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無傾想起藍夫人慈眉善目和救她不顧一切的情景,不由得微微皺眉,雲上燁彷彿是看出了她心中的所想,道,“胡凝和賣花的侏儒,個個看起來無辜,最後還不是都露出了馬腳,小毒物,想殺我們的人太多,我們要把每一個看起來是好人的人都往壞處想,不留一點餘地和慈悲,天澤域,真是一個害人不動聲色的地方,比凰城還要恐怖得多,萬萬不可掉以輕心。”
宮無傾吃着一枚杏仁,道,“我一早就在懷疑藍夫人,若非她那樣做,我也不會下決心到天澤域。”
雲上燁挑眉道,“所以呀,他們的陰謀一環套一環,我們能做的,就是殺回去,逐一擊破,讓他們一個個自嘗苦果。”
宮無傾靠着高枕,品嚐着點心,眸子波光瀲灩,似乎陷入了沉思,雲上燁趁她不備,在她鼻尖上親了一口,宮無傾無語,“你就不能正經一點嗎?”
走在街上也是,動不動就往她臉上啃一口,引得路人紛紛側目,議論紛紛,她恨不得找一個地洞鑽進去。
“這不就是最正經的事麼?”
雲上燁反而問道,眉梢帶着笑意,忽然他神色微微黯了下來,“我多希望,輸血給你的人是我……”他更願意她身上流着他的血……
宮無傾道,“就當是我們欠藍家的吧,有朝一日,必然會報回去,無功不受祿,我沒有理由接受藍公子的血。”
雲上燁聽她這樣說,心情纔好了一點,輕柔地將她擁在懷中,“就怕你覺得理所應當,哼。”
還吃起醋來了?
宮無傾苦笑不得,“你就這樣不信任我麼?如果可以選擇,我寧願要你身上所有的血,把你活活榨乾,你就滿意了?”
雲上燁在她頸上蹭了蹭,“是啊,我更願意你把我榨乾,不過你現在身體狀況不容樂觀,還是好起來以後再說吧。”
宮無傾聽懂了他在說什麼,不由得一臉鄙夷,這人真是無恥啊。
在外頭的日子,藍家人多次來請,甚至藍夫人親自出馬,宮無傾都沒有再回藍府,直到吉日這一天,方纔入了府,令她吃驚的是,藍初懿竟更加虛弱了,只能臥在踏上,奄奄一息。
阿欒紅着眼睛,彷彿哭了無數次,“公子昨天又毒發,雖然喝藥了挺了過來,可畢竟失了太多的血,所以……”
藍初懿卻淡笑着道,“只不過是身體虛弱了一些,養一段時間就會見好,宮小姐,你不要聽阿欒亂說,他是個什麼嘴皮子,你一開始是知道的。”
藍夫人,藍父,以及施術的人都在,藍夫人默默垂淚,宮無傾靜靜道,“開始吧。”
施術者道,“藍公子身體虛弱,鎮寒體是不用了,請宮小姐坐到這屏風之後。”
榻前,下人搬來了一扇屏風,又取來了一個座椅,宮無傾坐下,依施術者所言闔上了眸子。
施術者開始作法,口中唸唸有詞,聲音源源不斷地進入宮無傾的耳中,在腦門處遊蕩,燃香的氣味也鑽入鼻尖,宮
無傾感到一陣昏沉,她開始預感到不妙,正要起身,卻發現身不能動,口不能言,她的心高高懸了起來,意識到上了當,卻連掙扎和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她查遍了藍夫人,藍父等人,卻終究疏忽了,真正的行兇者,是施術者。
施術者拔出長劍舞動了起來,風颼颼在耳邊流動,帶起一陣陣的涼意,宮無傾的大腦卻越來越眩暈,施術者吐出的話語彷彿帶着某種魔性,她雖然不動,卻是整個身心都被攝入,完全不由自主,嘴角露出一抹冷笑,果然是一場陰謀麼,她跟雲上燁交代過,一刻鐘還沒有結束,便闖進來,只怕對方會提前動手!
與此同時,她的心境竟然隨着施術者的吐出的話語而動,彷彿有什麼埋葬在內心和靈魂深處的東西被掀起,心中陰霾重重,壓得她透不過氣來,卻又帶着致命的誘惑,可以讓生命爲之沉淪。
屏風之上,浮起一幅幅水墨一般的圖景,彷彿墨筆隨着煙霧而動,那是心愛女子不堪入目的一面,沒想到這世間真的有人能夠呈現出來,她的狠辣,自私,貪婪,都毫無遺漏地顯露,藍初懿含着淡淡的笑,淺黛色的眸子有一絲讚賞,脣角勾起,阿欒看到公子臉上有了一點血色,有點奇怪,卻並沒有去打擾。
施術者舞劍的速度加快了,幾次削下宮無傾的頭髮,髮絲順着她的臉頰滑落,她的小臉冰寒無比,極力與魔音作鬥爭,勉強保持着兩分清醒的意識,施術者緩緩吐出一個扭曲了的句子,宮無傾,你的死期,到了。混雜在咒語之中,不仔細辨聽,是根本無法聽出來的,然而,宮無傾卻捕捉得十分清楚。
這時,外頭似乎有了一點動靜,施術的人冷冷一笑,長劍向宮無傾的頸部刺去,雲上燁在這個時候破窗而入,只是在他之前,一個身影已經撲向了宮無傾,長劍從他的胸膛貫穿,他搖晃了兩下,終究倒了下去。
“公子……”
“初懿……”
驚叫聲在室內響起,宮無傾心一沉,雲上燁只不過過了兩招,便將施術的人制住,點了他的穴道,推到一邊,又往宮無傾的嘴裡餵了一顆藥,看到她慢慢睜開眸子,終於鬆了一口氣。
“公子,你不能有事啊。”
阿欒痛哭,藍夫人也幾乎暈厥了過去,藍初懿渾身是血,無力地靠在屏風上,容顏轉瞬間枯槁,彷彿花朵凋零,永祭塵土,藍府的大夫在一邊搖頭,“藍公子,你還有什麼話要交代的嗎?”
宮無傾將他抱到懷中,她只覺得喉嚨和心口都被堵住,艱澀無比,他的身體正在飛快冰冷,臉上是一絲血色都沒有,望着她,眸中的光芒飛快渙散,卻彌留着永久的眷戀和深情。
“你這是何必呢?”
她仍只有這麼一句話,除此之外,不知道該說什麼,當已經有緣定三生的人,其他的,再如何也只是一場錯。
藍初懿艱難地搖頭,“你不要怪我的爹孃,他們也不知道,我也只是方纔,才發現不對勁。”他咳出大口的血沫,“剛纔
,我看到了你好多東西,可我還是……不變初衷。”
宮無傾握住他涼下去的手,“不要說這麼多,或許……”
藍初懿嘆了一聲,“我的這副身子,還要來做什麼,況且我已經把你帶回來,死也瞑目了。”他看向悲痛欲絕的藍父藍母,“父親,母親,這一切都是孩兒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你們可不要責備宮小姐,不然初懿九泉之下,不得安寧。”
224。
望着懷中逐漸逝去的生命,宮無傾想到了竹子開花,飄落的碎花中,黛眸紅衣的男子帶着清淺的笑容,和自己的隨身奴僕一道欣賞,那樣的場景卻是孤寂得令人心疼。
藍父藍母也才發現自己錯信了人,葬送了藍初懿的性命,又有什麼理由責怪宮無傾呢?二人早已經熱淚盈眶,藍夫人對大夫說,“你快救救我的孩子,你看他現在還在說話,還能呼吸,怎麼會沒救呢?”她忽然來了氣,“藍府花重金聘請你這樣的庸醫做什麼?”
大夫神色爲難,“夫人,藍公子的心脈已經被切斷了……”
這時,藍初懿歪在宮無傾的懷中,緩緩地,闔上了眸子,臉上的微笑是滿足,也是淒涼,定格成永久。
“藍公子……”
宮無傾低頭,湊近他的耳邊,“你快醒來,我們一起去看一次花海。”
藍初懿睫毛動了動,脣角勾起,輕若無聲地吐出兩個字,“好啊……”
可是,他的眸子卻是永遠地闔上了,握住她的手也垂了下來,彷彿睡着了一樣,鮮血浸透了他的紅衣,看上去悽豔決絕,丫頭驚慌地跑了進來,“老爺,夫人,花園中的花都枯死了。”當她看到公子殞命,不由得痛哭。
藍夫人已經抱着藍初懿暈厥了過去,藍父幽幽道,“人亡花落,人不在了,還留着花做什麼?”
宮無傾走出藍府,只看到花園中的所有花朵都凋零,地上鋪滿了殘花,風一吹漫天飛舞,馨香陣陣,像在祭奠一場盛世芳華,她伸出手指,那些枯花敗葉都繞着她的指尖舞動,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可真是造化弄人!
然而,對她而言,這是一場錯誤的相遇,可對於藍初懿來說,卻是這一生最無悔的邂逅。
有腳步聲緩緩而來,踏過枯葉,給人安穩的感覺,她的手被對方輕輕握住,“回去吧!”
是啊,該回去了。
藍府沒有葬禮,人死後都斂入冰棺,以冰魄鎮體,或許千萬年之後,他們已經化作塵土,藍初懿還是最初的模樣。
一天之內,藍府花原,田莊,山野的花類都盡數凋落,花朵隨風飛舞,竟蔓延到楚城的大街小巷,竹林也都枯死了,白花大片大片地墜落,彷彿下雪一般,那些受過藍家公子恩澤的百姓都落下了淚水。
酒樓之上,宮無傾憑欄而立,看着殘花飄舞的景象,眸子深黑,許久不發一眼。
雲上燁陪在她的身邊,手覆在她握住護欄的手上,“他這樣對你,我內心有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