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結束,我和瑤還有惜顏回了光華殿,一路上惜顏眉飛色舞,道不完的高興。我想,在最初這個天才少女因爲她神秘的母親的預言而投奔我的時候,多少是有些命運論在裡頭的,而現在,天下人終於知道她的老師是個多麼了不起的人,而她作爲我的學生又是多麼的榮耀。
瑤倒是沒有什麼話,只是帶着包容而寬和的笑容的看着惜顏在我們周圍蹦蹦跳跳。而在她平靜而穩重的表情下我卻感覺出了與以往的不同,那是種溫暖,發自內心的溫暖……
天色已晚,一輪明月格外皎潔,瑤在我的旁邊,踏着均勻而優美的步伐,演繹着月下女子清朗而純淨的魅力。而我輕輕靠近……
如果說這是一個帝王從只懂得責任到明白情愛的心路歷程,那麼,我,爲成爲這心路歷程上的陪伴者而深感榮幸。也許在她並不漫長的人生中已經經歷了過多的獨自行走——哪怕是無數人跟隨,卻永遠沒有人可以比肩。當身邊的親人遠去,一個凡人註定壓上王的榮耀與桂冠,接受天下的膜拜,那麼也許就算要找個人比肩行走也是多麼遙不可及的奢侈夢幻。
也許戴上王冠的她已經忘記了人與人之間可以相隔那麼近,可以聽到彼此的呼吸,感受彼此的體溫,但現在,我卻要給予,卻要讓她感受,我要讓她回憶起遇刺那晚我們曾有的那麼近的距離——擁抱讓人感覺溫暖。
我爲什麼那麼心疼她……從初見開始,一直……
無論她的王座給予了她多少束縛,我都會一一解開。
我觸碰到她的手,柔軟,溫暖。然後我拉起她的手,不理會她小小的抗拒,然後把她的手包裹在我的手心——常年習武,我的手雖然因爲魔法的原因而並不粗糙,但我的手卻更大一些。
那是什麼感覺?
也許她有本能的抗拒……戴着王冠的她並不是負傷那夜的女子,她的身份擺在我們面前的時候,她的言行以至於思想都已經回到了王的位置。況且惜顏就在旁邊,那代表着她的子民。所以,她那麼小心,那麼不安,那也是因爲揹負帝國的命運的她,害怕淪陷一刻那不可控制的情感!但我卻很開心,不用心,怎麼會小心,不動心,怎麼會害怕……
而我,卻沉迷於那相牽的小小幸福。雖然,我想要的遠不只這點!雖然,我的雀躍在冷靜的外表下掩飾得滴水不漏。
原來,愛情讓人如此幸福。
送惜顏回了偏殿的住處,然後我又送瑤回了她的寢宮,分手時,我毫不吝嗇於我的依依不捨,直到她紅着臉道一聲晚安,然後關上門,我才驚覺手中的溫暖已去,才發現,那一刻,我突然有種要越窗而入的衝動。苦笑,然後轉身離去。
連離,你可曾見過這樣的我?
冰林想要女人的時候,只需勾一勾手指,甚至只要一個眼神,她們就會給出百般的花樣討我歡心,可是如今,被拒之門外的卻是我,冰林!
連離,你是會取笑於我,還是會安慰於我,更也許,你會覺得高興吧,我的畢生追求莫過於拋開地位的愛情,而今,我是真的在這樣的位置上去追尋屬於自己的愛情了!
不知怎麼回的房間,百味雜陳,卻難掩幸福。只是夢裡,都是她……
次日上朝,卻依然是瑤來叫我,才知道,我身爲國師,是要參加早朝的。
國事對我來說並不重要,有瑤和她的臣子,根本無須我去操心,事實上不了解國情的我也並沒有發言權。我不過聽聽而已。
但是將軍們都要回自己的軍團去了,四位將軍平時都是呆在自己的軍團裡,如今齊聚當然是因爲楚陽的原因的。我雖然搞不清楚是什麼時候瑤召喚了他們,但顯然,帝國的信息倒並非傳達緩慢。而這兩天,我想,瑤已經與將軍們進行了必要的交流,並且做好了備戰的安排。所以在早朝上,並沒有提及楚陽這個字眼。
我在瑤的旁邊,很自然的看了看身着白色戰炮,肩帶藍色肩章的藍蘊,而她回了個莫測高深的淺笑。
早朝過後,瑤去了沉香殿處理公務,而我沒有得到她的邀請,也就沒有去那個堪稱帝國機密的所在。無所事事,只好回了我熟悉的光華殿。無須早朝的惜顏已經在打坐,而我百無聊賴,給了一些指導,也就回了自己的房間。
推開房門,頓趕驚訝,藍蘊居然坐在我房間的小桌前,而且她的白色戰袍早已不知去向,一身合體剪裁的淡紫袍子,綴着精緻暗紋的腰帶勾勒出了她修長挺拔的身材。
“這是江曉辰的做工!”我說。不禁想起那個女子來,入了帝王宮殿,再沒有見到她了。
也許我的第一句話出乎藍蘊的意料,她看了看我,然後又擡起手臂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精緻的剪裁,細緻的做工,任何細微的地方都被處理得恰倒好處。
“請坐”她說。而我以爲,這是我這個房間的主人的禮貌用語,居然被這個女子給搶了去——當然,事實上,這裡的所有一切,本來就是帝國的,某種意義上來說,就是藍家的,所以她的話那麼理所當然。
“不客氣”我掀了下魔法袍的一角,然後和她對坐。
藍蘊比我更像此間的主人,她安然而坐,優雅而不羈的斜靠在椅背上,手裡是一隻半透明的酒杯,裡面還有半杯琥珀色的酒。而她又以不經意的眼神看着我。
給自己倒了杯酒,淺淺嘗了一口。才把目光放回到藍蘊的身上。
“跟曉辰很熟?”她說。
“最親密的朋友”。是的,最親密!什麼樣的朋友可以親密到上牀?我自嘲的在心裡笑笑,但一直,她都在我心裡佔據重要的位置,而那樣的位置卻又與愛情如此懸殊。尤其是當我的生命裡滿布的都是藍瑤,那份知己紅顏的情分只能發酵成醇美而誘惑的友情——畢竟,冰林已經不是曾經坐擁三千的冰林!
“那姐姐……”
“瑤是我的情人——我的女人!”我說。我知道她想說什麼!藍蘊無論與瑤有多少的不同,但血濃於水的感情讓她毋庸質疑的坐到了我的面前。作爲帝國的將軍,她關心帝國的命運,而作爲瑤的妹妹,她那不羈的眼神卻又在告訴我她更在意的是瑤的幸福。
那一瞬,我也把她看成了我的妹妹。一個在臉上寫着叛逆二字的女子用別樣的方式在意着姐姐的幸福。
“什麼時候離開?”我問
“明天”藍蘊說。將軍們都該是今天起身回軍團,但藍蘊又畢竟不同.她是公主,代表着王族的血統,別人到帝都是晉見帝王,而她則是回家!
“那今天中午留在我這裡吃飯,我親自下廚。”我說。
“早有耳聞,國師的廚藝引誘得姐姐也親自下廚了”她說,那當然是流言的功勞,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流傳這些,但藍蘊顯然對此不以爲然“但是,帝國的王不需要這些,王宮的廚師很多,不少你一個。”
“不,我只是在教她如何去生活,如何去享受生活。”我是在解釋,以前的冰林並不會做這樣的事情,但是,連離,你看,我是不是變了,只因爲她是瑤的妹妹!
“可是,如今的藍石不是享受生活的時候!而帝國的王是帝國的旗幟,民衆的信仰……”
“我以爲你會與她不同……看來你們終究流着王室的血,扛着帝國的重任……但是藍蘊,你要記得,對我而言瑤首先是我的女人,而後,纔是帝國的王,就是對她自己來說,她也首先是一個人,而後纔是一種信仰。而我的女人要的首先應該是快樂,而不是用所謂的責任顛覆人性本身。”難以想象說如此正式甚至激越的話的時候,我們依然語氣平和,依然端着酒杯享受美酒,我想這也許就是藍蘊這個出自王室卻又揮戈邊疆的女人的特別之處吧。
“昨夜國師的武技豔驚四座,但不知道大敵當前,國師所謂的魔法可有姐姐口中的玄妙!”藍蘊轉着手中的酒杯,細長的眼中又是那樣犀利的眼神。
呵,越是戰亂越是需要用實力說話。這是顛撲不破的真理啊。
我放下酒杯,心念一轉,用了我的學生惜顏也已經能夠熟練運用的冰系魔法“冰刀”,冰刀非常小,只有匕首的十分之一大小,但是速度卻絕不是惜顏那樣的魔法學徒的速度——冰刀瞬間攻向藍蘊端着酒杯的手腕。而藍蘊決不是因爲公主的身份纔得到將軍的職銜,她的反應出奇的靈敏,在我以爲她根本無法做出反應的時間裡突然巧妙的轉了下手腕,我無意傷她所以一直控制着冰刀的走向,只是被她主動的避過,我也就放棄了對冰刀的控制,被避過的冰刀失去控制後,從她的手邊飛射入她背後的牆壁,形成一個小小的洞。而此時,我的下一個魔法已經來到她端着的酒杯上,同樣是冰系魔法“急速冰凍”,我常用來凍西瓜的法術!不過現在,這個法術卻已經冰凍住了藍蘊手裡杯中的酒!剛剛因爲她的對於冰刀的躲閃,酒杯中的酒蕩起高高的酒花,而現在,瞬間的冰凍,讓液體固化,保存下來了那一瞬的美麗!酒滴晶瑩剔透,在那樣的跌蕩中躍躍欲試 。
藍蘊驚愕的看着手中的酒杯。而我非常榮幸能看到她這樣的表情。雖然這樣的表情沒有維持多長時間她就恢復了以前的自然。
“今天中午,我在你這裡吃飯”藍蘊說,然後看了看手中的酒杯。“能保持多久?”
“一兩天,但是如果你喜歡的話,可以讓她永遠保持。”
“算是給我的禮物吧!”藍蘊說。這個特別的女人此時已經完全脫離最初的震撼,恢復了她那即高貴又不羈的表情!她狹長的眼眸裡流露出標誌性的淡笑,似有所指又似無物。
接過她的酒杯,我在杯子上畫下了一個小小的積聚冰系元素的魔法,又在杯子上施展了一個堅固的法術——總不能送個易碎的東西出去吧。
一個裝了半杯酒的杯子,就那麼被我們搞成了藝術品,甚至還淡淡的散發着酒香。
“沒事的時候給她喂點酒,這香味便可一直保留了。!”我說。
整個上午,藍蘊讓侍衛送了五次酒,才知道這個眼神犀利的高貴女人原來也如我一樣嗜酒如命。而她的優雅不同於她的姐姐,那是種在端起酒杯的時候自然散發的魅力,有點妖冶,有點狂野,有點邪魅,像極了魔法森林裡的高貴的雪狐,美麗、優雅,一回眸是滿眼的靈動誘惑!。
近中午的時候,我去了廚房,而藍蘊則到沉香殿接瑤過來吃飯——兩姐妹常年相隔兩地,也該有很多話要說的吧!
做了一道醬烤排骨,一道燜大蝦,一道煨鹿蹄,一道拌雪雞,一道炒野菜,還有最近瑤愛上了的酸辣湯。沒有宮廷菜系的複雜和精緻,卻有着濃濃的家庭的味道!
在侍女對我的崇拜眼神中,我們的午飯被送到我的房間。
藍蘊和瑤早已在等待,而隔壁的惜顏也聞香而動。
“老師親自下廚?”惜顏高興的坐到桌前。“很懷念老師烤的兔子的味道呢。”說完她看了看桌上的飯菜,轉過頭去吩咐侍女“拿個西瓜來”。
“惜顏要凍西瓜給我們吃麼?”瑤說。
“再給你們看點其他的!”她自信滿滿的說。
西瓜很快送來,是出自本土的淺紋瓜,味道很不錯。
惜顏看了看我,然後開始表演,淺淺的吟唱之中她的手中逐漸出現一抹模糊的影子,然後影子逐漸成型,那是刀的形狀,而後影子實體化,惜顏專著的維持着冰刀,然後用她切開西瓜。被鋒利的冰刀切開的西瓜切口處泛着冰霜,透明而晶瑩,格外漂亮。
放棄對冰刀的控制,很快冰刀就變成水霧消失在我們面前。
“惜顏的魔法控制能力提高很快啊。”我讚歎,幾天的功夫,她的“冰刀”已經有了如此功力也出乎我的意料了。
惜顏相當得意於自己的表演,非常歡快的邀請大家吃西瓜!
一頓午飯相當的愉快,沒有侍女侍侯,沒有侍衛把手——這裡有藍蘊,帝國的將軍,這裡有我,帝國的國師。如果依然要大批侍衛的守護,那纔是笑話。
這樣的午餐,如此讓人感覺溫暖——家的溫暖。
只是午後,瑤又馬上離開,太多的事情等待她的處理,尤其是在這樣的非常時期,瑤說“太多的東西需要佈置,備戰不是兩個字的事情,備戰還要考慮糧草軍費,考慮後備軍的招募和集結,考慮主要商業在前期的秘密撤離和屆時民衆的轉移以及善後問題,此外還有鄰國的溝通……”
看着她匆忙離去,我心理滿溢心疼。或則,我應該爲她做點什麼。
“我該離開了,照顧好她!”藍蘊看着瑤的背影說,然後起身離開。
“你也要照顧好自己。”我說。戰爭在即,這些前線的將軍是最危險的——畢竟對於魔法他們幾乎沒有抵抗的能力。
“我會等着參加姐姐的婚禮!”說完,她邁着堅實的步伐離開。那雖然單薄卻堅強的背影就是帝國的樑柱,瑤的依仗吧!讓人心生崇敬的軍人啊!
只是後來,在近乎流言的事實中,我卻又懷疑起她那刻給予人高大形象的真假——
那天下午,帝國雪狼軍團的將軍,帝國的公主大人藍蘊,帶着她的十二個身手不凡的女侍衛,持着前夜留下的帳薄,不厭其煩的依次敲響了帝都大部分大臣們的房門,而那些大臣都是在前夜參與了晚宴,而又在對我和江將軍的賭博中輸了的大人們……
後來,大人們教育孩子:不要賭博,否則,藍將軍就算掀了你的老窩也要你還出錢來。
而後來,年輕的男子卻都愛上了賭博:他們中有人道出了心聲“被美麗的公主大人帶着美麗的十二護衛來抄家也是無上的榮幸啊”。
再後來,大人教育孩子再不提“賭博”二字,而年輕的媳婦教育自己的男人也總說“你要天天想着賭博那檔子事,我打斷你的腿。也不想想自己多少斤兩!公主大人也是能隨便想的麼?!
藍將軍啊,難得回家,一回家就是滿城風雨!
當然,那是後話。
藍蘊去討債那會兒,我卻接到我在帝都第一個客人的求見。
還好——不是賭博輸了的大臣,而是贏家——溫舒允。帝國的教育大臣。那個有着女人般名字的男人。
在光華殿的偏廳見到她的時候,這個溫文儒雅的男人正安靜的端着茶細品,見到我出來,立刻就放下茶杯,起身作揖,行了很正式的宮廷禮。
對於藍石的宮廷禮節我知道的並不多,所以對於這樣正式的禮節的回禮,我也不過是點頭微笑,然後請他入座而已。而溫舒允,又示意我摒退了侍女們。
“冰大人當知道,如今已是非常時期,而帝國將士雖有浴血奮戰誓死爲國的決心,但是面對玄妙的巫師攻擊,只怕也難以保得帝國周全。”
“溫大人有什麼提議就直說吧!”我不太喜歡說話如此繞彎的人,很明顯的道理無須再次闡述。
“從陛下口中得知,冰大人有特殊的叫做魔法的武術,也許可以剋制巫術,但兩國之間的戰場,一個人有通天本領也未必能扭轉局勢,而且冰大人的職責是保護陛下的安全……”
“溫大人,先糾正一下,魔法就是魔法,不是武術,而你口中的巫術也是魔法的一種。”我得逗逗他,他太正經了……
“是的,而今戰事不知什麼時候會起,也許就是明天,也許又是明年……”
“好了,溫大人,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希望我爲帝國帶出一批魔法師是吧。”
“冰大人英明,舒允所願不過爲帝國出力!”
“溫大人放心,我早已經答應過爲瑤帶出一隻魔法部隊,你今天不來找我,我也該去找你了,只是這事要保密。”從溫舒允所知道的事情來看,瑤是相當信任他的,而我信任瑤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