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瑾汐,你這個忘恩負義的白眼兒狼,你會遭到報應的!”顧瑾瀾聞言頓時猛的擡起頭看着顧瑾汐,眼底盡是濃濃的不敢置信,頭左右搖擺着,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兩步,似是對顧瑾汐非常忌憚又好似帶着濃濃的憤怒般,低吼着,“顧瑾汐,你會遭到報應的!”
眼看着秦睿和秦襄越走越近,顧瑾汐深吸口氣,低垂的眼瞼下飛快地劃過一抹暗色,嘴角微微揚起,帶着淺淡的笑意。只是在再擡起頭時,卻是眼神清澈,臉上笑意牽強,似是帶着點點悲慟,又似帶着點點不解,那臉上透着委屈,帶着無辜的模樣,薄脣開合,語氣沉痛得讓人揪心,“恭喜瀾夫人,心願得償,我……”說着她低下頭,“不管如何,曾經姐妹一場,還請瀾夫人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既往不咎。我真的,真的……”
“你……”看着面色瞬變的顧瑾汐,明明剛纔還趾高氣揚,頓時就變得好似乖順的貓兒般;顧瑾瀾眉宇微微顰蹙着,眼底帶着濃濃的疑惑,“顧瑾汐,你又在耍什麼花樣?”
雖然能夠看到顧瑾汐服軟,她心底其實是非常快慰的,但在顧瑾汐手上吃過不止一兩次虧了,對顧瑾汐這樣反常的行爲,她心底已經本能地對顧瑾汐提起了警惕。
微風起,撩起小廳周圍絲帶飄飄,湖面上也掀起了點點漣漪,合着微風,不斷的盪漾着,遠處的鴛鴦偶爾交頸纏綿,間或踏波逐流,整個水榭汀蘭寧靜非常。
秦睿與秦襄一道,此刻已經走上了人工湖那邊的走廊,湖心走廊蜿蜒曲折。
顧瑾汐見狀,眸色暗了暗,心底暗道,果然是吃一塹長一智,這顧瑾瀾竟然也變得聰明瞭。不過只這樣就夠了嗎,那她就太天真了。想到這裡,她身子朝顧瑾瀾又靠近了兩分,上身微微前傾,耳朵附在顧瑾瀾的耳畔,嗓音低沉,以只有她們兩個人能夠聽到的聲音道,“想知道爲什麼你家一向想將本小姐送給蕭七曜,可最後到世安別院的人卻是你嗎?”
“你……”顧瑾瀾雙眸圓瞪,惡狠狠地瞪着她,眼底似乎還帶着一絲了悟,咬牙切齒,“是你!”
“呵呵。”顧瑾汐低下頭,臉上帶着素來的清淺淡笑,“是我,那又如何?其實我早就知道柳姨娘的計劃,我早就知道你們恨我恨得咬牙切齒,呵呵。可是那又如何,說起來,如果不是你愚蠢的跑去慕汐閣,三哥也不會陰差陽錯讓那些人將你給綁走,呵呵……這一切都還得感謝你,感謝柳姨娘安排的這處好戲呢。”說着,顧瑾汐眼底的笑意越來越深,轉頭看着顧瑾瀾那憤怒幾近暴走的表情,覺得似乎還不夠,歪着頭腦子轉得飛快,薄脣開開合合,生怕刺激得不夠,“想知道爲什麼從世安別院回來之後,你明明已經服用了雙份的墮胎藥,可卻仍舊會懷孕嗎?”
“你……你……”顧瑾瀾眉頭緊皺,死死地咬着牙,瞪着顧瑾汐,眼底帶着濃濃的不敢置信,“是你,是不是,是不是?”
“呵呵,還不算太笨嘛。”
顧瑾汐見狀,嘴角斜勾,帶着淡淡嘲諷的味道,“怎麼,不相信?你不相信,本小姐就偏要告訴你,那是因爲本小姐早就買通了下人將你的墮胎藥換成了安胎藥,呵,呵呵……其實本小姐也只是下個賭注,可偏生是老天爺都看不得你好;只是這一次竟然就懷上了,話又說回來,如果不是你懷孕了,後面的戲可就沒那麼精彩了呢,那胎兒的作用,比姐姐想的,可要大太多了。”
“你,你……”顧瑾瀾聽着,雙眸圓瞪,連目光都已經呆滯了,她艱難的吞了口唾沫,瞪着顧瑾汐不斷的搖頭,眼底那不敢置信的神色始終沒有退下去。
顧瑾汐低下頭,臉上笑意清淺,再擡起頭看向顧瑾瀾的時候,卻是染上了濃濃的無辜,“我什麼我,啊……”突然她壓低嗓音驚呼一聲。
似乎被顧瑾汐那咋咋呼呼的聲音弄得有些不舒服了,顧瑾瀾眉宇微微顰蹙着,身子往後縮了縮;可顧瑾汐哪裡會讓,偏生要靠在她的耳畔,壓低嗓音,“你覺得只是這些就夠了嗎?安伯候府的事情,你和柳姨娘想將那孽種傢伙給柳昊那個大笨蛋,哈,哈哈……說起來他還得感謝本小姐呢。”說着,視線在顧瑾瀾的獨自上不斷的掃來掃去,“嘖,嘖!”
“不,你怎麼會知道的?”顧瑾瀾艱難的吞了口唾沫,她是在麗城確認的懷孕,回來的時候,都可以換上了寬大的衣衫,爲了掩飾她已經懷孕的事情,甚至都沒有在顧瑾汐面前出現;就連朝夕相處的蘇岑和蘇夢都不知道的事情,她是怎麼知道的。
顧瑾汐嘴角斜勾,眼底帶着淡淡的笑意,“顧瑾瀾啊顧瑾瀾,你可真是太天真了,還記得你被送到世安別院之後被灌下去的那碗湯嗎?”
“你,你怎麼知道?”顧瑾瀾此刻早已經鎮住了,今天她已經知道了太多太多以往所不知道的事情,顧瑾汐,真的太可怕了。想到這裡,她身子不斷的後退着,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覺浮上心頭。
顧瑾汐低下頭,輕輕的笑着,“我怎麼知道?因爲那碗藥是我特地吩咐給你的送子湯啊。”話音未落,她已經笑意難止,看着顧瑾瀾那陡然變得蒼白的面色,僵直的身子,似乎覺得還不夠,“送子湯加上安胎藥,這宮廷秘藥就是宮廷秘藥,嘖嘖,效果比我想象中的更好,更不錯。連雙倍量的墮胎藥都沒辦法打掉那個孩子,嘖嘖……說起來你也真夠狠的顧瑾瀾,虎毒還不食子呢。”
“不,不是的,不是的。”顧瑾瀾怎麼都不相信,顧瑾汐竟然還跟世安別院有關係。
“呵呵,想說蕭七爺嗎?”正所謂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看着顧瑾瀾那模樣,顧瑾汐就好心的跟她解釋道,“既然柳姨娘能夠跟蕭七爺合作,本小姐爲什麼不可以。”
“你……你……顧瑾汐,你簡直就是個魔鬼!”顧瑾瀾此時此刻怎麼都不肯相信,造成自己現在這樣結果的,竟然是曾經對自己疼愛有加的顧瑾汐。她怎麼都不願意相信,自己現在這樣的一敗塗地竟然都是因爲她!明明嫁給七皇子的是她,明明勝利的人是她,原來從那麼早開始,顧瑾汐就已經在開始算計自己了嗎?“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
此刻顧瑾瀾已經幾近癲狂,惡狠狠地瞪着顧瑾汐,帶着濃濃的不敢置信,“爲什麼?”
顧瑾汐低下頭,嘴角斜勾,眸色暗淡,笑意低低沉沉,“呵呵,爲什麼?這句話你應該去問問柳紅豔,去問問她!本小姐也想知道爲什麼?本小姐自認帶你們不薄,你們卻對本小姐這般步步算計是爲什麼?如果不是本小姐變聰明瞭,怕是如今遭受那些的就是我,我憑什麼要任由你們算計。憑什麼?”說着,她眉梢輕輕地挑了挑,“世安別院,那七個男人的滋味,如何?”
“你……”顧瑾瀾聞言,真的徹徹底底的驚呆了,再擡頭的時候,顧瑾汐已經退回到了原來的地方,臻首低垂,臉上染着淡淡的哀傷和沉痛模樣。此刻的她已經顧不得其他了,猛的衝過去,掐住顧瑾汐的脖子,“我殺了你,我殺了你!”
如果不是她,自己怎麼會被侮辱,又怎麼會懷上孽種;如果不是她,自己仍舊是顧國公府高高在上的小姐,而不是如今走到哪裡都被人指指點點。
“殺了她,殺了她!”
腦子裡有一個聲音在不斷的叫囂着,只要殺了她,那些事情就都會隨風消散了,如今她是七皇子府名正言順的瀾夫人,誰還敢對她不敬;顧瑾瀾雙眸充斥着赤紅的顏色,手上的勁道也越來越大。
顧瑾汐昂着脖頸,艱難的呼吸着,“瀾夫人,你,你……”
清澈的眸底蘊起了水光,淚自眼角滑落,可看着顧瑾瀾的眼神卻沒有恨,沒有怨,只有濃濃的不解,濃濃的哀痛,濃濃的說不清道不明的傷。
旁邊跪在地上的鶯兒見狀,本想衝上去拆開膠着的兩人,可眼角掛到已經走進的秦襄,頓時猛的低下頭只裝作沒看見般,半夏早就接了顧瑾汐的眼神,縱使心中着急上火,也聽話地站在原地;看到秦襄和秦睿走進,這纔像是看到了主心骨一般,跪倒地上。
“瀾夫人,求求您放過我家小姐吧。”半夏頭磕在地上發出咚咚的悶響聲。
“瀾夫人,求求您看在往日我家小姐也曾疼愛過您的份上,看在往日您和我家小姐姐妹的情分上,放了我家小姐吧。”半夏臉上,淚如雨下。
顧瑾瀾聞言,卻更是氣憤,紅色漸漸瀰漫了整個眼眸,“饒了她,哈,哈哈,本夫人憑什麼要饒了她。我要殺了她,殺了她。顧瑾汐,你該死!”
“該死的,到底是誰?”
陡然一道冷冷的嗓音從背後傳來,可顧瑾瀾卻好似全然沒有聽到一般,雙手掐着顧瑾汐的脖頸,看着顧瑾汐那因爲呼吸困難越來越蒼白的臉,她頓時心裡覺得快慰極了,“哈,哈哈,顧瑾汐,你也有今天。”
“咚——”
話音還未落地,顧瑾瀾甚至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自己的身體陡然從地上飄了起來,失重的感覺讓她有着剎那的慌亂,轉頭看到秦襄那早已經難看到了極致的臉色,她這才真正的清醒過來,“七皇子,我,我不是……”
隨着一聲沉悶的聲響,重物落水伴隨着撲騰的聲音,冷水澆頭而下,顧瑾瀾轉頭看着被秦睿摟在懷中細心呵護,輕聲詢問,臉上還帶着濃濃心疼的模樣,再聯想到顧瑾汐之前說的那些話,她是故意的!自己背對着大門,可她卻能夠看到,她頓時不服氣的揚聲厲吼,“顧瑾汐,你算計我!”
“瀾夫人,往日的事情真的抱歉,我……”顧瑾汐身子微微顫抖着,不自覺的往秦睿的懷中又縮了縮,半夏連撲帶爬的從地上起來,給顧瑾汐端了杯熱茶,臉上的淚跡未乾,“小姐,你疼不疼,奴婢去給你取藥過來吧,這脖頸上,都青了。”
秦襄此刻早已經氣得神志不清,惡狠狠地瞪着顧瑾瀾,想到顧瑾汐早上說過的那些話,低下頭,嚅了嚅脣,可汐兒兩個字卻怎麼都叫不出口。
“樂陽,將顧瑾瀾給我綁起來。”
顧瑾瀾聞言,不斷的搖頭,“不七皇子,不要!是顧瑾汐,是她算計我的,是她算計我的。”
“瀾夫人,奴婢知道您怨小姐上次將事情揭穿,害得您被禁足蘭馨閣。可那涉及到的是人命啊,如果我家小姐不將真相說出來,豈不是讓真兇逍遙法外。”半夏低着頭,臉上的淚卻像是怎麼都止不住一般,“我家小姐後來也跟老爺和老夫人求過情了,可,可是……您要撒氣就往奴婢身上撒吧,我家小姐身子弱,已經經不起這樣的折騰了。”
“你……你胡說!”顧瑾瀾此刻雙眸圓瞪,被樂陽鉗制着雙臂卻仍舊不斷的掙扎着,“顧瑾汐,只會躲在男人背後,你逞什麼能,有本事你就將剛纔的話再說一遍,有本事你說啊,你說啊!”
就這秦睿的手喝了小半杯茶水之後,顧瑾汐這才終於覺得嗓子好受了些;感受到顧瑾瀾那灼灼的眼神,她像是受到了驚嚇般,不斷的掙扎着想要掙脫秦睿的懷抱。好不容易美人在懷,秦睿哪肯放手,轉頭瞪着秦襄,“縱然是皇兄親自下旨封的瀾夫人,可終究不過是個妾,就算是你看到本王的王妃那也得恭恭謹謹地稱呼一聲九皇嬸,她顧瑾瀾算個什麼東西。這家裡的狗就在家裡好好呆着,沒事別放出來亂吠,如果咬傷了人,崩了牙,哼!”
“九皇叔教訓得是。”秦襄低下頭面帶恭謹,視線掃過顧瑾汐,又看着顧瑾瀾;心裡對自己往日的眼光甚是懷疑,一個是九天瑤臺落凡家,一個是蛇蠍毒婦僞芳華;他到底是怎麼被豬油懵了心,竟會覺得顧瑾瀾比顧瑾汐好,甚至還爲了她做出許許多多傷害顧瑾汐的事情來。
現在落得這樣的結果,原本是自己未婚妻的女人佳人別抱,是他的報應!
“哼!”秦睿面色冷凝,看着已經被樂陽從湖水中救起來此刻趴在地上動彈不得的顧瑾瀾,眸色暗了暗,身上那壓抑的戾氣若隱若現。
立在旁邊眼觀鼻口觀心的楊帆心裡搖搖頭,這不作就不會死,你說你顧瑾瀾,陰錯陽差的成了七皇子的夫人就好好在七皇子府帶着享享清福多好,幹什麼要出來招惹旁人。這要是別人也就罷了,偏偏還是自家爺捧在心尖尖上的人,你說你這樣作死爲哪般啊?
秦襄也感受到了秦睿身上的隱怒,低下頭看向顧瑾汐,“今天發生這樣的事情,是秦襄的不是,我代她給你道歉,希望顧小姐大人大量,既往不咎;待回府,秦襄會好好管教,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情。”
“……”顧瑾汐嚅了嚅脣,“七皇子!”
秦襄已經轉身,可在聽到顧瑾汐的輕喚,明明知道她對自己已經沒有了半點情誼可聽到那樣的稱呼身子仍舊不自覺的頓了頓。
“你也別怪瀾妹……瀾夫人。”感受到環在腰間鉗制自己的手臂力道又緊了緊,顧瑾汐低下頭,做出那副無辜的模樣,眉宇微微顰蹙着,遠遠的看着被樂陽鉗制着往大門口走去的顧瑾瀾,眸底似乎還帶着疼惜,又好似非常的遺憾般,低下頭,“不管她承不承認,不管她心中如何想,可我們終究也曾姐妹一場,走到現在這樣的地步是造化弄人,可我是做姐姐的,我還是希望她好好的,幫我照顧好她,行嗎?”
清澈的眼底,帶着濃濃的請求和希翼,她薄脣微抿,就這麼怔怔地看着自己。秦襄只覺得自己的心跳驟然加快,像是要從嗓子眼兒跳出來一般,鼻頭酸楚,眼眶一熱,手握成拳頭放在脣邊,轉身點點頭,“既然她已經是七皇子府的夫人,我自然會照顧好她的。”說到最後,聲音似乎都帶着哽咽,“時辰不早,顧小姐也好生歇着,告辭!”
“恕不遠送!”顧瑾汐的嗓音似乎帶着輕聲的感慨。
原來她是如此念舊的人,縱然顧瑾瀾都已經這麼對她,可她卻仍舊念着她往日的好;那對自己呢?秦襄胸口越來越沉,越來越悶,鈍鈍的痛從那處傳來,好似要瀰漫到整個心扉般,真的是自己傷她太深,讓她連對自己最後的情意都磨沒了嗎?只要想到是自己,是自己親手將心愛的女人推給了別人,秦襄就很不能狠狠地扇自己幾巴掌。
感受到秦襄身上的氣勢,似乎染着濃濃的哀傷和悔恨,樂陽眉宇顰蹙,“爺,您沒事吧?”
“……”秦襄搖搖頭,看着被扔到馬車最裡面,渾身上下已經溼透了的顧瑾瀾,眸色暗了暗。
“瀾夫人您打算如何處置?”樂陽低下頭,面帶恭謹。
“關入荒園。”秦襄的眸色冷凝,顧瑾瀾頓時身子顫了顫,想說什麼可感受到秦襄雙眼泛着的厲色,身子不由得哆嗦了下,樂陽嚅了嚅脣,也只能低下頭。
荒園,別人不知道他還能不明白。那個地方,正如同它的名字,是七皇子府荒廢多年的園子,據說當年因爲在那個園子發生過不好的事情,立府之後,秦襄對那裡也沒有特別的安排,經年累月,漸漸的無人打理,已經徹徹底底的荒廢了。關入那裡,怕是比打入冷宮更爲悽慘吧。想着,眼角掛到因爲禁足而瘦削的顧瑾瀾,樂陽的心底竟然有着一絲絲的漣漪。
“可荒園無人照顧,怕是已經住不得人。”
想到顧瑾汐臨走前說的那話,秦襄心頭的氣不由得緩和了幾分,深凝着顧瑾瀾,眉宇微微顰蹙着,“讓管家撥幾個人好好照顧着,沒有本皇子的命令,不許她踏出荒園半步!”
“是!”樂陽低下頭,心中卻是輕輕嘆了口氣。
自家爺現在都是這樣的態度,就算管家撥了人去又如何,高門大院中的下人都最是會揣度人心的,不被夫君重視的女人,甚至是得了厭棄的,怕是日子也好過不到哪兒去。還是讓管家好好敲打敲打下人,不管怎麼樣都是皇上封的瀾夫人,如果真的有個什麼,怕是自家爺也不好交代,自己也只能幫她到這兒了。
知道顧瑾瀾被關入荒園之後,顧瑾汐愣怔了好大一會兒。
“現在滿意了?”看着顧瑾汐那模樣,秦睿眉梢淺揚,捧着茶杯輕輕地呷了一口,眼角掛着倚着憑欄,放眼遠眺的顧瑾汐,此刻的她,哪裡還有先前半分傷懷痛心的模樣。
顧瑾汐始終深凝着遠處那對湖中戲水的鴛鴦,甚至連頭都沒有回,尾音微微揚起,“滿意?哼!”現在才只是開始而已,荒園,荒園,那個地方就是她曾經的噩夢,五年,一千五百多個日日夜夜,甚至現在她都想不起來自己究竟是怎樣度過的,那些苦,那些痛,總要讓她也好好的嚐嚐纔是。
“汐兒。”秦睿看着這樣的顧瑾汐,眸色暗了暗。
“還沒問今兒睿王駕臨寒舍,有何要事?”顧瑾汐眼尾輕挑,轉頭看着他。
“無事就不能來看看你?”秦睿面色沉了沉,這丫頭還真是過河拆橋,雖然他承認,在七皇子婚禮的當天,他是故意讓人將她送去南郊,爲的就是拖延她出現在婚禮的時辰,誰知道這丫頭竟然陰差陽錯的闖入了太子的別院,甚至還找到了淳于韻,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想到當時的場景,甚至連秦襄都覺得,她是不是上天的女兒,老天爺這般眷顧於她,之前所有的事情,她做的那些陷害顧瑾瀾的,雖然看似毫無漏洞,可如果沒有他在背後掃尾,想這般完美怕是也難,其實最開始對她,他心底也是有個結,慢慢的瞭解了,有些事情也清明瞭。
顧瑾汐低下頭,嘴角微微揚起,帶着三分似笑非笑,“都說無事不登三寶殿,睿王爺可是大忙人,小女子何等何能。”
“如果本王說,本王是愛上你了呢?”秦睿看着她,眼神灼灼。
“王爺這嗜好可當真有些特別。”顧瑾汐低下頭打量自己的身板,雖然只有十二可看着卻是偏瘦高挑,該發育的地方雖然也已經開始發育,但比起那些波濤洶涌卻終究是差了些。
秦睿頓時面色黑了下來,咬牙切齒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來,“顧!瑾!汐!”
“小女子不是聾子,王爺您大可不必這麼大聲;就算沒有嚇到我蘅蕪苑的婢女小廝,嚇到周圍的花花草草也是不好的,您說是吧。”顧瑾汐趴在憑欄上,迎着陽光,臉上笑意點點,修長的睫毛微微扇動着,好似晶瑩的蝴蝶。
那一幕,不止是秦睿,在場的所有人都看得呆了。
秦睿低下頭,心頭的鬱悶一掃而空,看着這樣的她,自覺地側身坐在顧瑾汐的旁邊,拉着她的手,不容她掙脫,“前天發生的事情你別擔心。”
“……”顧瑾汐揚眉看着秦睿,眼底的意味很明顯,她有什麼好擔心的,本來那件事情也與他無關。
“呵呵,你這丫頭。”秦睿擡手輕輕地揉了揉顧瑾汐的額頭,想到楊帆在蘅蕪苑周圍發現的那些探子,嚅了嚅脣,終究是沒有說出口。既然她這般無憂無慮,那些東西就都讓自己來承受就好,想到這裡,他心底不由得冷凝了三分,“身子不好就好好休息,我先走了,改日再來看你。”
顧瑾汐點點頭,“嗯哼。”
“小姐這睿王來到底是做什麼的?”
看着水榭汀蘭的湖畔小廳中,人都已經散去,半夏端了杯熱茶給顧瑾汐,面帶疑惑;今兒怎麼一個兩個都當他們蘅蕪苑是餐廳茶舍了不成?
“誰知道他們。”
顧瑾汐無奈地聳了聳肩,臉上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只是眸底卻是暗了暗。她不笨,秦襄方纔從她的淺閣離開沒多久,怎麼會又跟秦睿一道前來。顧瑾瀾來可以說是爲了炫耀,可他們呢?肯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情,自從跟顧國公府劃清關係,她也並沒有得罪什麼人,甚至連公共場合都很少露面,唯一的一次就是那日七皇子的婚宴,其實事情已經非常的明顯了。
那天婚禮上發生的事情,除了秦襄牽扯到的兩個人,太子秦楠和淳于韻;當時太子狡辯曾經將矛頭指向自己,現在無非就是太子府和淳親王府的人不放過自己。蘅蕪苑並非什麼高門大院,想要監視自己,對他們來說也是得心應手,只是爲什麼秦睿和秦襄竟然絕口不提?
看到顧瑾汐面色一變再變,半夏不由得有些擔心,“小姐,您說會不會是發生什麼事情了?”
“能有什麼事情。”顧瑾汐不以爲意地擡了擡眼皮。
“二少爺身上還帶着傷您就讓他這麼出去了,還有大少爺都已經半年沒有回來,就算是賑災,是不是也太久了些。”半夏低着頭,薄脣微微抿着,“奴婢聽說以往賑災的欽差大臣可都是不到三月就回轉了的。”
“嗯——”
顧瑾汐略微沉吟,前些日子還想着給大哥寫封信的,可從小子安的滿月禮開始,幾乎是每天都有事情發生,她就好像是個陀螺般被鞭打,被不斷的催促着,所有的事情都好像一團亂麻,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些頭緒,能告一段落了,想到謝家那裡,她又揉了揉太陽穴,“或許是有什麼事情耽擱了,大哥如果真的出事,朝廷不會沒有動靜的。”
“……”
半夏點點頭,對朝廷啊,政事啊什麼的,她是不太明白了,“奴婢就隨口一說,小姐您也別放在心上,或許真的是有什麼事情給耽誤了。不過話又說回來,小姐您今天將那些事情告訴顧瑾瀾,就不怕她將事情給抖出去嗎?”
“不過是個一輩子都開不了口的人,她沒有機會了!”顧瑾汐低下頭。
半夏聞言,不由得吐了吐舌頭。
當前院守門的侍衛來報說顧老夫人攜安伯候、柳世子來訪的時候,顧瑾汐剛闔上雙眸準備小憩;聽到彙報,眉頭緊皺。
“顧老夫人來做什麼。”半夏撅着嘴,看着剛躺下的顧瑾汐又起身,非常不滿。
顧瑾汐低下頭,眉宇微微顰蹙着。
“小姐您說要不要讓他們進來?”半夏撅着嘴,很顯然她不願意。
“帶去水榭汀蘭吧。”顧瑾汐垂眸,沉沉地嘆了口氣,顧老夫人過來的意思她並不是不明白,自己當親生女兒養了幾十年的人突然被人說不是自己的親生女兒,自己的親生女兒早就已經不知道被丟到了哪個犄角旮旯裡面,現在唯一可能知曉那個人消息的,一是惜柔公主,二就是自己。她會來是早晚的事情。只是對於當年顧老夫人的女兒究竟在哪兒,她也不知道。
“瑾汐,我,我……”顧老夫人在看到顧瑾汐的時候,心底緊張激動,說話竟然也是磕磕巴巴的;轉頭看着跟她一道來的顧淮,“阿淮,我,我……”
這也是讓顧瑾汐最驚奇的,顧老夫人都已經那麼對他的,他竟然還願意跟顧老夫人來往。自從上次御書房他跟自家娘和離之後,不算那日錢氏挑撥老百姓在蘅蕪苑門口大鬧,這是第一次正式上門吧,爲的竟然顧老夫人和安伯候府的事情。想到這裡,她薄脣微微抿着,臉上露出嘲諷的輕笑。
顧淮見狀心底沉了沉,擡頭看着顧瑾汐,“汐兒,爹爹不是……”
“顧大人慎言!”顧瑾汐低下頭,對顧淮她心裡此刻也是酸甜苦辣,百味雜陳,不知道到底該怎麼對待。
愛嗎?曾經那樣將自捧在手心疼愛的父親,曾經就算政事繁忙可只要自己有要求都會全力以赴的父親,曾經在自己心目中就是天的父親,現在竟然……說實話,心底是失望的。
聽到顧瑾汐的稱呼,顧淮擡起的手在空中僵住了,愣怔地看着顧瑾汐,帶着濃濃的不敢置信,“汐兒,你……”他的寶貝女兒竟然喚他,顧大人?!
“顧小姐,往日的事情是我不對,在這裡我給你賠個不是。”
被安伯候禁足許久,柳昊竟然也沉穩了不少,再次面對顧瑾汐的時候竟然也沒有吹鼻子瞪眼,反而恭謹有禮地賠禮道歉;看着顧瑾汐和顧淮兩人僵持着,開口打破寧靜。
顧瑾汐坐在上位,臻首低垂,別開臉別看顧淮,眸色沉沉,臉色難看,“柳世子的不是,小女子可擔不起。更何況,柳世子往日也沒有對不起小女子的地方。”
“……”柳昊聞言,貝齒緊緊地咬着牙,“顧小姐,你……”
“說吧,今天幾位來我蘅蕪苑,究竟是爲了何事?”顧瑾汐低下頭端着茶杯輕輕地抿了一口,面無表情,垂下眼瞼,“如今瑾汐不過一身白丁,安伯候和柳世子這般模樣,怕是瑾汐要誠惶誠恐了。還有顧大人,如今可是個大忙人,如果耽誤了您們寶貴的時間,小女子的罪過可就大了。”
安伯候聞言,眸色暗了暗;顧淮更是身子微微顫抖着,他知道她在怪她。
“汐兒。”顧淮嚅了嚅脣,眼眶隱隱已經蘊起了淚光,其實他不是不願意來找他們,但秋姨娘和孟姨娘終究是跟過他的女人,他總得將他們都處理好了才能安心的來找蘇怡,才能讓蘇怡原諒他。
曾經他也以爲男人三妻四妾沒什麼,可到了現在他才能感受到當初的蘇怡是懷着怎樣的心情看着那些妾室進門,看着那些妾室懷胎十月誕下孩子。
想到這裡,他低着頭哽咽着,想說的話卻怎麼都說不出口。
“瑾汐,我,今天我們來是,是……”顧老夫人磕磕巴巴,心中緊張。
樑嬤嬤輕輕拍慰着顧老夫人,“老夫人您彆着急,彆着急。”說着,擡起頭看着顧瑾汐,“顧小姐,往日的事情,是老奴多有不對,還請顧小姐大人大量,不要放在心上。”
“哼。”顧瑾汐聞聲,從鼻子裡發出一聲輕哼,低下頭,嘴角盡是淺淡的笑意,擡起頭,視線掃過臉上似乎帶着緊張的顧老夫人,眸色沉沉的安伯候,似乎坐臥不安的柳昊,“幾位有什麼話直說就是,小女子……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安伯候聽了頓時笑出了聲,“哈哈,我就說阿淮的女兒,絕對不睡那等小心眼的閨閣女子能比的。”
“汐兒如果你……”顧淮也不想逼迫顧瑾汐,低下頭。
“既然都來了,有話就問吧。”顧瑾汐低下頭,“僅此一次,下次如果再不親自來,顧瑾汐可就沒有現在這麼好說話了。”
顧老夫人聞言激動地點點頭,轉頭看着樑嬤嬤,拉着樑嬤嬤的手從頭到尾都沒有放開,“我,我就想問問,瑾汐,你是不是,是不是……”
“顧小姐,你是不是知道當年我大哥柳世安的女兒在什麼地方?你是不是,見過她?”
眼看着顧老夫人磕磕巴巴的,安伯候卻是再也忍不住身子前傾,似乎帶着某種希翼般看着顧瑾汐,眼底帶着濃濃的期待,至於到底是在期待什麼,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哦?何以見得!”
顧瑾汐低下頭,薄脣微微抿着,眼尾輕挑看着安伯候,視線掃過顧淮,最後落在顧老夫人的身上,“如果小女子猜得不過,顧老夫人前來是爲了詢問當年顧老夫人的女兒下落吧?”
“是,是。”顧老夫人聞言,看着顧瑾汐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好似看到了救星般,“瑾汐,我,我求求你,求求你……”
“抱歉,我並不知道。”顧瑾汐看着顧老夫人那模樣低下頭。
轟——
頓時顧老夫人雙眸愣怔,只覺得腦子裡都懵了般,看着顧瑾汐,薄脣微微嚅動,卻怎麼都說不出話來。
“顧小姐,往日的事情千錯萬錯都是老奴的錯,老夫人這些日子一直都在反省,一直都在後悔,求求你,就算看在她曾經收養顧大人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告訴我們吧。”樑嬤嬤頓時砰的一聲跪倒在地,“顧小姐您想要撒氣,想要做什麼都衝着老奴來。老夫人,這輩子都活在旁人的算計中,她已經夠苦的了。”
顧瑾汐嘴角微微勾着,臉上盡是嘲諷的輕笑,“苦?呵呵,身爲高高在上太長公主唯一的嫡女,當年下嫁顧老國公十里紅妝,萬民同慶,何苦之有?”
“……”顧老夫人聞言,嚅了嚅脣。
安伯候卻是低下頭,“那我大哥的女兒呢?”
“曾經貞娘在臨川一帶打探消息的時候曾經見到過一名跟貴府柳曼婷小姐長相毫無二致的女子,如果安伯候與柳世子當真有心,可循着這條線索去查。”顧瑾汐也不賣關子,她低下頭,“至於具體的事情,我想夏涼的惜柔公主,甚至蘇家的孫小姐蘇岑知曉的消息都會比小女子更爲詳盡,語氣在小女子這裡浪費時間,幾位不如移步驛站。”
顧老夫人聽了,頓時眸色亮了亮,可想到什麼,眼色又黯然了下來。
“老夫人您別傷心,總會找到的。”樑嬤嬤心有不忍,看着顧老夫人輕聲安慰着。
“……”顧老夫人搖搖頭,她之所以不死心的來蘅蕪苑,爲的也不過是個虛無縹緲的希望;轉頭看着安伯候和柳世子,輕輕地嘆口氣,從懷中掏出那個玲瓏玉墜,“這是當初惜柔公主威脅我的時候給我的,大堂哥和堂嫂的定情信物,你們如果真的有心,找到了晴兒,替我跟她說聲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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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伯候見狀,頓時一把抓住那玲瓏玉墜,“什麼?晴兒真的還活着?”
“爹,您別激動,別激動。”柳昊攙扶着搖搖欲墜的安伯候。
“該說的小女子都已經說了,至於其他的,我想顧老夫人與其在小女子身上下功夫不如好好問問廖嬤嬤。”顧瑾汐低下頭,“畢竟聽您們的意思,當年的這一切都是廖嬤嬤一手安排的不是嗎?”
“哎……”
顧老夫人沉沉地嘆口氣,如果廖嬤嬤會說,那她也不用……只是有些事情到底是沒有辦法訴諸於口的,只能揣在心裡,靜靜的聽着。
“汐兒……”
顧淮看着顧瑾汐那明顯又清瘦了不少的模樣,心裡不由得揪疼了下,從懷中掏出個手環,拉着顧瑾汐的手,不容她掙脫,給她戴上,“你身子不好,得好好養着,這是爹特地去寺裡給你求的。”
“……”
顧瑾汐聞言,手縮回來,卻是沒有再拒絕。
“照顧好自己,爹改日再來看你。”顧淮擡手輕輕的替顧瑾汐將額前的碎髮別到而後,就如同以往的每一次一樣,那種感覺,就好像所有的事情都沒有發生一般,“放心,爹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爹……”
顧瑾汐低下頭,眼眶酸澀,鼻頭難受,聲音都帶着哽咽,“如果幾位沒有其他事情,就請吧。半夏,送客!”
“是,侯爺,世子,顧大人,顧老夫人,請吧。”半夏朝幾人恭謹地做了個請的姿勢。
淚順着眼角,顧瑾汐雙腿曲着,靠着憑欄將頭埋在腿間,任由眼淚瀰漫;對顧淮,她真的,真的……失望,心痛,難過,可到最後那血脈親緣的關係卻是怎麼都斬不斷的。
當顧子騫風塵僕僕的處理完事情回來的時候剛好就看到這樣的場景,原本的疲憊一掃而空,側身坐到顧瑾汐身後,將她攬入懷中,“怎麼了,發生什麼事情了?”
“三哥,我……”顧瑾汐緊緊地咬着牙,淚如雨下。
“乖別哭,別哭。”顧子騫輕輕地拍慰着顧瑾汐,“發生什麼事情了告訴三哥,一切事情都有三哥在呢。”
“我……”顧瑾汐不斷的搖着頭,眼淚瀰漫着,像是要將所有的委屈、所有的疲憊、所有的痛苦全都發泄出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