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蕪堤洞窟中,天之佛這一眠不知睡了多久,醒來時只聞若隱若現的切琢聲,詫異轉眸向洞窟外望去。
只見湖水上繚繞着聖氣一片橙紅,天色已是近了黃昏,雲霞靜謐籠罩着湖畔一人和腳邊地上散落着竹子碎節,聲音正是從他身前傳來的。
天之佛不知他做什麼,狐疑撐着竹牀坐起,揉揉昏昏沉沉得頭,緩步走出,片刻後停在他面前。
“天之厲?”
天之厲這才從手中之事上回神,見她還帶着初醒的迷糊,銀髮也睡得有些凌亂散在肩頭,笑笑,放下了手中最後一節竹子,反手搭在她肩頭,另一手輕捋爲她理順:“不再多睡兒麼?”
天之佛搖搖頭,卻見他動作間眸光一動不動打量着她的面容,似發現了什麼,擡手摸摸臉上:“爲何這般看着吾?可是吾臉上有東西……”
天之厲見夕陽下她的面容竟有種說不出的神聖之感,還有那世人所謂的悲憫仁慈,心頭一陣異樣波動,捋動的手指在她腦後猛然一停,俯首便吻住了她的脣,珍重用力吻着,想要驅散她身上那股感覺。
他的力道雖大,但並非如往常那種動了慾念的強烈侵奪,反是如春風撩動般浸潤,似在將情緒一點一滴,一層一層地滲入四肢百骸,天之佛見他邊吻,幽潭般的眸子依然深深凝注着,看不出一絲心緒,不知他爲何如此,貼着他的脣齒紅着臉低啞問:“天之厲?”
天之厲感覺到了她的推拒關切之意,微暗眸,不鬆按在她腦後的手,反一把將她摟入懷中禁錮,舌乘勢鑽入了她脣間,加深撫弄,天之佛這才發現他莫名的異樣,未再掙扎,顫抖着闔住了眸,擡手摟緊他的脖子,仰頭主動迴應。
未到片時,二人的氣息便有些不穩,天之佛軟軟靠在他懷中。
天之厲見她動情的眼睫在夕陽下泛着一層淡淡的金色光澤,臉色亦潮紅一片,心頭的怪異感這才散去安定下來,吻-吮得力道隨之漸漸變輕。隨後退出了她脣齒,緊擁着她,轉眸望向了餘暉鋪灑得青蕪湖和草地:“你曾說青蕪堤的黃昏最是醉人,確實。”
天之佛正倚在他懷中平復,聞言低啞“嗯”了一聲,隨後才擡起頭和他一同望着。
緋紅斜陽灑了他們一身,晚風吹來的菩提落葉不時從二人衣角拂過,落在肩頭,二人亦未受驚擾。
不知不覺中夕陽越落越低,天之厲摟在她腰間的手臂不由得加緊,天之佛未覺不適,只偶爾隨着他動作微動頭,平靜依偎着。
許久後,夕陽帶着最後一抹餘暉終究落到了青蕪湖後面的山後。
天之厲見此才收回視線,手卻不鬆,直接帶着她轉身看向右手邊:“看看此物可還滿意?”
天之佛看去,只見一個與洞窟內長寬相似的竹牀擺放在旁邊,已算是完成,旁邊還散落一個完成了一般的竹箱,可以放置雜物,詫異怔了一會兒,嘴角漸漸噙起一抹笑容擡眸看向他點了點頭:“你居然還會做這工匠活兒?”
天之厲微微笑道:“你睡着後吾去後山取了適用的竹子。特意僞裝去鎮上請教過,簡單得很。”
天之佛訝異亮了眸子,笑拉開他的手走到竹牀旁:“搬進去吧,吾本打算醒來去最近的那城去找匠人制一張。”
天之厲笑笑未說什麼,掌心凝功便將牀移入了寬敞的洞窟中,與那個竹牀並排放下。
天之佛挑眉笑道:“沒有褥墊也沒法子睡。”
天之厲見她故意,淡淡瞥她一眼,俯身撿起方纔中斷的竹子,以功力一劈截成兩端,插入旁邊就差最後一步的竹箱,才蹲下打開了兩側箱門,露出了早已裝在裡面之物:“已辦置妥當了,方纔用他們試了下竹箱大小,剛剛好,日後你我再來,帶些東西也有歸置處。”
天之佛不料這種雜細小事上,他也想得如此周全,笑了笑:“吾只睡了一覺,你倒是做了不少事。”隨即走近,剛要如往常般俯身去拿,卻因腹間已微微隆起,雖不明顯,但她日日注意諳熟於心,動作稍緩慢了動作蹲下衣襬披散在草地上,小心取出,轉向旁邊蹲着的天之厲笑道:“吾去鋪牀,竹箱你拿進來。”言罷才緩慢起身向洞窟走去。
天之厲望着她漸漸遠離靠近洞窟的窈窕背影,心頭微動不由一笑,起身拿着竹箱便疾步追了上去。
二人一前一後進入洞窟,二人功體雖夜能視物,天之厲進入後仍舊掌心起火點燃了竹桌上的燈燭,如此便能驅散些青蕪堤無處不存得清聖氣氛,他才繼續走到桌子旁放下竹箱。
天之佛看看他放的位置笑笑未說什麼,便抱着褥墊停在了牀邊俯身放下。
片刻後鋪好,她走到桌旁將塞着木塞,三寸高的圓潤玉瓶捧在手中,走近抱臂立在一旁看她的天之厲,溫柔啓脣:“佛鄉獨有的釀製花露,須動用佛者功體凝九九八十一種晨花之露方可得小小一瓶,對他人而言,是延年益壽增強功體的靈藥,與佛者只如水之於人。損耗純元之功釀製的同時亦是修行。吾甚少用,上次離開前釀製的全部在這裡,你喝些。”
天之厲見她眸底關心,記住了此言,接過拔出木塞,只聞一股清冽香氣撲鼻而至,僅僅一聞,四肢百骸竟覺異常的清爽,略有的酸乏散去,下意識看她一眼,天之佛擡手按住他的手,催促笑道:“快飲,你定未飲過,很好喝,滋味清甘,又不是那苦藥。”
天之厲聞言眸底微露笑意,視線轉凝在她脣上,意有所指出聲:“苦藥也不錯。”天之佛噎住,想起那次在雙天宮喝藥之事不由得紅了臉“快喝!”
天之厲哈哈笑着,闔眸仰頭端起飲去,涌出的甘露入喉,他的眉眼驚喜看她,果如她所言,當真是天下他所飲過的最好花露。
天之佛見此眸底笑意加深,見他飲得急有花露從他脣角滑落,不由拿起手指去一擦,輕語:“都喝了吧,於你的病有好處,明日吾再去釀,青蕪堤集天地靈氣,繁華萬千,很快便能釀就一瓶。”
話音落後,她剛要拿開手指,卻不料天之厲猛然撤開玉瓶,準確極快得含住了她的食指。
天之佛不料他如此,愣了一愣,直到指尖上越來越強烈的溼熱舔吮和輕咬傳來,猛然回神,一張臉刷得通紅,見他眸光暗深,邊往外抽着指尖,邊紅臉惱羞:“快飲花露!飲完便沁入青蕪湖中,好讓聖氣引導花露徹底融入體內,雙管齊下,才能事半功倍,不許再戲弄吾了。”
天之厲聞言不徐不疾舔盡了她指尖上花露才放開,沉笑着端起玉瓶飲完了剩下的些許,隨後將空玉瓶塞好木塞遞給她。
天之佛紅着臉接過放回原處,又轉回他身前,擡手去解他外袍:“一會兒記住要徹底浸在水下,到丑時才能出來,不必運功,聖氣自會透過肌膚進入。衣服放在吾這裡,你回來穿。”
天之厲怔了一怔,一按她的手皺眉:“你不去?”
天之佛微微紅了耳根,凝視他道:“青蕪湖聖氣一次只能滿足一人功體所需,吾無病,沒有必要進去,進入反而影響爲你治病。”
天之厲瞅瞅她發紅的耳根,狐疑:“當真?”
天之佛不假思索認真點頭:“嗯。”她若進入,只怕今晚又逃不過他索歡,這青蕪堤清修所在,那是怎麼都不行。
天之厲見她神色挑眉“哦”了一聲,便收起懷疑,未再追問,只擡手讓她順利脫下了外袍和中衣,剩下里衣後,他一把扣住了她的手俯首吻向她耳邊:“裡衣便不必了,吾穿着出去,不然吾會忍不住先要了你再離開。”
天之佛手僵住,登時退了一步紅臉瞪他。
天之厲驗證了她方纔言語真假,縱聲大笑着鬆開她的手,也未看她此時面色,便轉身走出了洞窟:“在這裡等着吾。”
話音落了片刻後,嘩啦一聲水響從漆黑夜色中緊接着傳入,天之佛這才擡眸望去,只見天之厲最後沒入湖水中的一幕,複雜笑嘆一聲,微微擡手撫上了腹部低語:“你爹在青蕪湖水下就什麼都聽不到了,只有我們母子二人。異誕之脈到處都是你爹的人,也只有在孃的地方纔敢這麼跟你說話。這是我們一家人唯一能住在青蕪堤的辦法,娘便自作主張將他帶來了,你高興麼?日後這樣的……”
剛說到這裡,腹中突然傳來一陣從未有過的波動,像是孩子在裡面動彈,天之佛震得猛斷了話音,急忙用手緊緊按在方纔被踢過疼痛的腹部,片刻後,就在她手按着的地方又是小小的一拳打來,腹中一陣痙攣得劇烈絞痛。
第一次若是錯覺,有了第二次,面上笑意震驚難以維持,天之佛緊緊盯着孩子有了動靜的腹部,心頭一澀,喉間不受控制發沉:“你只剛剛四個月大,怎麼會胎動?你想跟娘說什麼?”那大夫說婦人五個月時纔會。
話音剛落,腹中又被打了一小拳頭,隨即便再也沒有了動靜,連尋常腹中會有的溫熱亦散去,微涼瀰漫。仿如被惹生氣的孩子傷心不想理人,一個人獨自躲到別處偷偷傷心憤怒。
天之佛定定感知着,心頭一陣波瀾涌動不由得紅了眼睛,另一個袖袍中的手指當即緊緊攥成了拳頭,他竟然已有意識,比她所想更加嚴重,她怎會忘了他們二人皆非凡俗,腹中孩子生長也不可完全據此判斷,想到此她顫抖收回了按在腹上的手,急忙返回牀邊躺下,闔住眸擡掌按在天靈上,灌注一股功力,強迫自己入眠。她絕不能受這孩子影響。
丑時到時,返回的天之厲穿着裡衣走近牀邊,見她已躺在牀裡面睡熟,卻是什麼也沒蓋,無奈笑笑,當即上牀,將她擁在懷中,拉過疊放的薄被蓋住,才熄滅了燈燭闔眸入眠。
次日晨光熹微時天之佛便醒來,轉頭見他還睡着,靜靜看了半晌,恍惚笑笑,才小心離開他的懷抱落地,拿上玉瓶化光離開了洞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