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事不單行(八七)
杜蘅不說話了。
蕭絕隨手擰了條熱毛巾,若無其事地拉過她的手:“到底誰巴巴地跑去給你送的信?”
杜蘅心中咯噔一響,腦子裡飛快地想着應對之話,竟忘了推拒:“沒,沒有人。”
“那你怎知鳳山滑坡了?”蕭絕微微一笑,低了頭笨拙卻仔細地替她擦手。
心裡感嘆:這手真好看,又軟又白還這麼小,只這麼瞧着便生出憐惜來輅。
“我不知道,”杜蘅心亂如麻,愣了片刻,才胡亂搪塞:“是夢做得不好,所以才……”
蕭絕其實是想引開她的注意力,這時見她整個人都僵了,心知必有蹊蹺,只是她卻顧慮重重不願對自己說實話,愀然不樂。
他又不能拿刀子逼着她相信自己,當即忍了不快,打了個哈哈,笑道:“你一向有未卜先知之能,如今還有神仙託夢於你,倒真是好。以後娶了你,必定逢凶化吉,遇難呈祥。駑”
杜蘅有苦難言,知他起了疑動了氣,卻又絕不可能對他吐實,只得垂眸掩去心中悲涼,不答反問:“你的扇子怎麼跑到別人身上去了?”
轉移話題的目的太明顯。
蕭絕見她如此模樣,心中氣苦,淡淡道:“我與他喝酒划拳,輸了給他。”
其實是他誇了阿蘅,又贊他有眼光,他心裡高興,明知他是曲意逢迎,還是隨手把扇子送了人。
“哦。”杜蘅微愣。
對蕭絕,她自問還算了解。
放在平日,別說喝酒划拳,便是再出格的事,他也做得出來。
那一晚,卻絕不可能。
然,明知他是在敷洐自己,沒有如實相告,她卻無話可說,心裡的彆扭可想而知。
蕭絕也不吱聲,兩人各懷心事,再不復之前的甜蜜溫馨。
之前憂心她的病情,哪有心思追究細節?
這時抽了空,倒要好好盤問盤問了。
打定了主意,叫了紫蘇進來服侍,道:“你且好好休息,我明天再來看你。”
心知紫蘇忠心耿耿,從她嘴裡打聽不到什麼,索性不指望她直接叫了白前。
白前倒是知無不言,可她明顯不知情,說來說去也沒說出個所以然。
可以肯定的是,阿蘅前一晚並沒有做什麼惡夢;家裡也沒有來過陌生人,也就不存在外人向她通風報信的可能。
推來推去,結論居然是:阿蘅真的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蕭絕又是好笑又是氣惱,換了別人,早就派了密探過去了繾綣江山最新章節。偏他答應了阿蘅,絕不刺探她的行蹤,只得把這疑問強行壓在心底,靜等她來解答了。
俗話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
原以爲躺個三五天便可痊癒,一拖卻拖了半個月。
蕭絕憂心沖沖,找了鍾翰林來問。
鍾翰林意味深長地望着他,笑道:“二小姐的病並無大礙,只是她心思太重,思慮過多,未免有些傷身,世子爺勸她放寬心養病便是。”
杜蘅病勢沉重時,蕭絕衣不解帶隨侍在旁,連湯藥都不肯假手於人,光明正大地寵着她,連表面的掩飾功夫都懶得做。
但,他是穆王府世子,又是天子寵臣,行事不管如何囂張,也沒有人敢說他個“不”字,反而個個誇他知恩圖報,重情重義。
杜蘅沒有他那麼顯赦的身世,加上又是個女子,雖已退婚,畢竟是許過人家了,總是一個污點,如何能如他一樣無所顧忌?
她爲情所困,心事重重纔是對的,若無其事才奇怪吧?
蕭絕知她的心事重重未必與他有關,也不便對鍾翰林訴說,胡亂應付過去。
心中雖急,卻也知這並不是着急或是用強逼她就能解決的事,只能捺下性子,每日下了衙也不往別處去,直奔楊柳院,好言好語地哄着她,深夜才走。
杜蘅心中不安,無奈暗示明示蕭絕一概不理,嘴裡答應得好好的,晚上照樣又來,幾次之後,她也就索性不說了。
算算時間,已到三月底,前世此時時疫雖未大面積暴發,各種徵兆已顯。只是初時死人不多,又大多是集中在東西兩城。
那裡本就是貧民集中之地,去歲從夏旱到初冬,一場飛蝗幾乎令秋糧顆粒無收,緊接着又是數場大雪,一直到三月氣溫纔回暖放晴。
窮人缺醫少糧,凍餓病死,爲搶糧食鬥毆時有發生,死亡人數激增,本就不足爲奇。
卻不知,正是這種視人命如草芥的心態,最終釀成了一場人間慘劇。
杜蘅猶豫着,該不該讓蕭絕想個法子——哪怕是給臨安府尹韓宗庭一點提示,早做預防也好啊!
可這話卻不好啓齒,前帳還未結清,怎敢再欠新帳?
這麼拖着,唯一值得慶幸的是,蕭絕平安無事,蕭乾也安然無恙。
她掐着指頭算着,只要過了今晚,便到了四月,蕭乾父子就算逃過一劫。
偏偏就是這天,蕭絕並沒有如往常一樣,踩着飯點出現在楊柳院,死乞白賴地賴在這裡跟她用餐。
杜蘅提心吊膽,不斷遣了人去打探。
次數多了,連初七都瞧出不對:“小姐,是不是餓了?”
“我不餓。”杜蘅心不在焉,吩咐:“白前,你再去門口看看。”
白前忍不住挑眉:“小姐,白芨剛出去,還沒回呢。”
“是嗎?”杜蘅看一眼窗外,站起來,在房裡焦灼地來回踱步:“天都快黑了,怎麼還沒來?”
白前低頭忍笑,心道:天天嘴裡埋怨他不該來,可人真不來了,小姐立馬就急得沒了章法了!可見,女人不管多聰慧理智,總也脫不了口不對心的毛病!
“纔怪天君!”初七噘着嘴:“定是師兄總也不來,你等不急了,想吃又不好意思。”
白前莞爾,偷偷塞了只雞腿過去:“給你。”
初七搖頭:“我早就吃過了。”
白蘞挑了簾子進門,委婉地道:“七爺沒來,許是衙裡有事耽擱了,要不,小姐先吃着,別等了?”
她心裡想的其實是,都這個時辰了,七爺要來早該來了。定是見小姐病好了,今兒起回穆王府吃飯去了。
杜蘅卻道:“那你叫林小志去忠義營去打聽一下,看他是不是有事留下了。”白蘞駭然。
這算什麼事?
莫說小姐跟七爺還沒成親,就是成了親,也不能這麼做呀。
“小姐!”紫蘇輕咳一聲,急急衝她使了個眼色。
杜蘅這才省悟,紅暈飛上雙頰,支唔其詞道:“那就算了,我,我不着急。”
這話誰信?
白蘞想了想,道:“要不,我讓林侍衛去忠義營外守着?”
雖說依舊不成話,總比冒然進到營裡去打聽要好。
“好!”杜蘅立刻點頭。
白蘞正要出門,聽得外面白薇一聲歡呼:“七爺來了!”
衆人齊齊鬆了口氣,白前最誇張,雙手合十唸了聲:“阿彌陀佛,可算是把這位祖宗盼來了!”
紫蘇狠狠瞪她一眼:“胡說什麼?”
白前吐了吐舌頭,俏皮地笑了。
杜蘅已顧不得這些,急急迎了出去
蕭絕不意她會出來:“夜裡風大,你病纔好,不在屋裡呆着,跑出來做什麼?”
杜蘅不答,只目不轉睛地盯着他。
紫蘇不滿地輕哼一聲:“七爺既是有事,就該打發個人來說一聲。”
他自己倒無所謂,卻害得小姐牽腸掛肚,心神不寧!
蕭絕一怔,隨即會過意來,咧着嘴,笑望向杜蘅:“你等我了?”
“有沒有哪裡不舒服?”杜蘅不答反問,說話間,手指已搭上他的脈門。
蕭絕越發心花怒放,反手握住了她的,拉着手進了門,一眼瞧見桌上沒有動的碗筷,牽了她到炕上並肩坐了,這才含笑訓道:“傻丫頭,餓了便該先吃。身體這麼弱,可別餓出病來。”
任誰都聽得出來,他雖是訓斥,語氣卻極喜悅,顯然很是高興。
“別鬧~”杜蘅掙扎着抽出手來,重新搭着他的脈,見脈息平穩有力,這才放下心來,收回手,觸到他微帶訝異的眸子,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今日舉止委實有些失常。
她強裝鎮定:“今日怎麼這麼晚?”
話一出口,立刻便知不妥。
再一瞧,蕭絕果然齜了牙,笑得得意無比:“想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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