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間點，君姨早就已經睡下了，客廳留着一盞橙黃的壁燈，專門爲了蔣荊南的.
蘇聽晚不在，別墅突然就顯得冷清了許多。
一進門，在玄關處的位置，容傾芷留心注意到擺放着的鞋子，女式鞋全部都是平底跟軟底的，每一雙都不重樣，整整齊齊擺放在男士黑皮鞋旁邊。
從櫃子裡取出一雙軟拖放在容傾芷面前，上面的標籤甚至都還沒有摘掉，客人專用，這樣的認知讓容傾芷心頭一刺。
“跟我來書房。”
君姨的房間就在一層，在客廳說難免會吵醒她，臂彎掛着外套，蔣荊南率先上樓，跟在身後的容傾芷用僅有的十幾秒鐘時間火速打量了一遍樓下。
幾乎所有的擺設都不再是黑白沉悶的基調，多了幾分溫婉跟柔美，細節處甚至做了修改，例如包在桌腳的那些軟墊子，無一不是爲了蘇聽晚準備的，懷着孩子，肚子那麼大，萬一不小心磕磕碰碰……
半山藍灣的別墅裡，恐怕除了書房以外，都是佈滿弄弄女主人氣息的地方。
門關上，一室溫暖，蔣荊南隨手把衣服掛在衣架上，扯了扯衣領：“你調查她？”
容傾芷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個她指的是誰：“今天我給你打了幾個電話，你都沒接，後來我就在咖啡廳偶遇到了你們。”
“你們”這兩個字眼一出來，蔣荊南冷不丁看向容傾芷，目光中都帶着冰冷：“偶遇？不是躲在哪裡把我們聊天的內容都聽進去了？”
“你就是這麼想我的嗎？”
蔣荊南沒有看容傾芷，走到窗邊把窗戶打開後，從口袋裡掏出一包煙，摸打火機的動作都有些生澀。
自從答應蘇聽晚戒菸之後，他有很長一段時間都在忍着，甚至應酬的時候，別人把煙遞過來，他都笑着不接。
有時候煙癮犯，人很容易煩躁的時候，就會打電話給蘇聽晚，或者直接回家，陪她說一說話，趴在她隆起的肚子上跟孩子互動，藉機轉移注意力。
可今天，心情煩躁之餘，蘇聽晚人也不在。
煙，成了他唯一可以依靠的。
“我遇見你們的身後，你剛好推門準備離開咖啡廳，我沒有第一眼認出阿姨來，是覺得眼熟，像是在哪裡見過，後來纔想起美國大房間裡掛着的照片。”
容傾芷的聲音很輕，就像三月裡的和風，越是在這樣的夜裡，輕飄飄落在心坎上，越覺得很舒服。
“你還記得在美國的那個深夜嗎？你也是因爲她，徹夜未眠，抽了一晚的煙，窗臺都積滿了菸頭跟菸灰，傭人打掃的時候廢了不少力氣。”
而那天晚上，我也是像現在這樣，默默站在身後陪着你。
這句話容傾芷沒有補充，但她知道，蔣荊南一定想得起來的。
那一晚冬夜，寒風沁骨，外面飄着雪花，清晨醒來就能夠看見積滿了厚厚的一層冰雪，窗戶大開，冷風灌進來，感覺整個人都被凍僵了一樣。
風在耳邊獵獵作響，鼻尖被凍得通紅，滿屋子都是煙味，以爲開着暖氣所以只是穿着一件長衫進來的容傾芷走到蔣荊南身後，親密地擁住他，把手放入他的衣袋中，與他藏起的手相觸碰。
撐開原本攥緊的手，五指分開，緊緊相扣，那是她只說了一句話：“荊南，還有我在你身邊。”
那一日中華報紙上刊登了一則新聞，華裔藝術家秦漠然榮獲第十八屆法國電影節金鳶尾最佳導演獎，成爲歷屆來最年輕的獲獎者。
在這則新聞的旁邊，是今日華爾街股市走勢，道指上升0.6%，標普500指數攀升0.8%，Nasdaq指數上漲0.5%。在此之前，標普500指數連跌四周，是今年11月到12月以來最長跌幅。
蔣荊南的第一桶金，在這跌幅中，潰敗。
數年後的今天，容傾芷再一次走近蔣荊南，伸出右手環住他的勁腰，左手垂在身側，能感覺到他的僵硬，可他沒有推開自己，這讓容傾芷心裡涌起一絲欣喜。
把握對了氣氛，很多時候往往比開門見山來得更有效果。
“以前我不知道，我也不敢過問，總覺得那是你心裡最想藏住的一個傷口，不喜被人知曉。你從來都是無所畏懼，不被任何人事物動搖情緒，你說過，只要一日在商場上，就不能把軟肋曝光出來。”
容傾芷咬着脣，這些話說得很慢，嗓音也有些沙啞哽咽。
蔣荊南沒有回頭看她，只是猛吸了一口煙，吐出嫋嫋煙霧遮住了他眼眸裡的情緒。
“過了這麼多年，我才知道，原來你跟秦漠然有這層關係。”
挺拔的身軀微微一震，背對着的緣故，容傾芷並未看見那一瞬間，蔣荊南陰沉的雙眼。
“如果從一開始你就告訴我，你接近蘇聽晚，不是因爲她長得像我，而是因爲她是秦漠然的女人，該多好。這樣我就不會嫉妒，也不會生氣，也不會變得連我自己都快不認識了。”
蔣荊南的沉默，彷彿是給了容傾芷暗示，她的嘴角緩緩勾起。
“當年，你會去法國並不是因爲什麼公事，你花了那麼多時間去查跟蘇聽晚有關的事情，不過是爲了做足準備接近她，對嗎？”
指尖的菸頭慢慢熄滅，吐出最後一口煙霧之後，蔣荊南擰着眉掐滅菸頭丟在了窗邊小盆栽裡，轉身捻住容傾芷的下巴，逼迫她的視線與自己的相對。
“你這種自以爲是的分析，是誰教你的？”明明語氣聽上去很淡，但眼神中如殺人般的冷意卻令容傾芷無法忽視。
被他手捻住的地方有些疼，容傾芷眼皮顫了顫，一層水霧很快就蒙了上來。
“沒有人教我，荊南，你不能否認一點，就算你說你不愛我，我依舊是在這個世界上最瞭解你的人。我們朝夕相處了那麼多個日日夜夜，不是手一揮就能磨滅掉的。”
滾落下來的眼淚滴在了蔣荊南的手背上，竟讓他覺得有些發燙，下意識鬆開手，瞥見她白皙的下頜多了指痕，莫名有些歉意。
“一開始，你就知道蘇聽晚是秦漠然最愛的女人，是他的軟肋，對嗎？”
蔣荊南沒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