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日未見,公主依然風采絕世。”
這是祁雲海見到我後說的第一句話,雖然我不喜歡他無比親膩的笑容和調侃似的話語,但這起碼也給了我一點安慰:京城的局勢還沒那麼糟糕,不然他也笑不出來,除非他希望皇上倒臺。
而他肯帶兵前來救駕,就說明他還是站在皇上這邊的。
如此一來,我在皇上身上又發現了一個優點,那就是看人很準,在宋方故意誤導和我的一再質疑下,依然堅持相信自己的眼光。
既然祁雲海是來幫我們的,我自然笑臉相迎,話也說得很動聽:“將軍還是那般威武俊逸。”
“公主繆讚了,微臣聽說公主一直跟在皇上身邊,真是倍感欣慰。”
“多謝將軍記掛。”
“宮中形勢不明,唯有跟皇上在一起,公主纔是最安全的。”
如果不是我太敏感的話,爲什麼我覺得他的話裡有一股酸溜溜的味道?反覆強調我“跟皇上在一起”,難道,他還真拿海棠花之約當回事?
不管他怎麼想,此刻都要採取安撫政策,如果京城真的發生變故,我和皇上可還要仰仗他呢。於是我含笑說:“唯有跟祁將軍在一起,皇上纔是最安全的。”
他躬身回道:“微臣一定不辜負皇上和公主的厚望客套完了,就該言歸正傳:“將軍此次前來,可是奉了皇上的密旨,特地趕來勤王的?”
他小心斟酌詞句:“勤王可能算不上吧。因爲東部軍主力並沒有入京。還在原地待命。”
“如果東部軍主力揮師入京。那目標就太大了。會引起百姓恐慌地。”
“公主明鑑。”
也就是說。只有他自己帶着少數輕騎在此。“那。將軍下一步打算怎麼做呢?”
“這要視情況而定。一切都得等張大人回來再說。”
“張均彥進京去了?”
“是的,他父親是丞相,朝中有什麼風吹草動,應該是瞞不過他的。”
“張大人大概什麼時候回來?”我希望能第一時間從他那裡聽到太后的近況。
祁雲海搖了搖頭說:“不知道,多半要到明天。因爲京城宵禁了。打出的理由是,怕匈奴那邊派奸細混入。只要對匈奴局勢稍有點了解的人都知道這理由很扯淡,匈奴自冒頓單于死後,國內即陷入混亂,他的兒子還小,連儲君都沒立,他本身就是靠殺了自己地親哥哥纔上去的。現在他的十幾個兄弟,再加上他哥哥的兒子們,幾十個人在那兒爭王位。他們哪裡還有精力往中原派什麼奸細啊。有也派到自己的兄弟家去了。”
這話乍聽起來有點好笑,略一思索便覺得諷刺:“我們自己,何嘗又不是這樣呢?幸虧皇上足智多謀。設計滅掉了冒頓和他的十萬精騎,要不然,再拖下去,拖到某些人忍不住窩裡反了,匈奴正好趁我們內亂之機大舉進攻。”
祁雲海也深有感觸地說:“如果冒頓不死,匈奴不會分裂,我們現在所站地地方估計早就淪落敵手了。我們還能站在這裡講話,都是託皇上的洪福,因爲皇上神機妙算。才於危難之際救社稷於傾覆,解黎民於倒懸。可有些人,明明手握重兵,卻坐山觀虎鬥,甚至巴望着中原這邊早點淪陷,他好趁亂自立,裂土而治,把整個中原拱手讓給韃子。這樣心術不正的奸佞之人,如果還讓他得逞。公理正義何在!“
這番義正詞嚴的表達,讓我對祁雲海刮目相看的同時,也給皇上對他的信任找到了支撐點。真難得啊,在王侯將相之中,竟然還有宣稱要維護公理正義的人。
先帝起自寒微,網羅的打手中不乏江洋大盜,雖然不能否認其中亦有正直善良之人,但總的來說,先帝地整個高層。風氣是不怎麼正的。這一點。從選秀太監公然擄掠民婦入宮就可看出端倪,這種搞法。跟山大王強搶民女上山做壓寨夫人有什麼本質區別?
就不知道,祁雲海的這番話,到底是出自真心呢?還是官場套語。如果他真這麼想,那簡直是官場奇葩了。
不過現在不是考慮這個地時候,我最希望知道的是,“如果京城已經發生了變故,皇上打算怎麼應對?鑾駕是不是要暫時離開京城,等東部軍主力來了再說?”
祁雲海道:“這就是我們今天商議的主要內容。假如琰親王只是不甘心被當作逆臣棄用,希望恢復以前的權勢地位,倒不難辦,皇上可以先回宮,再慢慢跟他周旋。雖然現在朝臣都奉他爲王,那也是因爲皇上不在,大家需要一個領頭的人。太后畢竟是女人,身在深宮,很多事不方便出面。一旦皇上鑾駕回宮,情勢很快就會發生改變。”
對於這點我可沒他那麼樂觀,以前琰親王被“發配”去西京,皇上單獨主政,那些朝臣的態度我又不是沒見過,何嘗真正尊重愛護過小皇帝?琰親王掌權的時候他們還沒敢那麼放肆呢。
想到這裡我吶吶地說:“真像將軍說的那樣就好了,怕就怕,琰親王的呼聲更高一些。”
“不會地”,祁雲海的語氣很篤定,“以前皇上年紀小,未經世事,也不曾建立什麼功業讓他們欽服。現在今非昔比,皇上計殺冒頓,一舉逼退匈奴,同時消除了迫在眉睫的內亂隱患,讓琰親王數年基業毀於一旦。如此奇功,即使先帝在世,也不見得能辦到。如此英明神武的皇帝,誰不衷心擁戴?”
從一個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口中聽到這樣的評價,讓我覺得格外開心,皇上這一路走得有多辛苦,沒有人比我更感同身受。從被忽視,被當作傀儡,到被質疑,被否定,他承受着同齡的孩子無法想像的心理壓力,一度幾乎崩潰成易怒嗜殺的暴君。好在,當更大地風雨來臨時,他反而冷靜下來,並讓自己發揮出了巨大的潛能----就像祁雲海說的,他創造了連先帝都不見得能做到的奇蹟。
正爲皇上的不易感概呢,耳朵裡卻聽見了一句石破天驚的話:“等皇上鑾駕回宮,我們就舉行婚禮好不好?”
“什……什麼?”我張目結舌。要是京城沒什麼大動靜,興許皇上明天就回宮了,難道我明天就嫁給他?
祁雲海笑得有些勉強:“公主忘了我們的海棠花之約?”
“沒有,當然沒有”,這個節骨眼上,可不能得罪他,“可我記得你約的是一年啊,你當時說的是明年海棠花開時,再怎麼怎麼。”
這回他地笑容燦爛多了,“明年海棠花開時,再回來迎娶公主。”
“嗯,就是這句。”我裝作嬌羞地低下頭,其實是不想讓他看見我地苦瓜臉。
“當時說以一年爲期,替皇上征服了高哥麗,就回來迎娶公主。可惜皇上改變了戰略計劃,這個諾言也就沒法兌現了。”
我知道他的言下之意是,這不是他地問題。也確實不是他的問題,所以我也不好以這個爲藉口賴掉婚約。
但,不打高哥麗,可以打別的啊,我努力消除不安,迎視着他的眼睛說:“可不可以提別的條件?期限還是一年。”
“從現在開始一年?”
“不是,還是到明年海棠花開的時候。我很喜歡這個約定,也喜歡將軍拿着花下跪的樣子,可惜沒法讓你的部下看到。”
他露出了幸福的笑容,聲音也出奇的溫柔:“看到了怕什麼,我很樂於讓他們知道,他們的將軍不只會上陣殺敵,還會摘花賦詩,最後抱得美人歸。”
我忽略掉最後一句,只問他:“聽說將軍在軍營中仍手不釋卷,被評爲武將中最有文采的一位,是不是?”
“文采談不上,愛讀書倒是真的。公主也知道,微臣是孤兒出身,小時候沒機會讀書,後來蒙先帝拔掘,當上了一方戍守使,案頭上整日堆滿公文。雖有文書參軍,一些重要函件還是自己處理比較好,所以,也是被逼出來的。”
聽他侃侃而談,我忽然覺得,這個人其實很不錯,但真要嫁給他又是另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