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閣,歌舞場、溫柔鄉,承安京中最富盛名的聲‘色’地、銷金窟,當然也是所有以名流雅士自詡之人千方百計也要在其內佔據屬於自己的一席之地的‘交’際圈。嚴正聲明只有歌舞娛樂表演爲宗、閣中男‘女’絕不自降身份爲奴爲婢的霓裳閣,立身之初在承安京可謂一石‘激’起千層‘浪’。然而,憑藉着閣中男‘女’風流的文采樣貌,傾絕的歌喉舞姿,加上承安京中權貴的一力支持,這家原本名不見經傳的青樓硬是在短短三年中掙得了幾乎足以與“四大名樓”之一的西陵醉夢閣的聲名。
霓裳閣大廳中是神劇劇場一般的內部舞臺設計,二層四面分隔出一個個‘精’致的看臺,彼此以‘花’枝分隔,似連還斷。另外四面中央各有一個獨立的雅座廂房,卻是爲那些身份特異、不願隨意顯‘露’的客人設置。不過,承安京中凡略有身份的人都非常清楚霓裳閣二層面南的雅座究竟屬於何人。
“一川風絮豈待我,明朝坐看柳蔭深——這個應未東還真是大膽啊!”將目光從舞臺上收回並順手關窗,面南的雅座廂房裡一名紫衫俊逸的男子向對面的青年丟過意味深長的一眼,隨即端起手中酒杯笑‘吟’‘吟’一飲而盡。
“大膽嗎?我看未必。”把玩着手中空空如也的酒杯,柳青梵淡淡答道。“倒是你,身爲質子尚且這般肆無忌憚,不怕牽連了傾城?”
“傾城……你是說若璃,她自幼在皇后身前,現在又得祈年殿庇護,我不過一個駙馬又能牽連到她什麼?何況她的心思手段,別人不知,你又怎麼會不懂?若不得她助力,我空身一人來到北洛,又豈能在這北洛的國都安排人手暗哨四處探聽察看?”隨手拿過青梵手中杯子,上方無忌滿滿斟一杯酒推到他面前,“我便是不懂,胤軒帝到底要做什麼;拿太子位當香餌,又想釣上那條大魚?”
“天心向來難測,你還是看準了的好。”低低笑了一聲,青梵端起酒杯湊到‘脣’邊。
上方無忌無力似的伸手覆上額頭:“我原不知,一個無依無靠無權無勢的質子,居然還要摻合到這些紛紛擾擾裡去。”
“誰讓你別人不娶,偏偏娶了風胥然最疼愛的‘女’兒。愛屋及烏,讓他連所謂的國別身份都可以不管,一樁一件地委以重任。”屈起手指在桌上輕輕敲着,青梵臉上盡是似笑非笑的神氣。“不能在西陵一展才華,但北洛原可以是你的另一番天下——這個似乎不僅僅是念安帝一個人的心思。”
嘴角‘抽’了一‘抽’,上方無忌隨即回以一個看不出意味的笑容。“是啊,所以凡是涉及兩國間事務便‘名正言順’地全部砸到我頭上,這一年的寵命優渥真是讓人不得不嘔心瀝血肝腦塗地啊。”
西陵北洛“太寧會盟”後,西陵定王上方無忌自請爲質,身在承安原本不過質子閒居。但他正式被傾城公主風若璃招爲駙馬之後,胤軒帝便以“和善宗親”的名義對他頻頻召見,每日隨朝‘侍’駕,更屢屢委以職責。風若璃本是帝后最寵愛的幼‘女’,未婚之時又長期‘侍’奉太阿神宮,與祈年殿大祭司徐凝雪相‘交’甚厚。因而她雖只是公主,擎雲宮中其實頗具勢力。如此,即便深知愛屋及烏乃是人之常情,對駙馬上方無忌得到胤軒帝信任寵愛北洛朝臣還是難免議論紛紛。爲絕攸攸衆口,他也只能加倍盡心用命。然而畢竟身份特殊,內親、外臣、駙馬、質子,上方無忌在其間周旋往來看似長袖善舞舉重若輕,內中的艱難卻是惟有自己心知了。
青梵忍不住微微笑了一笑:“駙馬爺怨憤之深果然到達了無以復加的程度。不過,今日承安朝堂之中局面,您的一番苦心真是令人感嘆。”
“我能有什麼苦心?最多不過是想在北洛的朝堂上立足,費盡心思剛剛勉強能夠自保而已……苦心,其實就是一肚子苦水。但青梵——無痕,說到苦心謀劃佈局設計,我實在不能不說你的養氣功夫真真無人能及:明明是你親自教導並一路力保的冥王殿下,這一年來看着他被風司磊那個口蜜腹劍兩面三刀的小人步步緊‘逼’,居然真的可以在你那所謂的紅塵自擾居全然不動地高坐。”
“上方駙馬、上方無忌殿下,雖然你我‘私’‘交’頗佳,對你的素‘性’囂張青梵也熟知熟識,但不表示你就可以在我的面前隨意詆譭當朝皇子。”
“詆譭?去年的衡河水患,那道堤防前後難道不是他一個人的設計,前保後殺新建重修,人脈錢財一齊到手,通吃兩頭的事情做得乾乾淨淨,這般手段那是隻會沙場征戰廝殺的小小冥王耍得出的?是保是殺都在他一念之間,難得的一條忠犬,明明他擡一擡手就能過去,偏偏爲了永絕後患當場斬殺——那潼郡郡守李耀也是倒黴,遇上這麼一個‘陰’損刁鑽心狠手辣過河拆橋的主子。”說到這裡,上方無忌冷笑一聲,“原還想着胤軒帝委我一個河政司監一路隨行參贊,不是有心挑他‘毛’病,便是乾脆幫着收拾尾巴,誰想到一點點事情都不要**心——柳大人,柳太傅,柳大司正!天心難測,皇帝陛下的心思我是猜不着,但那可都是在你眼皮子底下做的手腳……還是說,你想殺李耀很久了?”
青梵端着杯子湊往口邊的手停在空中,良久才輕嘆一口氣:“李耀也算是一方人才,北洛六郡四十一州,五十歲前便做到郡守的人原本不多。可惜他好好的封疆大吏不安安穩穩地做,偏要削尖了腦袋往皇子中間湊;若是單純存着貪財好利的心思湊過來也便罷了,偏偏他想的是崇安殿上、澹寧宮中最前列的位置。你以爲我有多心‘胸’寬大,人家都快欺上‘門’來了還不動不作?就算我不動不作,林間非這些年宰相首輔又是白做的?風司磊能下手是最好,若不動手連着他自己一齊落到我們手上,事情非鬧翻天不可。”
上方無忌冷冷笑一笑:“你自己對皇子相爭歷來擺出一副超然中立,又怎能怪李耀之流打着算盤各尋其主?尤其那些應承着胤軒帝的新政熬上來的地方州牧郡守,除了才從中央外放出去知道厲害的,誰不是一‘門’心思想要擠進這皇城裡來?而這裡,天子腳下,權力中心,誰都不敢明目張膽拉幫結派,但一羣皇子們哪個不是各成派系各有勢力?一裡一外一拍一合,李耀這次算是拿捏錯了分寸越了雷池,其他人呢?殺‘雞’儆猴,兔死狐悲,你倒是清閒無爭不問朝堂外瑣事,可知道這承安京的名流士子已經‘亂’成一團麻了?明朝坐看柳蔭深,應未東按着風司磊的意思擺明了要試探你,你到底打算怎麼回答?”
一連串的問題連珠炮似的問出,青梵沉默片刻卻不答話。
上方無忌話音未落,心中已生悔意。知道自己問得過分急切尖銳,尤其是對他超然事外作壁上觀的態度做法,言語之中大有職責斥問之意。自己雖與他相‘交’彼此無忌,但是針對政事如此說話顯然是造次了。凝視半晌見他仍不回答,剛要開口說話,卻聽青梵靜靜說道:“怎麼回答?‘一川風絮豈待我’,柳絮落到何方只有天上刮的風才能知道,柳樹本身哪裡管得了那麼許多。”
四角四盞大宮燈,房頂中央垂下層疊玲瓏的枝狀燭臺上燭光搖曳,照得一丈見方的廂房異常明亮。看着那張習慣了三分帶笑的平和麪孔上浮起一絲譏諷,上方無忌心上突然一陣寒意,“青梵,難道……你是……?”
“上方無忌,我的‘性’子,越對着聰明人越是不喜歡把話說明。風司磊手段高妙心思狠絕原是我欣賞的類型,只要他不做得太過分而傷及大局,我不會對他的所作所爲多說一個字。”頓了一頓,青梵嘴角扯出一個並不明顯的弧度,“至於應未東和趙達兩個……月霰‘花’都輝光澄,誰攜把酒共黃昏。俏曲浮歌輕飛‘色’,一道酒令一分醇——京裡誰不知道柳青梵在霓裳閣‘花’下多少心思,我的每一首詩每一曲詞都可以傳遍承安的街頭巷尾,還有什麼動作是別人看不到聽不到的?自照自省也好,滿腔豪情也好,或者萬象更新‘春’心‘蕩’漾也好,風司寧風司磊不過是要藉着底下人的口表達自己心意罷了。”
上方無忌頓時一怔:“二皇子風司寧?”
“趙達是什麼人?他的堂兄趙翼又是什麼人?雖說七皇子妃是他同母親妹,但自幼隨着昌郡的伯父讀書生活,回京後又多是風司寧與趙翼處處攜帶。趙翼是風司寧在藏書殿的‘侍’讀,當年一句‘筆落瀟灑等閒事,文庭風流滿目‘春’’得胤軒帝當場稱讚。這一句‘襟懷瀟灑滿腔‘春’’,他的語句所指,只怕真正的後學晚輩應未東是半點都聽不出來吧?”
“你的意思是風司寧也……這份思慮用心,所以你寧願給所有人機會也不多說一句?”
“無論是太子太傅還是大司正,我坐的這些位置原本就不允許輕易表‘露’個人的心意傾向。當年在藏書殿裡也是如此。若非風司冥實在年紀幼小又無所依傍,區區一個柳青梵如何敢人前人後這般明顯地處處維護?風司寧不愧是年長知事,無論風司磊還是風司冥都沒有明白的大司正一職的真意,他倒猜了個八九不離十,趙達能夠光明正大把話說出來就說明了這一點。”淡淡笑一笑,青梵拎起酒壺爲上方無忌將酒杯斟滿。“說到底,對他們我都只有一句話:想要那個位置,得憑各自本事來。”
“風家的這些皇子,真是一個個都小看不得……想起當年淇陟的情景,今日的承安,有過之而無不及。”用力搖頭,舉杯一口喝乾,上方無忌長長嘆一口氣。“風司廷的早早退開,不會和當初的我一般心思吧?”
青梵微微一笑:“第一次,是。現在是第二次退開,他很清楚不會有第三次‘抽’身的機會,所以這一點上我從不懷疑。”
“也對——他娶了婧妤便是與帝位無緣,郗鋒繼承寧國公爵位後也不會對他有什麼特別的助力。”
“前提是西陵不會煽動風司廷,趁隙取利。”
被他眼中殺意一凜,上方無忌頓時一呆,“這是警告?”
“柳青梵從來不敢小看上方未神,只望念安帝也不要小看了柳青梵。兩國和談結盟,通商往來,於兩國百姓皆是有利。只是戰敗結盟,神之西陵的名聲大大不佳,念安帝登基之初如此作爲國內壓力恐怕不小。不過西陵朝中頭腦清楚的也不少,事既如此自然不甘讓北洛佔盡便宜。當日我與上方未神約定互不相干國事,不過凡事思考周全總是不錯的。”青梵靜靜凝視着上方無忌臉‘色’變化,“胤軒帝的皇子確實個個出‘色’,便是當年妄圖宮變的八皇子風司退也極有才智,剛剛經歷了大鄭宮一場風雲的念安帝輕易不會爲一個‘私’人的口頭約定放過了機會。無忌,我素來不願與你爲敵,也不願與上方未神爲敵,這番心意還需要你再次轉上念安帝。”
“這……我明白。”
“明白就好。奪嫡之爭歷來是國家***之源,然而眼下局勢,這一番爭奪偏偏勢在必行;既然如此,就容不得西陵任何‘插’手——我想這其中的道理無忌是能夠體諒的。”
上方無忌沉默片刻,突然笑起來。“本來是拿了酒令看看狀元探‘花’文采辭藻的,居然一路講到這裡來了,當着這‘花’朝佳節真是大煞風景!”
暼了自顧自推開窗子、並斜倚窗櫺看向樓下大廳舞臺的上方無忌一眼,青梵微微笑着擱下杯子,伸手從圓桌中心小‘花’瓶裡‘抽’出一枝應景的‘玉’梨‘花’來。
廂房房‘門’立刻從外推開,穿着統一皁‘色’短袍的小廝垂手站在‘門’口。“請公子吩咐。”
“上些‘精’致酒菜,請紅姑娘帶馬頭琵琶上來。”
上方無忌聞言轉回頭來微笑:“‘弄’影姑娘又不好紅裝,平日也極少見她穿紅,怎麼無痕總是一口一個‘紅姑娘’?”
“這個麼……”
“這是因爲,‘弄’影的小名便是紅兒啊!”
清脆嬌俏的聲音方在兩人耳邊響起,‘豔’光‘逼’人的‘女’子已經笑盈盈向兩人蹲身行禮。烏黑靈動的大眼向上方無忌活潑潑颳了一眼算是招呼,柔若無骨的身子自然之極地偎進青梵懷裡。“紅兒看見這邊開了窗子,立刻就上來了呢!”
青梵微笑着伸手攔住她的腰身,另一手隨意挑一挑微顯紊‘亂’的髮絲。“真是啊——跑得這麼急,連頭髮都散了哪!”
雖然對面前景象已成習慣,上方無忌還是忍不住‘抽’‘抽’嘴角:“‘弄’影,你的厚此薄彼就這麼不加掩飾?”
“無忌公子是公子的好朋友,最知道公子心情喜好的不是麼?再說公子家中嬌妻美眷,紅兒哪敢造次?”‘花’‘弄’影笑得一臉天真,眉間點染的一朵紫羅蘭隨着點頭的動作彷彿微風輕顫,嬌媚的容顏在一身淡紫‘色’的舞衣襯托下更顯柔美魅‘惑’。
上方無忌呼吸不由一窒,隨即清醒苦笑:“算我怕了你!”一邊向青梵瞪一眼,“都是你,寵得這丫頭有恃無恐,據說上次連工部豐步雍風大人的公子都敢踢!”
“那個什麼豐大公子敢對我動手動腳,真當霓裳閣是他囂張慣了的青樓妓館麼?”‘花’‘弄’影不屑地哼一聲,“不想做男人,自己跑到十緇巷就是!”
十緇巷是擎雲宮禁城北偏‘門’,內務府和宮人的審查錄用都在那裡。上方無忌一邊指着‘花’‘弄’影一邊忍笑道:“看看看看,這話要是被愛子如命的豐步雍聽到了還不立刻就是一番風‘波’?她還笑得這般肆無忌憚,當真是有恃無恐了麼?”
“若是真有什麼,無忌公子又怎麼這般開懷?”‘花’‘弄’影眀眸流轉,笑盈盈對上青梵。“公子你說,紅兒說得有沒有道理,對豐大公子又做得對不對?”
“做得對做得到,當然做得對——承安誰不知道霓裳閣‘花’‘弄’影是什麼人,居然有人這麼沒眼‘色’沒頭腦,真活得不耐煩了?”
“誰不知道霓裳閣‘花’‘弄’影是什麼人——青梵說得輕巧,但在職官員不得上青樓妓院可是北洛鐵律!你這邊風‘花’雪月是不關緊,一舉一動可是被一幫子自詡名流雅士的傢伙奉爲行止模範呢。”
張嘴喝乾‘花’‘弄’影送到‘脣’邊的一杯酒,青梵笑得異常儒雅溫文。“霓裳閣是青樓麼?”
“不是青樓,是你青衣太傅文采風流的發佈地!”
迅速回想自己所知道的霓裳閣在北洛奇蹟般興旺發達的“歷史”,上方無忌忍不住輕聲嘆氣。詩、文、歌、賦、詞、曲、樂、舞……也許世上再沒有人比自己更清楚“痕公子”的風流瀟灑,但是就連自己都忍不住驚訝這兩年來他在霓裳閣投入並保持的巨大熱情——“凡有井水處,便得聞柳詞”,如果這是柳青梵衆多夢想與目標中的一個,那麼他在霓裳閣聞名之前便已經做到了:新聲新變的詞曲唱遍承安大街小巷,隨便一個腳伕艄公、老幼‘婦’孺都能念上兩句“無晴有情”、“水綠如藍”,更不用說最好文辭爲戲附庸風雅的文人士子。然而誰都知道霓裳閣異常迅速的發展,其中絕對不乏對面青年推‘波’助瀾的巨大力量和功效。單是自己到達承安之後的經驗,每次相攜玩樂最後都會回到這霓裳閣,看他與歌兒舞姬談笑無拘,甚至每每親自動手爲他們填詞譜曲調樂校音。承安最不缺少的就是青衣太傅的追隨和崇拜者,“青衣風流”之名由此遠遠傳播開去。
“今個兒‘花’朝,聽說六合居上又做了一堆歌兒酒令出來,公子何不也做上兩首,紅兒給您伴個曲子?”
身爲霓裳閣中頭牌舞姬,‘花’‘弄’影自然最善觀察神情投人所好。一句話出,頓時贏得兩人鼓掌大笑,“好!好!好!”
人如其名俏影翩躚地從小廝手裡抱過馬頭琵琶,‘花’‘弄’影在一張小圓墩上如神像般盤坐,紫紗撩動‘露’出線條優美的小‘腿’和裹着繡‘花’鍛子鞋的纖纖弱足。見她眸光在兩人面上極盡嫵媚的一掃,上方無忌嘴角頓時上揚,隨手斟滿酒杯端在手中,微眯雙眼笑道:“來個六道酒令套曲——《‘春’夜長慶謝‘花’朝》如何?”
“無忌公子好會挑剔,竟選了這麼繁難的一套酒令——成心考較‘弄’影是不是?”六道酒令雖然風格令韻要求嚴格,卻有幾套特定的曲詞限定了格律,《‘春’夜長慶謝‘花’朝》便是其中之一。因爲六道酒令每一道都是‘吟’‘春’賀景歡快繁榮,無論器樂技藝還是文采詞藻要求都是極高。聽上方無忌點出這套曲子,‘花’‘弄’影一邊口中嬌笑,馬頭琵琶四弦上十指已是飛揚。
上方無忌倒一杯酒,雙手奉給青梵:“一道令:慶‘春’來!”
端過酒杯一飲而盡:“梅梢已有,‘春’來音信,風意猶寒。南樓暮雪,無人共賞,閒卻‘玉’闌干。殷勤今夜,涼月還似眉彎。尊前爲把,桃根麗曲,重倚四弦看。”
含笑着看一眼‘花’‘弄’影,上方無忌隨即斟滿。“二道令:倚‘玉’樓!”
“晚妝初了明肌雪,‘春’殿嬪娥魚貫列。笙簫吹斷水雲開,重按霓裳歌遍徹。”酒杯湊到‘脣’邊淺咂一口,隨即喝乾,“臨風誰更飄香屑,醉拍闌干情味切。歸時休放燭‘花’紅,待踏馬蹄清夜月。”
“三道令:子夜歌!”
“尋‘春’須是先‘春’早,看‘花’莫待‘花’枝老。縹‘色’‘玉’柔擎,醅浮盞面清。何妨頻笑粲,禁苑‘春’歸晚。同醉與閒評,詩隨羯鼓成。”
“四道令:燈夜晴!”
聽上方無忌‘逼’得越來越急,青梵不由失笑,自己拿過酒壺斟滿。“卷盡愁雲,素娥臨夜新梳洗。暗塵不起,酥潤凌‘波’地。輦路重來,彷彿燈前事。情如水,小樓薰被,‘春’夢笙歌裡。”
調‘弄’琵琶的‘花’‘弄’影也笑起來:“五道令:佳期迅!”
“好丫頭,連你也玩起來了?!真真是恃寵而驕——聽着:火樹銀‘花’觸目紅,揭天鼓吹鬧‘春’風。新歡入手愁忙裡,舊事驚心憶夢中。但願暫***繾綣,不妨常任月朦朧。賞燈那得工夫醉,未必明年此會同。”
上方無忌一怔,‘花’‘弄’影的琵琶也是音韻乍哀。青梵淡淡一笑,伸手抓了琵琶在手自行調‘弄’兩聲。“六道令:‘春’且住——‘春’未老,風細柳斜斜。試上霓裳閣上看,半壕‘春’水一城‘花’,煙雨暗千家。‘花’朝後,酒醒卻諮嗟。休對故人思故國,且將新火試新茶,詩酒趁年華。”
“好個‘詩酒趁年華’——當浮一大白!”
見‘花’‘弄’影機靈地拿了未用過的茶碗滿滿斟了分送到兩人手上,兩人同時失笑。一齊接過,碰了杯子剛送到嘴邊,卻突然被樓下一聲尖叫嚇得頓住。
卻是霓裳閣老闆許媽媽在大喊:“我的無‘射’姑‘奶’‘奶’你一晚上跑哪兒去了?怎麼勞動靖王爺大駕送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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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梢已有,‘春’來音信,風意猶寒。南樓暮雪,無人共賞,閒卻‘玉’闌干。
殷勤今夜,涼月還似眉彎。尊前爲把,桃根麗曲,重倚四弦看。
——晏幾道·慶‘春’時
晚妝初了明肌雪,‘春’殿嬪娥魚貫列。笙簫吹斷水雲開,重按霓裳歌遍徹。
臨風誰更飄香屑,醉拍闌干情味切。歸時休放燭‘花’紅,待踏馬蹄清夜月。
——李煜·‘玉’樓‘春’
尋‘春’須是先‘春’早,看‘花’莫待‘花’枝老。縹‘色’‘玉’柔擎,醅浮盞面清。
何妨頻笑粲,禁苑‘春’歸晚。同醉與閒評,詩隨羯鼓成。
——李煜·子夜歌
卷盡愁雲,素娥臨夜新梳洗。暗塵不起,酥潤凌‘波’地。
輦路重來,彷彿燈前事。情如水,小樓薰被,‘春’夢笙歌裡。
——吳文英《點絳‘脣’·試燈夜初晴》
火樹銀‘花’觸目紅,揭天鼓吹鬧‘春’風。新歡入手愁忙裡,舊事驚心憶夢中。但願暫***繾綣,不妨常任月朦朧。賞燈那得工夫醉,未必明年此會同。
——朱淑真·元夜
‘春’未老,風細柳斜斜。試上超然臺上看,半壕‘春’水一城‘花’,煙雨暗千家。
寒食後,酒醒卻諮嗟。休對故人思故國,且將新火試新茶,詩酒趁年華。
——蘇軾《望江南·超然臺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