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俠這麼晚還不睡啊?”
殞王府偌大前院內,林慕染一眼看見剛從夏班房中出來的沈珏。
沈珏微微點下頭:“本打算和夏班聊幾句的,他到現在還是有些難以接受主子就是殞王的事情。不過這會兒他不在屋中,林姑娘是要找他嗎?”
“沒,我就是隨便走走看看。”林慕染大方笑道。
簡單打個招呼後,二人打算忙碌各自的事情去,陡然聽到一陣急促腳步聲從內院傳來。
“姐?”眼看白鳳隱沉着臉步履匆匆,掩在外衫之下的中衣還在溼漉漉滴水,林慕染驚訝不已,“姐,你這是……”
白鳳隱沒有理會任何人,一聲不吭悶頭朝正門奔去。
林慕染一頭霧水:“怎麼回事?姐,你等我下!你不能這樣就出去啊!會着涼的!”
緊隨其後走出的容定塵一把拉住想要追上去的林慕染,淡淡搖頭:“別追了,讓她一個人靜靜。”
容定塵只穿了一件寬大長袍,簡單束起的頭髮還滴着水,表情裡有一種從不曾見過的黯然。
沈珏蹙眉想了想,低道:“主子,需要我去勸勸麼?”
“不必了,這種時候還是讓她一個人比較好。”容定塵苦笑,嘴角笑意三分自嘲,“怪我太過急躁,沒忍住,又觸了她的黴頭。”
沈珏大概猜到發生了什麼,無奈搖搖頭,嘆息着轉身離去。
林慕染看看沈珏背影,略一思索,回頭看向容定塵:“王爺又惹我姐生氣了啊?”
“嗯。明知道還不到時候,卻總是沒記性。”夜色與月光下,容定塵眼眸中的光澤帶着幾分失落,“勞煩林姑娘替我多照顧她。她這一走,大概又是好一段時間不肯回來。”
林慕染沒有動,撇撇嘴,神態竟與白鳳隱有幾分相似。
見她不走,容定塵輕笑:“怎麼,林姑娘有話說?”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好。反正我覺得,我姐挺喜歡王爺你的,就是她心裡有什麼結放不下。”揉揉鼻子,林慕染眨了下眼,“王爺,對我姐你可得耐心點兒,她那脾氣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罵你越狠說明她越在乎你。”
容定塵啞然失笑,指了指微微泛紅的左臉:“那打我呢?是不是說明她愛死我了,非我不嫁?”
“這個只能說明王爺又耍流氓了吧?”
林慕染腦子裡沒什麼門第觀念,無論與平民百姓還是王侯將相交談都一個樣,那份天真直率總能讓人倍感親切放鬆。容定塵與她聊了兩句,眸子裡那份黯然有所消退,返回臥房前送了她一個非常誘人的交易條件。
“讓鳳隱早點回來的任務交給你了。等她回來後,我就把夏班所有喜好都告訴你。”
白鳳隱對於自己成爲某樁不平等交易籌碼的事情全然不知,一個人行走在夜色裡,於鴻渠坊喧鬧夜市間無聲穿行。
她不知道自己要到哪裡去,應該到哪裡去,腦子裡想的只有離開。
離容定塵遠遠的,省得他嚴重干擾她的心情。
時辰已經快到子時,鴻渠坊仍有不少商鋪在營業,許多剛喝完花酒、聽過小曲兒的客人打着飽嗝搖搖晃晃走在街上,滿身酒氣與痞氣。
一個紈絝子弟模樣的男人在幾個狐朋狗友簇擁下迎面走來,醉醺醺地瞥見神情恍惚的白鳳隱,瞪視眼睛一亮,壞笑着故意湊近,與白鳳隱擦肩而過時猛地撞了她一下。
“呦呵,誰家小娘子啊這是?怎麼着,看上爺了?不然幹嘛撞我啊?你們說是不是?”男人色眯眯地盯着白鳳隱,故意大聲道。
身邊一羣人連忙跟着起鬨,有幾個狗腿子模樣的人識時務地圍住白鳳隱,阻斷她逃走路線。
白鳳隱頭不擡,眉毛也不動一下,語氣冰冷無情:“滾開。”
“小娘子脾氣不小啊,正合爺的胃口。來,讓爺看看,你是不是低着頭偷笑呢?”男人藉着酒勁兒耍起流氓,揚手就朝白鳳隱臉上摸去。
春天了,夜晚不再像同天那麼冷;筋脈封印解除後她有了一些內力,也能抵禦不少酷暑嚴寒。
可是不知爲什麼,白鳳隱的心寒得尋不到一絲溫暖。
這世間,那天命,究竟給了她什麼?
她還是個懵懂少女時,她還相信愛情這種該死的東西時,上天讓她遇見了容蕭夙。從此她背上背叛者的枷鎖,迎着世人畏懼目光,聽着無數冤魂的咒罵,捨棄一切就只爲能夠陪在所愛之人身邊。
到最後,她得到的只有背叛。
從九幽高塔上跳下那一刻,她在心裡烙印下最決絕誓言,餘生目標只爲向容蕭夙復仇。
而在她沉入冥河的瞬間……
她的心涼透,嘲諷着自己,怎麼會相信愛情這種東西。
看,這些吃飽喝足的男人們,他們飢餓寒冷之時怎麼會想到愛?不過是什麼都有了,這纔開始想要尋覓一個女人,給自己找點樂子,找點兒尊嚴。
這冰冷的人世間,絕對不存在什麼兩情相悅的愛,就算有,那也不會屬於被詛咒的她。
一道寒光在喧鬧的夜色裡揚起,無聲,卻很刺眼。
鳳隱劍很鋒利,最適合割斷血脈、砍碎骨頭,白鳳隱握着它時總是很有自信能夠將它的凌厲銳器發揮無餘。再拔出鳳隱劍那一剎,她甚至幻想自己已經聽到骨肉被分離切斷的聲音,又或者,還有揚起的熱血會濺到她臉上,驅趕走讓她心口劇痛的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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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不愛,才能自保。
唯有無情,才能免傷。
“總算找到你了。”穿過喧囂吵鬧的嗓音忽而在白鳳隱耳邊響起,平和安寧,帶着微微涼爽之意,一瞬將她胸口那股蓬勃燥熱熄滅。
穿着精緻錦袍的身影貼到她身後,一隻手在鳳隱劍傷人飲血前落下,看似漫不經心地將鳳隱劍推回鞘中。
剎那而起的劍光已經嚇到那幾個登徒子,這會兒見白鳳隱身後還有熟人,且是個看起來十分有錢有勢的傢伙,不由有幾分打怵。
身後的人握住白鳳隱的手,語氣輕慢,字句之間溫柔無比,卻總讓人感覺有那麼幾分輕佻。
“吶,我承認錯誤還不行嗎?不要生氣了好不好?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