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許菁菁做了一個夢,很美很美的一個夢。
夢裡,一望無際的薰衣草,隨風輕晃,不遠處,男人手捧玫瑰,笑靨如花的朝着自己漫步走來。
“菁菁,怎麼哭了?”他的手拂過自己的臉頰,是溫暖的,真實的。
許菁菁莞爾一笑,抱住男人的身體,拼命的享受着他身體的味道:“沒哭,我真的沒哭。”
“菁菁可是答應我的,不會哭的,對不對?”男人一吻落在她的額頭上,雙脣的餘溫覆蓋了她的冰冷,將她眼角的淚痕逐一吻去。
許菁菁枕在他懷裡,點頭如搗蒜,“所以大叔不會離開我的對不對?”
“我當然不會離開你了,菁菁,可會選擇相信大叔?”
“嗯,一輩子都相信。”
“那好好照顧自己,等我回來,嗯?”
“好。”
夢醒了,冰冷的地板上是她冰冷又僵硬的身體,她抹了抹自己的臉,一如既往滿面淚痕。
不知何時起,陽光已然消失,又是一池月光灑落在地,泛着銀輝,微微閃動。
沈宸燁站在她的身側,隨着她眺望遠方的視線一同望去。
“大叔,你說夢裡的月光有現在好看嗎?”
“不好看,冷冷冰冰。”
許菁菁好像聽到了答案,微微一笑,“我也覺得只有真實的月光纔是最美的。”
“能陪菁菁一起看月亮,不管是在哪裡,都一樣美。”
許菁菁捧着手裡的牛奶,含了一口,奶香充斥在口腔裡,她哽咽吞下。
沈宸燁擡起雙手捧住她的雙頰,冰冷的氣息撫摸過她的面容,一點一點的抹去她嘴角的奶液。
許菁菁仰望星空,眼瞳溼潤,隨着銀輝的抖動盈盈閃爍,她蒼白一笑。
翌日,許菁菁重複往日的習慣,送一壺湯去醫院,然後巡視天臣,露一露臉而已,最後,回到公寓,傻傻發呆。
所有人都覺得她很鎮靜,鎮靜到可怕,面上無波無痕,心底卻不知是何等痛楚。
她坐在總裁位上,看着沈宸繹以及那些所謂的經理彙報工作,翻看着一頁又一頁的資料,笑意視人,溫和從容。
沈宸繹對於這樣的她,沉默到不知如何反駁,她的表現很正常,卻又覺得不正常。
當齊江臨走進天臣時,便是見到的這一幕。
“天臣一向都是在做頂級時尚品牌,我覺得我們應該拓展一下領域。”許菁菁放下打開ppt,一言一句的解釋道:“我想試一下進軍婚紗行業。”
“婚紗?”策劃部率先反對,“那個領域太小,不適合天臣。”
“小不代表沒市場,現在國外許多頂級婚紗品牌市場寬,領導了整個行業,如若天臣挑戰成立自主品牌,以天臣的宣傳力以及聲譽,以後相信新人們首選就會選擇本土風情。也是繼時尚品牌之後拓展的另一領域,將整個服裝行業攬入懷中。”
“可是天臣目前的設計師以及合作商都沒有人涉及過這門領域,如若突然改變推銷策略,難免牽一髮而動全身,我覺得應該先培養好設計師,再來討論要不要開展婚紗行業。”沈宸繹合上文件,直言道。
許菁菁不置可否,“沒關係,我只是提一下而已。”
會議室,所有人井然有序的退出,最後,只剩下兩人靜坐無言。
齊江臨走進,尋着一張椅子坐下,“菁菁,爲什麼突然想做婚紗了?”
“就是覺得天臣做了那麼多品牌,重複着又繼續做,周而復始,我就想着能不能開拓一下別的行業,其實我看好了運動品牌,但想一想,運動品牌刻上天臣的標籤,總覺得有點不倫不類,畢竟在c國,天臣打的是奢侈名牌,享譽國際,因此,比較下來,我覺得大氣、絕豔、奢華的婚紗挺適合我們的。”
“你這想法也不錯,不過在這些固步自封的人裡面,他們只會選擇當前利益,評估每一個開發項目的風險以及利潤,比較下來,只會當掉你的決定,要不叔叔幫你,我們自己成立一個品牌,就賣婚紗。”齊江臨仔細打量着她的氣色,面部紅潤,脣色也正常,幸好幸好。
“還是等大叔醒來再說吧。”許菁菁收拾好桌上的所有文件,沒有人知道這些東西是從他電腦裡拷出來的。
大叔的心,一直都害怕這場婚禮成爲現實對吧?
我和我的姑娘,夢中成婚。
潔白的婚紗,熒光燈下,逶迤長裙拖地而過,紅色玫瑰,宣揚喜慶。
定稿日期在她受傷失蹤,消失不見的那段日子,他畫了好多好多,每一張都刻着一張臉,有笑的,有撒嬌的,有生氣的,她原來還不知道自己竟然表情那麼的豐富。
齊江臨握住她的手,“有什麼話就說出來,叔叔能幫的,一定幫。”
許菁菁低下頭,攤開桌上的每一張畫冊,“我被沈宸渢抓走的時候,大叔說過只要我們都活着,就一定會來娶我,那段時間,他爲了我畫了好多好多,每一件都那麼漂亮,可是我結婚的時候,卻是穿的別人畫下的。”
“所以你想讓這些畫變成一件件婚紗?”
“我想等大叔醒來的時候,看我穿着它們,帶他回家。”
“叔叔會幫你們的。”齊江臨單手攬在她的肩膀上,輕輕撫順她的長髮。
金色的陽光鋪滿了整個街區,嫺靜的午後,車輛來往稀少。
許菁菁不動聲色的繼續走在人行通道上,身後的一輛奔馳從她走出天臣後便一直跟着,她停下雙腳,回頭碰巧迎上奔馳車內駕駛位上男人的目光。
江易澤打開車門,站在車前,“你每天作息那麼準時,不就是爲了讓我主動來找你嗎。”
許菁菁不置可否,坐在副駕駛位上,“我知道你絕對不會善罷甘休,與其被你暗地裡陷害,還不如我親自引你上勾。”
“許菁菁,你拿什麼本事來跟我鬥?”江易澤踩下油門,車子疾馳駛入車流。
許菁菁嘴角輕揚,“想必你也聽說了,現在天臣是我做主。”
“所以我還得感謝你,如果不是你坐上了那個位置,或許我還真擔心沈家人的冷血報復。”
“你就不擔心我的報復?”許菁菁側身,面朝男人冷峻的側面。
江易澤冷哼,“就憑你?”
“對,就憑我。”許菁菁輕輕旋轉過戒指,看向它微微閃爍的光芒,輕笑,“江易澤,要不要我們打一個賭?”
“好,我跟你賭。”
“就賭我會怎麼讓你……血債血償。”許菁菁面容帶笑,語氣平和,就像是說着一件平常事,毫無起伏的心緒。
江易澤笑而不語,眉梢眼波竟是戲謔得意。
車子停靠在江邊,肆虐的風拂動身影,帶來陣陣清涼。
許菁菁迎風而立,緊了緊身上外套,“這就是你千方百計想帶我來的地方?”
江易澤點燃一根香菸,任着煙氣縈繞在眼前,“往事種種,還記得我們校園裡一同許諾過的未來嗎?”
許菁菁自嘲,“就算記得又怎樣?在你爬上許婉兒牀上的時候,不是早已忘得一乾二淨。”
“許菁菁,我一直以爲我會跟你白頭到來,就這樣平凡的過每一日。”江易澤再次吐出一口菸圈,“可是在我遇到婉兒後,我才明白,愛情不外乎心裡在乎,在你和婉兒之間,不是美貌,不是氣質,更不是家庭,我愛她,只是因爲她曾經很單純很單純的說過喜歡我。”
“你也信?”
“沒錯,我就是相信。”江易澤雙眸赤紅,語氣暴戾,“都是因爲你們,本來我們很幸福的,就是你,都是你,全都是你的錯,她死了,她摔死在我的腳前,你知道我看到她血流如注時心裡有多痛嗎?那種被生生煎熬無力贖回的痛,你知道嗎?”
許菁菁往後退一步,拉開與這個男人的拒絕,眼裡諷刺盡顯,“江易澤,你沒本事保護自己的女人,怪得了誰?”
“許菁菁。”江易澤咬牙切齒,卻在下一刻仰頭大笑,“所以我也要讓你嚐嚐失去的滋味,看到沈宸燁像個死人一樣躺着,心裡不好受吧,我就要你看着等着守着這個絕望,讓你一輩子都享用孤單寂寞。”
“那或許要讓你失望了。”許菁菁嘴角輕揚,帶着意味深濃的另一層意思。
江易澤愣了愣,眉頭微皺,“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大叔已經醒了。”許菁菁步步靠近江易澤,眼底刻上他面上一閃即逝的彷徨,笑意更濃。
“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許菁菁,不用以爲我不知道你的胡言亂語,醫院裡有我的人,沈宸燁是生是死,我一樣清楚。”
“是嗎?那你的人可有告訴你,大叔有沒有醒過來?”許菁菁眉角上擡,“我今天就清清楚楚的告訴你,你的人早就有去無回,而那些所有傳回來的消息都是我親自發的,今天沈大少一如昨天。”
江易澤面上一僵,瞠目結舌的瞪着笑靨如花的女人。
許菁菁越發靠近這個一米八的男人,站在離他一手的距離處,笑意在臉上全然綻放,“江易澤,被人當猴耍的感覺是不是很不好受?你以爲我爲什麼敢這樣肆無忌憚的任你跟蹤?無外乎是你在我眼裡,只是一隻拔了牙的狼,連狗都不如。”
“就算沈宸燁醒了,我也有那個能力殺了你。”江易澤目露兇光,卻在一瞬間感覺自己的身體往後倒去。
許菁菁離着男人本就只有半米左右,當男人猶豫之際,她的手已然靠近男人的身體,隨着自己手臂力量的加大,她毫不遲疑的奮力一推。
江易澤未曾料到自己竟然被她這麼輕易給推進了江河裡,喘急的水流掩過他的頭頂,他舞動着四肢,雙目如同燃燒熊熊烈火的瞪着岸上氣喘吁吁的女人,她是故意分掉自己的心思的,她的話,不可信。
許菁菁單手靠在石墩上,清冷的風瘋狂的吹動自己的髮絲,她嘴角尤帶三分得意,“江易澤,有本事就爬上來啊,我在這裡等着你。”
江易澤雙手緊緊的扣住石巖,奈何水流太過快速,指尖傳來的磨痛讓他心底一驚,下一刻便被河水掩去,消失不見。
“舅舅,您出來吧。”許菁菁看見消失的男人,回過頭,面朝江岸前的兩尊大石獅。
秦秋夜雙手隨意的放在口袋裡,閒情無異的走出,“要殺他,何必你動手。”
“我的本能反應,看見他就忍不住想要推他下去。”許菁菁迎上男人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淡然平靜。
秦秋夜坐在她的身側,笑道:“不過這麼急的水,淹不死也要費一番力氣才能爬上來了。”
“現在他還不能死,不能讓他這麼沒有痛苦的就死去。”許菁菁絞着手指,應該一寸一寸的抽筋剝骨,讓他痛不欲生,讓他求生不得,求死無門,讓他後悔今天爲什麼沒有直接淹死。
秦秋夜瞧着女人眼中的狠劣,伸手輕輕的握住她的小手,冰冷的指尖勾勒在自己的掌紋裡,“菁菁,宸燁醒來看到你這樣會難受的。”
“我還希望他能罵罵我。”
秦秋夜抹去她眼瞼的淚痕,“傻丫頭。”
江風很冷,吹動在自己的身上宛若冰冷的刀鋒。
夜裡,城市的光撲打在窗戶上,一道影子映上那閃閃的紅霜,俯瞰大街上來往的人流,夜色依舊,物是人非。
“菁菁。”沈宸燁擡手放在她的肩膀上,爲她擋去冷風吹過的寒意。
許菁菁捧着水杯,杯裡的熱牛奶已經冰冷,她閉上眼,嘴角略帶半分苦澀,“大叔,快一週了,我們一週沒有見面了。”
“菁菁。”沈宸燁站在她身前,她的眉睫在抖動,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尋找着出路,卻被她毫不猶豫的阻塞在內。
男人的聲音宛若迴音徘徊在耳膜中,許菁菁睜開眼,尋覓着黑暗的四周。
“菁菁。”低沉的嗓音帶着憂傷。
“大叔,大叔。”女人蹲下身子,細數着地上瀰漫而開的水漬,就像雨珠,壓抑許久,傾灑而出時,瞬間淹沒整個夜空。
沈宸燁蹲在她身邊,想要擁抱她,可是身體卻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從她身上穿透,挽留不住。
在他愣神之間,許菁菁已跌跌撞撞的從地毯上站起,沈宸燁愕然,追着她的腳步跑去。
衣帽間,她的身影消失不見。
沈宸燁走到鏡子前,空曠無物,他的手穿透鏡子,留不住他的一絲一毫存在的證據。
“唔……”低沉壓抑的聲音從衣櫥裡想起。
沈宸燁走近,心口一陣緊縮。
狼狽的索取,不堪的留戀,是她唯一能記住他的溫度。
衣櫥裡的女人緊緊的束縛着屬於他的所有衣物,眼淚掉落在墨色西裝上,不見蹤跡,只留下一滴更黑更濃的墨色。
“大叔,大叔,別離開我,我是傻瓜,沒有了你,會活不下去的。”
沈宸燁蹲在她的面前,手拂動在她的眼瞼處,一滴淚滴下,穿透自己的手,落在白淨的襯衫上,暈染開純色芙蓉,綻放的太過的妖冶,讓他心口猛然收縮,痛的快失去意識。
“菁菁。”帶着冰冷的脣落在她的額角,眼前的景物恍若被濃霧掩蓋。
許菁菁感覺額頭上微微泛涼,擡起頭,模糊的眼眸裡水汽氤氳,她擡起手放在恍若夢境出現的男人,輕柔的撫摸過他冰冷到毫無溫度的臉頰。
沈宸燁驀地一震,她、她看見自己了?
許菁菁嘴角微微上揚,眼角彎彎,眼淚擠過眼尾,遺落下一條淚線,“大叔,你來看我了嗎?”
沈宸燁試着靠近她的氣息,指尖下溫熱的皮膚灼傷着自己,他一點一點的爲她抹去淚痕,“是啊,我來看我的菁菁了。”
許菁菁撲進男人懷裡,迷戀似的吮吸着他的味道,“大叔,你好過分,爲什麼這麼久了都不來看看我,爲什麼要留我一個人,爲什麼要拋下我?”
“是,都是大叔,都是大叔的錯。”沈宸燁抱緊她,將瘦弱的身子困在自己懷裡。
許菁菁靠在他懷裡,手輕輕的託在他的心口上,沒有跳動,沒有起伏,平靜的就像是……死人!
沈宸燁握住她的手,嘴角露出一抹悽然的笑,“這只是一個夢,菁菁。”
沒有溫度的夢,沒有心跳的夢,我只是一縷幽魂,菁菁,我只是一個靈魂而已。
雙脣覆蓋,無論是夢是幻境,她要留下他的痕跡,他來過的痕跡。
蠻橫的吻就像是強取豪奪不留餘地,沈宸燁將她柔軟的雙脣含在嘴裡,嗅的她嘴裡的奶香,只覺得心口處毫無動靜的心臟卻在這一刻,激烈的震動着。
許菁菁茫然的睜開雙眼,眼前的身影漸漸透明,就這般,在她眸中靜靜的消失,就好像從來就沒有來過,自始至終都只是她一個人對着這清冷的衣櫥……睹物思人。
月光如霜,冰冷的落在地板上,灑下一地的碎影。
“叮咚……叮咚……”
許菁菁從地毯上站起身,懷裡屬於他的衣服已然被蹂躪的不成樣子。
門鈴聲迴盪在客廳裡,許菁菁站在門禁前,眉頭微微皺起。
“您好,我們是城南警局的警員,我姓陳,這兩位是我的同事。”
三名警察大清早便造訪,許菁菁不明,問道:“三位有什麼事嗎?”
“請問是許菁菁女士吧,昨天下午有人目睹你在臨江河將一名先生推下了河,昨晚那位先生被緊急送入醫院治療,警方經過多方查勘後,確信許女士與江先生是因爲矛盾在江邊大吵,隨後他被你推了下去,我們現在以蓄意謀殺罪請你入警局協助調查。”
許菁菁聽完,冷笑,“我殺江易澤?”
“在事情未定論之前,你只是嫌疑犯罪者。”
“行,我跟你們走,不過我需要聯繫我的律師。”許菁菁轉回客廳,拿起電話,思怵片刻,還是打了這通電話。
齊江臨趕到警局時,審訊室已經換了第四批警員,只是皆被許菁菁一句律師不在場,我有權保持沉默駁回。
警局警司是今年剛升遷的,對於齊江臨的傳記也是熟知一二。
“放人。”齊江臨對着署長只說了這麼一句話。
署長苦笑,“畢竟有人證,我也不好這麼明目張膽的放人,等二十四小時後沒有新證據,我會立刻放人的。”
“需要證據是吧,我給你。”齊江臨打下一連串的電話,在對方接二連三的保證後,才放下手機。
審訊室內,許菁菁喝了一口牛奶,看着走進的身影,莞爾,“叔叔,麻煩您了。”
“事情的經過我已經瞭解了,我們回家吧。”齊江臨脫下外套披在她的身上,握了握她的手,“怎麼不知道多穿一件衣服出來?”
“來的太匆忙,忘了。”許菁菁站起身,又停下,“我更好奇是哪個好心人發現了我的劣跡?”
“還能有誰,江易澤自導自演,就他那點小伎倆,在我面前顯擺,不自量力。”
“我覺得我應該去醫院慰問慰問。”許菁菁坐進車內,不遠處,一輛賓利緩緩駛近。
齊江臨一反常態從車內走出,“秦爺,我們也是好久不見了。”
秦秋夜淺笑,“一早就聽說了這事,我作爲目擊者理應也來警局裡彔彔口供。”
齊江臨點頭,“那就麻煩秦爺辛苦一趟了。”
“舉手之勞,無須掛齒。”秦秋夜走到車前,“聽徐琛說,昨晚上宸燁有了短暫的反應,雖然沒有清醒過來,不過也是好兆頭。”
許菁菁的手藏在袖中,無人看見她攥緊的拳頭,只看得出她面上平靜如初,好像未有反應的淡定。
“菁菁,別再折磨自己了,他也很想你了。”秦秋夜站起身,眼瞼下垂,看了眼她眉宇中的靜默,輕嘆一口氣,轉身走進警局。
“叔叔,我們去醫院吧。”許菁菁迎向車窗外的景物,綠樹成蔭環繞在整個街頭,金色陽光依舊燦爛傾灑,風中襲來陣陣桂花香。
醫院內,那扇緊閉的門,在她手中沉重的恍若千斤,許菁菁深吸一口氣,面色溫和的推開。
盛開的百合帶來淡淡的香氣,有串風鈴在窗前因着她推門的力度帶動輕嚀的響動,病牀前的儀器有條不紊的工作着。
她一步一步的靠近,自從那一日後,第一次靠近如此虛弱的他,修長的身體被掩蓋在純白被子下,面容如雪,毫無血色。
她擡起手,帶着點點餘溫的指尖拂過他的眉眼,俊逸的五官,就像一個睡夢王子,靜然安好,從容溫和。
“宸燁,能聽到我說話嗎?”許菁菁趴在牀頭,十指纏繞,“你睡了好久了。”
沒有回覆,依然沉靜。
“昨晚上我夢到你了,你的手好冰冷,你的吻也好冷。”
許菁菁輕撫他的雙脣,明明是有溫度的,爲什麼昨晚上那麼冷?
“大叔,別讓我等太久好嗎?我不相信奇蹟,我也不相信命運,可是我……相信你,我相信你會回來的,不再冰冷。”
酸澀的吻落在他溫暖的脣上,許菁菁抹去眼角的淚,退出房間。
頭頂上,白熾燈恍惚入眼,迸發着模糊的重影,虛虛實實,朦朦朧朧。
“好了,菁菁。”齊江臨送上手絹,親自爲她抹去淚痕。
許菁菁泰然的點點頭,“三少說今天有股東大會,我必須去一趟公司。”
“回家休息吧,我替你去。”齊江臨打量着她的臉色,比來之前又難看了幾分。
“就一小會兒,我坐坐就回去了。”許菁菁將外套放回齊江臨手中,“叔叔,謝謝您。”
天臣頂樓,兩派人馬早已是針鋒相對,形勢緊張。
“這一季咱們的業績直線下滑,我覺得無論如何也要讓大少回國了。”一人道。
“也對,齊江臨總裁都回來了,怎麼不見大少的身影?我覺得董事會上作爲代理總裁,夫人,您是不是應該給我們所有股東一個交代?”
許菁菁坐在席上,閉口不言,任着下面的人你一言我一句的挑釁。
“業績之事餘先生已經說過了,是這一季,不是這一週,夫人的領導能力雖然不如大少,但也沒給公司帶來什麼損失,在天臣內憂外患之際,你們不想着怎麼同舟共濟協助天臣,而一個個倒急着再拉下總裁,難不成是有心人還惦記着這個位置?”
“蔣怡,我們都念你是女人,沒有跟你的小肚雞腸斤斤計較,你倒好,三番兩次扭轉我們的意思,我們只是想要大少的行蹤問題,就怕是某些人爲了權利而故意隱瞞什麼。”
女人冷笑,“這有什麼好隱瞞的,夫人手中握有大少的轉讓協議,就算大少現在失蹤了,總裁的位置,天臣的最大股東,只能是許菁菁女士,如果你們覺得有異議,大可以跟前些日子夫人提出的放下股權,瀟灑離開,天臣,絕不養狼子野心之人。”
“不管如何,今天我們必須要見到大少,如果見不到真人,哪怕語音聯繫也可打消我們的顧慮。”
“好了,吵夠了沒有?”沈宸繹撂下一對文件,面無表情的瞪着挑起事端的餘理事,正色道:“不管我大哥現在在什麼地方,天臣現在的代理人都是許菁菁,不管你們承不承認,她都是這裡的話權者。”
“今天的股東大會只是一季一次的天臣例行會議,不是來召開什麼聲討大會,如果各位還想繼續陪着天臣,就請坐下來,開始會議吧。”許菁菁目光如常的落在屏幕上。
秘書將文件檔案放在每位股東身前,不敢多做停留,會議室內的氣氛儼然就是一個小型戰場,未見硝煙,卻是氣勢壓人。
“讓我聽一個這樣的女人說話,枉費我爲天臣奉獻了一生,太不值了。”一人摔下座椅,怒氣衝衝的丟下手裡的文件。
紙頁漫天散開,撲騰着落在碩大的會議桌上,衆人皆驚。
“林理事說的對,我們哪一個不是開國元老?爲了天臣的這些年嘔心瀝血,現在竟然被一個乳臭未乾的小丫頭指使,她有能力倒好,可惜她根本就沒有能力。”又一人摔下椅子。
羣激而起,另一派數人惱羞成怒的摔動椅子,一時之間,本是安靜的會議室傳出一聲聲驚耳的破裂聲。
沈宸繹眉頭緊皺,拍桌而起,“你們準備造反還是逼宮?”
餘理事嘴角高揚,“要我服從一個女人?絕不可能,還是一個毛頭丫頭,她有什麼能力開拓天臣,領導天臣?”
“餘理事的意思我是聽明白了,你莫非就是想要坐上這個位置,成啊,我讓你坐。”許菁菁站起身,將主席位置讓出。
衆人皆譁然。
餘理事嗤笑,“我不過就是一個小理事而已,要論做大位有能力的人,我們選用股東投票,人數少者服從多者,如何?”
“不要臉。”蔣怡從位子上站起,嬌豔的五官清傲的落在男人的身上,“你就是趁着大少不在的時候搖搖尾巴罷了,就算現在把這位子給你,你能做多久?”
“我說過了投票決定,能者居之,我也不自薦,看誰支持誰,盲票如何?”
“姓餘的,如果我是男人,我都忍不住想抽你一耳刮子,真丟男人的臉。”蔣怡冷斥,“你有什麼資格做這個位子,你一沒有真材實料,二沒心胸,三沒實力,你憑什麼跟人家搶?你搶得過嗎?”
“蔣怡,如果你不是女人,我早就抽你了。”餘理事惱急,憤憤的將手裡的文件悉數甩下女人。
“鬧夠了沒有?”許菁菁走下,站在餘理事身前,“我記得公司成立前有這一項條例,如果要舉行選舉,股份必須達到百分之四十五,也就是除了宸燁的百分之五十五,在場的各位都必須同意。”
男人神色一凜,“怎麼,你不敢了?”
“不,我不是不敢,而是我想問一下餘理事。”許菁菁莞爾,“你手中股權佔多少?”
“你什麼意思?”
“作爲股東,你手中只有百分之五,在這裡,蔣怡女士以及三少各自百分之十,你覺得你有資格競選爲候選人?”
“你——”
“會議繼續。”許菁菁轉身坐回椅子上,筆尖輕輕的觸碰着桌面,面色平靜,無波無痕。
“這樣的會議,你們慢慢召開。”餘理事憤然走向大門處。
隨之,另幾名小股東也是緊隨其後。
偌大的會議室,只剩下寥寥無幾的人坐着,其餘的人也無疑是正在觀察情況。
蔣怡冷笑,“走了也好,免得污染耳朵。”
“啪。”會議大門被人從外推開,一衆黑衣男子闖入,站立兩派。
衆人驚愕,詫異的看向門外緩緩被推入的輪椅,而讓人大驚失色的無外乎是輪椅上的男人。
“看來我回來的遲了。”沈宸燁漠然的注視着走在最前頭的男人,目光如炬。
餘理事後背一涼,身體也禁不住的微微顫抖。
沈宸燁揮手,徐琛推着輪椅進入會議室。
“哥,你、你——”沈宸繹驚慌失措的從椅子上站起,顯然沒有料到本是安靜躺在牀上的男人會突然出現在這裡,氣色唯和。
高位之上,隔着刺眼的燈光,他的影子忽遠忽近,就如那場夢一樣,一眨眼,他便模糊了一分。
許菁菁睜大雙眼,任着乾澀的眼瞳裡發酸發痛,直到縈繞的水霧包裹而住,一滴淚滑過面頰,流入嘴中,那是苦澀的味道。
“菁菁。”沈宸燁初醒,聲音略帶乾啞。
許菁菁點點頭,身體依舊坐着椅子上,兩人未有動作,隔着兩米的距離,四目相接,一切盡在不言中。
“菁菁,我回來的晚了。”沈宸燁張開雙臂。
許菁菁撐着桌面站起身,眼前的路不過兩步,而她卻感覺雙腳沉重到邁不出去。
“大叔,我——”天地旋轉,世界灰暗,一切聲響恢復平靜。
那根緊繃的神經終於放鬆了,那個懷抱終於不再冰冷了,她的大叔,回來了!
醫院裡,輪椅上的某個男人神色陰鷙,恨不得用冷漠的雙眼焚燒掉周圍的一切。
齊江臨坐在一旁,看了眼急救室的燈光,這已經進去多久了?
“叔叔,我覺得我們有必要提前行動了。”沈宸燁打破死寂,冷冽的說道。
齊江臨微微一怵,輕咳一聲,“可是目前時機還未成熟,就這樣出手,難免會留有餘地。”
“不,叔叔,如果一個人死了,他手中再有權利,也只是一張白紙而已,毫無用途。”
齊江臨瞠目,這才明白他所說的出手是什麼意思。
“我覺得如果我當日乾脆點,這一切是不是就不會發生。”沈宸燁回頭相望,“有些人註定就不應該給他們留着生路。”
“他的確該死。”齊江臨回覆。
話音未落,急救室的門敞開,徐琛半帶憂色的走出。
沈宸燁滾動輪椅,忙不迭的滑上前,“她沒事吧?”
徐琛猶豫着皺眉,有些難言之隱。
“說實話。”沈宸燁的手緊緊的抓緊輪椅扶手,已示自己心底的彷徨。
徐琛左右巡視兩個男人,輕嘆:“這段時間受了很大的刺激,心臟負荷過重,導致她一時心血供應不足,陷入昏迷。”
“那是不是隻要好好調養就沒事了?”沈宸燁撐着椅子,迫切的問道。
“理應來說只要靜養就會沒事了。”
“什麼叫做理應?”齊江臨問道。
徐琛爲難,看着沈宸燁,就想看一個肇事者,“都是你。”
“我?”沈宸燁敲敲自己的腿,“對,都是我。”
“我記得我勸誡過你們,特別是你,管好你的好兄弟,你看看你都辦了些什麼事。”徐琛扶額。
沈宸燁面色凝重,“是,都是沈宸渢,四槍太便宜他了。”
徐琛眯了眯眼,“你沒聽明白我話裡的意思?”
沈宸燁一拳打在牆上,“我一定不會便宜了沈宸渢,我要讓他死後也不得安寧。”
“沈宸燁,你有沒有聽明白我說的意思?”徐琛大喊一聲。
“你想說什麼酒直說,別拐彎抹角。”齊江臨忍無可忍道。
徐琛瞪着沈宸燁,指向他的褲子,“都是你這個好兄弟的錯。”
沈宸燁低下頭,“你什麼意思?”
徐琛嘴角抽搐,“她懷孕了。”
“……”一室沉默。
徐琛苦笑,“我早就跟你說過,她這副身體別說懷孕,連跑快一點都會不舒服,你倒好,現在直接弄出一個孩子給她,就憑她那樣子,你還嫌她命長是不是?”
沈宸燁推開喋喋不休說了不停的男人,滑到急救室前,卻不敢走進去。
“現在知道怕了?”徐琛雙手環胸道。
“就沒有辦法了嗎?”齊江臨皺眉,該如何取捨?
沈宸燁五指扣在門欄上,“如果打掉孩子呢?”
“你的意思是——”
“我知道她會傷心,可是留着孩子,我會害怕,我們都會害怕。”沈宸燁雙瞳微紅,“在她不知道的時候,打掉孩子。”
“宸燁,我覺得這件事應該讓她知道。”齊江臨否決。
“可是她知道了會捨不得的。”沈宸燁仰頭,長長的吸入一口氣,如果是以前,如果能回到以前,她身體安康,這個孩子,來的不是時候。
“你這樣太自私了。”徐琛道。
“我不能讓任何人威脅到她,她的生命那麼短,怎麼可以再讓一個孩子分去?我不能這樣,就算自私也好,我也不能賭這個必輸的局。”
“宸燁……”
“大少……”
病房內,徐琛的手顫抖的放在針管上,他深信只要這一針下去,她肚子裡的孩子就會無知無覺的離開,就當是從來都沒有來過,一點痕跡都不會留下。
沈宸燁坐在一旁,溫柔的撫摸過她蒼白的面容,她的手有些涼,她的腹部依舊平坦,他輕輕的停放在孩子的位置上,感受着掌心下那微乎其微的生命。
“大少,我要麻醉了,這一針下去,這一晚上她都不會醒來,手術會安排在一個小時以後,你再陪陪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