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
環兒一路疾奔,看到月嬋時,大鬆了口氣。
月嬋把手上活計停下,扭頭看她一眼:“這是怎的?”
環兒喘口氣,彎腰扶了腿,緩聲道:“小姐還是趕緊回府吧,若是不回去,怕早晚有一天得……”
說着話,她小心看看四周,悄聲道:“老太太也不知是怎麼想的,說太太已經好了,再加上她上了年紀精神不濟,管不了家了,讓太太回來主持府務。”
“啊?”
月嬋還沒有怎樣,便是畫眉和黃鶯先驚着了:“怎麼會這樣?小姐以前做的努力全白廢了麼?太太那麼樣的人,老太太還讓她回來作甚?”
月嬋也是吃驚不小,按理說,老太太和劉梅已經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怎麼可能會讓她回府?月嬋伸手揉揉額頭,總感覺到裡邊有什麼事情是她沒有想到的,很有些不對,可是,到底哪裡出了問題,她自己也搞不明白。
“便是小姐前幾日說來莊子上,要給皇上只一匹好錦緞,好作爲年禮獻給皇上,老太太不是還很高興的同意了麼,小姐走了沒兩天,老太太就病了,總說頭疼,身子沒勁,又吵着嚷着的要什麼香,後來也請大夫看了,都瞧不出原因來。”
環兒努力思索,把她打聽到的這幾日孟府情形全講了出來:“後來,月娥小姐去了老太太房裡侍疾,親自伺侯老太太,很顯孝心,老太太沒幾日就好了。病好之後,感念月娥小姐一片心意,便去了莊子上看望太太,見太太已經無事了,就讓太太回府。”
聽環兒講完,月嬋更有些頭疼,想來,這事情裡邊,月娥是出了大力的,可是。月娥是怎麼把持住老太太的,不可能她去侍兩日疾就感動了老太太吧,老太太那般精明的人,怎麼會讓月娥以虛情假意感化呢?
着實想不明白,月嬋也沒有再理會。反正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她便是着急也是無用的,如今最好先把錦緞織出來獻給天辰帝。只要天辰帝那裡還護着她,她便能夠放心許多。
“我曉得了。”月嬋點頭,對環兒一笑:“你還得讓人多注意着些,府裡有什麼不順勁的事情都和我講。還有,讓人告訴哥哥一聲。讓他千萬別和劉梅有什麼接觸。”
環兒聽了,鄭重點頭,一會兒功夫,出去又回來,想來是已經辦好了。
月嬋也不再理會她,只埋頭織布,這次,月嬋織的是一件騰龍紋樣的錦緞,青色緞底,上面繡了各色的龍紋。或騰雲、或吐霧、或怒吼、或戲珠,總之不一而足。
那龍紋精緻之極,又極鮮活。看起來每條龍都像是活的一樣,若是和那龍對視一會兒。便覺心神俱寒,膽戰肉驚。
月嬋織的很是困難,不是紋樣難織,而是織的時候總要帶入各色感情,弄的心力交瘁。
她只織了一小緞,就覺得累了,想着過年還有一段時間,便也不緊趕,就扶了畫眉的手在莊子裡轉了一圈,歇息一會兒之後,吃了些東西,再坐在織機前織布。
月嬋這裡趕着織騰龍錦緞,不過幾日功夫,那料子織出來小半塊,算算時間,總歸是能趕得上的,便也放了心。
她這裡纔想要多加休息,卻不料,這日得了府中傳來的信,就是劉梅在鼓動老太太要讓月嬋給各人織錦緞。
劉梅的話裡話外只說月嬋不孝,有這樣好的織造技術,卻不知道給府里長輩們織布,只每日玩耍,便是把別的高門大戶的請求都推拒了,可是,老太太養育她一場,怎不見孝敬老太太一些,還讓老太太穿那尋常的衣料。
這些話裡用心十足,再加上月娥和月婷在一邊添油加醋,說的老太太意動起來,竟是琢磨着讓月嬋給她織一塊好料子。
月嬋聽了這些話,直氣的心火升騰。
她心說劉梅不安好心,這話裡話外的擠兌人,難道老太太也傻了麼,她難道就不想給老太太織些好料子麼,可是,那宮中許多貴人瞪着眼睛瞧呢,若是給老太太織了,宮中娘娘們都沒有,老太太敢穿出來麼?
老太太真真是越老越糊塗了,被虛榮蒙了眼,這裡邊的利害關係都想不出來。
便是她想給老太太織,也得有那時間把宮裡娘娘們打發高興了,才能靜下心來給家人織造呢。
再者,就是退一萬步來講,她便是那織娘麼?她堂堂國公府的大小姐,可不是那等累死累活做苦力的。
月嬋心內生氣,又怕老太太真被劉梅幾個給挑撥的和她不對付了,心裡也是犯着愁,竟也沒有心思去織那騰龍錦了。
眼瞅着日子一天天過去,離年越發的近了,月嬋只住在莊子上,都沒有心思回府,她也硬着心腸把騰龍錦織的快收尾了,想着過幾日把這錦緞織好了獻給皇上,也算是能過個清靜年,若再有什麼事情,便等過年之後再來煩吧。
如此,月嬋也想開了,只快快的織布,想要儘早收尾。
只她沒有想到,她這一般愁緒,好幾個人跟着替她打算。
頭一個,便是九王爺高子軒,高子軒得了孟府探子的回報,把月嬋的情形還有愁緒瞭解個清楚明白,便思量着要如何幫她一把。
正巧天辰帝看高子軒整日無所事事,就讓他主持工部事宜。
如此,高子軒真如魚得水,在工部找了許多匠人,想讓這些人替月嬋做出織機來,也給月嬋解一解心寬。
可惜了,圖紙是偷畫了出來,工匠得了圖紙,研究了好幾天沒有頭緒,只在高子軒面前請罪,說是技術不行,做不出來。不但做不出來,這圖紙都看不甚明白。
工匠的這些話,直弄的高子軒唉聲嘆氣,每日坐在工部愁眉不展。
另一個便是孟皓宇。
自家妹妹什麼情形,沒人比孟皓宇更明白,他知道月嬋的辛苦和愁思,也替月嬋打量着尋個好的法子,尋了許多同窗好友,只託他們在各自家內尋那好的匠人出來。
可是,工部那等天下良匠彙集的地方都沒有人看懂圖紙。更不要說各世家的匠人了。
孟皓宇尋了一些日子,見沒有人敢應下這活計,也便息了心思。
不過,再看月嬋快到年根了,都沒有回府。皓宇也是心疼,直恨自己無用,一點小忙都幫不得自家妹妹。
這日。劉梅坐鎮孟府,準備過年的年貨,月娥月婷兩個更是得意洋洋,直像孟府是她們母子三個的一樣。弄的皓宇在家裡也是呆不住,就帶了翰墨和書香出門。想要在街市上逛逛,尋些小玩意買了給月嬋,也讓她開開心懷。
直逛了一上午,買了幾個木製的風車、小房屋,泥塑的娃娃、竹雕的杯子筆筒等物,各樣都很有野趣,想來月嬋也是愛的。
弄的翰墨書香兩人都掛了一身,就是孟皓宇常練武的,身子強壯一些,可也有些累的走不動路。
正巧看到旁邊一座酒樓。纔要進去歇歇腳,就聽人叫他。
孟皓宇轉身順着聲音一瞧,遠遠走過來一個身穿白衣的俊秀公子。仔細一看,是有幾面之緣的霍思成。
他對霍思成印象還是不錯的。再加上兩個人鄉試時一個考場,後來又在鹿鳴宴上結識,兩人都有些惺惺相惜之感,今日可巧碰上了,孟皓宇如何都要寒喧一場的。
“霍兄!”孟皓宇笑着拱拱手:“不想在此碰上,霍兄這是要……”
霍思成一笑,說不出的溫雅端方:“正巧今日市集熱鬧,我便出來閒逛,孟兄可是要買東西。”
說話間,兩個人相攜進了酒樓,孟皓宇也知道霍思成的情形,嚷着要請客,霍思成不是矯情的人,自然而然也就同意了。
尋了個雅間,讓店小二上了茶水果品,兩個人一邊吃一邊閒談。
許是氣氛原因,說話間,兩個人都談到家裡難事,霍思成身爲庶子,被嫡母逼出宗族,又差點身死,如今孤身一人在長安城過活,也是很爲難的。
而孟皓宇雖然身爲嫡長子,可家裡父親不太頂事,老太太又精明冷漠,再加上劉梅母女步步緊逼,他的情形也不算很好。
說到那些後宅瑣事,兩個人全都唉聲嘆氣起來。
一會兒功夫,酒菜上來,霍思成一邊勸酒一邊嘆氣道:“我只道我生計艱難,卻不想孟兄日子也不好過,來,便爲了我們這境遇,也得幹上一杯。”
碰了杯,一口酒喝淨,孟皓宇以手托腮,愁眉不展:“我哪裡有什麼難的,只我家妹妹日子着實不好過。”
說着話,他竟是把月嬋的煩心事講了出來,小聲道:“我原想幫她,可惜了,那織機太過難弄,尋了好些有名的工匠,卻是一個都瞧不懂,我偏不信了,即是前朝都能造出來,如何我朝竟是沒人會造,就是尋遍天下,我也要給月嬋尋個靈巧之人,造出它十臺八臺的織機來。”
他一邊說話一邊捶桌子:“若果我把織機造出來,也算是給月嬋分擔一點愁緒,省的她小小年紀每日活的跟老太太一樣,她那般靈透淡泊的一個人,卻要擔着我們一府生計,倒是真苦了她。”
一番話,霍思成聽在耳裡,竟是萬分的心疼。
他雖然說被嫡母不容,逼出家門,可如今一個人過活,只用負責一個人的生計,倒也不是太過困難,可月嬋呢,家人算計不斷,卻還要擔着一府的榮華,一個女兒家,哪裡來的那般大的能耐,只怕過不了多長時間,她那瘦弱肩膀就要壓塌的。
嘆了口氣,霍思成低頭,尋思片刻,擡頭時笑了起來:“孟兄不必爲難,實話說了吧,我先前在山上也和師父學了一些機關之術,不若孟兄把那圖紙給我瞧瞧,若是可能,我想要試上一試,果然造出織機來,也算是一大功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