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門’的試煉大會歷來是在紫虛宮正殿前的演武廣場上舉行,小試煉會除了不排出名次和挑戰自由之外,其他和試煉大會也沒什麼差異。
身爲第一大‘門’派,‘門’下弟子在江湖武林中走動的人數不少,但是正傳弟子卻是不多。這是因爲道‘門’雖然‘門’禁寬鬆廣收‘門’徒,但要成爲正傳弟子極其艱難。只有品‘性’、資質、根基都屬上乘者,纔會被收爲正傳弟子記入‘門’派宗譜;而凡是正傳弟子都須在昊陽山總壇紫虛宮專心修行,只有通過紫虛宮十方陣考驗或是在試煉大會上得到一代二代全部弟子肯定才能獲許下山。
因此,兩年一次的試煉大會對於道‘門’弟子,重要自然非比尋常:普通的‘門’人希望通過試煉大會引起注意、成爲正傳弟子,正傳弟子希望通過試煉大會得到自由進入宮內藏經閣和下山行走的資格,每代弟子的首席希望證明自己的武功根基和處事能力一樣令人信服……選拔道‘門’優秀人才,促進‘門’徒相互‘交’流,‘激’勵弟子潛心用功,是試煉大會的本來目的。
只是道‘門’弟子既多,一代、二代正傳弟子又多有親傳的‘門’徒,雖然武功源自一脈,但各人體悟不同,‘門’中派系由此自然生成。試煉大會上彼此切磋,往往體現爲‘門’下武功派系之間的比鬥較量。此時‘門’中身份最高功力也最爲深厚的一代弟子莫崖子、雲期子、沙跡子、季淳子,連上青陽子的掌教柳衍一共五人,都已不再收徒傳藝,而是讓親授的二代正傳弟子代傳武藝。二代正傳弟子也只不過二十餘人,鍾卿、苗懷安、金無煥、路雲是其中爲首的四大弟子,各人代其師收授‘門’徒,便是一些年紀較輕的二代弟子也都是他們教導指點的。四人武藝各有側重,行事風格差異也大,試煉大會上四人所教的弟子武藝特徵明顯表現突出。因此此刻大演武場上,自然呈現出四個路數流派的分峙。
青梵帶着風司冥等人走進演武廣場的時候,正是小試煉第一次高‘潮’。場中央兩名三代弟子鬥得正‘激’,劍影刀光耀得人眼‘花’繚‘亂’,場邊衆人皆是全神貫注目不轉睛。
“師兄當心了!”其中一人一聲斷喝,聲音未落身子陡然拔起,衣袖展動處‘激’‘射’出白光一片。
另一人早是應聲後仰,手中長劍掄成光盾,將數十支袖箭盡數擋下;足下用力,身子如箭般向後‘射’出,一邊倒退一邊揮去直撲面來的暗器,迅捷竟與對方前進速度一般無二。
兩人一退一追,瞬間繞着場子轉了一個大圈。見二人將到面前,青梵微微一笑,腳下輕輕用力,四枚石子‘激’飛而出,分取兩人後腦、前‘胸’要‘穴’。
這兩人武功見識都是三代弟子中的佼佼者,見暗器襲到竟都是不救自己,反搶先將襲向對方的暗器擊落。啪啪啪啪四聲拍下石子,兩人同時穩穩落地,相視一笑,然後才一起轉向暗器襲來的方向。但這一看之下,卻是呆在原地,一時不能作聲。
道‘門’弟子,除一代不限服裝之外,各代‘門’徒無論男‘女’是否正傳都有專‘門’的服‘色’:二代弟子着白衣,三代淡黃,四代淺藍,其後墨綠。昊陽山上,試煉會間,服‘色’更是不可有任何錯誤‘混’‘亂’。但此刻廣場邊站着的三人,雖然袍服都是正傳弟子的式樣,但顏‘色’卻是與衆人全然不同。
月寫影的白衣泛着淡淡銀藍光輝的月‘色’,風司冥的淡黃袍服顏‘色’則比旁人深了三分,而站在最前的青梵一身淡淡青衫,雙手負在身後,笑‘吟’‘吟’看着兩人。
“青梵,你且過來。”演武場另一端柳衍早已看到三人,見場中一時人人皆擺出下意識的應敵之態,心裡暗暗好笑,隨即站起身來向他三人喊道。
不去理會場內場外頓時集中投‘射’來的驚愕目光和耳邊響起的一片‘私’語,青梵微微一笑,向愣在場中的兩人左首使劍的弟子朱正邁上一步,“出劍。”
朱正原是三代弟子中好手,雖然不及首席的郝噲,但武功根基極是紮實,爲人頭腦也算靈便。青梵一聲“出劍”驚回他神思,當下長劍一提便向青梵當‘胸’刺去。這一招開‘門’見山毫無‘花’巧,在對師長的比鬥中用作開場原是十分合適。他方纔接擋暗器,劍招極是迅速,不料青梵身形晃動,他長劍方起青‘色’身影已然‘逼’到他面前,長劍完全落在外圍分毫不能使力。朱正大驚之下急忙後退,青梵卻如影隨形飄然跟上,足尖更是不時挑起石子打在他後退落腳之處。朱正左閃右避連退十丈,突然一個猛力後躍,青梵微微一笑,收住腳步不再追趕。卻見朱正落地後立即撇開長劍,在他面前跪倒,朗聲說道,“朱正多謝師叔教導。”
青梵微笑頷首,一邊轉頭看向之前和朱正對打的年輕弟子。見他目光轉來,那少年也丟開了手上彎刀跪下,“呂寧謝師叔指點。”
點一點頭,青梵揮手示意兩人起身,隨即徑直向柳衍等一代弟子所在一排主座走去。走到近前,對主座上另外四人欠身行禮,“諸位師伯,青梵打擾了比武,請恕罪。”
柳衍雖是道‘門’掌教,在同輩弟子中年紀卻是最輕,因此座上四位一代弟子都是青梵師伯。見他如此說,年紀最大的莫崖子頓時呵呵而笑,“只要青梵每次都如此點撥,‘門’中弟子無一人不想比武被你打斷。”
青梵微微一笑,向站在場邊主持比武會場的鐘卿點頭示禮——朱正和呂寧都是他教授的弟子、莫崖子再傳的徒孫,見他頷首回禮,然後向場中弟子號令繼續開始下面的比武,青梵這才走到柳衍身邊坐下,風司冥和月寫影依着服‘色’立在他身後。
雖然不是正式的試煉大會,但‘門’人弟子們卻是十分用心。看着場中比鬥,青梵不時開口點出比武雙方優勢不足,說到興起時還和月寫影小試兩招。風司冥知道他是在指點自己武功,當下凝神靜觀。而柳衍靜默不語危坐正位,但瞥到一邊兩名三代弟子臉上不斷變幻的神情,卻是不自覺地‘露’出淡淡微笑。
小試煉會和試煉大會不同,除了掌教一輩的座位固定的之外,其他弟子只散在場邊隨意觀看,只是三代弟子多不太敢靠近柳衍等人,此處雖然視野良好,卻是空空‘蕩’‘蕩’只有兩人站立。
周宇和白竟都是苗懷安的得意弟子,苗懷安爲人寬和不拘禮法,‘門’人當中他二人最是膽大無忌;又是初次上昊陽山,處處新鮮好奇,即使師祖在側也毫無膽怯收斂。柳青梵大名道‘門’弟子無人不知,但真正見過這位青衣太傅的卻着實不多,此次試煉大會周宇白竟原本也沒指望能見到他一面。此刻見他帶了兩人現身,注意力自然完全轉到他的身上;加上青梵雖然聲音不大,但也沒有刻意壓低說話,習武之人站在左近聽得清清楚楚。聽他講解詞句淺顯,道理卻十分明白,兩人初時只覺奇異,但越到後來越覺字字深刻。等看到青梵和月寫影比劃招數,兩人更是驚愕難當,一招一式來往應對看似匪夷所思,卻無不‘精’妙非常。
“用力不用強,這裡用‘推窗望月’,不如‘分‘花’拂柳’。”
“或者用‘輕羅小扇’的前半式也可以。”看一眼月寫影,青梵微微笑道,“或者索‘性’不去化解對方來式,直接同一招‘截雲式’也可以。”
同式相對是道‘門’武功少數的大忌,青梵此言一出白竟和周宇都是不由自主地一呆。卻聽月寫影應道,“速度要求太高,只怕他還做不到。兩劍相‘交’,力量不足是要吃虧的。”
青梵呵呵輕笑,“不錯。”
月寫影繼續道,“但截雲式的話,左手可以順勢去彈對方兵器,只要看準了用力,這場比試就算結束。”
青梵微笑點頭,還未來得及說話,旁邊雲期子已然開口,“青梵,你身邊這一位師侄是——”
“月寫影,我代師父收的師弟。”
雲期子聞言一怔,隨即呵呵而笑,手撫長髯,“那,月賢侄是否願意同老夫過過手?”
寫影一呆,轉向青梵的目光裡滿是驚愕和疑問。青梵微微一笑,點一點頭,“既然是師伯有意,寫影,你便好好比試一場。”
向青梵微微一躬,也不看雲期子,月寫影徑自輕輕躍入演武場中央。場中原來的兩名弟子早已停止了比鬥,所有人目光一致看向這身着着二代正傳弟子袍服,眉目清俊的陌生青年。雲期子地位尊崇武功深厚,招式以變幻莫測爲長,年紀雖大,卻是最好與人比武過招。見月寫影面對他的主動邀戰依然神情淡定,衆人心下都是抑制不住的驚歎。
“好好比試一場”,青梵的意思是儘可以發揮全力——道‘門’影閣強者爲尊,月寫影十六歲被選爲影衛,武藝資質自然極其出‘色’;而跟隨青梵八年武功更是‘精’進,雖然功力‘精’純還略遜於青梵,但招式的應變機敏甚至還在他之上。此刻青梵一語解除禁制,自然全力進取,招招快式式狠,和雲期子鬥得旗鼓相當。
不過片刻,武功見識較高的弟子已然看出‘門’道:這些都是方纔兩場比試中拆解不到位或處理不得當的招數應對。兩人鬥得雖急雖狠,一章一節卻是乾淨分明,不‘交’一語,卻是配合默契地指點衆人武功。但見到月寫影年紀不過二十出頭,武功竟已有如此造詣,不僅是場邊的二代三代弟子,便是莫崖子等人也驚訝非常,目光不時由場中向柳青梵轉去。
青梵卻是眉眼低垂,彷彿眼前全無這場‘激’鬥。
瞥一眼凝神觀戰的風司冥,再望一眼站在路雲身後雙拳緊握的郝噲,柳衍心中輕嘆一聲,隨即站起。“好了,師兄、寫影,可以了。”
話音未落,月寫影長劍已在雲期子劍上一擊,身體借力後躍,頓時滑出十數丈到青梵身前站定。收劍向雲期子躬身一禮,隨即站到青梵身後。
“真不愧是柳青梵的師弟!”雲期子大笑道,“這四年來,屬這場打得最是過癮!”
青梵微微一笑。對這位‘性’情單純的師伯他原是十分的好感,月寫影行事處處以影衛職責爲先,但若追究起道‘門’弟子的身份,方纔的做法卻有些失禮,不過,“師伯若是還有餘力,青梵願意試試您的新招。”
雲期子頓時大喜,“你看出來了?”
頷首微笑,“師伯可願傳授青梵?”一邊說一邊接過寫影遞上來的佩劍,青梵徑自走到場中,身子一躬,“請師伯賜教。”藉着這一躬之勢,整個人已疾速向前探出,長劍直指雲期子咽喉。
“你這孩子總是這麼大膽!”見青梵將自己所創招數隨意發揮,雲期子一邊笑,一邊揮格青梵劍招,手下不停,口上也是不停,“這招平起快落最好……我慢收緊放,你緊收慢放也可……這裡虛實隨心,意屬圓轉……”
聽他一路大呼小叫,便是再遲鈍之人也都知道雲期子是在向場中所有弟子傳授自己新創的劍法。風司冥驚訝地看着這位白髮飄飄的矍鑠老者滿場‘亂’走,劍上妙招迭出,心中越來越是驚歎,手上也不斷比劃着兩人招數。突然肩上一沉,卻是柳衍按住自己肩膀,“青梵應該教過你,招死人活,所以看劍不看招,學招不學劍。嚴守根基,隨機應變,纔是這一路劍法的‘精’義,也是青梵要親身下場展現給你的道理——記住了。”
風司冥心頭一凜,臉上頓時火燙。“是,司冥知錯了。”
“既然知錯,晚上到清華池擔十八擔水。”不去理會聽到“司冥”二字的莫崖子、周宇、白竟等人臉上驟變的神‘色’,凝視着場中的柳衍表情絲毫不動,“現在,繼續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