神色,他要崩潰的模樣,只覺得心中大快。
宮無傾脣角一勾,“你隨時可以殺了我,爲你的母親報仇,從此我們沒有任何關係。”
她舉着傘離開,雲上燁盯着她的背影,喉嚨發乾,眸子微微泛紅,是啊,終究還是他毀掉了一切,他本來可以繼續玩味風月,在合作中付出真心,
她是一塊冰冷頑劣的石頭,可仍然會被他捂熱,沒想到,事情竟到了這樣的地步。
也許是他愛得太深,因爲,她對他稍微好一點,他就承受不了,從而鑄下大錯。
雲上燁撫着斷開的墓碑,手在顫抖,他什麼都沒有了,曾經得到的,將要得到的,可以期盼的,他忽然擡頭狂吼了一聲,竟拔出了護衛腰間的劍,反手插進了心臟部位,鮮血源源地涌出。
那個人遠去的身影逐漸模糊,他似乎看到,她稍微停頓了一下,又繼續往前走去,頭也不回,決絕冷清,生死無關。
“雲公子。”
“公子。”
護衛們大驚,將雲上燁倒下去的身影扶住,雲上燁的臉慘白得像一張紙,呼吸飛快微弱下去,他眸光渙散,看着女子遠去的身影,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
“快救人啊!”馮璋大喊。
雲上燁艱難地擡起手,指向墳墓處,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最後一絲意識泯滅的瞬間,他想對那個人說幾個字。
無傾,我枉了此生。
宮無傾走出墓園,漪容驚恐地看着墓園發生的一切,“小姐,雲公子死了。”
宮無傾握緊了傘,一句話不說,轉了個路徑,很快,墓園的動靜就聽不到了。
“小姐,雲公子死了。”
漪容跟着她,聲音含了一絲乞求,“你就不去看他一眼嗎?”
宮無傾腳步不停,她緊抿着嘴,眸中看不出任何神色。
回了府中,她一路看着風景,一幕幕情景在眼前浮現,步入院子,她一陣眩暈,整個人都栽了下去。
等她終於醒來,卻已經是第二天,她睜開眼睛,眼神空寂,肚子餓得厲害,老夫人,劉氏,陳氏都來看過幾次,此刻只有妙可和沈媽媽,漣秋在外頭曬太陽,依舊是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妙可去吩咐廚子熱菜,沈媽媽忙伺候宮無傾起來,“小姐,鄭大夫說你憂慮過度,導致神衰體竭,還要注意放寬心和多加休息纔是。”
宮無傾點頭,她查看一下,身上的痕跡已經很淡了,便問,“禮國公府辦喪事了嗎?”
沈媽媽一惑,“喪事,誰死了呢?”
宮無傾不想提那個人的名字,便搖搖頭,下了牀,又是梳理清洗一遍,八個菜已經上了桌,她幾乎是狼吞虎嚥,眼中閃爍着冰冷的清波。
一個人緩緩踏了進來,宮無傾擡眼看他,沒有什麼表情。
妙可和沈媽媽趕緊行禮,赫連璽淡淡道,“你們下去吧,本王要與三小姐說一會話。”
妙可和沈媽媽看了三小姐一眼,見她沒有任何的表示,便都退了下去。
赫連璽自斟了一杯酒,“雲上燁死了,你知道嗎?”
宮無傾不斷地吃東西,她忽然咳嗽了起來,趴在扶手上拍了兩下胸口,小臉微紅,全然不在乎禮儀,也不管誰來到眼前。
赫連璽道,“我開始還不相信,去確認才發現他真的斷了氣。”他注視着宮無傾,忽然笑了,“你不難過麼?”
他神色鎮定,可終究藏不住眼中的喜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