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後,晉華拖着醫藥箱又要來給宋雪年檢查了一下。被宋雪年以生理期也會有滑脈爲理由給擋了回去,順便附贈給他一個白眼。被貼上庸醫標誌的晉華很受傷,但是他又不能證明宋雪年是不是真的來葵水了,而且時間還這麼久(……)。垂頭搭腦離開的晉華帶着滿肚子的疑問一頭鑽進了赤門的書庫。
宋雪年的日子過得異常平靜。期間,樑先生對自己的寶貝女兒身邊多了一個長着勾人桃花眼的男人當老師這件事非常不滿。
“你爲什麼不當信子的老師?”男人在屏幕裡黑着一張臉,縱是隔着十萬八千里也能讓人感覺到他的強烈抗議。
宋雪年四仰八叉地躺在沙發上,聞言懶洋洋地擡頭朝投影的牆壁看了一眼,眼裡滿是憤恨,“得償所願的人不要從這囉嗦。老子現在兜裡揣着生死薄,警告你不要亂說話。”
早些時候跟着宋雪年狼狽爲奸過的樑先生知道她都幹過什麼離經叛道的事情,特別自己還因此能脫離冥界的管理壽命停在一個時間點上那麼多年,於是一口氣噎在脖子裡。
“有時間不如再去教教契歌。”宋雪年說完擡手利落地關掉了屏幕。她脫力地倒回沙發,單手撫上眼睛而後長嘆一聲,只覺把胸腔裡的最後一口氣都吐盡才作罷。她這樣一個心甘情願不再相見的人爲什麼在看到這個如願相守的人會那麼的……不甘心。
“Maggie,黃黃在不在西郊值班?”
“不在。”
宋雪年一個鯉魚打挺從沙發上坐起來,“走!叫上黃黃,我們找蒼修喝酒去!”
被當成陪酒娘子又不能喝酒的黃黃很憂傷,又大又圓的虎瞳愁的耷拉下來顯得無精打采的。它皺着張虎臉瞄着身邊兩人手裡的酒杯。
龍鬼婆婆的酒呀,分它一滴聞聞味也好呀。
它仰着臉掂着大貓爪子貼着端着酒壺朝暖石走過來的蒼修靈巧地繞了兩繞。在發現這個禿頭男人壓根連一個眼神都不想分給它之後,黃黃一屁股坐到了暖石旁。當然,屁股對着暖石,粗大的尾巴有一搭沒一搭地點着暖石上的矮桌,時時刻刻提醒着這沒良心的兩個人它的存在。
宋雪年沒心沒肺地咧嘴一笑,伸手抓過大毛尾巴擼起毛來。黃黃怨念地回頭瞥了她一眼後把屁股不着痕跡地往後蹭了蹭。
蒼修毫不掩飾地笑了出來,“你這貓還真是通人性。”
此言一出,惹得黃黃朝他連連齜牙。
宋雪年有些憂傷了,“我們傾墨本來就是個漂亮的孩子呀。”
黃黃大名傾墨,本是隻無名林裡自由自在無憂無慮拈花惹草的天真劍齒虎,結果某天照例出門禍害的時候時運不濟遇上了宋雪年這麼一個不着四六的。俗話說的好,惡人自有惡人磨。碰巧宋雪年那時候正要尋個能幫她撐住命脈的神獸,於是倒黴的劍齒虎就被抓回去簽了契約,當了神獸。無名林裡一衆有毒的無毒的被世人視作洪水猛獸又趨之若鶩的生靈齊齊歡呼。從此,她倆共享生命,同生共死。因着黃黃那身漂亮的皮毛便被宋雪年起了這麼個名,戲稱久了也就漸漸被人忘了原先是有個端莊舒雅的名字的。
無名林畢竟是塊六界齊覬覦的風水寶地,孕育出來的靈物也自然不差。黃黃也不單單只是只老虎,最初還是可以化成人形的。然而宋雪年的功力自六千年前就呈自由落體的趨勢往下落,跟她扯在一起的黃黃也就只好老老實實地當只劍齒虎,幸而還能時不時地扮扮小貓。
思及此,宋雪年鬱悶地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我也是見不到我們黃黃變成漂亮的大姑娘嫁人了。”
黃黃冷眼抽回了自己的尾巴轉身踏上暖石在宋雪年身上蹭蹭,然後在她身後臥下把宋雪年圈在自己的肚子前。
蒼修恨鐵不成鋼地嘖嘖兩聲,“就差再學兩聲貓叫了。氣節呢?”
黃黃不服氣地朝他齜了齜牙。
蒼修再一回頭,宋雪年已經在他不注意的情況下連灌了好幾杯酒。他一把伸手按住宋雪年的手,“喝這麼急幹什麼!”
“酒壯慫人膽呀。”宋雪年朝他搖了搖食指。
蒼修輕蔑一笑,“做完了後悔了?”
宋雪年低下頭,沉默半晌,“不後悔。我們守靈人陪這天地,擋洪水兇獸、平風雲驟起、守生生不息,到最後,怎麼甘心成了那些骯髒慾念下的犧牲品!”宋雪年紅脣一勾,朝蒼修望過來的眼中水霧氤氳帶着竭盡全力按捺不發的恨意。只見宋雪年左手虛空中一抓,食指和中指中夾着一張白色箋紙。她脣角的弧度揚到最大,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宗主召喚,我先失陪了。”
宋雪年一個翻身騎到了黃黃的背上,高高挺起身子,眼中星光閃爍,“傾墨,我們和白家許久不見,在氣勢上可不能輸了!”剛剛還撒嬌鬧脾氣的劍齒虎瞬間變得威風凜凜,矯健一跳,帶着宋雪年消失在了原地。
蒼修低頭看着手中的酒杯,修長纖細的手指摩挲着杯子邊緣。酒水的倒影中,那映着的眼睛流出攝人心魄的疼痛。
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膚若冰雪,淖約若處子;不食五穀,吸風飲露;乘雲氣,御飛龍,而遊乎四海之外。
可如今,龍骨將枯,伊人不再,神山失落。九洲太平,衆生安樂。唯剩一人,煢煢孑立,以死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