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情人
我開始擔心她!這個似乎不太在乎生死的女人,現在她應該在什麼地方呢?這樣的強烈思緒突然緊抓住我的心,讓我有些難以呼吸的疼……我終究是心疼她的……
她的留言說是帝都見,但她遇刺的地方是耶風往南囤的路上,她去的到底是南囤還是帝都?我應該儘快找到她。
當初被突如其來的情緒奪去了全部的思考能力,如今樸風的出現將我的思考能力刺醒。我不想讓這個錯誤使我有悔恨的機會。只是,我相信,耶風即便要再刺殺,也應該不會那麼大膽,因爲第一次的失敗,足以讓他們謹慎。而且以我所見,西川真正的高手並不多,像那天所遇的殺手那樣級別的人也並不多,要再組織刺殺並不容易。
而且相信瑤瑤不會傻到在遇刺之後依然那麼放鬆警惕……其實她遇刺之後對我豈非一樣沒有什麼戒心?那是說她便是這樣一個沒心眼的人,還是說……還是說她對我,更特別?是因爲我救了她,還是因爲我,因爲我本人的原因……
呵呵,也許,在她心中,我並不是過客。
不期然擡頭,居然發現天色暗了下來,涼風習習,頗有下雨架勢。小菊聽我的話沒打擾我,此時見我回過神來,忙對我說“要下雨了,姐姐我們回去吧。”
“好,收拾下,我們找家店吃飯。恩,找家好些的店,我餓了。”此時環顧四周才發現已近中午,加上天色不好,耶湖上已經沒有多少遊船了,剩下的幾條豪華畫坊也是備齊了午膳,準備好了在雨中盡情吃喝,我和小菊的小船倒顯得特別寒酸。
小菊收了酒菜,架船往回趕,天上卻已下起了小雨,和着斜風,在湖上吹得雨霧朦朧,別有一番美景。從知道她的處境,那個美麗而特別的女人就佔據着我的思緒,讓我擔心,而又讓我再這樣的風景中,忍不住幻想,假如,假如在這耶湖上,我就這麼意料之外而又幻想之中的遇見她,她就在雨中的某個畫坊上面對我燦爛的笑,跟我招手,那薄薄煙雨之中,我定會穿越那層朦朧飛到她的身旁……只是“不知道瑤瑤現在何處!”我低聲自問,又覺出了悲傷,這悲傷對於我來說如此陌生,而又如此深入心扉,慘淡得讓我無從抗拒……我更愛瑤瑤麼?勝過曉辰,勝過朝華宮的女子?連離,我曾說我要自己尋找我要的感情,哪怕走遍整個桑平……只是今日無法與你傾訴。
“瑤瑤?”小菊突然定住,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姐姐剛剛說什麼?”
“哦,小菊認得叫瑤瑤的人?”我突如其來的悲傷被小菊的話轟得雲消霧散,小菊認識瑤瑤?可能嗎?瑤瑤不是普通女子,可能有很多人知曉,不排除瑤瑤這樣的花街女子,但瑤瑤說她是帝都人,小菊可能神通到知道帝都的人?
小菊卻任雨淋在她身上,不復先前急於行船避雨的舉動,正色道“二十二年前,藍石先帝的帝后爲先帝產下長女,取名爲瑤,當時舉國歡慶,帝都更是擺萬米長席七天大慶,人人得而分食,當時是上至公卿,下到走卒不分高下,舉杯同賀,共祝帝國繁榮,長公主萬福。”小菊說來面帶紅光,可想而知,當時是如何光景“當時我不過兩歲,也感受到無比的喜慶氣氛以至今日尚有印象,從那天起,爲了表以示對長公主的尊重,也爲了讓長公主永遠獨一無二,帝國從此便不再有人取名爲瑤。”
“原來是長公主!”原來是長公主!怪不得,她有如此氣質,怪不得,她有如此風範,怪不得,會有人暗殺……原來如此!
“不,不是長公主,是瑤帝!”小菊糾正。義正詞嚴“年前先帝駕崩,長公主以其過人才智得先帝遺命,萬臣推舉繼先帝位。”
“原來大帝是女子。”原來大帝竟是女子,原來大帝竟是她,呵,是天助我!我一直擔心天下太大,要找個不知姓名的女子談何容易,如今看來,卻是小事一樁。找一個無名之輩難,但要找一個帝王太容易。突然覺得這細雨下得不再悲傷,反到無比溫柔……只是那樣的身份,也就意味着更多的危機……
“姐姐是外來人,不知道也正常,只是姐姐的情人也是叫瑤瑤?”小菊問。
“是,但也不是藍石人,所以也取單名叫瑤”,情人?我的情人麼,怎麼聽到這個詞不禁讓我覺得有些臉紅呢,是情人麼?
“姐姐臉紅了,”小菊笑嘻嘻的看我,我知道,我臉紅了,這一生我第一次去接受和感受“情人”這個字眼,難道還不許我臉紅下?呵呵,情人,這個詞聽來很美妙。
“姐姐很愛她吧,昨夜姐姐口中的她,可是這個女子了!有姐姐這樣的好情人真是幸運!”
“好情人?”我詫異於這樣的評判。
“當然!花街是能讓很多道貌岸然的君子原型畢露的地方……是不是好情人,我們這些花街姐妹比很多人的所謂夫或妻來得清楚呢。”
我笑而不答了,算是默認,瑤瑤,你是萬衆矚目的帝王,是整個西川耀眼的明珠,你也該是我的情人麼?……
雨不大不小的下着,小菊催舟靠了岸,時近中午,煙雨朦朧下,湖中更有一番別樣景色,小菊見我貪看着景色,也就沒有急着催我走,只是退了船隻,然後就着一顆大的柳樹站了,對我說“味滿樓的東西是耶風最好的了,可惜姐姐沒有口福,這樓裡的大廚這兩天被借到城主家了,我們今天就去清音軒好了,那裡的婉清有一副好嗓子,我們就去吃,如果她開唱的話,邊吃邊聽,也很享受的。”
“就依小菊的意思就是,只是味滿樓的廚師怎麼就借去了城主家呢?”想起樸風是耶風的少城主,不免就問問了。
“哦?姐姐不知道?”小菊笑起來,然後又恍然大悟的說“是了,姐姐是從外面來的,我怎麼就忘記了這點,明天是明公子的婚期,耶風城裡有名的廚師都被請了去,大概都去了有四五天了,就是爲了籌劃着明天弄個隆重的婚禮,姐姐不知道,明公子雖不如風公子來得討城主的喜,但明公子畢竟是長子,將來雖然不一定能繼承城主的職位,卻是註定繼承城主的侯爵爵位的,也是將來的貴族,所以這個婚禮當然是耶風的大事。”
“明公子就是風公子的哥哥了,不知新娘子是誰?”我畢竟還是關心這一家子的,因爲他們可能是瑤瑤的敵人,是會取瑤瑤命的人。
“說來讓人難以相信,明公子的未婚妻卻是名不見經傳的女子,只聽說明公子在帝都求學的時候的同學,沒有什麼背景,家裡似乎是做布匹生意的小商家。那是門不當戶不對的一對呢”說着小菊又嘆了口氣“明公子雖不若風公子的瀟灑英俊,在城主眼裡也沒有風公子來得討喜,但好歹也是豪門世家,翩翩公子,可惜了,怎麼沒有讓我小菊給遇上呢……”我不禁暗笑,遂也明白,哪個女子不愛做夢呢?
我和小菊冒雨投了清音軒,也許是因爲下雨的緣故,軒裡並不熱鬧,夥計見了我和小菊,便殷勤的把我們引入軒裡,見我和小菊都淋溼了,便忙找了兩條幹淨的毛巾讓我們擦了頭髮,纔給了我們菜單讓我們叫菜。
我示意小菊隨便點了些小菜,環顧四周,只見大廳裡整齊的排列着古色古香的桌椅,稀稀拉拉的食客或吃或喝怡然自得,大廳周圍的牆上是些環肥燕瘦的仕女圖,幾盞宮燈把畫裡的女子映得生動無比。大廳的一面有個不算窄的臺子,臺上架着長琴,旁邊還放着一把七絃蛇圊(蛇型的細長絃琴,有七絃、五絃之分),又想起小菊說的女子來,便又問小菊怎麼沒有見那傳說中的婉清?
小菊白我一眼“這樣的名角你以爲人人都能見,時時都能見的麼?”
哦,想來這樣的角,想要他們開唱,也是要付出代價的“不知道點她一曲要多少錢?”
“那得看她高興,有時候千金難買一曲,有時候是一曲不要半分。”
“這樣的架子就不怕得罪了人”我有些疑惑。
“這是這裡的規矩,願意來的便要遵守,而且你當這裡是誰的地盤?這清音軒便是杜三姨的產業,如今的耶風,要在杜三姨的地盤上鬧事,不說城主會怎麼樣,至少就先得問問明公子和風公子是否同意。”小菊說着,言語裡對這杜三姨頗是看重。
想來在這不大的耶風,杜三姨定是個人物,只是,是個什麼人物怎麼又和城主家扯上了關係,我實在不想問了。越來越複雜。到耶風不過數日,要讓我記住這麼些名字也不是什麼容易的事情呢,所以也就打定主意不再探聽了。拋開這個問題,我玩笑着對小菊說“既是如此,你便去跟那婉清說,我是窮人,卻想聽她一曲,看他願意不願意。”
我本是玩笑,想今天若是聽不成便算了,什麼樣的天籟我沒有聽過,朝華宮裡,那些歌姬不都只爲我開唱得麼,只是今天見了這裡的規矩不禁覺得有些意思而已。不想小菊竟真的離了座,找了夥計轉到一邊去了。
我喝着夥計上的茶,淺淺的苦澀,餘韻悠長,倒不是劣質茶,喝起來口感還不錯。不多時,小菊便回來,笑容滿面“姐姐好運氣,婉清這就出來了。”說着便朝大廳一個小門望去。
門簾輕卷,出來的果然是如畫的美人,瘦弱而透明,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眼睛裡半分迷濛,半分哀傷,果然是風塵中的美女。但見她出了小門,眼睛往我這邊輕輕掃了眼,便落在臺上的長琴上,蓮布輕移,倒也別有風味。
只是這般風味對我來說不怎麼有吸引力,我倒更喜歡健康活力的女子。
婉清卻已經走到了臺上,夥計忙給放好了椅子,婉清就着長琴邊上坐了,眼目低垂,好一副清水芙蓉的景象,她理了下長衫,便擡手伸了食指輕輕撥動了下琴絃,試了音。
在還算空曠安靜的大廳中這一聲來得突兀,讓大廳裡尚未注意到婉清的人都把頭轉向了這邊。
“哦,是婉清小姐,不知道今天是哪位達官貴人請動了她。”不遠處有人小聲議論。
“今天可沒白來,碰上婉清小姐開唱,不過能請動婉清小姐的,可未必就是達官貴人,就算是達官貴人也未必就能請得動呢……”男子的話停住,因爲婉清已經開始演奏。
琴聲飄忽,不禁又讓思緒回到從前,家裡的聞香殿可否依然在聞香起舞,那一撥無數次爲我演奏的女子可還笑顏依舊……
居然禁不住開始懷念,我也想念家鄉了呢,不知道連離可好,清嵐可有給與她當有的幸福。
“婉清今天代三姨接待客人了,這就獻上一曲《醉花吟》,希望大家喜歡”婉清發了話,聲音美妙動聽,果然有過人之處。
小菊的嘴卻張了老大,然後終於閉上了,又神情激動地說“聽到婉清姑娘說什麼了?代三娘接待客人!姐姐您怎麼成了三孃的客人呢?三娘可不是普通人呢。”
“我可不認識什麼三娘。”我笑了起來,小菊真是容易大驚小怪的人。
“可剛剛是我代姐姐去邀請婉清姑娘的呢,一請就應了……”小菊還想細說,卻被我的眼神制止。婉清已經開唱。剛剛還在使勁說話的人都靜了下來。細聽來果然是一副好嗓子……
“……
醉花蔭,芙蓉面,桃花春色,憶初見。
半盞酒,百花殘,日落復晨,難入眠。
……
”
足唱了三曲,婉清才起身作了揖,收了琴,向我笑笑,回了後堂。此時一頓飯還沒有結束,大廳中的客人多還在談論剛剛的曲子,小菊也興奮得很,跟我說婉清的韻事。
“小菊,吃過飯,便帶我去買些東西,我明天要上路。”我該走了,或則去南囤或者去帝都,總之,我的等待已經讓我無法忍受,我想見到她!所以我不該等待,而該尋找.
“姐姐要離開了麼?不是說要多呆幾天的?”小菊停下吃飯的動作,詫異的說。
“耶風也沒多少好玩的了,我想早點去帝都看看。”我笑笑,喝了口湯.估算着要爲接下來的旅行準備些什麼.
“怎麼會沒有什麼,姐姐不知道,世子的婚禮非常隆重的,還有些地方習俗都很有意思。比如祭祀活動就是在戶外而且允許民衆參觀的。”
“不了,小菊吃過飯帶我去買些東西就是”。
小菊見我心意已定,也就不再說什麼,花街的女子本來就是聽從客人意見的。
此時大廳的人卻多了,一方面是雨停了,另一面是婉清的歌聲引來的人也不少。
吃過飯,我們便離開清音軒,走前還聽一個食客說起明天的婚禮,說婉清小姐也是要在婚禮上獻唱的。我不禁笑笑,便帶小菊離開。
耶風也是藍石的大城,街道寬敞而乾淨,商販林立,很是熱鬧。
根據我的要求,小菊帶我去了成衣坊,居然也是榮興的分號,生意還頗爲興隆,也就突然想起江曉辰來。不知道她現在可有回帝都,想來以這裡的交通工具的速度應該還沒有到吧。
“榮興是椰風最好的成衣店,款式很豐富做工也很好……”相比小菊的滔滔不絕,我實在是安靜得可以。逛了下衣店相比江曉辰的手藝確實是天上地下相去甚遠。也就沒有賣什麼衣服,我想與其再買真不如讓這裡的夥計把我壞掉的衣服補補就好。
拉着垂涎這裡的衣服的小菊出了榮興,又讓她帶我去了幾家有外賣的飯店,弄了些諸如牛肉之類的食物,末了又想起城東的黃記烤雞,心裡不由一呆滯,隨即又釋然,終究還是去買了兩隻帶在身上。
回到花間坊,有又已過了大半個下午,老鴇正招呼着幾個達官貴人模樣的客人,見了我,又用她那條飄着香風的手帕在我身上招呼了下,我卻摸了衣袋給了三個銀幣,算是包下小菊的費用。老鴇假意推辭,卻又順手接了。聽說我要走了,又怪小菊招待不週,沒在耶風多呆兩日。
另一邊的客人已經和幾個女子打得火熱,老鴇掃了眼,滿意地轉回頭又挽留我多呆幾天。我推拒了,老鴇見我心意已定,也即囑咐小菊,如果我有什麼需要的一定要照顧好。我謝過,然後就和小菊上了樓,託小菊給我收拾收拾,而我把江曉辰做得法師袍拿了,便去找榮興的師傅給我補衣服。
到榮興,又是黃昏了,客人依然不少,夥計很忙,我進了店,夥計便職業性的跟我微笑,讓我自己選,有什麼要幫忙的儘管說。
“我不買衣服,我來補衣服的。”我說着,便把包裡的法師袍拿出來。
“對不起,我們這裡不接受補衣服的生意,請您……嗯,小姐的衣服很特別,做工也非常好……”夥計本來推拒,可是看到我的袍子不禁又細看,之後便開始感嘆,惹得旁邊的顧客也過來湊熱鬧來了。
“這料子好舒服,款式也很新穎,你們這裡怎麼沒有這樣的款式賣呢?錢嘛好說……”又顧客七嘴八舌的討論。
“對不起,各位請先隨便選,我帶這位小姐去內堂。”夥計接了我的衣服,畢恭畢敬的帶我往後堂走。
“能不能儘快給我補好?我有事,還要趕路。”
“您的衣服樣式很特別,敢問小姐是在哪裡做得,做工也非常的好……”
“當然是榮興的江曉辰,還差我好幾件”。爲夥計的話,我不禁失笑.
“原來是大小姐的朋友,怪不得,今天下午大小姐纔剛到椰風,如今還在江家別院休息,您的袍子我也沒有辦法弄得比大小姐的好,不如您就把衣服放我這裡,呆會兒我送去給大小姐處理,您看如何?”夥計對我更加恭敬.
“她在椰風?”江曉辰居然也在椰風,倒出乎我的意料。那個美麗而聰明的女子突然浮上心頭,就一瞬間引動了一種也許叫做思念的東西,我想見她。“不知道江家的別院在什麼位置”
“江家好找得很,在耶風城的東北方向,地方大,隨便問個人都知道的,如果小姐要找我家大小姐,我可以帶您去。”
“不了,我自己去找就是。”
江家果然好找,路上隨便問了兩個人,便很輕鬆的找到,一眼望去,江家的別院還是很有氣勢,朱漆大門,門口兩隻雄壯的獅子也顯出門庭非凡.
說明了來意,門童卻讓我候着,說是先去報了,看小姐是否方便接待。
看着又關上的門才突然覺得要見個人原來如此麻煩。原來今生也有我冰林等門的時候。
門童的速度卻很快,三兩下就出來,讓我來不及繼續感慨。
江曉辰卻比門童的速度還更快些,直見到我,才定了神似的,開顏笑了,老遠就開始招呼:“沒想到你在耶風,早知道,不讓你來找我,我也第一時間去找你了”。
門童沒想到我和江曉辰如此親密,對剛剛讓我等門的事還有些介懷,頗是不好意思,好在江曉辰帶着我就入了內屋。
“這別院沒有什麼好景緻,你就跟我去我房間吧。”
“恩,你的閨房?”在我印象中西川的女子把閨房看得很重,一般是不讓外人進入的。
“怎麼,怕我吃了你?”江曉辰曖昧的笑起來,看我的眼神卻滿是迷離,也許,在更深處,還有一種失落……對,是失落。那個驕傲,聰明的女子什麼時候多了那種失落。不禁心疼,我對她終究是特別的,我不知道那是對情人的心疼,還是隻是對一個美麗女子的心疼,但這樣的心疼依然很容易的佔據了我的思緒。
“那也該是我吃了你……”我脫口而出,我總是這樣說話的麼?似乎不,但總經不起她的語言挑逗。
她卻埋怨般的看了看我,沒有言語就拉着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