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敗
杜蘅滿眼訝異:“阿絕,你怎麼來了?”
“昆明收復了?”岑律一個箭步衝過去,激動不已。
“姓岑的,”蕭絕站在門邊,雙手環胸,脣角掛着一抹懶洋洋的笑:“兵荒馬亂的,不呆在大都享福,倒有閒心跑臨安來拉着我媳婦聊天?”
杜蘅眉尖微蹙,眼中隱含擔憂。
她看得出來,蕭絕雖然在笑,渾身散發出一種生人勿近的陰鷙之氣。
早上出門時,明明還是一臉輕鬆,信心滿滿的樣子鑠。
不過二個時辰,就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難道,太康帝這麼快做出了招安和退兵的決斷?
在昨天之前,或許還有那麼一絲的可能性。
然而,在蕭絕回京之後,親自跟太康帝剖析厲害,呈明利弊之後,太康帝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放棄大好形勢,主動退讓的。
岑律連連搖手,乾笑兩聲:“蕭兄誤會了!小弟是在去貴府的路上,正好遇見嫂夫人來巡視店鋪,這才厚顏攔路相求~”
“是嗎?”蕭絕冷冷一笑:“這可真是巧了。”
他的行蹤談不上多麼隱秘,但除了穆王府之外,滿京城裡知道消息的不會超過十個人。
他前腳剛進門,後腳岑律就找上了門,還那麼巧家中老父病重,急着歸國?
這種巧合,他只能說:呵呵~
岑律不敢正視他的視線,連忙直奔主題:“蕭兄,家父病重,催我歸國。能否行個方便,助我離開邊境?”
“你有本事進來,難道沒本事出去?”蕭絕不置可否。
岑律兩手一攤,苦笑道:“若是平常,自然不敢以些小事麻煩蕭兄。可眼下燕王把昆明圍得跟鐵桶似的。別說人,連只蒼蠅都飛不過去。所以……”
蕭絕哂笑:“就算讓你出了昆明,也很難活着走到邊境。”
岑律打蛇隨棍上:“能不能活,還不是蕭兄一句話的事?”
蕭絕似笑非笑:“南昭在紅河南岸陣兵六十萬,說是銅牆鐵壁也不爲過。岑兄自問能飛得過去嗎?”
岑律嘿嘿一笑:“以我們南昭岑家在南昭的名望,借條道還是沒問題的。”
“跟着爺,可是要吃苦的。”蕭絕挑眉,滿懷揶揄地道:“你確定受得了?”
岑律眼裡閃過一絲喜悅:“沒問題,沒問題!蕭兄身經百戰,小弟也不是泥捏的。”
“給你一柱香,一柱香後,北門集合,過時不候。”蕭絕淡淡道。
“不用一柱香,小弟隨時可以出發!”岑律高興得差點跳起來。
杜蘅這一驚非同小可,滿眼震驚地瞪着他:“你,你不是說最少也有三五天嗎?”
蕭絕不敢看她的眼睛,滿懷愧疚地道:“阿蘅,對不起~”
岑律見情形不對,趕緊腳底抹油:“那個,賢伉儷先聊。我,我回去準備準備,一會見。”
杜蘅咬緊了脣瓣,強忍了心底的失望,輕聲問:“到底出什麼事了?”
蕭絕面色陰沉,淡淡道:“我們的糧草被劫走了,押糧的二百穆家軍全軍覆滅。”
二百騎,看似一個不起眼的數字,在傷亡人數動不動就以千萬計的戰爭浩劫裡,更是微不足道。
然而,對蕭絕,對穆王府卻是一次沉重的打擊!
蕭家先祖蕭雲助太祖奪得天下,建立大齊王朝,不但鐵帽子王爺世襲罔替,欽賜丹書鐵券一面,另外一項特權就是允許蕭家成立穆家軍。
五千鐵騎,無一不是千里挑一的精兵良將,個個驍勇善戰。二百年來,追隨着歷代蕭家家主,南征百戰,馳騁在沙場之上,建下無數功勳。
這些人,拆開來或許不是什麼絕世高手,但捆在一起,絕對是一支足以令世上任何人都聞風喪膽的熱血鐵騎!
正是因爲有了這樣一支鐵騎,南征軍的糧草押運才能做到萬無一失。
自去年八月開戰以來,每天都有數以千計的穆家軍,押運着數以萬石計的糧草,穿行在大山之中。
這個世上從來就不缺少鋌而走險之人,雲南又是蠻夷之地,朝廷管轄不到,叛軍造反之後,各土著更是各自爲政,紛紛佔山爲王。
在鉅額的利益誘惑下,試圖挑恤穆家軍的威嚴,覬覦糧草的人不計其數,但從未有人能撼動穆家軍的鐵騎,從他們的手中奪走一粒糧食。
穆家軍再一次用拳頭和熱血,捍衛了自己的尊嚴和名聲。
漸漸的,穆家軍打出了威風,雲南境內已經無人敢攖其鋒芒。
更何況,蕭絕的手裡,還有神機營這張王牌!
這也是蕭絕敢於離開雲南,返回京城的理由。
萬萬沒有想到,這一次卻陰溝裡翻了船,不止被劫走了糧草,還殺光了負責押運的二百穆家軍鐵騎!
這是穆家軍進入雲南以來,首次失敗,而且是以慘敗收場!
全軍覆沒!
不諦是狠狠抽了蕭絕一記耳光,讓他如何不惱,如何不怒?
杜蘅倒吸一口涼氣,聲音不自覺地顫抖了起來:“怎麼會這樣?”
做爲穆王府的世子妃,跟穆家軍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每天早上都聽着他們的號角聲起牀。她甚至能準確地說出他們當中一些人的名字!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這些人的實力,也沒有人比她更清楚穆家軍在蕭氏父子心目中的地位,更沒有人比她更清楚穆家軍的失敗,對蕭絕意味着什麼?
蕭絕眼中一抹深深的恨意讓人驚心:“叛軍事先埋伏在野狼谷,等運糧隊經過時,突然發難,萬箭齊發。穆家軍猝不及防,倉促應戰,與叛軍苦戰三個時辰,殲死四千餘人,流光了最後一滴血,才力竭而亡。”
杜蘅心中一沉:“事先埋伏?”
“是我的錯!”蕭絕咬緊牙關,眼中是濃濃的悔恨:“要不是我輕率地離開雲南,就不會給敵人可乘之機,也不至招此慘禍!”
“不!”杜蘅伸手掩住他的脣:“這不關你的事。敵人處心積慮,以無心算有心,就算你在,也無法避免!”
蕭絕冷笑:“從陸良到石林的路,一共有三條。除了負責押運的穆家軍外,不到出發前,所有運送的兵丁,都不知道正確的行軍路線。”
“啊呀!”紫蘇面色慘白,失聲驚嚷出來:“有內奸!”
杜蘅白了她一眼,張了張嘴,卻不知該如何安慰他。
蕭絕握緊了拳頭:“我相信穆家軍的弟兄們!他們不可能背叛我和穆王府!”
“是的,”杜蘅點頭,神情鄭重:“這一點無庸置疑!他們已經用鮮血,證明了自己的清白!並且用生命捍衛了穆家軍的尊嚴!他們寧死不屈,與敵人血戰到底,雖敗猶榮!”
紫蘇自知失言,窘得臉通紅,捏着衣角,訥訥地做不得聲。
蕭絕眼裡閃過一絲懾人的寒芒,薄脣勾出一抹冷笑:“內奸是肯定有的!小爺定要把他揪出來,親手剜出他的心臟,以祭我二百穆家軍將士的在天之靈!”
白蘞駭得機靈靈打了個寒顫,雙膝一軟,竟咕咚一跤跌倒在地。
紫蘇到底比她多活了一輩子,前世又飽受了南宮宸的荼毒,定力比她強了不止一點半點,卻也被嚇得面色蒼白,心臟狂跳。
杜蘅輕輕握了他的手,給予他無聲的支持。
“時間緊迫,母妃面前,我就不去告別了,省得她又哭天抹淚的。”蕭絕話鋒一轉,低聲道。
“你放心,家裡有我。”
“阿蘅,對不起~”蕭絕定定地看着她,伸手將她摟到懷中。
分別大半年,見面不到一天,就要分離。
即使剛強不羈如他,此刻腳下也似墜了千斤巨石,捨不得挪動分毫。
更何況是柔若蒲柳的她?
杜蘅反手環住他的腰,臉頰貼着他的胸膛。
心中痠痛眼眶***,卻死死地咬着脣,不讓淚水衝出眼眶,怕挽留的話會脫口而出。
因爲她知道,他的心已經飛到了雲南,與穆家軍的弟兄們連在一起。
兒女情長,在此刻顯得那麼渺小而微不足道。
她雖無法肋他成就大業,卻也不想成爲他的負累和羈絆!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近乎貪婪地汲取着熟悉的氣息,狠狠地閉了閉眼,再張開,已是一臉恬淡和平靜。
她仔細地撣了撣他的袍角,溫柔地道:“去吧,萬事小心。”
“嗯~”蕭絕抿緊薄脣,深深地看她一眼,頭也不回地大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