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燥熱的暑氣燒灼着柏油路,一點一點的蒸發昨日暴雨過後的痕跡。
空無一人的山間小路,一道身影跌跌撞撞的踩過那一地的落葉。
許菁菁想着,如果昨晚上自己沒有提前下班,如果自己昨天沒突發奇想的想來這棟被遺忘的老宅過一週年紀念,如果自己只是傻傻的準備晚餐沒去二樓,如果……
可惜,這世界沒有如果……
她滿懷期待的紀念日看到了什麼?
那張曾經只屬於她和他的婚牀上,赤身的兩人未着寸縷。
他們在做什麼呢?
脣齒相加,吻的忘乎所以。
“啪!”手中的瓷碗墜落在地板上,發出刺耳的破裂聲。
“誰?”男人的聲音倉惶的響起來。
許菁菁麻木的站在門前,忘了動彈,忘了迴應,就像個木偶癡癡站着。
男人漠然的打開門,當屋內那股還未來得及揮發的曖昧味道隨着清風飄來,許菁菁一個寒噤襲身。
她的雙腳踉蹌兩步,詫異的擡頭。
是他,是躺在她身邊整整一年的男人,是那個夜夜擁抱自己說着甜言蜜語的男人。
可是,他剛剛抱着的,親着的,喊着的,又是誰?
“易澤,是誰啊?”屋內的女人聲音嫵媚,卻又那麼熟悉。
許菁菁想過江易澤身邊的女人會有那些,卻唯獨沒有想過會是她:自己疼愛的堂妹,那個撒嬌賣嗔的好妹妹。
“原來是姐姐回來了。”女人不以爲意的伸手抱着那個半裸的男人,塗着像血一樣顏色的指甲在他脣角輕輕勾勒。
“菁菁,既然你已經看到了,那我也就明說了,我們離婚吧。”
許菁菁茫然的擡頭盯着身前這對男女,她還盼着他的解釋,沒錯,當事情敗露之時,她還想着她誤會了什麼。
我們離婚吧!
離婚吧!
離婚!
“啪。”
許菁菁氣喘吁吁的呼着氣,平復着自己快窒息的痛苦。
他剛剛說了什麼?
離婚?
忍無可忍的一個耳光掏空了她的所有力氣。最終跌倒在地,淚水蔓延,將自己所有的堅強擊潰的一無所剩。
“話,我已經說完了,明天民政局見。”
決然的背影被虛晃的燈光漸漸隱去,許菁菁半跪在地,空氣裡,只剩下淚水濺落在地板上帶來的絕望喘息。
相愛三年,初懵懂的大學芳華到如今的事業有成,她陪着他從一無所有變成如今京城裡赫赫有名的大狀,最後卻落得過河拆橋的終點。
房間裡傳來兩人輕重不一的曖昧聲息,那一聲又一聲毫無遮掩的吟嚀聲,就像一把刀鋒利的刺進她的心臟裡,帶着得意的勝利瘋狂的轉動着刀柄,狠狠的凌遲那顆破碎到只剩殘喘的心。
漫漫長夜,狂風暴雨侵襲,一滴一滴雨水砸着窗子,洗去那上面殘留的灰燼。
風拍打着窗,一聲聲咯吱聲遮蓋了屋內多餘的聲音,成功的讓她繼續自欺欺人,這一切都是夢吧。
“我不會離婚,死也不離。”丟下最後一句話,許菁菁狼狽得從老宅離開。
牀上,許琬兒推開男人:“你聽到了吧,她不離婚,我怎麼嫁給你?媽媽都在準備嫁妝了,像我許家這種身份,嫁女兒何等大事,你想開玩笑,我可不喜歡這玩笑。”
江易澤摟着她的肩膀,“放心吧,容不得她不離。”
許琬兒笑意滿滿的依偎在他懷裡,嘴裡高傲上揚。
她許菁菁不過就是一個養女,有什麼資格跟自己搶?
翌日,許菁菁精疲力竭的回到公寓,什麼解釋都沒有等到,只等到法院一封傳信:江易澤上訴判處與許菁菁之間婚姻無效。
理由很簡單,她欺騙自己身份。利用假身份騙婚。
許菁菁不是許氏第一繼承人,只是許氏董事長曾收養其兄長遺孤……
手中的紙似千斤重鐵,壓得她再也託不住。
“啊!”絕望的嘶吼聲從死寂的公寓裡響起,一道身影癱倒在地。
民政局前,手中那詭異的綠色刺痛着她的眼睛,那份重量沉甸甸的壓迫着雙手,她託着好累好累。
轟鳴的馬達聲從身側響起,許菁菁本能的回過頭。
江易澤笑逐顏開的坐上車,在許琬兒額前落上一吻,“婚禮如期舉行。”
“姐,”許琬兒靠在車窗上輕喚,“我說過會讓你有機會做我的伴娘,希望你也不會食言。”
許菁菁咬住下脣,一聲不吭的看着車輛絕塵而去。
“姐,我要結婚了,你可以當我的伴娘嗎?”她天真的問。
“可是姐已經結婚了。”
“沒關係,姐,我的伴娘一定會是你。”
“傻丫頭,姐不可能做你的伴娘。”
“那如果可以,姐不會再拒絕我吧。”
原來這一切早有預謀,自己不過照着二人設定的步驟傻傻的演繹了一遍,最後落魄不堪的被他們圈養着戲弄。
伴娘?伴娘?爲自己的前夫和好妹妹做伴娘?
曾經最愛的人,變成了妹夫?
諷刺,她仰頭大笑,抑制不住的狂妄諷笑。
突然間,小腹處一陣劇痛,冷汗涔涔掉落。她跌倒在地,撐着身體,搖搖欲墜。
“小姐,你沒事吧?”陌生的人羣圍攏而上,將她本是稀薄的空氣徹底搶奪。
意識漸漸恍惚,她睜着眼,雙手捂住痛苦撕裂的肚子,望着蒼天,自己還有幸福嗎?
醫院裡,醫生放下診療儀,“懷孕六週,剛剛腹痛因爲情緒太過激動動了胎氣,今天留院觀察一天。”
許菁菁不知所措的撫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懷孕了?
六週了?那就是那天許琬兒宣佈自己婚禮的那晚上?他第一次那麼溫柔的陪着自己,輾轉同塌。
不由自主的,許菁菁苦笑一聲。
最後,她沒有住院,一個人沒有目的,沒有終點的走着,走着。
夕陽西下,將她落寞的背影拉的很長很長。
許琬兒與江易澤的婚禮如期舉行,幾乎是整個上流社會都知曉的一場濃重婚禮。
江家名震A市數十年,許家更是後來居上,此次聯誼,完全就是商界裡兩隻雄獅的強強聯手。
許菁菁如今才知曉他背叛自己的理由,江傢俬生子,要想回江家,只有娶回真正的許家大小姐。
潔白的婚紗刺眼奪目的被陽光照耀着,許菁菁擡頭看着滿天的禮花,緩慢的走到新娘休息室。
許琬兒濃妝豔抹的坐在沙發上,絕麗的容顏愈發妖媚,傲然的氣質得意忘形的盯着走進的身影,嘴角笑意更濃。
“姐,你今天還挺漂亮的。”許琬兒看向一旁的數十位其餘伴娘,眼神輕瞥。
衆人明曉其中意味,一個個悉數離場。
許菁菁站在離着她三米遠的地方,從皮夾裡掏出一張紙,“我想今天你們或許不能結婚了。”
“你以爲事到如今,你還能搶得回去?許菁菁啊,你這一輩子都是個懦弱的女人,你有什麼資格跟我爭?”許琬兒冷冽的走到她身前,輕蔑的擡起她底氣不足的下頷,冷笑。
許菁菁搖晃着手裡的診斷書,“我懷孕了。”
下巴上的手脫落而下,許琬兒驚怵的瞪着她,“你說什麼?”
“按照婚姻法規定,任何男人都沒有權利拋棄懷孕的妻子,所以我們離婚無效。今天如果你們要結婚,行啊,我可以很大度的讓你們共度一晚春宵,只怕第二天我就不會這麼大方了。”
“許菁菁。”許琬兒雙手成拳,冷漠的瞪着她的小腹,“呵呵,懷孕了是吧。”
“你——”許菁菁身體趔趄兩步,被她突如其來的一雙手糾纏着。
走廊上,空無一人,高高的旋轉樓梯,是她許琬兒最後猙獰的笑容。
許菁菁瞠目結舌的瞪大雙眼,還未來得及反應什麼,身體失去平衡,高高的從樓梯上被人一腳踹下。
疼痛在那一刻爆發,她感覺世界在天旋地轉,而腦海裡卻只剩下許琬兒最後那狂妄的大笑。
“懷孕了,我也有本事把他弄掉,許菁菁,你這輩子都別想跟我爭,不管你身邊的男人是誰,我許琬兒都會搶過來,有一個,我搶一個。”
鮮紅的血從許菁菁身下流淌,她失去力氣的躺在地毯上,妖冶的血幻化成一朵美豔的血芙蓉,聲音被阻攔在喉嚨中,世界旋轉,意識幻滅。
孩子,我的孩子……
“琬兒,發生什麼事了?”江易澤急忙從走廊一頭跑過來,驚愕的看着躺着血水裡的身影。
許琬兒花顏失色的抱着男人,“她……她用孩子威脅我,讓我離開你,我一時害怕就推了她一下,沒想到她就這麼摔下去了,易澤,我不是故意的。”
“別怕別怕。”江易澤輕撫的安慰着她,怒視着樓梯下正朝着自己伸手的女人,怒斥:“許菁菁,你沒資格生下我江易澤的兒子。”
“……”手,頹廢的從半空中落下,她還在奢求什麼?他帶自己去醫院?嘗試保住那不可能保住的孩子?
“她這個樣子出去,一定會被媒體胡亂報道,不能讓好好的婚禮變得不可收拾。”許琬兒輕拍心臟的位置,慢慢的從樓上走下,“我讓人送姐姐去醫院,你先回去穩定那些客人。”
“嗯。”江易澤遲疑的看了眼那個面無血色的女人,“許菁菁,別再來糾纏我們了。”
話音一落,許菁菁最後一次瞧見那道被燈光反射的若隱若現的背影,含淚閉眼,卻依舊阻止不住痛苦的絕望。
肚子很痛,身體很痛,可是卻沒有胸口的位置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