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楊大柱的再三提醒下,劉氏牢牢的把和兒子們以後考科舉有關的事兒都記在了心裡,之後那丁牙儈還真被楊家幾個小子給作弄了幾次,有一次還被整得摔在地上啃了牛屎,此後丁牙儈看到楊家人便會遠遠的繞道,也不敢再打楊七娘的主意了,賣女一事也算是徹底過去了。
但天氣卻依然沒有好轉,楊家田裡種的菜換來的糙米早就吃完了,最近一段時間都是劉氏厚着臉皮同村裡較爲富足的人家賒米,最後連糙米都賒到沒人願意賒了,一家人最終只能以野菜果腹。在一家老小吃了好幾日的野菜、個個都瘦得面黃肌瘦了,劉氏不得不厚着臉皮再去村裡尋了戶心善的人家,想同他們再借點米救急。
劉氏想來想去,最終去了村頭較好說話的王大海家,這王家除了打漁種田外,還在城裡開了個鋪子做小本買賣,所以即使出不了海打漁,王家的日常生計也沒受到太大的影響,一家人還是能和往常一樣吃飽穿暖,劉氏也是因爲這點纔會厚着臉皮上王家來借米。
劉氏揹着楊沫沫才走到王家門口,王大海的媳婦柳氏就迎了出來,熱情的招呼道:“大柱媳婦兒來了啊,別傻愣在門外,快進屋裡坐!”
柳氏邊說邊把劉氏拉到屋裡、按在了板凳上,緊接着對自家兒子吩咐道:“二郎,倒杯茶水給你楊嬸子喝,再抓把金瓜籽兒出來讓我們邊吃邊磕牙。”
王二郎聞言忙提起茶壺往圓口茶杯裡倒了茶,把茶奉上後先禮貌的同劉氏問了安,隨後纔到裡屋抓了一大把金瓜籽兒出來。待那金瓜籽兒被王二郎放在了桌上,楊沫沫纔看清所謂的“金瓜籽兒”並不是她後世常吃的葵花籽,而是曬乾的南瓜籽兒,想來這裡的人把南瓜稱作金瓜。
柳氏見自家兒子如此懂事,一臉溺愛的摸了摸他的頭,笑吟吟的給了他小小的獎賞:“二郎真懂事,阿母平日裡教你的禮貌和規矩都沒忘,既然二郎這般乖巧懂事,那阿母便准許你到屋裡再抓上一把金瓜籽兒,自個兒到外頭尋個地兒解饞去。”
王二郎也只是個八、九歲大的孩子,一聽這話雙眼當下就迸射出了垂涎的目光,隨即馬上一溜煙的跑進了屋,不一會兒就把金瓜籽兒揣在兜裡,屁顛屁顛的從裡屋跑了出來,同柳氏說了聲要出去玩耍,就飛快的跑出院門、打算出去同小夥伴們炫耀。
柳氏以慈愛的目光送王二郎出了屋,直到他的身影徹底跑遠了,才依依不捨的把目光收了回來,有些不好意思的對劉氏說道:“這孩子,打小就愛吃金瓜籽兒,我怕那物事吃多了上火,所以一直都不肯讓他多吃,不知不覺也就把他饞成這樣了,讓大柱媳婦你見笑了。”
小孩子嘴饞本就是平常事兒,劉氏自然不會笑話半大的孩子,於是便順着柳氏的話說道:“小孩子本就嘴饞,我家那幾個小子也都是這樣,這有什麼好笑的?”
柳氏見劉氏提起了自家的幾個孩子,也就想起了前段時間丁牙儈欲哄楊七娘去賣一事,馬上義憤填膺的拍着桌子替劉氏打抱不平:“大柱媳婦你這麼一說,我便又記起前不久發生在你家七娘身上的事兒,要我說你就應該把那丁牙儈推到水裡,讓她吃上幾口海水才能受教訓、長記性!”
劉氏邊拍着楊沫沫的背,邊笑着說道:“我家那幾個調皮的小子已作弄了丁牙儈幾次了,想來她現在也學乖了,若是下回她再敢打我家閨女的主意,我定會毫不客氣的撕了她那張嘴!”
這柳氏也是個出了名愛子如命的主兒,更是和劉氏一樣極爲護短,所以一聽這話馬上就拍着桌子附和道:“大柱媳婦你就該這樣做!否則那丁牙儈還以爲我們這些當孃的好欺負呢!”
“要是此事擱在我身上,我一定當場就把那丁牙儈打上一頓,也只有她才覺得別人家的孩子都是根草,幾貫錢就可以賣了去!我家的兩個兒子,就算給我幾座金山、銀山,我也斷然不會賣了他們!”
劉氏知道王家的兩個兒子、柳氏一向都把他們捧在手心裡疼愛,也知道柳氏這番話說得是真心誠意的,並不是特意裝出和自己同仇敵愾的樣子,於是不知不覺間便與柳氏親近了幾分,似乎兩個當孃的人因這件事成爲了知己。
劉氏和柳氏因丁牙儈一事越發感到投緣,加上劉氏見柳氏家裡還拿得出金瓜籽兒來招待客人,想來家裡眼下還十分好過,於是便厚着臉皮同柳氏說明了來意:“王嫂子,不瞞你說,我這一次上門是想再同你借點米救急……”
劉氏因羞愧而把話兒說得捏捏扭扭的,但柳氏卻十分爽快的應了下來:“行,我們家還有點糙米,可以再借些給你。”
柳氏的大方讓劉氏和楊沫沫一起鬆了口氣,楊沫沫也因此對柳氏存了好感,下意識的咧開小嘴兒衝着柳氏甜甜一笑,以笑來感激柳氏的慷慨解囊。
柳氏一見楊沫沫衝自個兒笑,馬上樂呵呵的伸手從劉氏手裡接過了楊沫沫,邊把她抱在懷裡逗弄,邊一臉羨慕的對劉氏說道:“大柱媳婦你真是好福氣,膝下又有兒子又有女兒,可把我給羨慕死了!”
“你家大郎和二郎,日後討了媳婦兒回來,你不就也有女兒了嗎?”
“哎,說起給兒子討媳婦兒我就心煩,也不知以後能不能找到稱我心意的媳婦兒,在別人家裡長大的孩子,我哪知道她們實誠不實誠?更不知道她們日後會不會苛待我的寶貝兒子……”
柳氏一說起兩個兒子的親事就皺起了眉,逗起楊沫沫來也就心不在焉了,劉氏則感同身受的感嘆了句:“我們這當孃的煩的都是一樣的事兒,我除了操心那四個小子的親事外,還得操心兩個閨女今後嫁得好不好,嫁了後會不會在婆家受苦,要操的心比王嫂子你多多了……”
劉氏這番話讓柳氏渾身一怔,腦海裡突然閃現過一個大膽的念頭,柳氏暗暗的把這念頭琢磨了下,當下心裡立刻一片欣喜、認爲自個兒突然想出來的這個點子可行!
心緒輾轉了幾回後,柳氏馬上親熱的拉住劉氏的手,笑吟吟的問道:“大柱媳婦,你家七娘和八娘同人家訂親了沒?”
劉氏搖了搖頭,道:“我們惠安本地人,都不興同人家訂娃娃親。”
劉氏這句話讓楊沫沫雙眼一亮,心裡也莫名的激動起來———原來自己穿越到了閩南惠安一帶,閩南一帶別的地方楊沫沫可能不知道,但有着勤勞的“惠安女”的惠安縣楊沫沫卻是略有所聞!
也就是說,楊沫沫穿越成了傳說中那勤勞勇敢的惠安女了?
“惠安女”這三個字一出現在楊沫沫的腦海裡,楊沫沫才後知後覺的開啓了被自己塵封了許久的兒時記憶,慢慢的發覺劉氏身上的裝束十分眼熟———劉氏今兒頭戴黃斗笠、臉蒙花頭巾,上穿藍短衫、下着黑綢褲與銀腰帶,這正是著名惠安女那極具民族特色的裝束!
穿越後的這段日子裡,楊沫沫倒是看了不少這樣打扮的女子,可她卻硬是沒把她們同惠安女聯繫在一起,也就一直沒分辨出自己穿越到的具體地點……
楊沫沫前世居住的那個海濱城市,走在小城的大街小巷裡,常常可以看到一些有着奇特裝扮的女子,她們千篇一律都戴着竹斗笠,用花布把面孔遮得嚴嚴實實的,只露出兩隻眼睛在外面。她們身上的衣服多是藍色的斜襟長袖短褂,短到連肚皮都露了出來,比現代流行的露臍裝尺度還要大些,偏偏褲子的褲腳又肥大的離奇。
楊沫沫小時候見了這樣打扮的女子,曾好奇的問年邁的外婆:“阿嬤,這是哪個少數民族的姐姐?”
楊沫沫記得那時外婆露出了和藹可親的笑容,慢慢的向年幼的楊沫沫解釋道:“這就是出了名勤勞的惠安女,不過她們不是少數民族,和我們一樣是漢族,她們有着許多讓人們傳頌的故事……”
後來楊沫沫慢慢的長大了,外婆雖然不在了、不能給她講惠安女的故事了,但楊沫沫卻慢慢的通過一些和風土人情有關的資料瞭解到,“惠安女”就是福建省惠安一帶出來的漢族女子,她們的服飾極具特色,在當地還有着一種通俗的說法———“封建頭、民主肚,節約衫、浪費褲”。
這個通俗的說法其實很有意思,是根據惠安女的裝束編出來的順口溜,楊沫沫曾聽外婆解釋過這個順口溜的具體意思,眼下也還隱約記得———惠安女的頭部通常都會用頭笠和頭巾包裹得僅露出小部分臉,有點古時候女人出門帶面罩的味道,所以在八、九十年代被人們稱作“封建頭”。
而惠安女的短衫會讓她們的腰和腹部暴露無遺,八、九十年代的人還沒那麼開放,所以又覺得惠安女露出肚子的舉動很奔放,於是才被戲稱作“民主肚”。當然眼下劉氏腰上纏着厚厚的一圈腰帶、用以遮住腹部,畢竟相對來說古代沒有八、九十年代那麼開放。
惠安女下身穿的大筒褲的褲腳寬達半米,這寬達半米的褲子自然是十分浪費布料的“浪費褲”了,而她們的上衣偏偏短得連肚臍眼兒也遮不住,這麼短的布料可不就正好應了那句“節約衫”?
記憶如潮水般涌來,讓楊沫沫怔怔的看着劉氏那身裝束、一點一滴的回憶起小時候的一些片段,也直到此時,楊沫沫才憑着劉氏那句話和這身裝束,徹底的確定了自己穿越後的確切地點,確定自己穿越成了一名地地道道的惠安女。
楊沫沫忍不住在心裡慢慢的勾畫出若干年後,她戴斗笠蒙花巾、穿短衫套肥褲的模樣,直到劉氏發出一聲震驚的驚呼,纔打斷了楊沫沫的遐想、讓她飛快的收回四處蔓延的思緒,豎起耳朵仔細的聆聽劉氏因什麼而震驚……
“王嫂子的意思是,是想把我家七娘要過去給你家二郎當童養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