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主院,氣氛沉沉;偶爾幾縷微風起,卻怎麼都吹不散那籠罩的陰霾。
“都已經到了現在,你還要爲那個人隱瞞?”謝逸凝着失魂落魄的謝明,清澈的眸底似乎泛起了些許黯然,連帶着語氣都透着深沉,
立在對面的謝明聞言,卻是一語未發,只是擡起頭怔怔地看着謝逸,臉上笑意慘淡,微微勾起的嘴角,帶着無盡的嘲諷味道,面色蒼白得讓人覺得可怕;只是那雙深邃好似閃爍星光的眸卻緊緊地盯着謝逸,視線落在他那被精緻的兔毛雕花軟毯蓋在下面的雙腿上,薄脣微微嚅了嚅,可是卻終究一句話都沒有說出來。
看着這樣的謝明,謝瑋也不是傻的。以謝明表現出來的對謝安、對謝家的怨恨,縱然他不知道爲什麼自己的弟弟在發現了謝明有問題之後還能穩如泰山,紋絲不動;可既然他說當年妹妹的失蹤跟謝明有關,那就八九不離十了。
“爲什麼?”謝瑋只覺得自己的嗓子眼兒好似被堵住了般,明明有千言萬語想說,可到了最後卻只能艱難地說出三個字,雙眸深凝着謝明,不斷的搖頭,眼底帶着濃濃的不敢置信。他雙手緊握扶手,手背上青筋直冒;他努力地剋制着自己想要將謝明暴揍一頓的衝動。
“呵,呵呵。”謝明卻只是冷冷的笑,那樣帶十足的自嘲倒是不知道給誰聽的,爲什麼,是啊爲什麼呢,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
恨,能夠矇蔽人的內心,能夠改變很多很多的東西。都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那只是因爲不恨,或者不夠恨罷了。
謝逸看着這樣的謝明,閉上眼深吸口氣,“謝家宗祠走水,是不是也跟你有關?”
“……”謝明臉上頓時露出了慘白的顏色,他擡起頭怔怔地看着謝逸,“我雖然恨謝家,但至少明白什麼叫做忠義仁孝。”謝安有錯,謝家有錯,但謝家的祖先沒錯,他雖然早已經將自己出賣,但卻不至於要毀了謝家的宗祠。
謝逸沉沉地吐出口濁氣,“我明白了。”有些事情知道容易,可想要原諒卻非常的難,至少短時間內,他沒有辦法原諒謝明。這些年,謝家幾近分崩離析都是因爲他,因爲他的一己私慾,縱然是被人利用,但錯了就是錯了。
“把他待下去好生看着。”謝逸眸色沉沉,素來面無表情的臉上染着幾分陰鬱。
“那個人不會放過謝家的。”心中猶豫了半晌,謝明這才低下頭沉沉地說出一句話,“東西是死的人是活的,舍財免災,有些東西該捨得的就要捨得,不要到了最後才知道後悔。”說着,深凝了謝逸一眼;眼底帶着濃濃的歉疚和虧欠,就當是最後再爲他做點什麼;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多少時日好活了,就算謝家不追究自己,那個人也不會讓自己好過的。
謝逸聞言,眸底飛快地劃過一抹冷厲,薄脣輕啓,冷冷地吐出一句話,“待下去!”
“弟弟……”謝瑋瞧着被反押着卻沒有絲毫反抗的謝明,眉宇微微顰蹙着,眸底似乎帶着幾分了悟,“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大哥你看高看我了。”謝逸低下頭,臉上帶着幾抹悲傷。謝明有問題他是早有懷疑,只是卻苦於沒有證據,或者說他打心眼裡不敢也不想相信,可終究,事實就是事實。
謝瑋薄脣微微嚅了嚅,剛想說什麼,就聽到院中猛然響起一道清脆的嗓音,“我好像錯過了一場好戲!”
“汐兒,你……”謝逸在看到顧瑾汐的時候先是愣怔了下,不過隨即面色就沉了下來,瞪着站在顧瑾汐背後的顧子騫,只有他們兄妹兩人,顯然蘇怡是不知情的,頓時厲聲呵斥,“你們來這裡做什麼,胡鬧!”
顧子騫有些無奈地聳了聳肩膀,“汐兒要做的事情,我可阻止不了,理由嘛……”說着他端起旁邊桌子上的茶杯一飲而盡,這才淡笑着朝謝逸揚了揚下巴,“你懂的!”
“帶汐兒回去!”謝逸眸色沉沉,就算剛纔面對謝明的時候都沒有這樣的緊張,可現在不是他們任性的時候,那個人隨時都有可能會來,謝家已經連累了顧瑾汐許多,這次一旦那個人出現便是真正的徹底撕破了臉,他不想將顧瑾汐再牽扯進來。
顧瑾汐卻好似個沒事兒人般,懶懶地往旁邊的椅子上靠過去,瞧着謝逸,“我說做戲要做全活了,如果說謝大人和謝夫人真的死了,我們蘅蕪苑顧家卻沒有半點動靜,你說這像話?”不管省錢是如何的恩怨糾纏,但那畢竟是蘇怡的生身父母,人死恩怨如煙消。
“……”謝逸聞言,卻是沉默了下來。
“如果說這涼都城都已經鬧得沸沸揚揚了,你說我們蘅蕪苑卻絲毫不知情,說得過去?”顧瑾汐再次開口,饒是素來出口成章的謝逸也不由得噤了聲。
謝瑋點點頭,語氣沉沉,嗓音雄渾,“汐兒說得不無道理。”
“更何況你以爲那個人的目的是什麼,既然都能不顧天下衆人悠悠之口對謝家出手了,區區蘅蕪苑顧家又算得了什麼。”顧瑾汐低下頭,眸底飛快地劃過一抹狠戾。
“汐兒,你……”謝逸看着顧瑾汐,眸底帶着淡淡的疑惑看向顧子騫。
顧子騫有些無奈地聳了聳肩膀,“你知道的,我對妹妹素來沒有任何抵抗力,更何況,妹妹是何等聰明的人物,就算現在不知道,總有一天她會查清楚的。”與其讓她去面對那查證過程中可能遇到的危險,還不如直截了當的告訴她。
“既然知道你還要來,你知不知道這可是……”謝逸說到後面卻沒有再說下去,只是瞧着顧瑾汐,眼底帶着淡淡的心疼又帶着濃濃的不贊同,眼珠子轉得極快,心裡卻是在不斷的思索着到底應該怎麼應付才能將那個人的注意力從顧瑾汐的身上拉出來;不過終究他後面的話也沒有說出口,因爲門房的人來報——皇上駕到!
尖利透着幾分陰沉的嗓音響起,原本鬧鬧嚷嚷的謝府驟然安靜了下來。
花園中的那些人,其中不少達官貴胄眼底都露出了了悟,唯有那些酸儒文人,或許此生都沒有想到自己還有能夠面見天顏的一日,全都緊張的朝着那大門的方向望過去,只是隨後而來的御林軍將他們全都隔開,中間留出寬寬的通道,直至主院。
此刻很多人又換了說法。
“難怪那謝家人不讓我們去主院,原來是爲了迎接聖駕。”有人感慨,這語氣也不乏帶着幾分討好的意思,畢竟能夠得到聖上眷顧的門庭,可不能小看了。
旁邊立刻就有人附和開口,“是啊,謝家三朝帝師門庭,想不到皇上如此尊師重道,竟然親自前來弔唁了。”
“那可不是。”
當然有人追捧自然就有人貶謫,尤其是那些達官貴胄中知道其中彎彎繞繞的,眼底輕蔑地看着那些眼裡帶着羨慕的酸儒文人,“榮耀,哼,這種榮耀不要也罷。”被皇帝惦記上可未必是好事,當年的藥家不就是如此;更何況如果皇帝真的如此尊師重道,就不會任由謝安致仕,更不會讓謝家閉門謝客數十載。
主院中,衆人都面色沉沉,對皇帝的出現沒有絲毫的意外。
顧瑾汐嘴角微微勾着,斜睨了謝逸一眼,“正主兒來了,沒有觀衆好像有些對不起這臺戲。吶吶吶,花園中那麼多現成的酸腐文人,藥老……”
“少爺您看?”藥老轉頭有些小心翼翼地開口。
“讓他們都進來吧。”謝逸閉上眼深吸口氣,就在說話的空檔,整個靈堂都已經佈置好了。
微風起,撩起四周白綾翩躚,挽帳飄飄,連帶着屋角四周的白色燈籠都在搖擺着,昭示自己的存在感,整個主院無處不透着一股悲慼和肅殺。
皇帝身着一襲五抓龍袍,在太監總管的攙扶下,面帶悲愴,剛走到主院看到那被白布蒙着的靈堂,有些好奇,居然沒有棺材,只是一張桌子用白布蓋着,能看出來那白布下面應該是牌位的模樣,“恩師,恩師。”他急促地輕喚兩聲轉頭看向謝逸,“這到底怎麼回事,恩師的身子素來英朗,怎麼會……怎麼會說沒就沒了的。”
“嗯?”謝逸臉上帶着淡淡的疑惑看向皇帝。
可皇帝早已經是勝券在握,哪裡注意到了謝家人此刻臉上的不同尋常,接過太監總管遞過來的三支清香,眼底帶着濃濃的悲愴,不斷的搖頭,“恩師,你怎麼說走就走了,讓朕連最後一面都見不到,恩師,恩師……”
“咱們的皇上可真是情深意重。”已經被請過來的酸儒們站在門外院中的空地上。
原本謝家就沒有打算請他們,對於諾大的院內空地上竟然沒有佈置座椅,他們好似都已經選擇性的忽視了,畢竟見到皇帝天顏,多看兩眼怕是能成爲他們一輩子的談資了;當然也有那些名流勳貴,謝家的下人也不敢怠慢,單獨將他們請到了一個還算寬敞、四面透風的花廳中。
“你們說,今天這件事情,到底要怎麼收場?”有人將那請柬扔到石桌上,臉上透着陰測測的笑,他們這些人早就是世故圓滑的老油條了,又怎麼會看不出來其中的端倪。
如果說這請柬真的是謝家的人發出來的,怕就不會是現在這幅場景了;只是那發請柬的人到底是誰,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韙,難不成真的是那位?
不少人瞧着那看似年輕卻有些面生的男子;一位稍微年長些的,眼底透着意味深長,“年輕人少說話多做事,謹防禍從口出!”
“嗤!”那年輕男子卻渾不在意般,他長這麼大還不知道什麼叫做禍從口出呢。
“……”
皇帝將手中的清香點燃,放到額前,恭謹地點了點頭,然後將清香交給旁邊早就侯在一處的小太監,這才面色沉沉,帶着悲慟看着謝逸和謝瑋,“恩師,恩師他真的,真的已經,能不能,能不能讓我再見恩師最後一面,我……”說到最後甚至連皇帝的架子都沒了,那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簡直聞着傷心,見着流淚。
“草民叩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帝話未說完,陡然,從背後響起一道沉沉的嗓音,透着十足的虛弱,緊接着是一道清脆的女聲,“民女叩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聽到那熟悉的聲音,皇帝頓時只在心底暗道一聲不好,轉頭看着那靈堂,薄脣緊緊地抿着,不過很快就將眼底的陰鬱掃去,轉頭看到被顧瑾汐攙扶着的謝安,頓時雙眸圓瞪,“恩師,你……你……”
“草民這幾日身子有些欠佳,勞皇上掛念。”謝安語氣不鹹不淡,轉頭深凝了謝逸一眼,在心中輕輕地嘆了口氣,既然事已至此,再說什麼都是無用。
皇帝聞言,面色頓時就沉了下來,連帶着語氣都透着幾分厲色,“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院內,其他人也都是一片譁然。
“我倒是爲什麼這謝家遲遲不迎客開門,原來是詐死啊!”
“這是不要臉,還虧得是書香世家,竟然做出這種愚弄世人的事情來。”
“我可是特地從安城披星趕月地趕過來的,這謝傢什麼狗屁三朝帝師之家,簡直就是沽名釣譽的鼠輩,我呸!”
一時之間整個院內羣情激憤,各種難以入耳的辱罵聲,鄙夷聲,甚至已經有不少人直接朝着院子裡面的那些雕飾拳打腳踢。院子裡的花燈倒了,做裝飾的玉雕碎了,甚至連青石板都被狠狠地踐踏着。
謝安薄脣微微嚅了嚅脣,猛的擡手狠狠地咳嗽了幾次。
“恩師,你可知道你們這是欺君!”皇帝擡手狠狠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雙眸半眯着,打量着謝安以及攙扶着他的顧瑾汐,果然如下面的人彙報,顧淮家的這個女兒果真是個禍害,竟然連那樣要命的毒都能被她解了,看來,是時候好好的考慮考慮她的問題了。
謝安聞言,面色微微蒼白着。
謝逸卻是低下頭,輕笑一聲,“從頭到尾我們謝家人都沒有說過,謝家有白事需要操辦,還請皇上明鑑!”嗓音並不高,只是卻被他加持了內力擴散,整個主院的人都能聽得清清楚楚,那樣低沉的嗓音就好似在耳畔響起般。
只是現在那些人也沒有心思去追問爲什麼,雙眸緊緊地盯着堂屋的動向,雙眸圓瞪生怕錯過了一絲半毫,這些可都是活生生的談資吧。尤其是那些酸儒,更是眼睛都不眨。
“哦?”皇帝心裡早已經被氣死了,可臉上卻不得不生生忍着,雙眸半眯,“朕聽不少愛卿提起,謝家發出喪事請柬,這請柬上可是有你們謝家的暗印,你還敢狡辯!告訴我不是你們謝家的人,怎麼能拿到謝家暗印的!”說着將袖袋中的請柬狠狠地扔到旁邊的桌子上。
謝安見狀趕緊跌跌撞撞的上前,看到那請柬的時候眼底帶着濃濃的不敢置信,“不,不可能的,不可能的。皇上,草民與賤內雖然身子欠佳可卻並沒有……我這兩個兒子素來孝順,定然不可能在我們還活着的時候做出這樣事情的,請皇上明察!”
“哦?”皇帝嘴角微微勾着,“別告訴我這請柬不是你們謝家發出去的!”
顧瑾汐低下頭,心裡飛快地思索着應對之策,其實最好的辦法是將那日送請柬的人找出來,只要找出來了那些收到請柬的人自然能夠認出來;更何況能夠在短短几個時辰之內將請柬送到涼都所有達官貴胄的手中,這等人物絕非籍籍無名之輩,只可惜,現在貞娘不在涼都,她根本是有心無力。
“還真給皇兄說對了,這請柬還真就不是從謝家發出去的。”秦睿身着一襲青黑色錦服華袍,金色勾邊,繡着祥雲暗紋;步履矯捷,哪裡有傳聞中半分虛弱的“病王爺”模樣。
楊帆緊隨其後,最後是四名侍衛押着的一男一女;一行人飛快地朝着主院堂屋而來;衆人見狀,有那認識的,眼底露出詫異,“睿王近來活動太頻繁了些。”
“怎麼看,也不像是纏綿病榻的人啊。”也有人瞧着睿王那風華絕代的臉,一時間有些恍惚。
“都道是英雄衝冠一怒爲紅顏,難道你們沒有聽說過?這睿王對前顧國公的女兒那可謂是情根深種啊,別跟我說你們不知道這謝家和蘅蕪苑顧家的關係?”一時之間,不少人臉上都露出一抹了悟的神色。
顧瑾汐瞧着秦睿蒼白的面色,青黑的眼袋,不由得微微有些心疼,可現在礙於這麼多人也不好開口,只能低下頭,薄脣緊抿。
皇帝瞧着秦睿時,面色更是難看,“皇弟你身子素來不好,不在王府好好歇着,跑這裡來做什麼?”言語間,竟是帶着幾分呵斥的味道。
“躺得太久了出來走走。”秦睿也不惱,只是淡淡地笑着,朝着顧瑾汐微微一笑,這才接着道,“不過剛好發現了點兒有趣的事情。”
“你有什麼證據證明這請柬不是從謝家發出去的?”皇帝面色沉沉,明明已經安排好了的事情,手下的人辦事不利,讓謝安和陸氏逃過這一劫也就算了;偏偏還半路殺出個程咬金,豈不是要他偷雞不成蝕把米,肉沒有吃到反惹一身騷不成?
秦睿朝身後的楊帆使了個眼色,朝皇帝恭謹地行了一禮,這次從懷中掏出某個東西雙手奉上,“謝大人可以看看,這是否是謝家的暗印。”
“這……”別說是謝安,就是謝逸和謝瑋都有些怔住了。
“前兒去迎客居的途中剛好看着這兩兄妹鬼鬼祟祟的,所以就讓楊帆他們多注意了點兒,卻不想剛好發現他們身上攜帶的謝家暗印,還有大量沒有發出去的請柬。”秦睿邊說,楊帆已經將從兄妹兩人身上搜出來的請柬扔到地上,他面上帶着清冷的淡笑,“這兩兄妹,皇兄應該不會說他們是謝家的人吧。”
頓時皇帝臉上浮起一股不好的預感,請柬這件事情雖然不是他直接參與但至少也是知道的,看着兩個被套着黑紗,手被反綁起來的人,他面色冷冷沒有說話。
“其實這兩個人,皇兄應該不陌生的。”秦睿低下頭,話音落,那兩個人頭上的黑色紗套被揭開,然後院子裡不少人都震驚了。
“這……這不是……”“太子身邊的貼身侍衛雲峰和雲雨嗎?”
皇帝聞言,頓時恨恨地磨牙,雙眸半眯着,瞪着雲峰和雲雨,“說,是誰讓你們這麼做的?”
“……”兄妹兩人都死死地咬着牙,什麼都不說,反正不管說什麼,在被秦睿抓住的那一刻他們就知道,自己註定會成爲了替罪羊。
“不過話說回來,身正不怕影子歪,這謝家沒有白事,那這靈堂又是怎麼回事?”
很快人羣中有人接到皇帝的眼神就開始發難了,那請帖可以說不是謝家的人發出去的,可這佈置得像模像樣的靈堂總不能說是別人幫他們佈置的吧,沒有白事佈置靈堂,怎麼都說不過去啊。
皇帝深吸口氣,面色這才稍微好看些,轉頭看向謝安,“恩師,這件事情你怎麼解釋?”
“哎……”謝安面色沉沉,臉上帶着幾分悲愴,擡手將那被白綾蒙着的牌位揭開,低下頭,“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哎,有些事情,原本只道是家醜不可外揚,可既然現在你們都已經來了,說開了也不妨。想必你們很多人都已經知道了我謝家的宗祠走水,祖宗先輩的牌位被付之一炬,我謝安愧對謝家列祖列宗,我……”說到這裡,他已經是泣不成聲。
顧瑾汐攙扶着謝安,擡手輕輕地給他擦拭眼角的淚,“外祖爲人如何,你們都應該清楚。宗祠走水,外祖心裡一直揣着像是塊心病,這不,新的宗祠剛建好,瞧着那空蕩蕩的,原本該放牌位的地方,外祖承受不住壓力病倒,所以舅舅們找了許多人,最後纔想到了這個請靈的辦法。”
所謂請靈,乃家族逢白紅喜事都會祭祖請靈,昭告列祖列宗的做法;不少人都認爲人死之後,會將靈魂寄宿在牌位中,以供奉香火爲食,護佑家族晚輩順遂康泰。
衆人聞言,有人恍然大悟,也有人臉上帶着不屑。
“謝家只是請靈,並未出喪,更遑論外祖與外祖母身子雖然欠安但卻都健在,出了這種事情,給大家造成的困擾,實在抱歉。”顧瑾汐朝衆人微微福了福身,擡頭視線掃過秦睿,眼底帶着濃濃的感激。
不敢什麼時候,他好似都能想自己所想,將自己想做而又做不到的事情處理得妥妥當當,就如同那雲峰、雲雨二人,他說起來雖然簡單,可想要抓住,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瑾汐請皇上明鑑,務必明察秋毫還謝家一個清白。”說到這裡,顧瑾汐雙腿微屈,眼瞧着就要跪下去,可身子踉蹌了下,一下子跌到秦睿的懷中,“知道自己身子不好,還不知道愛惜自個兒的身子。”秦睿的語氣帶着幾分嗔怪,可明眼人都能看出其中那濃濃的寵溺。
顧瑾汐也樂得不用再行禮,低下頭,肩膀一聳一聳的,似乎是悲慟的哭泣般。
“請皇上務必明察秋毫。”謝安此刻也面色凝重,“我們謝家已經退出朝堂數十載,就算往日跟太子有什麼恩怨,他也不用以這種方法來折騰我們謝家吧。”
院子裡面的那些人此刻早已經是鬧鬧嚷嚷的議論個不停,雖然礙於皇帝在場不敢大聲,可那明顯看過來的眼神,帶着疑惑,又透着眸中說不出來的嘲諷。甚至還有那些不怕死的當衆訴說自己的懷疑,太子沒有母妃本來就不受寵,太子之位搖搖欲墜,怎麼會選擇跟謝家槓上,難不成這件事情是皇帝授意的?
越猜測越發的像這麼回事,看來皇帝也不過如此嘛,嘖嘖,天家無情,果然不是虛傳,連自己的恩師都能下的了手。
皇帝此刻越發的慍怒啊,“說,到底是誰讓你們兩個這麼做的?”
“……”雲峰、雲雨兩人仍舊一語不發。
“不說是不是?”皇帝已經惱怒非常,大手一揮,“來人吶,給朕拖出去砍了!”
雲峰和雲雨兩人對視一眼,眼底盡是視死如歸。
“皇兄,事情的真相尚未查明,就這樣將他們殺了,那往後可就死無對證了。”旁人不敢反駁皇帝卻並不代表秦睿不敢,跟皇帝對着幹這種事情他還做少了嗎?
皇帝原本只想將雲峰和雲雨兩個人給殺了滅口,至於太子,那膽小的樣子諒他也不敢說什麼,可這個秦睿卻像是專門要跟他作對一般,如果不是爲了……哼,他早就送他去跟其他兄弟們團聚了。想到這裡,他薄脣微微抿着,瞪着秦睿,“皇弟,你這是何意?”
“也沒什麼意思,就是覺得皇兄有些莽撞,不如先將這兄妹兩人收押,容後再審如何?”秦睿好心的建議。
面對院子裡這麼多人皇帝也不好再說什麼,只能悻悻地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轉頭朝着謝安道,“既然只是一場誤會,恩師你好好養着身子,這件事情朕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的,朕還有要事,就先回宮了。”
“皇上起駕!”站在旁邊的太監總管極會察言觀色,立刻揚聲道。
……
直到,所有的人都離開之後,喧囂的謝府終於沉寂了下來。
謝逸瞧着顧瑾汐,眼底帶着濃濃的不贊同,剛想說點什麼;旁邊的秦睿卻是不滿了,“你打算怎麼處理耿家?”從進府的時候沒有看到耿家的人他就知道,定然是謝逸做了手腳。
“哼。”謝逸嘴角微微勾着,擡頭看着秦睿,“你不覺得今天晚上會有一場好戲嗎?”
縱然整個謝府的事情早已經鬧得人盡皆知,人仰馬翻,可耿家的人所知道的也僅僅只是謝逸想讓他們知道的那些,他們自以爲打探消息的動作很小,儘量也是找那些處於邊緣地位的灑掃丫鬟,但卻忘了,這裡是謝家,上上下下什麼事情沒有在謝逸的掌控之中?
顧瑾汐聞言,眼底泛着精芒,一副想要看好戲的模樣;可秦睿卻是攬着顧瑾汐的腰,不管她怎麼掙扎就是不放開,想到前幾日秦睿胸口上的傷也不知道他的傷到底好些了沒,到底不敢掙扎得太過。
wWW★T Tκan★CΟ
“汐兒身子弱,我先送她回去了。”秦睿轉頭朝謝逸點了點頭,“楊帆你留下配合謝公子的行動!”皇帝今兒吃了個悶頭虧自然不會就這麼算了的,還有那雲峰、雲雨兩兄妹,雖然皇帝並沒有將他們當場格殺卻是帶回了宮,這種做法,可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謝逸深凝着秦睿,點點頭,“也好,汐兒就麻煩你了。”
“秦睿你放開我,你……”顧瑾汐壓低嗓音掙扎着,憑什麼她好不容易搞定了顧子騫竟然還不讓她將戲給看全了,那她豈不是虧大了。
“你再動,我就吻你了。”秦睿冷冷地睨了顧瑾汐一眼。
顧瑾汐聞言,頓時像是炸毛了般瞪着秦睿,咬牙切齒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來,“你敢!”
秦睿眼角帶着旁邊的謝逸等人,俯身在你顧瑾汐的耳畔以只有他們兩個能聽到的聲音道,“你看我敢不敢。”那溫溫熱熱的氣息從耳畔傳來,一股酥麻的感覺好似朝着四肢百骸不斷的散開。顧瑾汐轉頭惡狠狠地瞪了秦睿一眼。
“記得讓她按時吃藥。”縱然心裡很不願意承認,不過卻也不得不說,能夠讓顧瑾汐乖乖聽話的,除了如今仍舊躺在牀上生死未卜的顧子齊也就只有秦睿了。
顧瑾汐沒好氣地瞪了顧子騫一眼,算你狠!
“這次咱們可是徹底惹惱了那個人。”眼瞧着顧瑾汐已經離開,顧子騫也不用再掩飾什麼,懶懶地往椅背上一靠,轉頭瞧着謝逸,“你打算怎麼辦?”
謝逸低下頭,薄脣輕抿,臉上仍舊面無表情,“這句話你不應該問我。”他說着,嘴角微勾,臉上的笑意清淺,透着從容,除開眉間那顆閃爍流華的硃砂,從某種角度看當真是個顧瑾汐像極,“你應該問,那個人會怎麼辦?”
帝王生性多疑,更何況那個人對謝家覬覦已久。如今發生這樣的事情,怕是也知道了謝家對他的心思已經明瞭,雖然並沒有直接撕破臉,但也差不離了。“接下來那個人定然會有一系列針對謝家的事情,爹……”
“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謝安有些沉重地點了點頭,當初他在自己最年少輕狂的時候選擇了辭官致仕,這些年一直沉寂着沒有作爲,不是不知道那個人的忌憚,就是因爲知道,所以才更加的如履薄冰,因爲自己失蹤的女兒,因爲兒子殘廢的雙腿。
如今,既然已經撕破臉皮,那就沒有什麼好忌憚的了。
整個主院中沒有外人。
謝逸轉頭看向謝安,深深地凝着他半晌才淡淡地開口道,“爹,我們謝家,究竟是不是……”當年的守護八將後人之一。
後面的話並沒有出口,可大家彼此心照不宣。
“……”謝安看着謝逸,嘴角微勾沉沉地搖了搖頭;只是那表情,那反應,縱然謝家不是,可謝逸肯定能,他定然知道些什麼自己所不知道的事情。
謝安也知曉,自己這個兒子看似年輕,可論聰慧通透卻不知道比當年的自己強了多少倍。他沉沉地嘆了口氣,“罷了,看來有些事情你們也已經知道了。”
謝逸等人都低着頭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
謝安底下頭沉沉地嘆了口氣,有些事情憋在心裡多年,也時候告訴他們了,“阿瑋你是未來的謝家家主,原本這些事情只該告訴你一人的,可既然現在你們都已經知道了,那告訴你們也無妨。”說着他深吸口氣,起身,“你們跟我來!”
謝逸薄脣微微抿着,推着輪椅,藥老主動開口留下,“我在這裡守着。”
“也好!”謝安並沒有拒絕,看來這些年藥老的性子真的被打磨了很多,這可是關乎當年藥家被滅門的原因,他竟然都能按捺得住。
從主院堂屋往裡,後院那顆常青小葉榕的旁邊,謝安輕輕地扯了下那棵已經快要枯萎的小草,小葉榕頓時自中間分開,一個僅供一人通過的門出現在衆人的面前。
謝逸眉宇微微顰蹙着,謝瑋同樣疑惑;楊帆和顧子騫面面相覷,緊隨其後。這麼多年他們竟然從來都不知道在謝家竟然還有個這樣金碧輝煌的密室,周遭的圖案,看似用最淺顯的浮雕雕飾,看組合起來卻是一幅幅當年最慘烈血腥的記載。似乎透過那牆面上的話,他們能夠感受到當年元帝開疆擴土時的豪邁和戰場的悲壯。
顧子騫臉上帶着疑惑,“這些是……”
“對,你們想的沒錯。”謝安低下頭,眸色沉沉,“元帝時期的記載,早已經隨着歷史消失得無影無蹤,而這些是謝家的列祖列宗用生命和鮮血保存下來的,他們用了近百年的時間將這些浮雕砌成了一間密室,這也是我們謝家最深的秘密。”
所有的人聽了,都沉默了。
透過那浮雕的硝煙,似乎他們還能夠聽到當年戰場上的萬馬奔騰,千軍咆哮的雄渾,似乎能夠身臨其境的感受,那樣悲壯的氣勢。
“其實我們謝家先祖在元帝時期,只是個小小的戰將,哪裡能有榮幸成爲守護八將之一。”謝安低下頭,面色帶着頹然,“這些東西能夠留在謝家,也不過是因爲當時謝家祖輩效忠的主將,也就是守護八將其中之一的曲將軍離開之時的囑咐。千百年來,所有的人都以爲當年消失的守護八將守護的是元帝寶藏的鑰匙,可是卻不知道,元帝寶藏的鑰匙,根本就早就已經被分交給了不同的人,咱們謝家自然也有一塊。”謝安說着起身,從旁邊的暗格小心翼翼地將一個盒子取出來打開,裡面只是一塊看似再平常不過的石頭,只是卻非常的通透,裡面好似有流水般,瑩瑩閃爍,“怕是其他受將軍所託,守護鑰匙的其他家族一樣,研究過,但卻從來都不明白這東西究竟是如何用的。”
謝安言簡意賅,謝逸和謝瑋卻是早就已經怔住了;唯有顧子騫在看到那鑰匙的時候有着片刻的愣怔,眸底的疑惑斂盡,“那守護八將離開,又是爲了什麼?”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能夠讓他們將元帝寶藏鑰匙這樣重要的東西都交給別人保管,他們又究竟去了哪裡。
謝安低下頭,“元帝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