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爲什麼,對顧瑾汐總有一股莫名的信任。
秦念薄脣微微抿着,點了點頭,輕輕的應聲,“嗯!”
“這……”雲韻頓時有些擔憂,眉宇微微顰蹙着,“孩子病中時常哭鬧,若是住到慈寧宮,唯恐擾了太后娘娘的清靜。既然王妃已經被關入宗人府,那臣婦帶着念念守着成王府就行了。”
蕭太后聞言,雙眸半眯深凝了雲韻一眼,有些沒好氣的嗔怪道,“什麼鬧擾不鬧擾的,哀家年紀大了,就喜歡看到孩子。”說着還沒好氣地瞪了秦襄一眼,嘆了口氣低下頭,親自彎腰將雲韻攙扶起來,“你呀,可是給咱們秦氏皇族開枝散葉的大功臣,只安心在慈寧宮住下就是。”
雲韻身子頓時僵了下,臉上一副受寵若驚的表情,“娘娘,這……父王和秦憶都不在府上,正所謂國不可一日無君,家也不能一日無主。”她低下頭深吸口氣,強迫自己以最平和的語氣道,“父王和秦憶爲過爭光,我身爲秦憶的妻子也該爲他守好這個家纔是。”
“成親王府又不是沒有管家,你的身子這麼弱,念念又病重,難道沒有了主子這些下人還敢偷奸耍滑不成?”蕭太后聞言立刻就惱了,“到底哪個膽兒大的刁奴,你說,皇祖母親自讓人把他給辦了。”
雲韻聞言,哪裡還敢再說什麼。縱然成親王府往日裡是成親王繼妃在做主,但成親王爲人寬厚,府上也安置了不少因爲在戰場上重傷沒有辦法繼續迴歸部隊的軍人。如果不是因爲有這些人在,怕是她們母子,還有秦念早就已經死無葬身之地了。
瞧着蕭太后態度堅定無法拒絕,雲韻也只能低下頭,客氣道,“那……就叨擾太后娘娘幾日了。”說着她低下頭,眼眶通紅,淚水順着眼角落了下來;她不是秦念,養在深閨單純不知世事;成親王繼妃許氏本就是皇家安排的,從成親王府到太后的慈寧宮中,不過是從一個火坑跳到另一個火坑,都是他們用來拿捏父王和秦憶的人質、把柄罷了。
“你這孩子!”蕭太后沒好氣地搖了搖頭。
“時辰不早,宴會塊開始了。皇祖母,母后,各位夫人,請吧。”秦襄視線始終緊緊地盯着顧瑾汐,好久纔回過神來看了看天色,低下頭淡淡道。
蕭太后拉着雲韻的手,一副親親熱熱的模樣,“今兒可是咱們西楚和夏涼重修舊好的大好日子,你們啊可不能這麼苦着臉。以往是哀家忽略了,往後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情了。”
原本以爲在韶華殿休息的短短几個時辰能夠跟蕭太后、宸貴妃甚至是如今皇帝的寵妃蘭妃娘娘套套近乎,到時自己的女兒、侄女也能順利嫁入皇家,到時候可就光宗耀祖,光耀門楣了,可卻不想發生這麼多的事情,一時間衆人心中都若有所思。
跟韶華殿內壓抑沉凝的氣氛不同,往前,走到丹青山皇家別院主殿內,絲竹絃樂,吹拉彈唱,身着各色輕紗薄衣的舞娘們,姿態優雅,翩躚起舞。
秦欒和夏雲楓坐在上位,此刻兩人有說有笑,兩國大臣也都和樂一堂,儼然一副其樂融融的畫面。
“母后俏皮小女的搞笑古代行。”秦欒看到蕭太后的時候,起身朝她點了點頭,然後做了個虛扶的姿勢。
“嗯。”蕭太后微微頷首之後,就着秦欒的攙扶坐在旁邊早就準備好的寬大軟椅上,朝夏雲楓淡淡的笑了笑,“夏國主,咱們這還是第一次見面吧。”
夏雲楓微微一笑,“太后娘娘說得極是,倒是夏某人叨擾了。哈哈——”
“……”
看着坐在上位的幾人說說笑笑你來我往,顧瑾汐和秦睿則坐在下首處,低下頭薄脣微微抿着。
“在擔心什麼?”秦睿給顧瑾汐夾了一筷子涼菜,壓低嗓音關切地問道。
堪比整個蘅蕪苑大小的皇家別院主殿內,數百人容納其間,卻絲毫不顯得擁擠。許是因爲夏涼國使隊在場,所有的人都非常的恭謹,只三三兩兩,前後桌的人交頭接耳。
顧瑾汐低下頭,臉上淺淡的笑意未褪,甚至連眼皮都沒有擡,只斜睨了秦睿一眼,“你怎麼知道我是在擔心,而不是在……期待?”最後兩個字輕飄飄的沒有絲毫的力度。
“都好。”秦睿低下頭,臉上笑意未褪。
宴會持續,看着坐在上方的秦欒和夏雲楓,兩人分明心中都各有算計可表面上卻仍舊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樣;兩國的大臣也都你來我往的,敬酒、回酒、言笑晏晏間,早已經不知道你來我往了多少個來回。而那些坐在下方的官員家眷,同樣是皮笑肉不笑,客套推脫,婉轉說辭。
饒是兩世爲人,早已經學會了將自己的真實想法掩藏心間,可這樣的場合,顧瑾汐仍舊有些不適,薄脣緊抿,眉宇顰蹙,端着身前精緻的紅木金漆雕花桌案上晶瑩剔透的玉色小杯,小飲淺酌。
“要不要出去走走?”凝着顧瑾汐那微醉模樣,眼神泛着波光,帶着魅惑,秦睿頓時只覺得自己心頭一動,不着痕跡地掃視周圍,然後單手攔着顧瑾汐的腰,壓低嗓音道。
酒勁上來,顧瑾汐只覺得有些微熱,擡手輕輕地扯了扯領口,順從自己的內心依着秦睿,乖巧地點了點頭,輕輕嗯了一聲。
“乖!”難得看到這樣的顧瑾汐,秦睿臉上的笑意未散。
立在不遠處與夏涼使隊觥籌交錯,婉轉應付的秦襄視線始終沒有離開過顧瑾汐,看到那樣的畫面,自然也不禁喉頭滑動,薄脣微微抿着。眼睜睜的看着顧瑾汐倚在秦睿的懷中,從側面離開宮殿的模樣,他飽含深意地垂下眼瞼。
“七皇子可真是人中龍鳳,往後前途不可限量啊,哈哈。”能夠被夏雲楓選中成爲使臣的,自然個個都是滑溜的泥鰍。
恭維奉承的漂亮話自然是人人愛聽,可身爲皇子,自幼就明白,什麼叫做綿裡藏針,什麼叫做笑裡藏刀。秦襄臉上的笑意未散,卻是朝那夏涼使臣微微舉杯,“抱歉,在下有點兒事想離開一下,你們請便。”
“哈哈,七皇子請便!”夏涼的使臣也都不是吃素的。
當初顧國公府唯一的嫡小姐,曾經這位七皇子的未婚妻,癡戀這位皇子的事情,就算他們遠在夏涼也有所耳聞的。不過現在嘛,看這位的情況,現在怕是反轉了,聽說那位顧小姐被楚皇賜婚給了西楚的睿王,轉頭向尋找秦睿和顧瑾汐的身影卻只看到了兩個空位,剛想說點兒什麼卻又很快被其他人給拉走,轉頭直接將這件事情給拋諸腦後了花開處與君同赴。
皇家別院到底不同於其他地方,饒是已經時近深秋,可整個皇家別院的精緻卻依舊美不勝收。
秦睿將顧瑾汐帶到花園一處偏僻的小亭中,讓楊帆去廚房準備瞭解酒茶,自己就那麼靜靜的凝着雙臂交叉趴着憑欄,下巴無力地搭在雙臂處,凝着那湖中錦鯉游來游去的顧瑾汐,臉上的笑意始終未散。
涼風起,湖心波光粼粼,周遭柳枝隨風搖曳,窸窸窣窣合着遠遠從那主殿傳來的絲竹絃樂,顯得非常的安靜而又和諧。
顧瑾汐雙臉泛着不正常的酡紅色,眸底透着波光點點,薄脣開合,笑意不散,“暖風薰得遊人醉,只把青山做涼城。”
“汐兒你醉了。”秦睿起身,狀似無意只側身坐在顧瑾汐的身旁。楊帆剛好這個時候端了醒酒茶回來,秦睿端着醒酒茶剛想餵給顧瑾汐卻發現那丫頭已經趴在憑欄上,睡着了。
楊帆見狀,不禁眉宇顰蹙,薄脣輕抿,壓低嗓音開口道,“爺,這……”
“這丫頭。”秦睿臉上帶着點點無奈,只是那眸底滿得幾乎快要溢出來的寵溺,饒是楊帆都不由得有些不敢置信,自家爺素來都是殺伐果斷,什麼時候也曾有過兒女情長。說着,他起身,脫下自己的外衫給顧瑾汐披上,正準備將顧瑾汐打橫抱起,帶她回自己的宮殿小憩的,卻聽到耳邊傳來一聲淺淡的,“九皇叔!”
秦睿和楊帆同時回頭,卻只看到秦襄孤身一人,雙眸輕凝着顧瑾汐,那帶着悔恨透着無盡愛慕的眼神,凡事只要長了眼睛的人都能感受得出來。
“看着汐兒,別讓旁人擾了她。”秦睿雙眸半眯凝着秦襄,嘴角斜勾,只是再轉頭看向顧瑾汐的時候,那眼神中的寵溺,帶着淺淺的笑,好似換了個人般。
楊帆低下頭,“是!”
“……”秦襄薄脣微微嚅了嚅,剛想開口卻被秦睿打斷,“到那邊去,汐兒好不容易纔睡着。”
秦襄點點頭,深深地凝了顧瑾汐一眼,然後這纔跟着秦睿朝着湖的另一邊走過去。叔侄兩人瞧着年紀相差不大,可就這麼靜靜地站在一處,四目相對,彼此都沒有說話。
涼風越發的盛了,湖心漣漪點點,一圈圈漾開了去。
“有話就說,本王沒那麼多時間陪你磨蹭。”秦睿語氣冰冷透着幾分不耐煩,只是在看到對面小亭中的顧瑾汐時,臉上的表情不禁又柔和了幾分。
秦襄見狀低下頭,嘴角微勾,嘴角的笑卻滿是苦澀的味道,好久才幾乎是從嗓子眼兒裡面擠出一句話來,“對汐兒,我不會放手的。”
“不會放手?”秦睿聞言,猛的擡起頭上下打量着秦襄像是聽到這天底下最大的笑話般,冷哼一聲,“你憑什麼說這句話?”說到這裡,他稍微頓了下,“就憑你是汐兒的前任未婚夫?還是憑你的身份,地位?七皇子別忘了,你的府上如今已經有了一位七皇妃,一位側妃,甚至還有一個即將生產的侍妾!”
顧瑾汐是何其驕傲的人,便是以往,曾經那樣癡戀秦襄的時候知曉顧瑾瀾和秦襄彼此有意,都毅然決然的退出;更遑論現在。
“那只是個意外!”秦襄壓低嗓音低吼,猛的擡起頭看着秦睿,“九皇叔,你的身子你自己知道;汐兒如今才十二,再過三年才能及笄;而你……以你的身子,你能陪汐兒多少年?不能攜手終老,你又何必非要拉上汐兒陪你一起,放她一馬不好嗎?”守活寡,對一名正值芳華的少女來說,是多麼的殘忍異之月。
“呵!意外?那你的意外也未免太多了些。”秦睿雙眸半眯深凝着秦襄,不得不說這樣的話真的非常的動聽。爲了汐兒着想,如果秦襄真的是這樣一個處處以汐兒爲先的人,怕是這場感情的戲,早就沒有了他的戲份。他低下頭,薄脣輕抿,凝着秦襄,“更何況放她一馬嗎?那誰來放過我?秦襄,你有資格說這句話嗎?你別忘了,這天底下傷害她最深的人,是你!”
雖然他不願意承認也從來不願意回想,但當初的顧瑾汐對秦襄何其的癡戀;爲他所做的那些大多數閨中女兒都做不到或者不屑做的事情,她是真的將他當做自己心中最重要的人在對待。可是換來了什麼,嘲諷,冷笑……甚至是自己的心血成爲別人茶餘飯後的笑柄。可每次,每次就算是秦襄那麼對她,後來她卻仍舊自欺欺人的以爲,他不是不在乎。可是在乎嗎?如果是現在,那合該是在乎的;可當時,但凡對一個姑娘有一星半點兒的憐惜也做不出那樣的事情來。
“我……”秦襄聞言,頓時就噤了聲,薄脣微微嚅了嚅,想要說什麼卻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看着這樣的秦襄,秦睿嘴角微微揚起,眉宇間透着一抹不屑和輕蔑,“需要本王提醒你嗎?今年開春,靜安湖的畫舫上,曾經的那個顧瑾汐早就在你任由顧瑾瀾和其他貴女聯手將她推入湖中卻不聞不問的時候就已經死了,死了!”
“不——”秦襄頓時有些承受不住,閉上眼,猛的輕喝出聲,他不斷的搖頭,“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他的心抽也似的疼痛。
秦睿卻是冷冷一笑,凝着秦襄,“有些錯誤,是可以挽回的;可有些錯誤,永遠都挽回不了。當初如果不是秦嵐,她早就已經不在人世了。既然現在她看透了想明白了,怎麼,覺得她不愛你了,所以你接受不了了?又想要追回她,你怎麼不好好的想一想,你喜歡的究竟是顧瑾汐這個人,還是……只是她曾經對你那個追捧,那麼迷戀的一種感覺!”
“我……”秦襄聞言頓時胸口一滯,他低下頭有些不知所措。
秦睿嘴角微微勾着,臉上帶着淺淡的笑意,“她已經爲你死過一次了,你還想要她怎麼樣?”
秦襄低下頭,他心裡非常清楚的知道自己曾經的所作所爲對顧瑾汐的傷害有多深。甚至直到現在,每每午夜夢迴的時候,他都無比憎恨自己當初的輕狂和無知,“我會補償她的。”
秦睿擡頭遠眺,瞧着那趴在憑欄上睡得安詳的顧瑾汐,臉上帶着淡淡的笑,不過轉頭看向秦襄的時候,眸底所有的溫柔斂盡,只餘下無盡的嘲諷,“哼,補償?你拿什麼補償?以韻寧郡主的性格,會讓你休妻再娶?還是你以爲汐兒會如同顧瑾瀾一般,不爭不搶,乖乖做你後院裡的女人之一?哼,你也別忘了在淳于韻的背後還有一個淳親王!”
“……”秦襄被說得啞口無言,頓時有些惱羞成怒,瞪着秦睿,“那你呢?你又能給汐兒什麼?”
“一生一世一雙人,夠不夠?”秦睿擡頭看着秦襄,眼底帶着點點不屑和輕蔑,“秦襄,你和汐兒沒有緣分,該放手的人,是你!”說着轉頭凝着顧瑾汐,雙眸微眯透着幾分若有所思。這丫頭,縱然現在正值金釵年華,正是該承歡父母膝下撒嬌的年紀,可是卻已經吸引了太多的人。
曾經爲她險些身亡的莫言,那志在必得的楚凌陽,還有這個以往年少輕狂方纔醒悟的混蛋。想到這裡,秦睿低下頭,嘴角帶着幾分苦澀,丫頭啊丫頭,真想將你就這樣藏起來,免得被更多的人覬覦絕美小三的溫柔暴君。
話音剛落,秦襄頓時就覺得身子僵硬,轉頭看向秦睿,眼底帶着濃濃的不敢置信。
“怎麼,不信?”秦睿眼尾輕挑,尾音微揚。
“……”信嗎?合該是不信的。整個秦氏皇族從來就沒有男人能夠做到一生一世一雙人,便是最癡情的成親王,府邸裡也有幾個通房侍妾。更何況秦睿還是皇祖母最疼愛的幼子,就算是他不想,皇祖母也會硬給他後院塞人的。
秦睿低下頭,臉上的笑意淡淡,“丫頭的心太小,太硬,如果連這點要求都做不到,談何爭取。”說着,帶着幾分不屑看向秦襄。
“那本皇子就等着看,到時候九皇叔可切莫忘記自己的誓言纔是。”秦襄冷冷地睨了秦睿一眼,“如果你膽敢辜負汐兒,哼!”
秦襄的威脅,對秦睿來說簡直輕飄飄的,絲毫力度都沒有。
待顧瑾汐再次醒來,已經時近申時,丹青山別院主宴會仍在繼續,饒是隔得老遠都能夠聽到那些絲竹絃樂,吹拉彈唱的聲音。
顧瑾汐擡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眉宇始終微微顰蹙着。
“醒了?”聽到動靜,秦睿隨手將書簡放到旁邊,端着旁邊早就斟滿的茶杯,微微運起內勁,確定水溫熱了之後這才側身坐到牀邊,攔着顧瑾汐的上身,“是不是不舒服,先喝點兒熱水,嗯?”
“我自己來吧。”就算前世今生加起來已經三十有餘,可在面對自己心頭的那個男子時,顧瑾汐仍舊有些害羞,滿臉通紅。
“怎麼臉這麼紅,是不是生病了?”秦睿聞言,低下頭凝着顧瑾汐那粉嫩的脣瓣,嬌羞的神色,如何還能不知道她心中的想法。只是難得的見到顧瑾汐這樣小女兒家的嬌羞神態,一隻手臂自顧瑾汐的腋下穿過環着她的腰身,讓顧瑾汐靠在自己的胸前啊,端着茶杯,另一隻手握着湯匙,低沉的嗓音中帶着特有的磁性和慵懶,“乖,先喝點兒水。”
顧瑾汐只覺得自己的身子僵硬了下,飲酒的確是有些多了,眉宇微微顰蹙着,就着秦襄的手,小口小口的飲了好幾口這才停了下來,“宴會已經結束了嗎?”
“你這小懶貓,還能想的起來。”秦睿將茶杯放到旁邊,擡手輕輕地點了下顧瑾汐的鼻頭,“你都已經睡了整整兩個時辰了,大部分的官員都已經攜家眷離開,留下的都是朝廷的肱骨大臣,夏涼使隊的人也都在。”聲音清朗,不鹹不淡。
可顧瑾汐的心卻不由得緊緊地懸了起來,能夠被稱爲朝廷肱骨大臣的,自然都是秦欒的親信。看來他們猜測得果然不假,如果不是元帝寶藏就在這丹青山中,那就是秦欒準備對夏雲楓一行的動手了。思及此,顧瑾汐的心就不由得緊緊地懸了起來,轉頭望向窗外,不其然看到一抹紅色炊煙,寥寥而起,她飛快地低下頭,眉宇微微顰蹙着,擡手攏着小腹,“睡了這麼久,好像是有些餓了。”
“那我讓楊帆去給你準備吃的。”好不容易美人在懷,秦睿自然不想這麼快就放手。
“我想吃半月齋的半月梅。”顧瑾汐薄脣微微撅着,害羞帶怯地凝了秦睿一眼,拉着他的手筆,輕輕地晃了晃,聲音近乎撒嬌般,“阿睿,你去幫我買好不好,好不好嘛!”
秦睿無奈地看着這樣的顧瑾汐,垂眸眼底飛快地劃過一抹了悟,擡手輕輕地點了下顧瑾汐那圓潤精緻的小鼻頭,“你這丫頭,真的是怕了你了驚世王妃。我去,我去給你買還不行?”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顧瑾汐臉上帶着淺淡的笑意。
“那你在宮裡再休息一會兒,這是我的寢殿,沒有旁人,不用擔心。”末了,秦睿還不由得小聲囑咐着。
“我知道啦。”顧瑾汐艱難地吞了口唾沫低下頭,閉上眼深吸口氣,眼底盡是疑惑和擔憂。
從內殿出來,楊帆一直守在殿外,以他的耳力,裡面兩個人的談話自然聽得清清楚楚;本來秦睿也沒有想要避開他。
楊帆眉宇微微顰蹙着,“爺,那顧小姐她……”
“沒事。”秦睿臉上仍舊帶着淺淡的笑意,只是眸底卻幽深晦暗透着幾分意味深長,轉頭凝着楊帆,“我回趟涼都約莫半個時辰,你看好汐兒。”
“是,屬下明白。”楊帆頓時低下頭,恭謹地應聲,自從上次的事情發生之後;原本以爲自家主子爺不會再讓自己接觸到顧瑾汐的事情,卻不想,自家主子爺待自己不但沒有任何變化,甚至還將有關顧瑾汐的事情全權交給了他。
秦睿閉上眼深吸口氣,上次的事情他不恨不怒嗎?當然不是,自己的丫頭在自己不在的時候受到那麼大的傷害,他怎麼可能不恨,不怒;只是他比誰都明白楊帆對他的忠心,“她想做什麼都隨她去,你只要照顧好她的安全就行,別被她發現了。”
“……”楊帆低下頭薄脣微微抿着,擡起頭飛快地看了秦睿一眼然後又低了下來,幾次三番,卻是什麼話都沒有說出來。
“有什麼話直說就是。”秦睿沒好氣地睨了他一眼,雙眸半眯透着幾分讓旁人看不透的神采。剛纔那窗外的紅色炊煙雖然並不十分明顯,但想要看清楚卻並不難。更何況,那丫頭在轉頭看向窗外之後那受驚的表情,實在太過反常,讓人想不注意都難。
楊帆薄脣微微嚅了嚅,眉宇顰蹙,好久才艱難地從嗓子眼兒裡擠出一句話來,“可是爺,顧淮的身份已經基本能夠確定,如果顧淮隨夏涼國主回去,到時候顧小姐可就是夏涼國板上釘釘的公主。”到時候如果那樣的話,皇帝賜婚的婚約還做不做得數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本王想要的人,誰都搶不走。”秦睿雙眸半眯,語氣狠戾。轉頭凝着內殿的方向,她是他認定的人,他允許她飛,允許她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但唯有一點,不管她在哪裡,走得多遠,另外一頭的線都必須在自己的手上。想着,轉頭凝了楊帆一眼,“你只需要負責她的安全,至於其他,本王心裡有數。”
“是!”楊帆應聲,態度恭謹,語氣鏗鏘。
“好了,本王速去速回。”秦睿說着沉沉地嘆了口氣,“也別忘了讓人照顧好半夏。”以那丫頭護短的性子,如果半夏受到了丁點兒傷害,怕是非得暴走不可。
楊帆有些無語地看着自家那原本冰山惜字如金的爺,如今卻因爲顧小姐變成了個囉嗦的老太婆,呸!這話纔不是他說的,他趕緊頷首低頭,掩去自己眸底的戲謔,癟癟嘴。
直到門外再沒有了任何的聲音,確定秦睿已經離開之後,顧瑾汐就再也忍不住,起身,飛快地穿好衣衫,走到外間。的確如同秦睿所言,整個宮殿空空如也,連自己走路的腳步聲都能聽到。她閉上眼深吸口氣,努力地壓下心頭的擔憂,好不容易循着那紅色炊煙的方向,猛然只覺得自己的小腹一緊,自己竟然騰空而起,三兩個閃身就遠遠低離開了丹青山皇家別怨,還沒來得及叫出聲,就聽到耳邊是那熟悉的嗓音,“妹妹法老的第一寵後!”
“三哥,謝逸,你們……”顧瑾汐轉頭看到顧子騫和謝逸的時候,雙眸圓瞪,薄脣微微抿着,警惕地看着不遠處的丹青山皇家別院,隱隱還能聽到那熱鬧的絲竹絃樂聲,她壓低嗓音輕吼,“你們瘋了,現在整個丹青山都被御林軍監視着,你們到底知不知道?”
顧子騫站穩身子之後才輕輕地放開顧瑾汐,臉上的笑意清淺,“自然是知道的。”
“那你們還……”顧瑾汐眼底帶着濃濃的不解。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謝逸的聲音帶着幾分清淺,“不管元帝寶藏到底在不在丹青山別院,汐兒這可是一次千載難逢的好機會。”秦欒想要算計夏雲楓,他們剛好可以做漁翁得利的黃雀。
顧瑾汐薄脣微微抿着,“我始終有些不放心,你們快下山去。”
“放心,我們已經尋到了藏身之所不會輕易被發現的,我們來只是爲了給你這個。”顧子騫擡手將手中的東西交給顧瑾汐,轉頭凝着那皇家別院外,已經所剩無幾的華麗車架,“這些官員家眷離開的都已經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秦欒的親信,到時候如果一旦動起手來,記得按照地圖上標記的地方,在那裡我們已經備好了足夠的清水和乾糧,可以暫時避避風頭。”兩個國家的君主爭鬥,他們這些人都是無所謂的小蝦米,摻和其中,也不過是無謂的犧牲品罷了。
顧瑾汐聞言,薄脣微微抿着,凝着謝逸和顧子騫那帶着幾分異樣的表情,搖了搖頭,“不,你們肯定有什麼事情瞞着我。”展開地圖,循着一條簡易的地道,卻是直達丹青山頂,這距離未免也太遠了些,他們將自己支得這麼遠肯定是要做什麼,“不對,這地道怎麼回事?”
“……”顧子騫聞言,轉頭看向別處。
“時間緊急,往後如果有機會我們再跟你解釋。”謝逸坐在輪椅之上,表情仍舊淡淡的,笑意清淺透着從容,甚至連語氣都沒有絲毫的變化。
顧瑾汐何其聰慧,又怎麼會看不出兩人臉上的異樣,乾脆利落的側身坐在一塊還算乾淨的石頭上,怔怔地看着兩人,“說吧,到底怎麼回事?”她纔不會相信,如果沒有其他事情,他們會如此的冒險前來。
“……”
顧子騫聞言,轉頭看向謝逸,兩人四目相對,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點點無奈,又似看到了些許了悟。本來最開始的時候他們是想瞞着顧瑾汐的,可是卻又都明白,想要瞞住顧瑾汐有多麼的困難。旁的不說,但說她和顧淮都在這丹青山別院,他們就不可能不通知他們。
“其實也沒什麼,只是看着這座別院有些礙眼罷了。”謝逸擡起頭看着顧瑾汐語氣涼涼,可那話中的意思卻透着無盡的冷厲。
顧瑾汐聞言雙眸圓瞪,盯着謝逸,眼底帶着濃濃的不敢置信,“你,你們這是……”此刻她的心都已經懸到了嗓子眼兒上,如果真的是她心裡想的那個意思,那他們……
“原本也沒想瞞着你的。”謝逸低下頭,臉上的表情始終淡淡的,“那個人不是笨蛋,如今整個丹青山,除開咱們最開始安排進來的人,現在早已經被御林軍整個團團圍住,連只蒼蠅都休想飛進來。”
“世事無絕對,這話也不要說得太滿。”顧瑾汐低下頭深吸口氣,說着,她不由得沉沉地嘆了口氣,擡頭視線在顧子騫和謝逸身上不斷的掃來掃去,最後深深地凝着謝逸,眼神灼灼,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嚴肅,“你真的已經決定了?”
謝逸仰頭靠在椅背上,閉上眼深吸口氣,再次睜開眼的時候,所有的掙扎全都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堅定,他怔怔地看着顧瑾汐,“自古以來,以少勝多的不是沒有,可以咱們現在的實力想要跟那個人匹敵實在是太難了陌雨紅塵之冷情神醫。”
“所以你們就想徹底地毀了這座別院?”然後讓別院裡的所有人都爲那個人陪葬,可是他們是不是忘了,在那別院裡面除開那個人,還有其他許多人,比如說夏雲楓,比如說秦念!
似是看透了顧瑾汐心中的想法,顧子騫薄脣開合,開口淡淡道,“這次的丹青山之行,那個人和夏雲楓必定都是爲了原地寶藏而來。”說到這裡,他稍微頓了下,就聽到顧瑾汐那清冷的嗓音。
“那也未必!”顧瑾汐卻是薄脣微微抿着,雙眼半眯,放眼望去,整個丹青山山脈亙古綿延,她臉上的笑意淺淡,透着幾分冰凝,“早前兒或許因爲御林軍封鎖,那些江湖中人想要上山卻不能,可不代表沒有人找那些熟悉丹青山情況的獵人帶路。三哥,你該知道,丹青山綿延千里,別說是御林軍,就算是再多十倍的人想要完全封鎖都是不可能的。”
“……”的確,就算那個人有心想要封鎖,也不可能做到完全。畢竟這天底下最不缺的就是人,尤其是那些靠山吃山的獵人,他們走的路大都是人跡罕至的地方,江湖中人武藝高操,根本不懼那些野物。一條路行不通,他們就會選擇另外的路,不過多繞些彎路而已,不過只要心中有目的,總會走到的。
“汐兒所言極是。”謝逸點了點頭,轉頭看向那亙古綿延的山脈,“前些日子多少江湖中心齊聚涼都,他們不可能會放過這個機會的。粗略算算,怕是現在從丹青山各個方向上山的人不止千數。”
顧子騫聞言,頓時眉宇微微顰蹙着轉頭凝着謝逸,“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這些江湖中人可不同於其他,他們都是要錢不要命的狠角色。”
“那有什麼關係。”顧瑾汐聞言低下頭,臉上帶着幾分淺淡的笑意,轉頭看着顧子騫,“算算時辰,如果那些人能夠傍晚之前到達皇家別院,到時候或許還能爲咱們製造一點混亂混淆視聽。”到時候她可以趁機帶着爹和雲韻姑嫂離開。
謝逸點了點頭,“的確是,不過時間不多,汐兒,你可不能太心軟。”
“我明白的。”顧瑾汐點了點頭,畢竟人多口雜,不是推心置腹的交情,她定然是不會告訴的。滿打滿算,除開秦睿,她也就只打算帶上顧淮和秦念姑嫂而已。至於孟靜嫺,跟她的交情緣起秦念,但畢竟立場不同,如果可以她不介意順手相救,但現在……取捨之間,有舍纔有得。
“我們已經在丹青山皇家別院的周圍佈置了數千斤炸藥。”顧子騫閉上眼深吸口氣,這些天他一直暗中讓蘅蕪商會的人收的木炭和硫磺終於派上了用場。說着從懷中掏出一個圓形的信號彈,“咱們預計的時間是子時前後,所以妹妹,你務必提前帶着爹退走,等到了山頂以信號彈通知,到時候……”後面的話已經不用再說,三個人彼此都能聽的明白。
“好!”顧瑾汐單手緊緊地抓着那信號彈,小巧的手掌上青筋直冒。
此刻三人都陷入了深深的陳凝中,尾隨顧瑾汐而來的楊帆更是一顆心都懸到了嗓子眼兒,數千斤炸藥,那他們是想……轉頭看着依山而建的丹青山皇家別院,蜿蜒蔓延,他艱難地吞了口唾沫,眸底帶着濃濃的不解。皇帝對顧家的所作所爲的確是太過分了些,可他們居然是想……這皇家別院裡可是有着太多的無辜人,還有自家爺。想着,楊帆的視線落在顧瑾汐的身上,她當真如此狠心,打算將自家爺也棄之不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