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了人質的扶桑人很快就被制伏了,皇上下令道:“把他們押回會館好好看着,在送他們出海之前,不準再踏出會館一步。”
又對扶桑人說:“朕答應放你們走,就一定會放你們走,君無戲言不只對朕的子民而言,對你們,或其他任何友邦人士都是一樣的。不准你們出會館,也只是不想再看到你們鬧事,在會館裡面你們是自由的,一切供給朝廷就會提供,直到你們離開爲止。”
說完這些,拉着我過去攙太后上車,琰親王追上來說:“臣恭送太后和皇上,臣不勝惶恐。”
沒有人搭理他,連客氣話都懶得跟他講一句。
我們的車駛去了老遠,還看到琰親王躬身拱手站在王府門前。
我忍不住評議:“這個人,典型的兩面三刀,我被他劫持到西京的時候,他表現得不知道有多溫柔體貼,要不是早就識穿了這個人,我准以爲他真的愛上了我。”
太后也說:“是啊,以前他每次進宮,你也看到了,對你母后總是噓寒問暖,去了西京,還千里迢迢託人送幾箱子禮物來,周到得不得了。”
我感嘆道:“只可憐了落花,跟了這麼一個虛僞的人,以前只覺得她傻,也很討人嫌,現在反而覺得她可憐。”
太后告訴我:“今天我借更衣的機會,問了落花的侍兒幾句話,那人說,琰親王偶爾也去後院留宿的,有一次,她還聽到琰親王哭着對落花說,對不起她,讓她受委屈了。把她關在後院純粹是做給外人看的,在他心裡,落花還是他名正言順的夫人。等等等等。”
“真是無恥到家了”,光想象那情景就覺得惡寒,我揣測道:“他會這樣,多半是爲了哄落花進宮爲他打探消息吧,要不就是讓落花爲他承擔什麼罪名。我一直懷疑落葉的死因,搞不好也是他殺的。然後讓落花頂槓。”
太后點了點頭:“有可能。落花又不是傻子,如果琰親王一味地冷落。她也不會如此癡心。多半是琰親王跟她說了一些不要錢的甜言蜜語,把她呵着哄着,她才死心塌地的。”
數落完了琰親王。太后話鋒一轉。瞅着我笑道:“看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是不是真心,不是要聽他說什麼,要看他爲你做了什麼。像皇上今天這樣地表現,纔是真地……”
我慌忙做了一個打住地手勢:“母后,別說了。我們車簾都沒拉上,外面地侍衛騎着馬,聽得見地。”
“聽見怕什麼?皇上剛纔怎麼地表現他們都看得清清楚楚。爲了救回自己地心上人,他不惜以九五之尊親身犯險,想用自己換回你。試問天下還有誰能做到這一點?先帝雖然也寵幸於我,廢掉原來地皇后立我爲後。但如果是我被人劫持,他決不肯拿自己去交換地。”太后說得理直氣壯。
“呃,這個,皇上說要拿自己去交換隻是策略。實際上是爲了迷惑對方,讓他們晃神,他帶來地高手纔好趁勢取事。”雖然我自己想起那一幕來也會覺得震撼,但當着太后地面,還是不好意思承認。
太后手一揮說:“就算如此,他也很了不起了。要知道,他那樣做自己也很危險地,連你母后當時都捏着一把冷汗。萬一他被扶桑人捉去,後果不堪設想。那幫人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一個個跟瘋子沒兩樣。他們又興什麼切腹自殺,你想,自己都能切自己地腹了,切別人地算什麼。”
太后一面說,一面被自己地話嚇到了,手都在微微顫抖。
“沒事了,已經沒事了,”我伸手環住她的腰:“兒臣當然知道皇上有多好,兒臣也很感動。”
“嗯,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以後你就安心跟着他,不要再東想西想了。”
這樣說我就不幹了:“兒臣從沒東想西想,什麼選駙馬之類,都是母后在那兒瞎忙活。”
太后得意地一笑:“要不是這樣,那小子怎麼會急得想熱鍋上的螞蟻,一心想跟你生米煮成熟飯?還口口聲聲要冊封你爲皇后,俗話說,請將不如激將。
“母后,你好壞。”我笑着橫了她一眼。
“這不是壞,這是策略,懂不懂?”她調整了一下坐姿,越顯得端莊持重。
“不懂。”
“少來,其實你比母后狡猾多了,母后聰明在明裡,你是大智若愚型,本來母后還很擔心將來哪天我不在了,你制不住皇上,後來才發現純粹是多想了,我女兒纔是高手,皇上這一輩子都翻不出你的手掌心。”
“哪有?我也不是大智若愚,是真愚。”
“這樣啊,那你告訴母后,爲何總不讓他得手,可又不嚴辭拒絕,讓他跟你在一個牀上滾來滾去?”
“天!”驚呼出聲後才發現自己喊得太大聲,忙捂住自己的嘴,壓低嗓門說:“母后,您派人監視女兒,連牀地之間都不放過,很過分呢。”
太后一點也沒難爲情,很理直氣壯地說:“我關心女兒的幸福,有什麼不可以。等你將來正式嫁給了皇上,母后還要派人在門外守着聽房,看你們敦倫地時間長短,要是太短地話,母后會找來高人爲皇上講解要領……”
“停停停,您越講越不像話了,這是太后該說的嗎?”
太后自己也笑得歪靠在車壁上:“母后跟你開玩笑地啦,看到我女兒笑,母后比什麼都高興。”
我明白了太后的苦心,她故意說這些,不過是爲了讓我忘記剛纔那驚險地一幕,想一些愉快的,哪怕是讓人臉紅耳熱的幸福事。
但有一點,我還是有些後怕:“母后,我們今天對琰親王這麼不客氣,他懷恨在心怎麼辦?”
太后目光一變。慈靄不見了,代之以冷厲:“我們對他客氣,他就不懷恨在心。就會心軟放過我們嗎?”
也是,“但,這樣當衆打他耳光,走的時候又不睬他,當衆給他難堪,看客們會不會心裡偏向他。覺得朝廷對他不尊重,他才憤而造反的。”
太后道:“你說得也不是沒道理。但民衆還有一種心理,叫恃強凌弱、欺善怕惡。如果今天,琰親王差點害你送命我都姑息着,皇上也對依然他客客氣氣的。民衆會說,這孤兒寡母就是沒用,任人搓圓捏扁,屁都不敢放一個,那個位子肯定坐不牢。民衆擁戴強者,鄙棄懦弱,所謂地仁,也要在強的基礎上纔有效。比如,某日琰親王成了階下囚。哀家一定和顏悅色,不只不打耳光。還親手給他送好吃的,以皇嫂地身份語重心長地叮囑他。好好坐牢,他府裡的貓貓狗狗哀家會派人給他照顧得好好的,他死了哀家也會派人去給他上香,臨了,再灑下幾滴眼淚。”
“母后,瞧您說的”,我咯咯地笑了起來,“現在回想起來,琰親王就是這種做派,就像我在西京的時候,明明是人質,卻被他捧得像個公主。”
“什麼像公主,你本來就是公主。”
“在西京,我只是人質嘛。”
“倒也是,”太后點頭道:“他就是這樣,跟誰都自來熟,誰都說他和藹可親,寬仁體下,要不是這樣,怎麼會籠絡到那麼多人爲他賣命,在百姓中有這麼高的威望?但凡他名聲差一點,皇帝也不至於這麼被動,也許早就解決他了。”
我不解地問:“不是說西京事件後,他地名聲大不如前了嗎?”
“是下滑了一些,但他的勢力和支持率還是不容低估,”太后給我分析了一下朝中局勢,然後總結道:“在沒有絕對把握地情況下,皇上不會輕易動手,因爲一旦判斷失誤,不僅扳倒不倒他,還會給自己招來滅頂之災。同樣的道理,他也不敢輕舉妄動,只敢在暗地裡佈局,表面上,還得畢恭畢敬的謹守爲臣之道,他也怕一旦失手,就會萬劫不復。西京事件已經讓他大傷元氣,他再也經不起另一次失敗了。”
即使如此,雙方的忍耐力估計也快要極限了,今天太后地表現,就是壓抑多日後的一次小小的爆發,所以我說:“應該快了吧,我看琰親王都快對京城形成合圍之勢了,東西南北,只有一個東部他掌控不了,就藉機挑起扶桑人的仇恨,我懷疑落花根本是他殺的。”
“我也懷疑,落花是扶桑人,又被髮配到王府後院,一向深居簡出,從哪裡認得江湖遊醫的?而所謂的增高藥物,連哀家都聞所未聞,扶桑公主因何得知?”
我順着太后的思路說:“遊醫其實是琰親王暗中找來地,增高藥物也是琰親王想出來地,就爲了不着痕跡地毒死她?”
“哀家只是這樣猜,落花死,對琰親王有幾大好處,”太后扳着指頭說:“其一,終於擺脫了這個他不想要的夫人;其二,挑起扶桑人地仇恨,讓海疆不寧,以牽制祁雲海的兵力;其三,向宋方表達忠貞。”
前兩條我都沒意見,但最後一條:“向宋方表達忠貞?他不是正在向宇文泰地妹妹求婚嗎?說不定還要向匈奴求親呢。”
“這些不過是手段,宋方是爲他出謀劃策的人,自然清楚這些所謂的聯姻只是政治需要,與感情無關。”
他們的感情糾葛也與我無關,我不明白的是,“他爲什麼到現在還信任宋方,我總覺得這其中大有蹊蹺。”“也許吧”,太后笑得很自信,“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事情發展到現在,他其實已經落了下風,你別看他上竄下跳,越是這樣,表明他心裡越慌,這場戲就快演完了。”
雖然我不知道太后的自信從何而來,但她的笑容還是感染了我,我靠着車窗閉上眼睛道:“那我們就等着看結局吧。”
但願結局夠精彩,而且,不要悲劇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