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說不上來爲什麼會這麼想,可是我……”言中惆悵,語氣憂怨,坐在臺階上的王姝略顯心事重重;她身邊還有同樣若有所思的丁香,兩人閒暇時,偶爾會相約而至,從最後一次離開綺傾苑的寢宮後,王姝的心思一直掛在唐子衿身上。
扭頭看着丁香,王姝忍不住說道:“可是我能感受到唐姬的變化,現在的她變得好陌生,變得令人不可捉摸。”
“身份不同,自然想法也不同了。”丁香淡淡地說:“以前你總是保護着她,爲她而擔心左右,現在能保護她的人只有殿下,而你轉變成被保護的人了。”
王姝憂思低喃:“我當然明白這其中的變化,可我所感受的並不是如此;其實無論她變成什麼人,我都希望她好,看到她終於如願以償地成爲殿下的女人,我也由衷地爲她感到高興,然而,她卻處處提防我,說話時有意試探,我不知道她要試探什麼,是不是在皇宮久了之後,人都變得小心翼翼,哪怕對待最親的人也亦如此?”
丁香轉過身來凝重地說:“當時我就跟你提過,要你小心唐子衿,就因爲她在殿下面前的一言一語,我可斷定我們所認知的唐姬早已經不是那個只會在宮女苑受氣的小女子了。”
王姝頓了頓,認真地問:“丁香,是不是有了權貴之後,人心都會變的?”
“我不知道。”丁香緩緩地站起來,走在石甬路上面,幽幽地道:“但是權貴這種東西一定不是好東西,否則也就不會害了這麼多人。”
王姝微蹙眉,猶豫地說:“如果當初我能自己選擇,我一定不會進宮,哪怕我必須面對,我也認了,也許死亡不可怕。”
“是啊,死亡不可怕,可怕的是死而不能死,活着還要忍受比死還痛苦的折磨。”丁香並不知道王姝心裡所想,而自顧自地說出自己的感受:“進了宮就別想着出去了,我們這些宮女要麼遇到大赦,或者稍微有點姿色的被皇上賜給某個大將,但是這種機會微乎其微;不過還有就是像唐姬那樣,有朝一日飛上枝頭,若能有幸受寵,便是熬出了頭。”
“是嗎?”王姝心明瞭然,鎮定地道:“若是太子妃那樣,獨守空房,既不受寵又無法擺脫身上的頭銜,一輩子一個人守着一個宮殿,便是生不如死吧。”
丁香嗤笑一聲,說道:“你倒是看得透徹。”
“在中安宮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看到太子妃,我實在是有些不忍。”王姝嘆息地說。
“那是她不夠狠。”丁香深吸一口氣,凌厲地說:“看看慄良娣,即便是恃寵而驕也被殿下寵愛有加。遠的不說她,而現在勢頭不可小覷的唐姬,恐怕也是費了不少心思吧;什麼月神傳說,別的人信不信我不敢保證,可我丁香一定不會相信她就是月神傳說裡面的月神。畫像嘛,隨隨便便找個人就能有,但是她唐姬倒也聰明,知道利用殿
下最信任的畫師。”
王姝被唐子衿封過嘴,這件事情除了她和周晨,任何人都不得透露半句;雖然自己信任丁香,可爲了唐子衿的安全,王姝決定還是隱瞞下去。
她不知,慄良娣早已經懷疑畫師的事情是王姝促成,而此事丁香略聞一二,她提出來時有意瞥了一眼王姝,看看她有什麼反應,果不其然,王姝的表情十分不自然。
丁香明白王姝的難處,當然也不便追問下去,她清咳兩聲,有意無意地說:“姝兒,話呢,我也早前就提醒過你,現在你自己也感受到唐姬的變化,那別的什麼,我也就不多說了,但是你一定要記住,在宮裡可沒有人跟你談姐妹情。唐姬是唐姬,她要的到了手,一旦沾上權貴,便是一發不可收的野心,像唐姬這樣的女人,根本就抵不住誘惑,止不住慾望。”
慄良娣的爪牙分佈甚廣,且隱藏極深,太子妃早已經領略過,讓她防不勝防;做到這麼精密的安排,最大功勞便是慄良娣身邊這個得力的助手。月瑩是後來居上的宮女,曾經與碧若她們都在少府當過差,一直以來宮女也是分等級的,新進宮,受欺負那是常有的事兒;但是有些宮女不甘人後,雖沒有姿色博取皇宮裡面的男人,卻有股精明的勁兒討得女主子的歡心。
碧若憑藉口碑做了太子妃的婢女,一跟就是好幾年,月瑩幾乎是同一時間走出了少府,她伺候慄良娣也不是一天兩天;兩人雖然談不上姐妹,但也曾經共過事,算是一起平步青雲;要不說,主子的命決定了她身邊所有人的命運,太子妃不受寵已然是事實,中安宮裡面的人也好不到哪裡去,但是碧若利用自己的手腕,還是讓太子妃在太子宮挽回了該有的顏面。
所以說,在月瑩面前,碧若就是她最大的絆腳石,有她在,月瑩還真不敢掉以輕心;在中安宮安插的眼線差一點功虧一簣,好在她月瑩也不是省油的燈,即便碧若再怎麼忠心,那也是孤軍奮戰,疲憊消磨了碧若的機警;那些時候,慄良娣連太子妃掉了一根頭髮這樣的私密事情都是瞭如指掌,說出去還真是慎人。
到如今,多了一個唐姬,月瑩的爪牙蠢蠢欲動,早就待命;唐姬身邊發生的任何大小事情很快就會傳到慄良娣這裡,哪怕是她自己剛剛纔知道的關於太子殿下昨晚上去留的動向,這一刻,慄良娣也爲此而震驚了。
“殿下本來是打算回到昭陽殿?”慄良娣瞪着一雙鳳眸,冷斥道:“就因爲小賤人身邊的宮女?那個,叫什麼,叫什麼……”急火攻心,慄良娣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姓甚名誰。
“王姝。”跪在地上的月瑩倒顯得泰然自若。
“對,就是她。”慄良娣怒氣一呼,指着月瑩啐道:“你,你聽來的是真是假?”
“良娣,這事兒千真萬確。”月瑩冷靜地道:“不過,知道這件事情之後,唐姬的反應也是憤怒。”
“哼,她招來的宮女,有什麼好憤怒的。”慄良娣斜睨一眼月瑩,慍然地低吼。
月瑩定了定神,嚴謹地說:“因爲唐姬並不認爲王姝會與殿下有接觸,據探子回報,王姝與殿下相處一晚,這事情根本就不是唐姬的安排,換言之,王姝這一招出其不意,還真是令人措手不及。”
慄良娣恨恨地咬着牙齦,怒目圓睜地吼道:“她們,她們一個個地真是把我當死人了嗎?”
“良娣息怒。”月瑩跪着挪過去,想安撫慄良娣。
氣得全身發抖的慄良娣哪裡聽得進去,她痛心地低啐:“我早就知道長公主送進來的這批采女,一定是個禍害,當初我不應該只是將她們貶去宮女苑,而是讓她們滾到冷宮,再也出不來。”
“良娣,您聽奴婢說……”月瑩伸手抓住慄良娣,豈料慄良娣歇斯底里地推開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憤慨之中。
“殺了她們,殺了她們……”慄良娣不顧顏面,脫口而出。
“良娣,如今一個是太子嬪,一個是殿下所惦記的宮女,要想掩人耳目的除之,恐怕是不可能了。”月瑩謹慎地提醒。
“難道任由她們騎到我頭上嗎?”慄良娣冷聲斥責。
“不,還有一個辦法。”月瑩睜着一雙堅定的大眼睛,胸有成竹地說:“除掉她們非一朝一夕,可是奴婢有把握借刀殺人,讓良娣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坐收漁翁之利。”
慄良娣聽到月瑩這麼說,稍稍緩和自己發狂的情緒,勉強冷靜下來聆聽月瑩的陳述;見慄良娣平靜,月瑩趕緊解釋:“據奴婢所知,此時的唐姬已然不再相信王姝,她們之前的姐妹關係總算被成功的擊破,良娣不是早就想讓她們不合嗎?如今看來,事情稍有轉機,雖然讓王姝得了一點甜頭,可也不至於完全糟糕,至少良娣的目的達成了。”
慄良娣扶着月瑩站起來,對其切齒地說:“可是我一想到昨晚上殿下是因爲王姝纔沒有返回昭陽殿,我心裡那股氣啊,就咽不下去。”
“良娣,爲今之計,我們要忍。”月瑩眸中堅定地說:“良娣要想看好戲,就必須沉住氣,萬一弄砸了,豈不是讓她們真的撿了便宜?”
“可是,可是萬一真的讓王姝也……”良娣蹙着眉,煩悶地說:“我可不想一次又一次地忍受這樣的事情。”
“良娣放心,就算您答應了,可唐姬也不會答應啊。”月瑩狡黠地笑了笑,陰冷地說:“唐姬安着什麼心思,良娣是清楚的,她剛剛得勢,豈會讓自己的小姐妹搶了自己的風頭?”
慄良娣長舒一口氣,沉重地問:“她,要對付自己的小姐妹?”
“這不正是良娣所想的嗎?”月瑩似笑非笑地反問道。
慄良娣的黑眸總算少了些許怒火,看來她應該相信月瑩,擦亮雙眼等着看好戲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