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瑾汐低着頭,抱着顧淮的手臂,蹭了蹭,“爹爹,您說什麼呢。”
“好了不說這些了。”蘇怡轉頭卻瞧着蘇嬤嬤,“時辰不早了,你們都留在主院用完膳再回去吧;子楚快回來了,也不知道子齊那裡情況怎麼樣了。”
“聽陛下的意思,江南一帶水患已除;不過子齊要留在那裡指揮大局,應該還有三兩個月。”顧淮面色沉了沉,“你也別太憂心,子齊素來是知進退,不會有事的。”
顧瑾汐和顧子騫也趕緊上前來安慰着。
直到時近戌時,纔回到慕汐閣。
綠阮早已經等在房間內,坐立不安,來回走動着。
看到顧瑾汐的身影時,整個人像是看到了救星般,趕緊撲上來,“小姐不好了。”
“怎麼回事?你怎麼來了?”
綠阮是當初葉貞娘特地從綠印、杜若他們那一批裡跳出來經過特別的培訓之後安置到外面收集、傳遞消息用的,沒有特殊情況定不會出現在這裡。
“貞娘和岸叔出事了!”
綠阮艱難的吞了口唾沫,跪倒在顧瑾汐旁邊,“小姐,求求您,救救貞娘和岸叔吧。”
“到底怎麼回事?”顧瑾汐眉宇微微顰蹙着,昨日葉貞娘和葉岸沒回來她也沒有多想;畢竟以葉岸摘葉飛花的功夫,這涼都能與他們交手的人並不多;往日他們出去辦事一兩日沒回來也是常有的事情,怎麼偏就出事了。
“前兒貞娘和岸叔找奴婢拿了天牢周圍的地形圖,然後就再沒有回來。”
綠阮焦急萬分,說話的語氣也非常的急迫。
“什麼?”
顧瑾汐顰眉蹙頞,面上似乎帶着震驚的神色,“貞娘走前可有其他交代?”
“沒有。”綠阮很仔細地思索了下搖搖頭。
難道當真出了什麼意外,該死。
顧瑾汐在心裡腹誹低吼一聲,轉頭看向綠阮,“說說你知道的情況,貞娘和岸叔都不是沒有分寸的人。”如果不是遇到什麼不可違逆的因素,他們絕不會出現這種狀況。
如此的堅定,只因爲相信。
綠阮眉頭緊皺,從腰間的香囊裡取出一個約莫小指大小的竹筒遞過去,“貞娘和岸叔行事素來詭異,奴婢原也是不知,可今日黃昏快天黑的時候,有人送來了這個。”
“這是什麼?”顧瑾汐接過來。
“小姐,這……”半夏聽了也是着急,同是服侍顧瑾汐的,半夏平日裡與葉貞娘待在一起最多,彼此之間也有了感情,“會不會是他們被天牢守衛發現了?”
顧瑾汐搖頭,“不太可能。”
守衛天牢的那羣人,說得好聽了是守衛,說得不好聽的就是獄卒;雖然功夫比起平常縣衙裡的衙役是要高明不少,但跟葉貞娘和葉岸比起來卻不夠看的,可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呢?
仔細端量,果然發現了端倪,從竹筒內取出信箋。
“這,怎麼會這樣?”顧瑾汐頓時雙目圓瞪,臉上帶着濃濃的震驚,不過很快就雙眼微眯,泛着若有似無的厲芒,“你可有柳姨娘的消息?”
綠阮整個人低着頭,“聽咱們的人傳來的消息,柳姨娘已經被人救走。咱們安插在安伯候府的四號也已經暴露,被安伯候控制後,以身殉主了。”
“什麼?”顧瑾汐尚未發話,站在旁邊的半夏卻是驚呼一聲,然後猛的擡手捂着自己的脣,聲音喃喃,“怎,怎麼會這樣?”
縱然當初的事情她並沒有參與,但她卻知道安伯候府發生的事情是自家小姐與葉貞娘一手操作的,甚至在榮禧堂,夫人早產,柳曼婷滑胎,怕是都少不了她們的影子。但素來穩中求勝的她們,不可能會露出馬腳的!
顧瑾汐面色也沉了沉,“難道,柳姨娘背後的人終於要出手了?”
“小姐,那我們……”綠阮的心也猛的懸了起來,“要怎麼辦?”
自被葉貞娘選中的那日開始,就註定了他們此生都要忠於顧瑾汐!不是顧國公府,而是顧瑾汐這個人。
“慌什麼。”顧瑾汐閉上眼,深吸口氣,“就算她發現了四號又如何,如今也只不過是懷疑並沒有任何證據,她如果有證據,怕是早就尋上門來了。”
綠阮點點頭,一直懸着的心總算是稍微平復了些,“可貞娘和岸叔呢,他們怎麼辦?”
那送消息來的人目的很顯然,貞娘和岸叔必然是在他的手上。
“貞娘和岸叔的事情,我會想辦法的。”顧瑾汐轉頭斜睨綠阮一眼,“你先回去吧。”既然對方沒有將葉貞娘和葉岸送入天牢,那就說明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更何況,他送走了柳姨娘,如果真的要算起來,只怕是誰都討不了好的。只是,她有些不甘心,柳姨娘不死,始終是個禍患。
綠阮嚅了嚅脣,點點頭,“是那奴婢先告退了。”
“嗯。”顧瑾汐點點頭,心裡卻想着那信箋上的話,轉頭看向始終眉頭緊皺沒有放鬆的半夏,面色凝重。
“小姐,您又要出門?”
服侍了她這麼多年,對顧瑾汐的行爲何其瞭解;幾乎是第一時間半夏就猜到了她心中的想法,視線深凝着桌上的小竹筒,她很是艱難的開口,“是不是,是不是有貞娘和岸叔的消息了?”
“嗯。”顧瑾汐沉沉地應聲,“待會兒我出去一趟,你留在府上隨機應變。”
“不小姐,您絕對不能以身犯險。”半夏拉着顧瑾汐的胳膊,“還是讓奴婢去吧。”
“不妨事。”顧瑾汐深吸口氣,“既然對方指名道姓了要我去,那你去了又能如何,留在府上,別讓旁人發現了端倪。”
半夏低着頭,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頭,到底自己還是幫不上小姐。
“別亂想。”顧瑾汐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如今的顧國公府,柳姨娘倒臺,正所謂樹倒猢猻散,那些平日裡依附柳姨娘的下人,此刻全都戰戰兢兢生怕被顧瑾汐拿來做敬候的雞;而顧老夫人又因爲柳姨娘的事情無意府中庶務,她想要出門比起以往倒是簡單了不少。
拿了腰牌,順利地從後門離開;因爲葉貞孃的緣故,學了點應急的招數;涼都的夜,並不冷清,反而人來人往,她倒是沒有什麼顧忌。
城北,三十一號。
那是間早已經廢棄多年的荒園,破敗的宅院,枯井,大樹,雜亂無章的草。
眼前的一切竟是像極了夢中那反覆的前世,顧瑾汐閉上眼深吸口氣,面色卻早已經蒼白如紙,寬袖中的手緊握成拳頭。
“人已經來了,出來吧。”她深吸口氣,高聲揚道。
“顧小姐,好膽量!”
話音剛落,原本黑漆漆的,只能藉着周遭房屋的餘光隱隱看清的院內驟然多了十數個火把,將這座荒園照耀得燈火通明。
顧瑾汐擡頭望去,卻只見在那破敗宅院的大門處,赫然擺着張黑漆鎏金上面鑲嵌無數珠寶的軟榻,身着黑衣的男子神色慵懶靠在軟榻上,臉上帶着熟悉的玉色面具,只是他眼底的厭惡卻讓她覺得很陌生。
“原來是你。”
在看到黑衣男子的瞬間,她的心就猛然沉了下去,隨着時間的推移,越來越沉,越來越冷;縮在寬袖中的手,緊緊地握着。
爲什麼,爲什麼?
爲什麼偏偏要是他?
“看來顧小姐的記性不錯。”黑衣男子連看都未看顧瑾汐一眼,眼底帶着濃濃的輕蔑和不屑,隱隱似乎還透着些許涼薄。
顧瑾汐雙眼帶着濃濃的不敢置信,原本清亮的眸色變得通紅,瞪着男子,眼底竟是蘊起了霧氣,爲什麼,爲什麼偏偏要是他!
每每救自己於危難之間的人,竟然是自己一直在尋找的敵人。
“爲什麼是你?”她死死地咬着牙,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
“爲什麼不是!”
感受到顧瑾汐的不敢置信,感受到她心中的天人交戰,黑衣男子心裡有一剎那的心疼,就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就已經被眼底的輕蔑和不屑掩過去,“不是我,那你希望是誰?”
話音未落。
顧瑾汐頓時只覺得眼前一暗,黑衣男子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自己的面前,單手狠狠地鉗制着她的下巴,語氣狠戾帶着濃濃的怒氣,“你希望是誰?”
“……”對他這沒有來的怒氣感到不解,顧瑾汐雙眼通紅,只狠狠地瞪着他。
“怎麼,看到本王失望了?”
甚至連黑衣男子自己都沒有發現,他此刻的語氣像極了捉姦又滿懷醋意的丈夫。
從前的恩,從前的情。
或許,這只是老天給她開的一個玩笑罷了。
顧瑾汐鼻頭酸楚,眼眶發熱,淚自眼角輕輕滑落,落到黑衣男子的手上,黑衣男子頓時眸色暗了暗,像是被燙手般,放開了顧瑾汐,狠狠地甩袖,負手而立。
“我已經來了,人呢?”
閉上眼深吸口氣,便是有再多的好感,在這一刻也已經煙消雲散;再睜開時,看向男子,以往所有的眷戀和感激都已經沒有,只餘下無盡的冷清。
感受到那冷清的眸色,黑衣男子的背有剎那的僵直,“哼,只憑一句話就想將人帶走?顧小姐這算盤打得未免也太精了些。”
“那你想如何?”顧瑾汐的語氣再沒有先前的清脆,只餘下無盡的冰冷。
黑衣男子蹙了蹙眉,看着顧瑾汐那清冷的眸色,不帶任何的感情,頓時怒上心頭,“在顧小姐心中不是什麼都可以用來交易的嗎?”說着,眼神暗了暗,帶着三分邪肆和魅惑的味道,“不如,顧小姐用自己這副身子來換如何?”
那語氣,那眼色,竟像是打量貨物一般,“一夜春宵,咱們往事一筆勾銷如何?”說着,身子猛然壓低,俯身在顧瑾汐的耳畔,輕輕吹口氣,“顧小姐不是很喜歡算計別人成事,這次,本王好心讓顧小姐也嚐嚐那蝕骨銷魂的滋味,如何?”
小巧晶瑩的耳垂上,綴着顧子騫特地從海邊帶回來的米分色米珠特製的耳釘;那米分嫩的顏色,與原本白皙的耳墜相互呼應,竟像是本來就生長在上面的一般。
看得黑衣男子眼神越發的深邃。
“你……”顧瑾汐咬牙切齒,感受到黑衣男子對她的厭惡,當初在無回崖底所遭受的侮辱似乎又重新經歷了一遍般;明明是仇人,爲什麼,他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幫自己?爲什麼,明明他與柳姨娘勾結就是爲了讓顧蘇兩家覆滅,當初卻又與他一般在院外偷窺。
哈哈。
現在想來,怕是人家本來就是去與柳姨娘接洽,只不過剛好發現了自己;可憐,她竟以爲他們是同樣的人,同是天涯淪落人,人家是皇族,是尊榮的秦氏一族,怎麼會跟自己是同樣的人。
英雄氣短,兒女情長。
前世所遭受的還不夠嗎?顧瑾汐啊顧瑾汐,你可當真是記吃不記打啊。
淚,順着眼角,劃過臉頰,沒入衣襟。
黑衣男子頓時眸色暗了暗,不知道爲什麼不願意看到她那副傷心的模樣,別過腦袋,出口的話卻是僵硬又帶着濃濃調侃的,“怎麼,不願意?”
“好。”顧瑾汐深吸口氣,“能讓王爺看上,是我顧瑾汐的福氣。”
葉貞娘和葉岸,對她來說,是親人;索性今生她也不打算嫁人了,這副身子能換回他們兩條命,值了!只是,面前的男子到底是哪一位王爺,如今尚在涼都,已經封王的人不多,她有的是時間慢慢查。
只是不知道爲什麼,在話出口之後,心卻是疼得厲害。
“你……”黑衣男子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好,這是你自找的!”
顧瑾汐同樣是倔脾氣的,看向黑衣男子,笑得淒厲,笑得涼薄;擡手扯開腰間那輕扎的鵝黃蝴蝶結,外衫順着肩膀滑下去,露出裡面潔白光滑的肩膀;冰絲蠶紗的外衫滑膩非常,沿着手臂,直接落到地上;夏日衣衫本就單薄,褪去外衫,裡面只剩下乳白色繡花開芙蓉的抹胸長裙。
“該死!”
就在那肩膀剛露出的瞬間,黑衣男子頓時雙目崩裂,低吼一聲,擡手運氣。
wWW TTκan C 〇 院內守衛的衆人,只感受到一陣陰風過處;火把全都暗了下來;甚至在顧瑾汐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飛快地脫下自己的外衫將她狠狠地裹住;甚至他沒有放過在她那潔白的臂腕往下處,那鮮紅得觸目驚心的守宮砂。
早在下定決心的瞬間,顧瑾汐的心就已經徹徹底底的死了。
“你故意的!”
黑衣男子低吼一聲,惡狠狠地瞪着顧瑾汐,“該死的,你就這麼缺男人嗎?”
“是啊。”顧瑾汐擡頭看着他,“想要就儘快,我沒時間跟你耗。”
“你……”
黑衣男子氣得不輕,胸口上下起伏着,連帶着動作都有些粗魯;撿起地上的衣衫,塞到顧瑾汐手中,視線往周遭一掃,那些守在周圍的侍衛早已經低下頭,眼觀鼻,口觀心。
天知道院中那位可是將來很有可能成爲他們主母的人,他們可不敢有任何冒犯。
只是,大概,好像,可能……
自家爺還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
尤其是之前立在黑衣男子身後的某人,此刻價值千金的腦子在飛快地的轉動着,爺明明是已經動心卻不自知,顧小姐剛纔那模樣,那眼神,分明對爺已經動心了;可現在嘛,卻是不好說了
不作死就不會死。
他其實真的很期待,當自家爺知道自己的心之後,唔……看熱鬧是不是很不道德?
應該不會!
這樣的熱鬧可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只是他卻不知道,真正的好戲,卻是在黑衣男子知道自己動心之後,纔會真正的上演。
“你到底做不做?本小姐還急着回家呢!”顧瑾汐語氣生冷,冷得好似冰刀般;擡起頭,眼如利刃。
黑衣男子身子頓了下,“……你這是在找死!”
“死麼?有什麼可怕的。”她又不是沒死過。
前世,那麼痛苦的時候她都熬過來了;這世上還有誰比她更直面過死亡嗎?早就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了,她害怕什麼。
不知道爲什麼,在看到顧瑾汐那清冷的面色,清冷的眸,清冷的語氣時,黑衣男子的心裡竟然有些酸酸澀澀,喉嚨好像是被什麼堵住了一般,良久都說不出話來。
“把人帶出來,我們走!”
“……”
頓時整個昏暗的荒園中,窸窸窣窣的聲響,卻是異常的整齊;整個世界安靜得好似只剩下片片蟬鳴蛙聲。
“小姐,您沒事吧?”
終於待黑衣男子一行離開之後,葉貞娘和葉岸這才相互磨蹭解開身上的繩子;在看到顧瑾汐竟然只着抹胸長裙,外面披着男子的外衣之後,頓時雙眸大瞪,“小姐!”
“我沒事。”將黑衣男子的衣衫扔到地上,撿起自己的衣服慢條斯理地穿着。
“小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你,你哭過了?”
習武之人即使是在黑夜裡也能視物,葉貞娘在看到顧瑾汐臉上那未乾的淚跡時,頓時驚呼一聲,“小姐,是不是那個人欺負你了,我找他去!”
“別去。”顧瑾汐的嗓音清冷,轉頭看着他們,“回府吧。”
“可是小姐……”葉貞娘咬牙切齒。
連帶着旁邊原本拉聳着腦袋的葉岸也猛的擡起頭,雙眸泛着熊熊怒火,本就高大的身材此刻更是宛若棕熊般,“我去!”
“我說回去!”顧瑾汐輕喝一聲。
葉貞娘和葉岸同時頓住腳步,不知道爲什麼,明明小姐還是那個小姐,可他們卻覺得自家小姐有哪裡不一樣了。
……
涼都,某金碧輝煌不失高雅,佈置低調卻無處不含着奢華的府邸內。
身着黑色金絲鑲邊織錦華袍的男子面色難看,坐在軟榻上,支着腿,周身撲哧撲哧的散發着寒氣,讓周遭的人連大氣都不敢出。
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眉來眼去,顰眉蹙頞。
終於其中淺藍衣衫的男子猶豫了下面帶難色,小心翼翼地開口,“爺,您沒事吧?”
“嗯?”黑衣男子擡起頭,雙眼宛若利刃般狠狠甩過去。
“您吩咐的事,已經有消息了。”淺藍男子絞盡腦汁,終於想到一條消息。
黑衣男子雙眼微微眯着,“說!”
“之前在潭柘寺時,那柳姨娘與顧瑾瀾本是打算往王癩子毀了顧瑾汐小姐的清白;可顧小姐不知爲什麼,在上次被柳姨娘母女設計落湖,聽說昏迷了整整十日,醒來之後就變了個人般;柳姨娘母女未能得逞;至於顧瑾瀾肚子裡的孩子,則是因爲柳姨娘氣憤,與蕭七爺合作,欲將顧小姐獻給蕭七爺,可是卻陰差陽錯,讓顧子騫將顧瑾瀾給送了進去……”
淺藍男子低着頭,說得津津有味。
“就這些?”黑衣男子微眯的眼底已經泛起了若有似無的冷芒。
淺藍男子頓時只覺得脊背一涼,“聽說顧小姐與三朝帝師謝府的謝公子關係甚篤,似乎謝大人有爲謝公子求娶顧小姐的意思。”
“你說什麼?”黑衣男子的心頓時猛的懸了起來,原本的氣急敗壞,此刻越發的盛怒;“那顧瑾汐呢,她什麼反應?”
淺藍男子只覺得自己呼吸都有些困難,被黑衣男子那灼灼的眼神瞧着,艱難道,“只聽說謝大人與顧國公今日先後進宮面聖。顧國公更是與陛下在御書房大吵了兩個時辰,成功解除了顧小姐與七皇子的婚約;皇帝放出話來,顧小姐的婚事他另有安排。”
“哼!”
猛然像是想到什麼,黑衣男子周圍的氣壓越發的低了。
站在旁邊冷眼旁觀的紫衫男子心中腹誹着,這下自家爺應該明白自己的心意了吧。
“知道自己未來夫君是個無能的殘廢,所以就這般迫不及待的找男人了?”黑衣男子語氣清冷。
紫衫男子頓時驚掉了下巴;擡手將下巴安回去,心裡不由得有些同情顧瑾汐,被自家爺看上而自家爺還不自知,也不知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只是,她往後的日子怕是……
“……”
淺藍男子也是頓時身子一僵,眼角還不忘惡狠狠地瞪了眼站在旁邊優哉遊哉的紫衫男子,朝他趕緊使了個眼色;他算是無能爲力了。
“爺息怒,剛纔安德前來請示過,不知爺打算如何處置柳紅豔?”紫衫男子聲音幽幽,似乎還帶着自得和一絲看好戲的戲謔。
“身爲妾室,以下犯上,謀害主母嫡子,罪不容誅。聽說毒蠍子剛建好了五毒窟缺人試驗,送過去!”
黑衣男子語氣狠戾。
“是,屬下這就傳信告訴安德。”
聞言,周遭兩人都不由得惡狠狠打了個寒顫;將人救出來然後送到毒娘子手上,還不如讓她呆在天牢呢,好歹顧老夫人不會眼睜睜的看着她被行刑的。就算顧老夫人沒有行動,正所謂殺人不過頭點地,這毒娘子是從不殺人,因爲她手裡的人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只是……
等等,爺你確定你這不是遷怒?
之前不是說好要給顧小姐一個教訓的,教訓呢?
……
卻說顧瑾汐。
回到慕汐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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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貞娘打發了雙眸通紅的葉岸,這頭笨熊,若發起狂來又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看着已經進屋的顧瑾汐,她在心裡輕嘆口氣。
半夏此刻正指揮着人往顧瑾汐的寢房裡送熱水。
坐在浴桶中,感受到溫熱的水源,顧瑾汐將自己的臉全都埋到水裡面,好似要將自己藏起來一般,嚇得半夏險些沒有暈過去。
“小姐,您快起來。”
“譁——”
顧瑾汐懶懶地靠在浴桶上,閉上眼,感受到涼風微微吹過,摟在外面胳膊的涼;頓時像是想起了什麼般,不等半夏動手,她自取了香胰子和用來沐浴的錦帕,不斷的擦拭着雙臂、肩膀和鎖骨。
那模樣,像是失心瘋了般。
“小姐,您這是做什麼。”
半夏先是還沒發現,可後來漸漸卻是覺察到了不對,明明雙臂和肩膀都已經紅腫,可顧瑾汐卻仍舊在用力擦洗了,那模樣像是要蹭掉一層皮般。
“小姐,小姐……”
對半夏的呼喚,顧瑾汐卻像是置若罔聞一般,不斷的擦洗着,直到雙臂、肩膀,鎖骨處都已經通紅一片,隱隱都能看到那光潔白皙的肌膚下泛着的血絲;直到她感受到了那幾處皮膚傳來的刺痛,這才停下來。
半夏又是心疼又是惱怒,“小姐,您這是做什麼呀。”
“……”顧瑾汐整個人宛若木頭娃娃般。
換上寬大的睡袍,不了觸碰到肌膚,盡是火辣辣的疼,可顧瑾汐心裡卻是沒由來的快慰。
“酒。”顧瑾汐靠在軟榻上沉沉地嘆口氣。
半夏頓時動作怔了下,“小姐,您說什麼?”
“酒!”顧瑾汐再次重複,只是語氣卻帶着濃濃的冷厲和不容違逆的氣勢;半夏身子頓了下,趕緊將房間中備用的酒和酒杯都取來。
聞到久違的味道之後,顧瑾汐臉上的陰鷙終於消散了些。罷了罷手,遣走半夏;整個房間只剩下葉貞娘和她。
“小姐。”視線觸及她脖頸往下,鎖骨處的鮮紅時,葉貞娘眉頭緊皺。
顧瑾汐低着頭,“到底怎麼回事?”
“我和阿岸去時,正好碰到他們轉移柳姨娘,想跟上去卻被人發現了,我們不敵所以……”葉貞娘言簡意賅。
大致與顧瑾汐猜測的並無二致。
葉貞娘臉上帶着濃濃的歉疚,“小姐抱歉,我們……”
“不妨。”顧瑾汐閉上眼深吸口氣,擡手將滿杯的酒一飲而盡,“至少,總算明白了柳姨娘背後之人,不是嗎?”
看着她飲酒的模樣,葉貞娘都有些心驚,“喝酒傷身。”
“難得喝一次。”顧瑾汐淡淡的笑着,“今天高興,就讓我盡興一回吧。”
轉頭看着天色,黑冷沉沉,就如同此刻她的心一般,“時辰不早了,貞娘也早些回去吧;你不回去,岸叔定是無法休息的。”
“可是……”葉貞娘臉上擔憂未退。
“沒什麼好可是的。”顧瑾汐轉頭看向她,眼底是前所未有的清明,“大仇未報,仇人尚在,我不會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
她得留着這條命,前世今生的仇怨,都是要有個了結的。
“哎……”
葉貞娘低下頭,眼底隱隱透着晦暗,“那小姐您早些休息。”
“嗯。”
輕輕應聲,擡起頭又是滿滿的一杯,感受着那辛辣的液體火辣辣的從嗓子滑過,餘下的酒自脣邊,順着脖頸滑入衣衫,接觸到之前已經隱隱破皮的鎖骨處,更是疼得厲害。
可越是疼痛,顧瑾汐越是清醒,越是快慰。
酒,一杯接一杯;夜幕沉沉。
透過影影錯錯的星星之光,在慕汐閣主閣樓的房間窗戶旁,一道黑影,靜靜的立着。
瞧着旁邊軟榻上,醉得一塌糊塗的女子;男子蹙了蹙眉頭;尤其是那撲面而來的酒氣,並不難聞,可卻讓他臉都皺成了一團。
在不遠處的小香几上,早已經見底的酒壺酒杯,亂七八糟的四下散落。
男子上前兩步,瞧着那蜷縮成一團的女子,眉頭緊皺,將她打橫抱起送到牀上,瞧着她臉上未乾的淚,頓時心抽搐了下。
懷中,女子不安分的扭動了下;扯動衣衫,露出那光潔白皙的脖頸下方,通紅泛着血絲的鎖骨,那樣的紅,在經過酒的溼潤之後,越發的顯得觸目驚心。
男子頓時心沉了沉,擡手扯開女子的外衫,在看到那蔓延到肩膀處的通紅血絲,又氣又急,可又恨自己;擡手,狠狠地掐住女子的脖頸。
那樣的纖細,那樣的柔弱,只要微微用力。
可不知道爲什麼,卻真的下不去手。
明明知道她是那樣歹毒的心腸,連自己親孃和尚未出生的親弟弟都不放過;爲達目的不折手段,甚至不惜犧牲別人的清白;這樣的女人,爲什麼每次每次都下不去手,他也不知道爲什麼!
“算你狠,顧瑾汐!”男子咬牙切齒,足尖輕點,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
隔天,清早。
顧瑾汐早早的醒來,揉了揉有些發疼的太陽穴,眉宇微微顰蹙着,竟是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回的牀榻。
“明明讓您不要貪杯的,現在可知道頭疼了。”半夏有些嗔怪地看着她,“剛纔老爺派人過來,說讓您早些去主院,宮裡來人了。”
“嗯?”顧瑾汐頓時驚了驚,“怎麼回事?”
“是好事。”
半夏只是淡笑着卻並不語,手腳的動作卻異常麻利;給顧瑾汐梳妝打扮,更換衣衫。
“你這丫頭,與我竟然也賣起關子來了。”
到底是經歷過生死的人,有些東西一旦做了決定,想要放下,也並不是很艱難;更何況,從頭到尾人家都只不過將她當做傻子般玩弄鼓掌之間罷了;只是到底是動心了,心隱隱的還是有些疼。
“真的是好事嘛。”半夏撅着嘴,語氣竟是帶着撒嬌。
葉貞娘來時,瞧見的便是這樣的場面,不知道爲什麼懸了一整夜的心這纔算是放了下來。
好事,的確是好事。
主院中,除了尚在月子裡的蘇怡被特賜不用前來接旨,其他人包括悲慟中的顧老夫人此刻都已經跪在地上,後面密密麻麻的下人跪了大半個院子。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顧家有女,蘭心蕙質,德厚流光,實爲天下女子典範……特取消婚約,自此男婚女嫁,互不相干,欽此!”
中間還有一大段,類似誇顧瑾汐是怎樣優秀云云,奈何與秦襄互無好感,大致之意,不想撮合一段怨偶所以就取消婚約云云。
跪在地上近小半個時辰,在傳旨公公道出“欽此”兩字,她趕緊跪地俯身叩首,“顧氏瑾汐接旨,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都起身吧。”傳旨公公臉上始終保持着微微笑意。
顧瑾汐朝半夏使了個眼色,半夏立刻會意遞出去一個大荷包;傳旨公公用手捏了捏,立刻眉開眼笑,“皇上說了,顧小姐是個難得的好姑娘,太后也念叨了您好幾日,今兒特地讓雜家帶話給顧小姐,讓您有空多進宮走走。”
“有勞公公,得空瑾汐定當親自進宮謝皇上,太后娘娘恩典。”顧瑾汐低下頭,眼底飛快地劃過一抹厲色。
蕭太后,她可不認爲素來精明的她會無緣無故向自己示好。
顧淮臉上也帶着笑,顯然對皇帝的聖旨非常滿意,“時辰不早,公公留下用頓便飯吧。”
傳旨公公笑得燦爛,“不了,咱家還要去七皇子和淳親王府宣旨呢。”
“那就不耽誤公公行程了。”顧淮也不惱,“下次有空,還請公公定要賞光。”
“呵呵,待二公子班師回朝,雜家可還要向顧國公套杯喜酒呢。”傳旨公公對顧淮也客氣得緊。
常年在宮中行走,自然明白哪些人能得罪,哪些人不能得罪。
膽敢跟陛下在御書房大吵兩個時辰,大獲全勝的人;這朝中上上下下,怕也是隻有這顧國公一人了。雖說顧國公府不過是個沒實權的爵位,可要真算起來,便是那些手握權柄的人又如何,受了陛下忌憚,不也照樣得戰戰兢兢的活着。
“爹。”
手握明黃,顧瑾汐眉宇微微顰蹙着,帶着不解。
昨日顧淮交給她的那枚免死金牌,她一直以爲是用婚約換來,皇帝的補償,可現在這聖旨又是怎麼回事。
“我顧淮的寶貝女兒可不是這麼好欺負的,哼!”
顧淮輕哼一聲。
顧老夫人面色卻沉了沉,深凝着顧瑾汐許久,又看了看顧淮,“我乏了,先回房了。”
“娘慢走。”“恭送祖母!”
只是得知消息之後的蘇怡卻沒有如衆人般開心,“這退了婚的女子,汐兒往後的婚事怕是艱難了。”
“怕什麼,我顧淮的女兒難道還愁嫁不出去不成?”顧淮不以爲然。
“……”蘇怡沒好氣地給了他一個白眼。
“蘇蘇放心,往後我定會給汐兒挑個更好的。比七皇子勝百倍千倍不止。”顧淮趕緊表忠心道。
蘇怡搖搖頭,“汐兒那性子,哎……也不知道是朝了誰。”往日裡是瞧着她太柔弱擔心,現在瞧着太強勢了也擔心,“你藉着汐兒的婚事狠狠敲詐了皇帝一筆,我擔心他會拿汐兒的婚事做文章。”
“他敢!”顧淮揚眉。
“始終君臣有別,阿淮,他早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可以肆意交談,把酒言歡的阿淳了。”說着蘇怡的語氣有些沉,面色也愣了愣,“他是秦淳,是至高無上的秦族君王,是整個西楚的君。”
正所謂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自古君心難測,現在他能將顧淮當成往日的好友對待,可誰知道以後呢?尤其是子齊投軍的成親王軍,皇帝對成親王可是忌憚得緊。
顧淮聞言,面色沉沉,“嗯,我明白了。”
頓時,一室沉默,兩人都各懷心思。
“咚,咚咚——”
陡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破這詭異的安寧;顧淮眸色閃了閃。
“七皇子來訪。”傅管家面色嚴肅,低着頭。
顧子騫和顧瑾汐的面色都不太好看,兩人對視一眼又低下頭。
“請七皇子到前廳。”顧淮眸色閃了閃。
話音剛落,秦襄卻已經走進了院子,遠遠的看到顧瑾汐面色很是難看。
“參見七皇子殿下!”衆人見狀趕緊迎上去。
秦襄臉色難看,“嗯,免禮。”
“不知七皇子突然造訪,所爲……”顧淮話未說完,秦襄就擡手打斷他的話,“汐兒,我們能不能單獨談談。”
顧瑾汐頓時身子一僵,擡起頭淡笑道,“正所謂男女七歲不同席,七皇子不會不知道避嫌這個道理吧。”
“汐兒!”秦襄眸色頓時又暗沉了幾分。
“七皇子還是喚我顧小姐吧。”顧瑾汐語氣清冷。
秦襄頓時像是明白了些什麼,可卻始終不太甘心,轉頭看向顧淮和顧子騫,“兩位能否避開片刻?”
“我只想跟汐兒單獨談談。”他言辭懇切幾乎帶着懇求。
顧淮面帶難看,“七皇子,你……”
“也好!”顧子騫拉着顧淮,不顧顧淮的反抗,走出前廳,將空間留給兩人。
顧瑾汐眸色暗了暗,擡頭看向秦襄,“七皇子有什麼話現在可以說了吧。”
“汐兒我不是……”秦襄的語氣帶着急切,“我知道做側妃委屈了你,我可以給你平妻的位置!”
顧瑾汐卻陡然冷笑一聲,“聖旨以下,七皇子當知君無戲言的道理。”
“……”
頓時秦襄沉默了,“難道你當真能夠放下嗎?”
溫潤玉如的容顏,芝蘭玉樹,嗓音透着點點沙啞,臉上帶着受傷,就那麼靜靜的看着她,“汐兒,告訴我,你真的能放下嗎?”
當初顧瑾汐對他那麼的用心,那麼的喜歡,他不相信只是短短一個月不到的時間,她就能真的全部放下,他不相信自己已經這樣低聲下氣他還能夠拒絕。
“呵呵。”
顧瑾汐擡起頭看着故作深情的秦襄,心裡對前世的自己真的非常的懷疑。她怎麼會喜歡上這樣一個人。
“木已成舟,覆水難收。”
“不,我不信!”秦襄說着上前一步,竟是直接抓住顧瑾汐的肩膀,“我不信,汐兒。”
顧瑾汐頓時倒抽一口涼氣,“嘶——”
“我……”秦襄猶豫了下,手卻仍舊沒有放下。
“七皇子你弄疼我了。”顧瑾汐語氣淡然,從容不迫地擡手將秦襄的手撥開,“今天所有該說的,顧瑾汐都已經說完了,從此以後你是君王七子,我乃臣女;還望七皇子,自重!”
“不,我不信!”
秦襄雙目圓瞪,“你是我的!”
“我只是我自己的。”
顧瑾汐轉頭望着院中的池塘中,兩隻鴛鴦交頸纏綿,悠然自得,她嘴角微微上揚帶着莞爾,“瑾汐這一生追求的,就如同那湖中的鴛鴦。只願世間唯二,少一人太空,多一人太擠。七皇子,你明白嗎?”
“你……”秦襄眼底頓時浮起暗惱。
“七皇子若是沒有其他事情,那瑾汐就先告退了。”顧瑾汐說着,轉頭朝着外面走去,誰知卻被秦襄一把抓住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