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溫娘與容定塵的相識直至分別,與容定塵追憶的並無不同,只是多了一些微妙的感情融合在內。
在懵懂的年紀,傅溫娘就已經喜歡上有些冷漠卻不乏溫柔的容定塵。然而她只是個豆蔻年華的女孩兒,沒有想過未來,也沒有想過更加長遠的相伴。
自己的病,自己自然是知道的。傅溫娘從小就明白自己與其他人不同,旁人可以開開心心蹦蹦跳跳,她就不可以;旁人可以若無其事大小玩耍,她就不可以。
但她從沒想過,死亡來得如此迅速,突然。
在遇見容定塵之前,她的生命是一抹單調的顏色;遇到他之後,陽光變得更加歡快,夜晚變得充滿期待,彷彿她的生命被誰點亮,從此多了活着的清晰味道。
這樣的她,前所未有地快樂着。
直到某天,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就快死了。
那天,是容定塵的生日。
傅溫娘並沒有過多描述她在容定塵懷中閉上雙眼時的痛苦,倒是說了很多那一瞬間腦子裡千萬種未等分別就已生出的思念。她說,她害怕死去,不是因爲疼痛,而是因爲怕留下容定塵一個人,他會孤單。
她最怕的,是他透着寂寞的眼神。
然而死生天註定,半點不由人。即便她開始害怕,感到悲傷,還是沒能阻止死亡的到來,最終閉眼在十六歲那年那天。
她也曾以爲,自己的人生就到此爲止了。不過讓她意外的是,她竟然還有重新睜開眼的一天,而死亡後的黑暗彷彿只是那麼一瞬,死,與生,不過閉眼睜眼之間。
傅溫娘並不確定自己到底有沒有死去過,她只知道自己睜開眼後看見的第一個人是左靖樓。左靖樓告訴她,從她帶着遺憾閉上眼算起,七年時光已經倥匆而過。這七年中她始終處於不死不活的狀態,病着,睡着,但氣脈尚存。
左靖樓還說,他用了很多靈丹妙藥才讓她痊癒醒來,之後還要吃很多藥來維持。
而傅溫娘所知道的事情,僅僅是容定塵已經和其他女子成親,那女子是通過蠱惑和魅術等種種令人不齒手段獲取容定塵傾慕的,如今的容定塵已經不是思慕她的那個俊朗少年。
換句話說,她最重要的東西,最重要的那份感情,被名爲白鳳隱的女人給奪走了。
白鳳隱見識過左靖樓的詭辯與迷惑才能,心智不堅的人往往會被他的話鼓動慫恿。傅溫娘不過是個不諳世事的少女,想要掌控她,對左靖樓而言再簡單不過。
“所以,你恨我,也恨定塵,恨他沒能念着你一生一世嗎?”聽到那些話,白鳳隱感慨萬千。
“我只是有些生氣……定塵哥哥怎麼能因爲你拋棄我呢?我們在一起那麼多年,難道還比不上他和你相處的短暫時光嗎?何況你還是用的魅術……”
“我什麼時候用魅術了?左靖樓說什麼你都信?”白鳳隱氣得直笑,“包括巫族在內,很多比較古老的族系都會魅術,偏偏我不會。我要是真的會魅術,當年怎麼可能遭到容蕭夙背叛?我看你不是沒長腦子,根本就是沒腦子!”
傅溫娘一臉委屈:“我又不認識你,我怎麼知道這些?我只知道定塵哥哥不喜歡我了,而我只要殺了你,就可以永遠和定成哥哥在一起。”
翻翻白眼驅散想抽人的衝動,白鳳隱又忍不住發笑。
她忽然覺得,傅溫娘並不是那麼可恨的人……當然,她刺傷容定塵這件事依舊不可原諒。
“你被左靖樓利用了。他只是想通過你來離間我與定塵的關係,最終目的大概是想打擊我吧。他對敵人的復仇,一向是以奪走對方最重要東西爲手段,對付容蕭夙就是如此。”
傅溫娘有些恍惚:“可我還是不相信我死過……睜開眼睛那種感覺,很真實,我怎麼可能已經死了呢?”
“這種事情思考再多也沒用。”白鳳隱加快腳步往前走去。
她不想過於無情地告訴傅溫娘,屬於她的結局只有死路一條。
亡者,終究要歸於塵土。
二人很快在分別的地方與容蕭寂和容定塵匯合。容定塵有些擔心傅溫娘,看到她臉色正常後方才放下心……他並不知道,傅溫娘逐漸恢復的面色,是靠強忍噁心生吃下一塊兔肉才換來的。
“定塵哥哥……”一見面,傅溫娘就像分別很久似地撲到容定塵懷裡,弄的容定塵微微尷尬。
白鳳隱沒說什麼,轉過身去故意裝作沒看見。
“我想了想,以前似乎聽人提起,兇山上山的道路是不能用眼睛去捕捉的。我想試試憑藉直覺尋找。”白鳳隱後退幾步,向容蕭寂打了個手勢,“等下我會閉上眼睛感受,如果有人想對我不利,你就用你的眼睛狠狠瞪他。”
容蕭寂揉了揉眼睛,咕噥道:“啊?我的眼神有這麼犀利嗎?以前都沒發覺呢……”
“既然知道,怎麼不早說?又白白浪費了一整天。”容定塵拉着傅溫娘與白鳳隱並肩站立,沉吟片刻後道,“你只管放心去感覺,我在這裡,沒人敢動你。”
“哦?是嗎?我最擔心的可就是你了。”
一句無傷大雅的玩笑後,白鳳隱不理會他臉色,自顧閉起眼睛。
自從多了蓮華留下來的力量後,她的五感變得格外清晰。風吹的聲音,雲朵縫隙透過的陽光,黑夜裡微弱星光……她有九分把握憑藉感覺尋找到通向兇山山頂的道路。
只要,那條路切實存在。
沒有人說話,連呼吸都拼命壓抑的環境下,白鳳隱很快就覺察到一股不同於其他風向的氣流。
周圍的風都是圍繞兇山再吹,從北往南,唯獨這道氣流是向着兇山那圈石壁流淌的,緩慢,微弱,如果不是特地放開五感去捕捉,幾乎沒人能夠察覺。
深吸口氣,白鳳隱猛地睜開眼,擡手指向左側山石:“那裡。通往山頂的路就在那裡。”
“可是……我們要撞石頭進去?”容蕭寂乾笑,走到她所指位置的山石前拍了拍,“吶,這可是貨真價實的石……”
不等他話音落地,一陣低沉轟鳴伴着地動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