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漸漸西斜,整個慕汐閣沿途溼漉漉的。
顧老夫人着人備了座椅桌案,送了清茶點心;站定許久的衆人這才坐下來;只是心裡都各有思量罷了。
“老夫人您別擔心。”廖嬤嬤趁機拉着顧老夫人的手輕輕拍慰着。
可她哪裡能放得下心,原本就不想這般冒險的,現在卻是騎虎難下;想着擡了擡眼皮,斜睨了顧瑾汐一眼,眉宇微微顰蹙着,想不到這丫頭當真是伶牙俐齒。
周圍的下人也是個個都噤若寒蟬。
約莫半盞茶之後,半夏這才領着蔣安歸來。
“啓稟王爺,這麻繩的確不是勒死碧蓮姑娘的那根。”蔣安的聲音不高不低但卻足夠讓周圍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聞言衆人愣怔,淳于泓甚至連眼皮都沒擡,自顧瑾汐發威開始,他就早已經明白了結果;只是這顧瑾汐,跟傳聞太不一樣了。若說是韜光養晦,這也太……
顧瑾瀾卻是雙目圓瞪,看着顧瑾汐,死死地咬着牙,怎麼會,怎麼會這樣?上次在潭柘寺是如此,這次又是如此,爲什麼爲什麼她顧瑾汐總是這麼好命。
“不,不會的,不可能的。”畫眉咬着牙,擡頭死死地盯着半夏,“是你,肯定是你買通了那個人故意讓他這麼說的是不是,是不是?”
半夏尚未吭聲,蔣安卻是惱了,“這跟麻繩與碧蓮姑娘脖頸上的痕跡比較足足粗了兩倍不止,你以爲誰都跟你一樣,見錢眼開,連主子都背叛嗎?”
“怎麼會,怎麼會這樣?”畫眉艱難的吞了口唾沫,轉頭看向青茗。
青茗同樣雙目圓瞪,滿臉不敢置信的模樣。
“如今瀾妹妹可還要說那碧蓮之死與姐姐有關?”顧瑾汐嘴角斜勾,淡淡一笑,轉頭看向淳于泓,“淳親王若是堅持要帶瑾汐去刑部候審,瑾汐願去。”
“汐兒!”顧淮神色緊張。
“我堂堂顧國公府的嫡出小姐,不至於連這點氣度都沒有。”顧瑾汐輕笑一聲,轉頭看向顧淮,“我顧氏祖祖輩輩用血汗打下來的基業,不能毀在女兒的手上;還請淳親王務必查清楚真相,還瑾汐一個清白的名聲。至於柳昊柳世子的貼身小廝溜進慕汐閣,又與慕汐閣的丫鬟狼狽爲奸做出這種事情,想必淳親王會知道該如何處置,瑾汐、拭目以待!”
稍頓,不等衆人反應她又接着道,“說起來瑾汐還有些好奇,這碧蓮分明被賊匪綁架,死在玉笙居也就罷了,這柳世子是如何得知,還有妹妹手上那枚僞造的鳳羽,若非我很清楚鳳羽在自己的身上,怕是連我都會認錯呢。”
“砰——”
顧淮擡手狠狠地拍在桌案上,桌子上茶杯中的茶水被震出來漾在桌上,他面帶不善,“竟然膽敢陷害我顧淮的女兒,當真是太無法無天了,查必須查。顧淮要避嫌,這件事情就交給淳親王全權做主了。”
“這……不大好吧。”淳于泓眉梢淺揚。
“堂堂國公府發生這樣的事情,這些個膽大欺主的奴才,當着我的面都能這麼對汐兒,往日我不在時,且不知如何。”顧淮氣得胸口上下起伏着。
“阿淮!”顧老夫人語氣沉了沉,心都懸到了嗓子眼兒,“這……”到底家醜不可外揚,若真的查出來,玉笙居那裡……
顧瑾汐低下頭眼神有些閃爍,“說到下人,女兒倒是記起來了。”
圍在周圍的下人頓時身子顫了顫,瞧着緩步走過來的顧瑾汐,身子哆嗦着,不自覺的往後退着,只可惜,慕汐閣外面的空地本就不大,現在根本就是退無可退。
“剛纔一個個的不是很囂張嘛。”顧瑾汐冷笑着,“本小姐是脾性不好,是心如蛇蠍,草菅人命;不想在國公府呆了的,都給我滾。”
她冷笑着看着那些面色陡然變得蒼白的奴才們,“我國公府不養背主的奴才,更不養那些是非不明,黑白不分的廢物。半夏,這些人有一個算一個可都給本小姐記好了。活契的都攆出去,死契的把人肆的牙人叫來全都發賣了。”
“是。”半夏應聲。
“砰——”
院內驟然傳來陣陣悶響。
“大小姐饒命,大小姐饒命啊。”這國公府發賣的丫鬟,還有哪個府裡肯要;到最後也不過是賣到那些骯髒的地方;想到這裡,那些丫鬟們面色蒼白,小廝也都麪皮緊繃跪在地上,“大小姐饒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
看到那些跪在地上的人,顧瑾汐可沒有絲毫的心軟;若她不提前得知顧瑾瀾的陰謀早作安排,那他們落井下石的時候怎麼沒有想過饒了自己。
“這汐兒,他們也只是被騙了,就算了吧。”顧老夫人到底有些不忍。
“算了?”顧瑾汐冷笑一聲,“我國公府到底是以規矩治家,祖母身爲太長公主之女最是懂規矩的,什麼時候這些奴才都能公然議論府中主子的不是了?這樣的奴才,祖母敢用嗎?”
“……”
頓時周遭衆人都沉默了下來,唯餘那小聲的抽噎和哭泣聲。
“府上的庶務汐小姐可容後處置,既然顧大人將此事全權交給本王,本王就卻之不恭了;正所謂擇日不如撞日,既然瀾姑娘對碧蓮姑娘的死有異議,本王建議先將貴府闔府上下搜查一番如何?”淳于泓低下頭面色沉了沉。
不知道爲什麼,如此乾脆利落的淳于泓卻讓顧瑾汐心裡陡然浮起一股不安。
顧淮點點頭,“單憑淳親王做主。”
“既然如此,就先從這慕汐閣開始。”淳于泓低着頭,眉梢淺揚,“汐小姐沒意見吧。”
“淳親王請便。”顧瑾汐做了個請的姿勢。
“蔣平、蔣安,你們分別待一隊人,注意別讓他們弄壞了人家房裡的東西。”淳于泓厲聲,然後轉頭瞧着顧淮,“顧大人也遣兩個人爲他們領路吧,有府上的人看着,也是好的。”
顧淮略微思忖,“也好。有勞兩位,咱們先移步主院吧。”
“也好,不然耽誤了汐小姐這慕汐閣的收拾,汐小姐晚上怕是要以天爲被了。”淳于泓輕笑一聲,帶着十足調侃的味道。
“淳親王多慮了,我國公府雖不富裕,但兩間客院還是有的。”顧瑾汐面無表情,不知道爲什麼,心底那股不祥的預感越發強烈,這淳于泓此來當真只是巧合,亦或者……故意爲之?
時間一點點過去,日頭已經漸漸西落,直到天邊漫起了緋紅的雲彩。
顧瑾汐捧着茶杯有滋有味的品着清茶。
“時辰不早了,這不如明日再……”顧老夫人早已經是坐立不安,額頭上的汗水擦了一遍又一遍,緊緊地抓握着扶手,神色緊張地看着淳于泓。
“王爺,東西找到了!”
“轟——”
頓時整個大堂內,所有的人都緊張兮兮地看着蔣平。
蔣平轉頭朝身後的人使了個眼色,那人立刻出列雙手捧着個托盤,“請王爺過目。”
衆人循聲望去,只見那托盤上一根比之前細了不少還沾染新鮮泥土的麻繩,不等淳于泓開口,蔣平徑自接着道,“這東西是在蘭馨閣後院的花園角落處搜出來的。”
“什麼?”
聞言,顧瑾瀾整個人艱難的吞了口唾沫,“不,不是的。不可能,父親,祖母,不是我,我,我沒有……”
“這,會不會只是個誤會。”顧老夫人也是急了,顧不得其他,“汐兒,你最是瞭解你妹妹的,你快跟淳親王說說。”
“就是,汐小姐,往日你不是最喜歡瀾兒的嗎。”柳姨娘此刻也是急了,手足無措起來,明明已經是安排好了的,怎麼會突然出現這樣的變故;想到上次顧瑾瀾說過他們都小看了顧瑾汐,難道她真的……
“嗤——”
顧瑾汐聞言突然輕笑出聲,“是非公道自在人心,正所謂白日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瀾妹妹若是沒做過,又在害怕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