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漸漸黑了下來,三個丫頭從老太太屋後廂房走了出來,一邊走,一個丫頭一邊冷笑連連:“春盈姐姐,同樣都是一吊錢的大丫頭,憑什麼春紋就能指使你,照我看,春紋也沒有什麼,不過就是嘴巧了一點,討了二小姐歡心罷了。”
一個身穿白紗衣,外罩綠褙子,腰繫粉色腰帶的丫頭笑了笑:“說這些做甚?這都是主子的意思,哪裡容得了咱們胡說。”
說着話,她當先走了出去,後邊兩個丫頭端了水盆跟着,邊走邊道:“天雖然暗了下來,可還是暑氣難消,這樣大熱天,讓咱們去弄熱水……”
聽着兩個丫頭抱怨,春盈笑道:“快別說了,趕緊走吧,等讓人擡了熱水來,小姐洗過澡之後,咱們也跟着洗洗,涼爽涼爽。”
這話音還沒落呢,不料從旁邊幾棵大柳樹後面跳出幾個丫頭來,每個丫頭都手拿着粗棍子,趁春盈三個人不注意,一棍子敲到三人後腦勺上,就這麼一悶棍子,三個人立馬倒地不起。
當先一個手拿大號棍子的女孩笑了笑,一張臉明豔的很,卻是月嬋房裡的黃鶯,她身後跟的就是環兒巧兒幾個。
黃鶯一擺手,幾個人匆忙上前,把春盈三個人拖到柳樹後面,而黃鶯幾個又埋伏在這裡開始守株待兔。
月嬋讀完一本書,掩書沉思了一會兒,看看外邊的天色,讓畫眉把燈花剪了一下,讓屋裡更明快一些,這才問道:“黃鶯呢?”
畫眉笑了笑:“誰知道那丫頭跑哪去了?小姐也知道黃鶯是悶不住的,白天天氣熱她在屋裡鑽着,這一到晚上,可不知道跑哪裡玩去了。”
月嬋搖了搖頭,看了畫眉一眼,放下書道:“明兒早晨你拿些錢出來,去廚間交給費婆子。”
呃,畫眉愣住,不知道月嬋爲什麼突然間要給費婆子錢。
“你們真當我不知道嗎?我也不是聾子瞎子,春紋秋景大鬧廚房的事情我也聽說了,倒是費婆子受了委屈,明兒放環兒一天假,讓她回家聚聚,安慰一下費婆子。”月嬋站了起來,淡淡的說了一句。
“是”畫眉應了一聲,皺眉道:“小姐即是聽說了,爲何……”
月嬋一笑:“我爲何沒有動靜?”
突然間,月嬋回身看了畫眉一眼:“黃鶯都已經要替我出氣了,我還待如何?”
啊畫眉差點沒驚叫出來:“小姐是說,黃鶯這會兒跑出去找春紋和秋景的麻煩了?”
月嬋輕輕點了點頭:“真當我什麼都不知道嗎,這幾個丫頭今天鬼鬼祟祟的,我就料得沒有什麼好事。”
一句話出口,畫眉倒是急了,匆匆就要出去:“不行,我得把幾個人叫回來,這都是什麼事啊,仗着主子的勢,還反了天了。”
“回來”月嬋這會兒臉色顯的凌厲了幾分,把畫眉叫了回來,也不理她,只是把剛看完的那本書放回書架上,又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來繼續讀着。
過了好一會兒,就在畫眉站的腳都酸了的時候,才聽月嬋道:“畫眉,你知道我爲什麼不讓你去管這件事情麼?”
畫眉搖頭表示不解。
月嬋一笑,把書放在桌上,盯着畫眉道:“昨天我看書時給你讀了一句話你可還記得?”
畫眉擰眉沉思,想了一會兒總是想不起來,就充滿疑惑的看着月嬋。
月嬋嘆了口氣,畫眉沉穩有餘,可要論機靈,還是比不過黃鶯啊。
“久守必敗”說出這幾個字來,月嬋站起身,看着窗外花木的影子道:“畫眉,你是守成之人,性子穩妥不假,可缺的卻是開創性,而黃鶯則不同了,這丫頭闖勁十足,不過,卻缺了穩當,你們兩個要是配合好了,自然是好的,可要是有了矛盾,則必敗無疑。”
聽月嬋這樣講,畫眉也不說什麼,只是苦苦思索着,仔細想想月嬋這話裡的道理。
又過了一會兒,才聽月嬋又說話了:“深宅後院之中雖然爭鬥不休,可大夥還得要維持表面上的和樂,尤其是我和劉梅之間,是絕對不能撕破臉的,這不但是爲了孟家的家聲臉面,更是爲了我和哥哥能夠好好生存下來。”
“所以……”畫眉經月嬋一番提點,總算是明白了一點:“二小姐三小姐不能出頭和您爭什麼,心裡不忿,就叫丫頭出頭,打了咱們的人,這就是出了氣了。”
月嬋點頭:“你說的是這個理。”
畫眉聽月嬋贊同,心裡大鬆一口氣,繼續道:“黃鶯也明白這個理兒,所以,她們沒把這件事情告訴小姐,幾個丫頭商量了,自己出頭,把二小姐三小姐房裡的人教訓一頓,也讓她們明白一下,咱們也不是好欺負的,雖然大夥都知道這事情是咱們乾的,可爲了表面上的平和,卻是心照不宣,這事情過了,也就過了,誰也不會再提,誰要是鬧將出來,老太太那裡是絕對不會留情的。”
月嬋轉身笑了起來,看着畫眉滿臉的讚賞:“姐姐是聰明人,不需要我說的多明白,黃鶯這丫頭也是聰明的,既然她要做,就讓她做去吧,今兒最讓我高興的還是黃鶯沒有冒失,沒有急匆匆的就帶人找那邊的人算帳,而是先想清楚了,琢磨透了,又問過了我,這纔開始行動的,倒也難爲了這丫頭。”
畫眉這會兒也撲哧笑了出來:“小姐快別誇她了,再誇她,這丫頭還不得把尾巴翹到房上去了。”
“她做的對,我爲什麼不能誇獎。”月嬋笑着拿了一塊桃子吃了一口:“有的時候,主子不能出面,不便出面的事情,就得需要丫頭效力,這丫頭是個明白人。”
“小姐總是誇她,我可要吃醋了。”畫眉笑着撅了撅嘴,一臉不甘心的樣子:“還說呢,哪時候有人衝撞了小姐,還不都是我打前站,出來喝罵,也沒見小姐誇獎我什麼,這丫頭不過出了一回力,小姐倒把她誇上天了。”
看畫眉這個樣子,月嬋心情好了不少,笑着搖頭:“得,你們都是好的,明兒你也拿出錢來,給咱們房裡的丫頭們分了,也算是我獎賞她們的,難爲她們這樣忠心了。”
畫眉笑着應了,一臉的眉開眼笑,不管什麼時候,主子賞錢都是好事。
月嬋和畫眉議論黃鶯,黃鶯帶着一羣小丫頭,這時候隱在大樹後面,已經幹了好幾撥的人了。
也是月娥月婷房裡的丫頭們不妨,不知道有人暗害她們,先頭春盈幾個出來打水沒回屋,春紋就又派人出來找,這下子,可全犯到黃鶯手上了。
看了看柳樹後面橫七豎八躺着的好幾個人,黃鶯笑了笑,擺了擺手帶着幾個丫頭就走。
巧兒走在最後面,走了幾步,匆匆回來,從盒子裡摸出描眉的黛石來,咧嘴笑了笑,拿着黛石在那幾個丫頭臉上開始畫將起來。
沒過一會兒,把幾個丫頭臉上全都作了畫,巧兒笑着把黛石收了起來,哼着小調往回撤。
這只是夜間的一個小插曲,孟府裡下人衆多,再加上黃鶯幾個做的隱密,倒是誰都沒有發現。
只月娥和月婷晚上找人伺侯的時候,見缺了許多丫頭,只以爲這幾個丫頭抽空跑出去玩了,倒是狠狠發作了一通,搞的春紋和秋景也捱了罵,臉上很沒有光彩。
這兩個丫頭心裡狠罵失蹤的幾個人,只說是和她們兩個過不去,想着等這幾個人回來了要狠狠發落。
卻不知道正因爲這件事情,讓月娥和月婷屋裡的丫頭分了派別,互相爭鬥栽贓不休。
先不說第二日清早那幾個丫頭醒了,發現躺在樹後餵了一宿的蚊子,更發現每人都頂了滿臉的小烏龜,真是氣的差點沒有再暈過去。
倒是月嬋大清早起來,才梳洗完畢,就聽到外邊水晶笑語傳來:“大小姐,老太太和太太讓您過去呢,說是有事情講。”
月嬋一聽,趕緊讓人把水晶讓進屋內,笑道:“姐姐稍等,我收拾一下就過去。”
水晶打簾子進來,一臉笑容的坐定喝着茶水,月嬋換了一件淺藍繡白牡丹的雲煙衫子,繫了月華裙,裙襬上鑲了淺色珠串,一頭長髮盤起,簡單的梳個一字髻,只戴了幾朵淺色紗絹花,手腕上戴了個白玉鐲子,簡單又大方。
打扮完了,月嬋起來,對水晶一笑:“姐姐久等了,咱們這就過去。”
說話間,畫眉和黃鶯打起簾子來,月嬋居前,水晶在後出了屋子。
一路前行,很快到了老太太房裡,就聽得劉梅笑聲傳來,接着是老太太說話的聲音,可見這兩個人心情都不錯。
月嬋進屋,先給老太太和劉梅行禮,卻見站在劉梅身旁的月娥和月婷對她橫眉立眼,很是惱怒。
月嬋低頭,也不理會這兩個人,只是坐在老太太身旁說着話。
見人來全了,劉梅一甩帕子笑了起來:“可算是都來了,月嬋啊,今兒叫你們來是有件很重要的事情。”
月嬋站起來:“您吩咐。”
劉梅點頭:“我眼見着你們年歲長了,這一年大過一年,很該學些眉高眼低的,就多方打聽了要給你們三個請教養嬤嬤,可巧前些日子纔有從宮中放出來的一批嬤嬤,我託人找了三個好的,這不,今兒剛請了來,先讓你們見上一見。”
月嬋低頭行禮:“勞您費心了……”
“不妨事”劉梅笑着一擺手,對身後的琴兒道:“琴兒,趕緊讓人把三位嬤嬤請進來吧”
琴兒應了一聲出去,沒過一會兒就領着三個三四十歲,同色打扮的嬤嬤進屋。
月嬋細細一打量,就見當先走着的一個嬤嬤一張容長臉,大眼睛高顴骨,鼻子帶着鷹勾,一張嘴很薄,看長相就是個尖酸刻薄的主,再加上眼睛中時不時的閃過厲光來,就知道這是個有心機不容易對付的。
再看她後面兩位嬤嬤,都是一色的團臉,小眼睛笑眯眯的,收拾的也利落,瞧那樣子就是有福氣好脾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