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風大雨中,雨傘根本起不了什麼作用,單薄的衣服很快就變成了貼身透明的,馬車還在繼續跟泥坑奮鬥。
風雨聲掩蓋了一切,即使遠處有追兵也很難聽見,而我們所處的位置尚在琰親王的勢力範圍內,每多留一刻就多一份危險。真正是心急如焚,卻又寸步難行。
一陣冷風襲來,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戰,劉嬤嬤道:“這樣下去不行,公主萬一傷風了,路途上連請醫調治都難。”
她和小蓮一起幫忙推車,我也跟過去搭了一把手,大家齊聲喊“一二三、一二三”,結果,車倒是推動了,輪子也推壞了。
趕車的老王說:“這車暫時走不了了,要修。”
把劉嬤嬤氣得直吼:“你們是怎麼做事的?我們不是出來玩,是逃命!居然弄輛破車!你們有沒有腦子啊。”
跟老王一起趕車的小李爭辯道:“車是好車,就是路太壞了,又是這樣一個天氣。你們看這一路行來,可有碰到過別的馬車?這條路早就廢了的。”
老王拍了拍小李的肩:“咱這不是逃命嗎?自然大路不走走小路了,快點想辦法修車是正經,這都什麼時候了,還鬥嘴皮子。”
劉嬤嬤攬緊我問:“車要多久才能修好?”
老王把車輪子敲了敲,回頭不好意思地說:“恐怕得一會兒呢。”
小李搖着頭:“不是一會兒的問題,老王你看,這兩根軸都裂了,就算能跑,也挺危險的,恐怕得換輪子才行。”說到這裡,又向四周看了看道,“可是這荒郊野外的,哪有換輪子的地方呢,要在大馬路上。還可以重新僱輛車子。”
小蓮急了:“你們怎麼這樣啊。上頭交代給你們地事。一點都不負責任。把我們丟在這鳥不拉屎地地方。等到了京城。看我不把你們……”
“小蓮”。我忙出聲喝止。我們現在可就是三個婦道人家。一個隨行侍衛都沒帶。居然去警告兩個不知根底地陌生男人。未免太不自量力。萬一把人家惹煩了。現在兵荒馬亂地。把我們賣了都有可能。就算劉嬤嬤年紀大了點。我和小蓮還是能賣兩個錢地。
正無法可想、無計可施之際。耳邊隱約傳來急促地馬蹄聲。
小蓮嚇得一哆嗦:“你們聽。是不是有人追來了?”
幾個人互相驚慌地看了一眼。然後挫敗地望向別處。馬車壞了。路面坑坑窪窪泥濘不堪。跑都沒法跑。只能束手就擒。
我抵住車壁。儘量站穩身子。同時抱着手臂免得走光。這個地方能稍微能躲一點風雨。小蓮她們也曾讓我上車躲雨。可車下有人在修理。怎麼好意思坐在上面?再說衣服反正也溼了。坐在哪兒都一樣地。
正認命地等着琰親王派來地追兵,小蓮臉上突然露出了驚喜之色。興奮地拉着我溼漉漉的衣袖搖晃着說:“公主你聽,馬蹄聲不是從那個方向來的,而是從那個方向來的。”
大家順着她手指的方向望過去,風雨中,赫然出現了一匹白馬,那俊逸之姿,有如天神臨凡。更關鍵的是,它來的方向,不是我們身後地西京。而是前方。東方,也就是京城所在的方向。
“會不會是來接我們的人?”小蓮的話讓大家瞬間升起了新希望。
“至少不是來追我們的人。”劉嬤嬤的看法比較保守。但一樣能慰藉人心。
風狂雨驟,天地一片溟晦,那銀亮得如一道光似的白馬來得如此迅疾,泥水四散飛濺,卻絲毫無損它的英姿。
這樣的情形下,我竟然爲一匹馬而驚歎,甚至忘了自身的處境,想想都覺得可笑。
奇蹟般出現地白馬經過我們身邊時並未減速,大夥兒心裡希望的火苗也漸次熄滅。
然而,意外發生了,就在白馬和我們的馬車擦身而過地瞬間,馬上的騎士居然一伸手把我攔腰抱起,放在馬背上狂奔而去。因爲他的動作實在太快了,我甚至來不及驚呼,就已經騰空而起,再穩穩地落在馬上。風雨中,我好像喊了一聲“小蓮”,只喊了一聲,就被一張雨布劈頭蓋臉地矇住了。
我的心幾乎要跳出胸腔,好在這時身後的那個人開口道:“公主別怕,下官是張鈞彥。公主初進宮時,下官曾有幸一睹芳容,還曾替皇上去交泰殿取一隻笛子送給公主做見面禮,公主還記得嗎?”
我在腦海中搜尋這個名字,發覺還有些印象,好像是皇上身邊的一個護衛,長得還算俊朗,出身也很好,是張丞相地公子。當時我還曾質疑過,以他的出身,怎麼會甘心做一個小小的護衛。
只是這人露過一次面後就沒再見到了,我也沒刻意問起過,因爲,畢竟跟我沒什麼關係。
他現在突然出現,我只能做一種揣測:“是皇上派你來的嗎?”
“是的。”
“爲什麼只有你一個人來呢?你把我帶走了,他們幾個怎麼辦?”
“下官的馬快,又擔心公主的安危,就一個人先到了。後頭還有一隊人馬,現在應該也趕到了吧,公主不用擔心,他們會有人接應的。”
“爲什麼我們不等他們一起走呢?”
“公主,下官只有一匹馬,帶不了那麼多人。“爲什麼你帶走的時候不跟他們說一聲叫他們放心呢?他們還以爲我又被人擄走了。”
“後面地人會跟他們解釋地,我只是不想耽誤時間。”
其實,我就是心裡發慌,一個人跟着一個幾乎算陌生人的男人緊貼着騎在一匹馬上,心裡怎麼可能不忐忑?
第一次被擄時,那聾啞大叔雖然也是陌生人,但人家一看就憨厚老實,沒有攻擊性。而這位騎術精湛兼武藝高強地張鈞彥公子,卻是個摸不透底細的人。
我試探着問:“後來一直沒見公子在宮中露面,是不是外放爲官了?”
“不是,實話告訴公主,下官是皇上的聯絡官,就是皇上對外的秘密使者那類的,比如,跟琰親王手下的宋方聯絡,就是下官的職責。“
“可是琰親王知道你是皇上的人,你只要一出面,不就被人發現了嗎?”
“既然是秘密使者,見面地點都是秘密的。”
好吧,秘密我就不打聽了,現在最要緊的也不是那個,而是,“張公子要帶我去哪裡?”
“自然是去皇上那裡。”
“皇上在哪裡?”
“張掖城。”
我嚇了一跳:“皇上不是在居庸關的呢,怎麼跑到張掖城來了?張掖城是琰親王的地盤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哪裡有琰親王的地盤!”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擔心皇上的安危,張掖城離西京太近了。”
“沒關係,皇上敢來,必然就有充分的把握不會落到琰親王手裡。”
“居庸關纔是咽喉之地,重中之重,皇上怎麼不守在那
“這個問題就要等公主見到皇上的時候自己問他了。”
我們本來都是喊話性質的,不然根本聽不見。現在聽張鈞彥帶着笑意大聲喊出這句話,我一下子呆住了,心裡百味雜陳。
不敢對他略帶曖昧的笑,還有皇上不合常理的行爲做任何揣測,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我們快點走,找到皇上後催他儘早離開張掖。
“放心,只要找到了公主,他一刻都不會多留。”
此時,我們的馬已經轉入一條大路,“駕!”張鈞彥揮起馬鞭,馬在寬闊的驛道上飛奔起來。
我欣慰地想:照這個速度,到傍晚時應該就可以到張掖城了。
可惜好景不長,馬還未跑出二里,前面就出現了一道木柵欄圍成的關卡,張鈞彥在控馬的時候納悶地說了一句:“來的時候這裡沒見有關卡啊。”
我立刻警覺道:“別是專門爲捉我而設的吧。”
沒想到張鈞彥居然點了點頭:“有可能哦。”
我慌了:“那要怎麼辦?”
他拉住馬繮道:“我們回頭走,再找找別的路,還能不能繞過去。”
可是已經遲了,關卡那邊已經有人朝我們喊過來:“那兩個騎馬的,還在磨蹭什麼?快過來。”
“走!”張鈞彥猛地一拉馬繮,馬一聲長鳴,隨即朝相反的方向飛奔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