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辰狠怒的瞥向兒子的當頭,心裡便開始盤算這四個小子接下來會做什麼,他並不知道兒子們已經恢復了前世的記憶,還當他們是小孩子看,雖說是自己的種,斷不會看不起,但他實在不想兒子們冒險,他傷了,妖嬈就已經很傷心了,再添上四個兒子,她非瘋了不可。
可冷靜下來後,他發現星潼說話的語氣不似個兒童。
他眸光沉凝,一言不發地透過屏障審視着兒子,屏障雖然透明無色的像玻璃,但夜晚的月光照耀下,上頭隱隱出現了一層又一層的網線,活似蜘蛛絲那般。
星潼看見父親正在看自己,那種悠遠又迷離的神情又出現在了他的眼眸之中。
父子倆隔着屏障正在暗暗交流着什麼……
至於是用什麼交流的,沒人知道。
忽然,夜辰眉梢一挑,似是明白了什麼,轉頭對着阿倫道:“你連小孩子都不想放過嗎,那可是妖嬈的兒子……妖嬈疼他們比自己的性命還重要。”
他自然不是說給現在的阿倫聽的,而是他身體裡的那個,果然阿倫的身體和先前一樣,那顆鼓動來鼓動去的‘球’又激動的遊走了起來。
“別動!”阿倫朝着身體喊道。
那球可不會聽他的,動得激烈,突然猛地撐皮凸出,一張人臉輪廓赫然顯現。
這一幕嚇了衆人一跳。
“什麼東西!?他身上怎麼有個人臉。”
“妖怪,真就是個妖怪!大家快退後,他肯定是要放大招了。”
“都給我冷靜下來!”寒熙朝着衆人大聲呵斥,“都到這節骨眼了,還有什麼好怕的。都是做長輩的人了,怎麼着,還比不上幾個小孩子?”
被他說是孩子的謀四個,全都皺起了眉頭,都這樣了,還說是小孩子,什麼眼神!
沒了夜辰和妖嬈這兩大主心骨,夜之軍的軍心其實早就亂了,可寒熙作爲‘備用支柱’,說的話還是很有影響力的,況且夜家的護衛還沒倒,現在又來了星潼四兄弟,他們長大後的模樣實在太肖似夜辰,潛移默化地讓衆人像看到了夜辰一般,漸漸地恢復了些信心。
“是啊,有什麼好怕的,大不了就是一死,還怕了他不成。”
既有人這麼說了,衆人自然跟着一起高漲了勇氣,羣起叫囂,一起把阿倫的祖上十八代又問候了三四遍。
寒熙悄然來到星潼身邊,上上下下打量着這個幾天前還不到自己膝蓋高的小子,與琉璃繾綣她們一樣,不驚駭是不可能的,但更多是欣慰,這種欣慰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樣的情緒,就是有一種‘我家有女初長成’的心情,都想流淚一把了,夜辰如果註定熬不過去了,那至少親眼看到兒子長大成人了,死了也能閉眼了。
這種心情要是讓夜辰知道,非捶破他的腦袋不可。
最後,他還是按耐住了,偷偷擦了擦了眼角道:“星潼,你有什麼計劃?”
“寒叔叔,我們沒計劃。”說話的是後頭的星澄。
星潼囑咐過,暗襲的策略只有他們和小凱知曉,別的人一律不告訴,因爲只有騙過自己人才能達到出其不意的目的。
“沒有計劃!?”寒熙尖銳地嗷了一聲,“沒計劃你們來幹什麼,還嫌你們親爹被折磨的不夠,想把自己也打包了送過去。你們父子都是受虐狂嗎?”
“寒叔叔,你冷靜點……”
“冷靜?你別和我提冷靜,睜大眼睛看看你們的親爹都成什麼樣了。”說完,他又覺得星潼表現得太平靜了,自己親爹被折磨成血人了,他一點激憤情緒都沒有,好似被折磨的不是他的親爹,是別人家的爹。
不孝子啊!
他在心裡大叫,不由地以一種憐憫的神情瞄向夜辰。
夜辰被他投射來的眼神弄得苦笑不得,偏這時候他沒法解釋,眼神一瞥,又看向了星潼。
星潼朝夜辰暗暗點了一下頭,父子倆之間的互動非常隱晦,所有人都沒有發現。
阿倫仍在和身體上出現的人臉對峙,劍拔弩張地好似下一秒他就會拿起一把大刀將那張人臉給削下來,那人臉努力地要從他身體裡掙扎而出,因用力地往外推擠,人臉裹着阿倫的皮膚就像貼着一層橡膠在上頭似的,人臉上的五官是越來越清晰,可也更顯詭譎,不禁讓人毛骨悚然。
人臉張開了嘴,似在嚎叫,但所有人都聽不到他的聲音,也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夜辰舊事重提道:“你還不想回答我的問題嗎?你到底是誰?”
他現在可以很確定眼前這個擁有阿倫聲音面容的人絕不是阿倫本人,真正的阿倫應該就是這個掙扎着要從他身體裡出來的人。
“我是誰?呵呵……你就那麼想知道?”
被夜辰看穿了的假阿倫絲毫沒有緊張,鎮定自若地扯了一下嘴角,他看來並不害怕被人揭穿真相,更不在乎自己的身份會暴露,揚起骨頭鞭子狠狠抽了夜辰一記,勁道大的幾乎能將夜辰的身體劈成兩半。
夜辰悶哼了一記,咬着牙讓自己快昏過去的知覺清醒過來,極勉強地擠了一抹笑容出來,道:“不知道白烏鴉對犯上作亂的人會是怎樣的懲罰?以前有過嗎?若是沒有,你這倒是可以成爲一個案例。”
“你嚇唬我?”
“不,我只是提醒你。”他想呸口血水出來,可以他現在的體力,血水都沒力氣吐遠,沿着嘴角緩緩淌落。
“尉遲夜辰,你是不是覺得我的人不知道,所以你可以有機可趁?你是不是還在想如果公之於衆了,他們就會倒戈,幫着你們來對付我?”
笑話!?
他可從未擔心過這些!
“我自然不會傻的認爲這是你的致命弱點……”
“算你還有腦子!既然不是,你又爲什麼老提?”
“不是我想提,是你身體的里正主兒想要我幫他……”
聽聞,假阿倫皺起了眉頭,低頭看着胸口那張大嘴像缺水的魚大口大口呼吸着的人臉,心頭一動,眼眯了起來。
“他讓你幫他?真的?”
“你問問他不就知道了?”
假阿倫陰寒了面容,擡手就給了人臉一拳,企圖將他打回去,那人臉冷不防捱了這一拳,縮了回去,但很快又從他的左腰側撐開了皮膚重新出現,長大的嘴好似又說了什麼。
“瞧,他在和我說話,我能聽見……”夜辰故意道。
假阿倫看着他,神情又疑惑又森冷,他竟然說能聽見他的話,這怎麼可能?
他的聲音明明只有自己能聽見纔對。
這時,身體裡真正的阿倫說道:“對,他說的沒錯!”
假阿倫一僵,猛地對自己的身體又是一拳,“我讓你再說話,給我閉嘴!”
他神情驟然地猙獰無比,開始狂亂地用拳頭擊打人臉,人臉到處竄,他便到處揍,活似個自殘的瘋子,揍得身體各處都出現了於痕。
“這傢伙怎麼了,瘋了嗎?”寒熙還提防着他放大招呢,結果大招沒有,自殘出現了。
“瘋了纔好!”星潼哼道。
他若真瘋了,事情或許就好辦了。
“你爸剛纔說那人臉在向他求救,是真的?”
“假的!”星潼可不會那麼傻的認爲人臉會向父親求救,若然沒有前世的記憶,他或許會這麼想,可是現在就是天下紅雨了,他都不會信。
阿倫……這個名字於他們四兄弟而言太熟悉不過了。
前世,父母去世後,爲了殲滅白烏鴉的餘孽,他們沒少和他接觸,那時的WFP因爲被白烏鴉重創,傷亡慘重,人力緊缺,所有機能一度停擺,別說抓白烏鴉了,自己的內部都亂成了一團。
那差不多是全殲了WFP的一場戰事,想要恢復如初,沒個兩三年幾乎不可能。
儘管父親有不少部下,財力方面,他和三胞胎都不用愁,可是世界那麼大,要想在短時間找出白烏鴉的餘孽,哪是那麼容易的,何況當時夜家因爲失去了女性宗主,如災禍臨頭,比WFP還要亂,根本幫不了他們,在那樣的情況下,他們只能靠自己,期間有關白烏鴉的線索一度全斷了,正當他們一籌莫展時,阿倫出現了,不僅出了巨資幫助WFP的恢復機能,還帶了不少人過來幫忙,當時他們四兄弟非常感激他,雖然父親留下的遺產,以及手下也很多,但那時他們沉浸在悲傷中有些一蹶不振,很多事情都沒法冷靜處理,還是他疾言厲色地訓斥了他們一頓,將他們罵醒了。
一直以來,他們四兄弟都很尊敬他。
可是爲什麼他竟然會成爲白烏鴉的一夥,還成了他們的領袖!?
星潼此刻有一種被至親之人背叛的憤怒和悲傷,前塵往事一幕幕地在他腦海裡回放,他的仁義,他的照顧,他像父親一樣的支持他們,彷彿就像是昨天發生的事,那時,每每有了白烏鴉的線索他就會興奮地跑來找他們,不管多晚,不管他在哪,哪怕是需要跨越半個地球才能過來,他也從沒有懈怠過。
可是如今呢……想來,那時的他應該已經和白烏鴉接觸上了,他在追白烏鴉的時候,其實將真正的核心部分隱藏了起來,好一招欲蓋彌彰啊。
怪不得……當時他會覺得白烏鴉的隱匿地點是不是太容易被找了了?
還有……決叔叔是怎麼死的?他到現在還清晰的記得。
他是陷進了白烏鴉的餘孽故意設下的圈套裡炸死的!
這種知曉真相後發現自己被欺騙被愚弄,卻還將真正的惡人當作父親一樣尊敬和愛戴的恥辱令他頃刻間憤怒地赤紅了雙眼,衝動地就想殺過去。
“冷靜!”星澄的聲音突然在他耳畔響起。
不愧是雙生子,有心靈感應,早一步察覺到了他的衝動。
星潼看向屏幕裡的弟弟,暗暗深呼吸了一口氣,是的,這時候衝動是無用的,最需要的是冷靜,他扯起嘴角故意逗他道:“叫聲哥哥,我就冷靜!”
“滾!”星澄朝他豎起中指,“這輩子會說話開始,叫的還不夠多嗎,你別得寸進尺。”
一想到自己傻乎乎的哥哥前,哥哥後的,他就恨不得挖個地洞把自己埋了。
上輩子因爲種種原因,就是知道他是自己的親大哥,他也不願叫,並不是不想認,或是排斥,而是本來自己是最大的,誰都叫他哥哥,突然自己得喊別人哥哥,自尊心受不了,總覺得自己有點吃虧。
“真沒意思!”星潼嘖嘖了兩聲。
“我說……你們兩兄弟有沒有良心!?”寒熙發現兩人不想着法的救親爹竟討論起要不要叫哥哥的問題,氣得他想代替夜辰一掌劈了他們,順帶扭頭對紅葉道:“看到了?以後被別我生兒子。”
紅葉:“……”
這他媽的是她能說了算的嗎,忍不住用朝他翻了個大白眼。
星潼道:“寒叔叔,甭想了,你頭胎肯定是兒子。”
說到這個,他就想笑,恢復記憶後,他就老覺得缺了點什麼,看到寒熙後,他想起來了,可憐見的,某個玩伴竟然還沒生出來。
他說完,星澄,沁風,濼風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豈不是代表,某個玩伴以後註定了要叫他們哥哥了,還是大……哥哥!
有點爽!
寒熙見此,完全摸不着頭腦,“幾個意思!?”
這四個小子長大了是不是腦子壞掉了,怎麼學起小符來了。
此時的夜辰一身傷,已痛得麻木,但是懶勁兒涌了上來,沒錯,他就是這種人,越是處於弱勢,越是無畏,典型的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咳咳……”但身體容不得他任性,仍是咳出了兩口血出來。
假阿倫瞧着他這副垂死之樣,就是再多疑,也放了心的。
一個快要死的人,有什麼好擔心的,他現在更警惕的是他那四個兒子。
該死的月亮島,竟然還有這樣的能耐,早知如此,他就應該先將月亮島給掘出來了,他眸光一轉,死死盯着星潼,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鳳炁,他能明顯地感覺到有多強。
不愧是夜妖嬈生的,一樣的難對付,何況……他又掃向後頭的星澄,沁風,濼風。
四個皆是這樣,繼承了夜家宗主的鳳炁。
他開始估算自己的屏障在他們四人全力攻擊下,是否可以撐得住,他腦海裡現在都是數據,就像一臺正在快速運算的電腦中樞。
他也正如小凱之前說的那樣,一開始就沒將四兄弟的戰力算進去,這不是遺漏,而是根本沒想過這四個奶娃娃會變成最強大的戰力。
如果……要是夜妖嬈醒了……
他渾身一顫,這可不是個好兆頭,他的視線重新瞄回了夜辰身上,思忖着這男人還不能馬上殺了,能讓夜妖嬈和她的兒子住手的也就他這個人質了。
而這一切也恰恰是夜辰現在想的想法。
兒子的出現是意外,卻是個驚喜,他原本的計劃便沒把自己的安危考慮進去,就算他能活着,估摸着也廢了,所以早已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他是希望用自己爲代價給夜之軍打開一條生路,一條他發現阿倫其實並不是真正的阿倫時,想出來的生路。
這個計劃,他並不能保證會成功,但值得去嘗試。
“阿倫,若你還是個男人,就應該明白,情敵就該由自己來解決,而不是通過他人之手,否則我只會認爲你是個孬種,根本不足以與我爲敵,甚至我都不會承認你是我的情敵……你註定配不上妖嬈……你會被恥笑一輩子。”
“你……”假阿倫胸口涌起一股驚濤駭浪的憤怒,這不是他的感情,而是身體裡的那個他的。
他這才明白過來,夜辰要做什麼?
這傢伙是拿自己當誘餌,千方百計地要將身體裡的那個他引出來。
他這是要身體裡的那個他與他爲敵,死戰到底!
“趕緊出來支配自己的身體!這樣我還能高看你一眼,否則你就不配在我面前說什麼妖嬈該是你的……若然將來再有投胎轉世的機會,就算我是頭豬,她都看不上你。”
這話可是夠狠的!
這種鄙視更不能忍!
“你——!”假阿倫捂着疼痛的胸口,他本想將那個人的情緒壓下去,可是現在他被這股猛烈到像一顆炸彈似的情緒給淹沒了。
他不能就這麼被反戈了!
“給我回去!”
“你才應該滾!我的事,不需要你插手!滾開!”
話落,假阿倫頓時仰頭朝後倒去,整個人像觸電一樣痙攣起來。
屏障外的一羣人恐防他會變異似的,都退離了好幾步。
這時,星潼朝着屏障的後方喊道:“小凱,就是這個時候!”
“好咧!”小凱高舉銀色的巨劍,不知何時從空中而降,以千鈞之力狂砍向屏障%……
“你們以爲這樣……就……啊!”假阿倫尖叫一聲,身體抖得就都出現了疊影,後方機體的鳳炁在他的精神恍惚下竄出,神奇地朝着小凱的劍涌起,纏繞,滲入,那把劍由銀變成了紅色。
“給我砍碎它!”
遠方一聲吼,讓衆人,尤其是夜家人齊齊回頭,眼淚禁不住地都噴了出來。
“宗主!”
妖嬈醒了!
咔——!
紅銀雙色的巨劍如風刃一般切割向屏障,如同高速旋轉電鋸,終是讓它出現了一條裂痕,然後如蜘蛛網一般擴散,噼裡啪啦的破碎!
屏障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