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宋方是一個人來投奔,皇上肯定不會見他的,說起這個人都是一副厭惡已極的模樣,又怎麼會再次接受他眼神的猥褻呢?可是他帶着一直下落不明的談判代表團到來,就不能粗暴地拒之門外了。
宋方已經明確表示,如果皇上不接見,他就不交出手裡的人,也就是說,章景淳等一干朝臣,再加上小蓮和劉嬤嬤,就會下落不明。
這個宋方也真是大膽,竟敢要挾皇上,而且,這次他的態度又與我在西京看到的截然不同。那時候的他很得意,公然以皇上的情人自居----至少在我面前是----這次前來,卻先就準備好了籌碼。難道,他已經猜到了皇上不想見他?會發生這樣的轉變,肯定是中間發生了什麼事,或有人從中挑撥,琰親王的嫌疑最大。
不過,我也想到了另一種可能:“皇上,滅掉匈奴單于之後,你沒派人去殺宋方吧?”
“沒有。”
“那宋方怎麼知道您不想見他呢?”
“根本不需要派,他身邊本來就有殺他的人,一旦琰親王倒臺,宋方也就沒必要留下了。”
“你是說,在收買宋方滅掉琰親王的同時,也收買了宋方身邊的人滅掉他?”
“這件事是鈞彥負責的,具體情況要問他。”
“我不需要知道具體情況,我只想知道這個螳螂捕蟬的方案是誰提出來的。”
他輕輕扯了扯嘴角,沒有出聲。
也就是默認了。我低嘆:“計劃是很完美。一環扣一環。只可惜其中有一環沒有到位。黃雀失手了。所以現在螳螂找上門來討要公道了。”
自聽到宋方地名字後就一直緊繃地臉總算是有了一點笑意:“螳螂?我喜歡這個詞。”
“取螳臂當車不自量力之意?”
“正是如此!我堂堂天朝皇帝。還怕見一個小丑?”他霍然而起。衝着門外喊:“讓他進來。但不是一個人。而是跟他劫持地那些人一起進來。”
我糾正:“應該不是劫持。那些人搞不好都是他救地呢。”
皇上不以爲然:“你忘了。朕明明派了人去接你們地。可是隻接回了你。其他人都不見了。他們根本不在西京。需要他救什麼。”
我說:“您也忘了,那時候西京還沒有淪陷,琰親王發現我走後,肯定派了很多追兵。我被張鈞彥快馬輕騎帶走,就這樣還被追兵追上,要不是遇到一對練家子夫婦出手相助,連我們都被捉回去了。他們人多目標大,被捉回去的可能性很大。”
“你的意思是,他們後來全部被追回。連同我派去接你地人一起帶回了西京?”
我點頭道:“應該是這樣沒錯。然後西京被匈奴人攻陷,緊接着又淹水,無論哪一種都可能要了他們的命。他們能活着到這裡,多半是宋方的功勞。所以,站在我們的角度是宋方劫持人質,在他們眼裡,說不定還當宋方是大恩人呢,你等會至少表面上對他客氣點,那人很陰的,也的確有些手腕,還是小心爲妙。”
皇上恨恨地嘀咕:“朕還怕他不成?”
“不是怕。一物降一物。他是琰親王地剋星,皇上是他的剋星,如今琰親王尚在,他就有存在的必要。竊以爲,皇上就算要殺他,現在也不是時候。”
皇上低下頭說:“道理我都懂,可就是過不了心理那一關,每次一想到他朝見的時候那眼神,就恨不得將他剁了拿去喂狗。”
我走過去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袖:“小不忍則亂大謀。雖然這是句講爛了的套話,對皇上現在這種心態卻有警醒作用。等下見他的時候,實在不能忍了,就想想這句話。”
“好吧,就聽姐姐的,我這就去見他。”
我給他打氣道:“沒什麼的,又不是單獨跟他見面,還有章大人他們在。“
“如果他提出要單獨見呢?”
“跟他約以後。今天已經晚了,你再跟章大人他們說一會兒話。就不可能單獨見他了。至於明後天。日程早就排滿了,也沒空見他。以後是個空泛地概念。永遠都是以後,讓他等去吧。”
皇上點了點頭,然後朝會客廳方向走去,此時小蓮和劉嬤嬤已經出現在院子裡了。自然又是一番哭訴,我安撫了幾句,心裡則密切關注着皇上那邊的動靜。
我的侍女來了,我以爲程金翠多少會有點不知所措,因爲這樣她就顯得多餘了,失去了留下來地藉口。但她表現得很大方,一下子就跟小蓮混熟了。
讓她帶小蓮去洗浴,我向劉嬤嬤打聽失散後的情況。和我們分析的差不多,果然是被追兵帶回了西京,西京淪陷之前,宋方趁亂把他們轉移走了。其時匈奴人已經入關,西京的居民紛紛往城外跑,琰親王根本顧不上別的了,所以,即使沒有宋方派人接應,他們也走了,只是能不能趕在匈奴人入城之前走掉就不知道了。
總之,宋方在保全朝廷使臣和我的僕人這件事上還是立了功的,當然,讓琰親王功敗垂成纔是他立的大功,可惜皇上不領情,還很厭惡他邀功。對這個人,皇上本來就是純利用,即使殺了他也不會有一點愧疚之意。
“公主,牛嘉嘉求見。”門外有人稟報。
劉嬤嬤皺了皺眉:“這都什麼時候了啊,還求見。”
我笑道:“我們這邊燈火通明,主人家睡前來問候一聲,也是殷勤的表示。”
打開門,她端着一個果盤走了進來:“聽說公主這邊有貴客臨門,嘉嘉給公主送點水果過來。“
劉嬤嬤說:“不是貴客,只是公主地侍從。”
牛嘉嘉很恭敬地朝她施禮道:“嬤嬤好,宮裡的女官,照樣是貴客呀。”
說了一通廢話後,牛嘉嘉才表明來意:“聽家父說,明天要陪皇上去受災最嚴重的江陽縣巡視,公主也會隨行嗎?”
“會。”關於這點我還沒跟皇上討論過,但我肯定會去的。
“嘉嘉可以跟去嗎?”
“這可不是遊山玩水。”
“當然,我們是去賑災。家父轄區內的事,嘉嘉也不能置身事外,希望能盡一點微薄之力。”
“是小姐一個人去呢,還是令表妹和堂妹也一起去?”
“可以一起去嗎?”
這時劉嬤嬤插了一句:“車子坐不下吧。”
牛嘉嘉忙表示:“我們自己有車子。”
我說:“去的人多了,怕給地方上的接待帶來困擾。”
牛嘉嘉斂衽道:“這一點公主可以放心,楚楚表妹的家就是江陽縣鄰縣的,她等於是回家了,有她在,還可以能我們做嚮導呢。”生怕我再拒絕,又補了一句;“我們不會跟去官府地,在那裡有個遠親,我們會下榻在他家。”
人家連下榻之處都安排好了,我還能說什麼呢?只能頷首表示同意:“那好吧,也許到時候我也跟你們去住遠親家,皇上要見的都是男人,我杵在那裡也不自在,地方官忙着賑災,讓他們特意分出人手接待我,也有些過意不去。
她走後,劉嬤嬤奇怪地問:“怎麼公主身邊突然冒出了這麼多女人啊,又是程小姐,又是牛小姐,還有什麼楚楚小姐。”
提起這個我就覺得好笑:“嬤嬤,不是我身邊多了女人,是皇上身邊多了女人,含金量最高的金龜婿,還能不招女人?你等着看吧,到我們回京的時候,後頭會跟上一長串,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全齊了。”
劉嬤嬤打量着我:“公主,您還跟沒事兒人一樣。”
“我怎麼啦?”
“皇上身邊女人多,您就不着急嗎?”
我拍着她的肩膀說:“嬤嬤,你在宮裡待了這麼些年,還沒看破嗎?皇上身邊什麼時候少過女人?不是這裡送就是那裡送,都一樣的。這幾個庸脂俗粉的女人算什麼,等我們回京後,皇上也差不多要大婚了,會有更多的美女源源不竭地送進宮,搞不好真有天仙咯。”
劉嬤嬤笑嘆:“也是,難得公主看得開。”
看來,太后真的有意要把我許給皇上了,不然劉嬤嬤不會這樣說。
我知道太后是一片好心,總想給我世上最好地一切。可她怎麼不想想,我地氣量如此狹小,眼裡揉不進沙子,當初子孝才納了一個妾,我就心痛欲死,毅然斬斷情緣。如果嫁給皇上,整天面對成千上萬個情敵,那是什麼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