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術,顧名思義,即魅惑之術。
魅術一直是江湖中最匪夷所思的傳說,出現的時間大致與天機教相近。據說會使用魅術的人不限男女老少,一旦施展就會讓周圍的人爲止着迷,神魂顛倒,忘記一切。
魅術最後一次被提起,是在二百多年前一位出身貧寒的女子被破格封后時。
那女子令當時的風越國皇帝癡迷不已,屢次做出荒唐舉動,而後被雷厲風行的皇太后先斬後奏,總算將其剷除。皇帝也在之後恢復正常,併爲自己之前種種瘋狂舉動感到不解。
眼前的小女孩兒看似天真無邪,的確令人喜愛,但是可愛到讓她忘記重要之事,這點的確有些不可思議。
容定塵只是向白鳳隱使了個眼色,動動脣瓣,並沒有發出聲音;小女孩兒的注意力都在白鳳隱身上,也因此沒有發現他的小動作。
白鳳隱腦海裡神思飛轉,表面上仍是那幅喜愛到不行的疼惜狀態:“瞧你,怎麼只穿這麼點衣衫?不冷嗎?你爹孃怎麼不給你多穿些漂亮又厚實的衣裙呢?”
小女孩兒一扁嘴,委屈道:“我都不知道我娘是誰。我爹……我爹好多年前就不在了,他讓那些大鳥吃了他,然後把他的頭頂在腦袋上。我也不知道他的頭現在在哪裡。”
這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家庭?
一個小女孩兒滿不在乎說出這種話,難道她不知道什麼叫害怕,什麼叫傷心嗎?
纏繞在白鳳隱腦中的疑問越來越多,她故意道:“那你今年幾歲了?這山上除了你之外,還有誰?”
“我啊?我也不知道自己幾歲,反正四五隻手都數不過來。”小女孩兒嘴一撇,不無得意道,“山上只有我一個,不過我有小蟲蟲和大鳥作伴,不需要別人。”
“你能控制那些鳥?用口哨嗎?”
“怎麼,你不信嗎?不然我吹給你聽?”
小女孩把手指放在口中,纔要吹響唿哨,立刻被容定塵隨手撥開阻止。
“表演就不用了,我們相信你。作爲交換,你是不是也該相信我們?”容定塵笑容明朗,看得一旁的白鳳隱一陣顫抖。
看慣他一肚子壞水的淡笑,突然見他笑得這麼陽光燦爛,總感覺不是什麼好事。
小女孩兒盯着容定塵看了半晌,表情有幾分不悅:“幹嘛?”
“沒幹什麼,只是想交個朋友。”容定塵蹲下身子,一臉人畜無害的柔和笑意,“你相信我們,我們也相信你,這樣我們就是朋友了。朋友的話應該互相幫助,譬如我們中了毒,而你又恰好知道怎麼解毒,那就該幫助我們。我們有什麼你需要的,也會無償送給你,這就是好朋友之間的禮尚往來。”
白鳳隱做了個動作。
想吐。
演戲演得不亦樂乎的容定塵對她視而不見,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小女孩兒身上。
不過事情並沒有如他所願發展。
聽了他的話,小女孩兒非但沒有高興,或者痛痛快快拿出解藥,反而露出一臉警惕之色,慢慢後退數步。
“爲什麼……爲什麼你還在想這些事?你、你應該忘記纔對啊!我爹說,看到我的人都會只想着我,纔不會想其他事情呢!”
白鳳隱頗有幾分怨念看向容定塵。
顯然,小女孩兒已經發現了,他並沒有沉浸在魅術的蠱惑之中,他說的、做的,終歸還是以得到解藥爲重心。
既然已經暴露,容定塵便不再繼續僞裝下去,神色又變得淡然冰冷:“意志不堅的人會被魅術蠱惑,而我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必須完成。魅術也好,妖法也罷,不可能阻攔我的腳步。”
小女孩兒嘟起嘴,看上去有些沮喪,甚至有些可憐。
“原來你在騙我……和我爹一樣,總是騙我……”
兩大點晶瑩透明的眼淚掛上小女孩兒捲翹睫毛,楚楚可憐模樣令人心疼,容定塵卻對她的淚水無動於衷。
“解藥在哪裡?”
小女孩兒搖頭:“有也不給你們!大騙子!”
“我再問一遍,解藥在哪裡?”
“不給!不給不給不給!”
雪亮長劍鏗然出鞘,直至墓室中央的棺槨。容定塵冷然:“我沒興趣看你裝可憐,一個活了幾十年的‘孩子’,想想就讓人毛骨悚然。說吧,你是拿出解藥,我們相安無事離開這裡,還是想讓我毀了這墓穴?”
“你、你敢?”小女孩兒臉色陡變,氣得胸口劇烈起伏,眼淚更加洶涌,“兩個騙子!你們說我可以相信你們,我纔出來的!你們怎麼可以這樣?嗚……”
白鳳隱黛眉輕蹙,若有所思。
她明白,容定塵之所以表現得這麼鐵石心腸,是因爲他認定這小女孩兒是在靠魅術和演戲蠱惑他們。
可是她的知覺告訴她,那孩子或許並不如他想象那般詭計多端,也許……也許她真的是太天真、太單純、太直率,有些事情,或許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譬如,魅術。
“定塵,你先把劍放下。”白鳳隱低喚一聲,而後朝小女孩兒招了招手,“你叫鴿子是嗎?過來,我們聊聊,好不好?別怕,你就當他是個傻瓜。”
容定塵手一僵,猶豫少頃,緩緩放下。
“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夫君。”回頭,容定塵不滿強調。
“我要是有得選擇,纔不娶你這流氓。”白鳳隱翻翻白眼反擊。
小女孩兒看他們倆爭執,停住眼淚想了想,忽然噠噠噠噠跑到白鳳隱身邊,猛地撲進白鳳隱懷裡放聲大哭。
向來不擅長應付小孩子的白鳳隱冷了一下,尷尬地舉着雙手乾笑,望向容定塵。
一聳肩,表情把他想說的話表達得十分清楚。
她自找的,自己收拾。
白鳳隱丟給他一個碩大白眼,而後深吸口氣,手掌輕輕落在小女孩兒被上拍了兩下:“好了,別哭了,有我在,他不敢再欺負你。”
小女孩兒哭了半晌,慢慢由嚎啕大哭轉爲啜泣,抽抽搭搭起身,摸着哭花的小臉淚眼朦朧看着白鳳隱:“我、我又不是、不是故意的……嗚……我一個人……不開心……我想有人陪我玩……”
幽邃密林,嶙峋石山,一個小女孩兒在這裡獨自生活多年,那是怎樣一種寂寞?
白鳳隱說不清自己被什麼觸動了,忽然給了小女孩兒一個結實的擁抱。
就好像每次容定塵擁着她那樣的,溫暖,而又令人安心的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