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白鳳隱所料，到了宮中之後，容蕭夙甚至沒有徵詢她的意見，而是直接了當拋出一句話。
“太子不成器，有佳人卻不懂珍惜。所以朕決定，這門婚事便不給你們撮合了，索性你直接補入後宮做個新嬪吧。”
再次見面，白鳳隱已經不像第一次那麼容易激動，眉梢眼角一片從容淡然，波瀾不驚：“能伺候皇上是民女的福氣。不過這樣做沒問題嗎？畢竟民女曾與太子殿下談婚論嫁，宮裡宮外都是知道的。就算旁人不介意，皇后娘娘那邊也定然會有意見吧？”
“諸事自有朕來解決，你只管準備入宮就好。對了，你父兄那邊若有什麼條件可以提出來，朕會盡量滿足。”
白鳳隱面不改色，看上去平靜得有些怪異：“白家不會提任何要求條件，這點我可以做主。不過，民女自己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儘快開口，只要不過分，朕願意滿足你。”
雙眼直視容蕭夙那張飽經風霜的臉，白鳳隱一字一句道：“無它，只望皇上能夠在上朝時，當着文武百官的面宣佈這件事。”
前朝是議政的地方，除了冊立皇后、副後這等重要事項，其他後宮嬪妃之事通常都不會拿到前朝議論。容蕭夙對白鳳隱提出的要求有些猶豫，撐着額角靜靜打量她半天。
白鳳隱目不斜視，表情裡既沒有對天子威勢的畏懼，也沒有對高貴身份的渴望，仿若不食人間煙火的女仙。
少頃，容蕭夙發出一聲讚歎：“朕越看你越覺得喜歡。”
“承蒙皇上擡愛。”白鳳隱仍是聲色不動。
“後宮之中嬪妃衆多，什麼性子的都有，唯獨少你這樣時而跳脫如兔、時而成熟穩重的，朕甚是喜歡。”
一番由衷稱讚後，容蕭夙又笑呵呵開口。
“朕說過，你是個聰明的女人。只要這份聰明用對地方，朕保證你日後地位必不在貴妃之下。至於你能得到何種身份，就看你要如何利用自己的智慧了。”
白鳳隱笑笑，那份冷然悄悄藏起：“民女對權勢沒什麼興趣。”
“那就好。知進退，明深淺，方能一世榮華。”
從爲太子牽紅線指婚，到突兀提出父代子娶，白鳳隱的順從表現讓容蕭夙十分滿意。走下書案踱步到白鳳隱面前，容蕭夙負着手仔細端詳，面上漸漸泛起一絲迷茫。
“朕看你第一眼時就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卻又想不起什麼時候見過。”
白鳳隱無聲淺笑，看上去優雅淡泊。
只有她自己知道，這一刻她心底埋藏着怎樣的刻骨仇恨。
恨到想把他千刀萬剮！
他們，豈止是似曾相識？他毀了她半生，又爲她帶上一世枷鎖，她這輩子再也沒辦法做個普通人了……無論走到哪裡，那些深沉的怨恨與復仇執念都會糾纏她，不停不斷，不死不休。
這樣的她，連再去愛一個人的勇氣都沒有。
“在想什麼？”容蕭夙擡起左手想要摸一摸她耳邊整齊烏髮，拉近兩個人有些生疏的距離。
白鳳隱後退半步，不着痕跡躲開。
“在想剛纔的要求皇上會不會答應。畢竟是一生只有一次的大事，民女不想隨隨便便敷衍了事。”
“這有什麼？朕答應你就是。”容蕭夙暢快笑道，“初五大早朝，七品以上文武百官都會到場。屆時你就在朝上等着，親眼看着、親耳聽着，朕會把這消息公之於天下。”
白鳳隱笑而不答，平淡神色更添七分神秘，三分誘惑。
那種感覺讓容蕭夙心裡像貓撓一樣癢癢的，總想摸一摸她白皙皮膚、碰一碰她溫熱身軀，以此確定眼前這讓他想要得到的女人，究竟是不是真實存在。
這種感覺，已經很多年不曾出現過。
“沒有其他事情民女先行告退了，琳琅閣尚有許多事情需要打點。”看到容蕭夙發生變化的目光，白鳳隱適時提出要離開。
書房不是尋歡作樂的地方，而且外面還有不少侍衛、太監守着，容蕭夙當然明白現在不是做些什麼的時候，雖說有幾分捨不得，卻也只能點點頭允許她離開。
出了宮踏上馬車往回走時，白鳳隱又一次發覺附近有人監視，略一沉吟，低聲吩咐車伕向三皇子宮中駛去。
當晚，鳳儀宮燈火通明，直至深夜仍未熄滅。
明皇后的表情完全可以用氣急敗壞來形容，一雙因憤怒而發紅的眼裡寫滿恨意，滿地摔碎的花瓶杯盞，更說明了她此時有多惱火。
左靖樓恭恭敬敬站在一旁，臉上還有一道通紅掌印。
“一開始你說是爲川兒選妃，後來又說是爲打擊殞王，怎麼到最後，竟讓那賤女人成了破格入宮的新嬪？你還敢說你和那賤人沒關係嗎？敢嗎？你倒是說話啊！”
啪，又一個響亮耳光打在左靖樓臉上。
左靖樓不躲不閃，順從得像是被馴服的綿羊，語氣裡還帶着幾分委屈自責。
“臣並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當時皇上說要看看太子妃人選，臣總不能抗旨不遵，於是便帶皇上去了琳琅閣。誰知皇上對白鳳隱一見鍾情，說什麼都要納她入後宮，臣也沒有辦法……”
“他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半個身子入土的人了，還想着白嫩的小丫頭給他縱慾尋歡呢？真不要臉！”明皇后狠狠唾了一口，面色更加憤怒，“旁人也就罷了，跟自己兒子搶女人，讓天下百姓看皇子天家的笑話嗎？”
左靖樓倒吸口氣，一臉惶恐：“娘娘萬不可亂說。其實皇上未必是真心喜歡白鳳隱，或許只是因爲那流言，所以纔對白鳳隱勢在必得。”
“流言？”
明皇后皺起眉頭想了想，過了許久纔想起來，之前白鳳隱曾傳出“凰星臨世”的流言。
陡然倒吸口氣，明皇后臉色煞白：“這麼說來，皇上不讓川兒娶白鳳隱，反而納她爲嬪，實際上是爲了把所謂的‘凰星’掌握在自己手中？”
“或許吧。娘娘也知道，最近幾年太子殿下沒什麼功績，又經常被朝臣參奏說好逸惡勞、貪於享樂，想來皇上心裡早就對殿下有所不滿。當然，這也只是臣的胡亂猜測，並不能當真。”
左靖樓的話如同一陣警鐘在明皇后腦中敲響。
一直以來提防着明家、刻意栽培朝中幾位重臣勢力牽制明家，容蕭夙所作所爲難道還不說明問題嗎？
“他這是想廢了川兒，奪走我明家血脈的榮光嗎？容蕭夙……你好狠的心！”
明皇后咬牙切齒，眼眸裡，驀地多了一縷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