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那沈毅堂怒氣匆匆的來到凝初閣,院子裡的人猛地瞧見沈毅堂,只一陣驚訝,又觀他怒火沖天,面色不善,只嚇得不敢上前,還未來得及行禮,便見他匆匆往主屋方向去了,只跟着在後頭喃喃的喚了一聲:“爺···”
而在屋子裡,此刻那蘇媚初正立在窗子前瞧着窗外,一動未動,神色有些恍惚。
思柳端着個托盤輕手輕腳的走了過來,輕聲道:“小姐,您午膳原封不動地撤了下去,這會子定是餓了,奴婢特意爲您備了一碗燕窩粥,您就用兩口吧···”
卻見那蘇媚初神色懨懨地搖了搖頭,不發一語。
思柳見了有些心疼,心道:自家小姐原先在蘇家時是怎樣一個驕傲鮮活的人物,只到了這元陵沈家後堪堪瘦了一大把,整個人都變得鬱鬱寡歡,又時而容易暴怒,簡直是變了一個人了。
思柳暗自嘆了口氣,便又把燕窩給端了下去。
只一回身便見一個高大的身影踏門而入,思柳一愣,見那人目光犀利的在屋中掃視了一圈,最終將視線落在了窗子處的蘇媚初身上。
思柳見那沈毅堂繃緊面容,面露兇色,便覺得來者不善,卻又觀他只微微半眯着眼,身上散發着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場,只覺得讓人透不過氣來,思柳不由自主的後退了一步,嘴裡發乾地擠出了幾個字:“主···主子爺···”
那蘇媚初原本背對着,聽到思柳的話,一時心中泛起一片喜色,待一轉身,卻見那沈毅堂已來到了自己的身後,正面色發寒的盯着她瞧,一時心中發沉,滿腔喜色瞬間付之東流。
蘇媚初觀他一副興師問罪的派頭,覺得心裡發涼,面上卻故作鎮定的挑了挑眉道:“真是稀客啊,今日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不成,沈五爺竟然親自光臨我這個向來無人問津的凝初閣,真是有失遠迎啊!”
沈毅堂卻是蹦着一張黑臉,他素來一副風流不羈的模樣,又長了一雙招人的桃花眼,彷彿對着誰都是滿露三分笑意,這樣的人平日裡瞧着無害,可是一旦動怒起來,便甚是嚇人,只覺得威懾迫人。
沈毅堂眯着眼,聲音發寒,道:“蘇氏,你平日裡興風作浪便罷了,可不要把你的那些小把戲弄到爺的院子裡來!”
蘇媚初卻擡頭看着沈毅堂,似笑非笑道:“怎麼,爺這是爲了一個賤婢來討伐我這個正頭夫人不成?”
沈毅堂聽了,面上又沉了幾分,冷聲道:“沈媚初,你給我聽好了,在這凝初閣裡頭你是沈家的正房奶奶,你愛怎麼折騰便怎麼折騰,我懶得搭理。可只要出了這凝初閣,你便什麼都不是,別說一個通房丫頭,只要爺未承認,在爺眼裡,你便連一個跑腿丫頭都不如。是以,請收起你那些撒潑打滾,仗勢欺人的做派,可別到頭裡子面子全丟了可就得不償失呢!平白讓人瞧着膩歪!”
蘇媚初聽了只渾身僵硬,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見着那張日思夜唸的臉,卻說出如此狠絕的話,猶不相信似的,只喃喃道:“你···你爲何···爲什麼這樣厭惡我···”
沈毅堂卻是嗤笑一聲,上前一步,湊過去,只貼在那蘇媚初耳邊一字一句道:“你自個心知肚明不是麼,我原本就不樂意娶你進門,是你自個腆着臉皮非得要嫁過來,你自己的選擇只得你自個受,可不要將怨氣都撒在別人身上。最後再送給你一句話,你得需給爺牢牢記着:你是你,我是我,永遠不要試圖把你的手伸到爺的院子裡,伸到爺的身上,不然我叫你知道爺的手段,明白了麼?”
說完,這沈毅堂不欲多呆一刻,只甩袖子轉身離去了。
那蘇媚初只渾身顫抖,一時呆若木雞,好似還未從那沈毅堂的話裡反應過來,待那思柳擔憂的上前喚她,只見她瞪紅了雙眼,站在原地嘶吼一聲後,又直喃喃道:“爲什麼···爲什麼這般待我···”
一時面露癡癔,手緊緊的握成一團,指甲都陷入了皮肉裡,卻渾然不覺。
這沈毅堂出了正院後,便直接去了攬月築,只聽說這日林月茹在園子裡散步,卻恰好碰到了蘇媚初,只不知道當中發生了什麼爭執,又讓後來的襲雲替那林月茹捱了蘇媚初一巴掌。而那林月茹似乎是受了驚,動了胎氣。
那襲雲身旁的丫頭哭哭啼啼說得並不真切,總歸是那蘇媚初動手打人了,她素來蠻橫,又愛仗勢欺人,從一開始便入不了他的眼,這沈毅堂早早便看不慣了,若是安分守己,想來也懶得去搭理,可是整日鬧出一出又一處,平白惹人生厭,終是壓在今日一同爆發了出來。
這幾日五房氣壓有些低,下邊一個個都繃着心絃,大氣不敢吱一聲,生怕惹了主子們的厭惡。天氣也在這時候驟然聚變,下起了陰冷的雨絲,約莫夾着雪粒子,一時間所到之處皆是變得有些壓抑。
春生卻無心管轄那些,正在歡歡喜喜的待在房間收拾細軟,她疊了兩件貼身的衣裳放入包袱裡,又把牀頭剛繡完的鞋墊放了進去,那鞋墊針腳整齊,縫合的細細密密,一看便知手藝精湛。頓了頓,春生又從櫃子裡取來那個小匣子,一打開,裡面已經存放了好些東西,皆是她獲得的賞賜及奉例,有七八兩碎銀子,十來個金裸子金瓜子,並三四對珠花,一個吉祥如意鎖,還有那日沈毅堂賞賜的玉佩。
這是她入府以來所得的所有,平日裡待在在府裡穿戴不愁,又不缺吃穿,不用花什麼銀子,至多是讓府裡採買的婆子捎進來幾件小物件,及替香桃那貪嘴的小丫頭買過幾次零嘴,皆是要不了幾個錢的,餘下的皆被她原封不動的保存了起來,是以現下這春生算是一個小小富婆呢。
這筆銀錢在府裡可能不算什麼,可是到了尋常人家卻是一筆不小的數目了,便是到了自個家,也是全家幾個月的開銷了,春生想着把自己攢的銀錢拿去家裡用,一時忽然有種小小的滿足感。
此番是她入府以來頭次回家探望,幾日前收到了家裡的書信說母親許是這幾日生產,一時激動便早早告了假,只心中盼着能夠趕上弟弟出生纔好啊。
春生心中歡呼雀躍,急急忙忙的整理了許久,只覺得這個要拿那個要帶,只恨不得把所有的東西都帶去不回了纔好。
因外頭下着小雨,夏銘姐姐勸她等明日雨停了在回,她早已等不及了,只恨不得長了一雙翅膀立馬飛回去。夏銘理解她的心情,倒也沒有多勸,只找人替她備好了一輛馬車,道:“府裡有些臉面的丫鬟嬤嬤出府都備了馬車轎子,這份體面可不是人人有的,咱們平日裡興許不講究這些,不過你不同,那錦園縣路途稍遠,又恰逢趕上這樣糟心的天氣,還是坐馬車穩妥些的好。”
春生聽到夏銘姐姐爲她備好了馬車,一時有些驚訝,她原本與那袁伯說好了,準備坐他的牛車回去的,袁伯是她大堂姐夫家的叔叔,也是沈家的奴才,平日裡家中來信什麼的皆是勞煩他送來的。
夏銘道:“那駕車的乃是我嫂子家的侄子,你只管安安心心的乘坐便是。”
春生聽了一時好生感動,心道:這後院人心似海,卻也是有好人的,這夏銘姐姐如此心地善良,又這般耐心細緻,從自個入府後便諸多照料,往後若是有需要她的時候,她一定好要生報答。
春生跟在夏銘姐姐後頭走着,預備去跟主子也報備一聲,這沈家下人們當值告假皆是登記在冊的,按理說這些細枝末節的小事自是不會驚動主子的,在這內宅中唯有一等二等丫鬟小廝告假才需要經過主子們的特許才行,像春生這般三等甚至是打雜跑腿的往往只需要跟大丫鬟報備即可。
可是這書房乃是重地,又唯有春生,莞碧二人當值,是以穩妥起見,還是須得稟告一番纔好。
春生不知道她告假竟然還得請示爺,一時心裡發憷,只默默地跟在後頭,卻恰好在迴廊處碰到了那沈毅堂,那沈毅堂見春生懷裡抱着個沉沉的包袱,便問道:“這是要去哪?”
春生聽了立即如實稟告道:“回爺的話,奴婢家中有事,特告了假準備回家探望一番。”
沈毅堂露出瞭然神色,隨即挑了挑眉,漫不經心問道:“回去幾日啊?”
春生頓了頓,道:“五日。”
便見那沈毅堂皺眉,道:“竟要這般久。”
春生訕訕的,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旁邊的夏銘笑道:“回爺的話,這春生自入府以來還從未曾請過一日假呢,此番趕上了家中有事,又加上那鄉下地界地偏道遠的,這來來回回可不得好幾日麼!”
沈毅堂聽了默了默,卻是漫不經心道:“你還是個小奶娃,橫豎家裡的事情也輪不到你操心···”
春生:“···”
少頃,便見那沈毅堂忽地戲謔一笑,直看着春生,道:“唔,那你便好生在家待上幾日吧,路上注意周全,速去速回。”
春生心中頓時一陣排山倒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