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娡擡眼,見其右手邊的美婦人四十左右的年紀,身量細長,皮膚雪白,長眉入鬢,十分漂亮,只是不苟言笑,看人的眼神也有些疏離;一身丁香色鑲邊藏藍底子丁香色花卉紋樣緞面對襟褙子,下配一條鴨卵青的馬面裙,在衆多環肥燕瘦,花花綠綠的人羣之中顯得有些突兀。
許娡心知這是個不好對付的角色,忙襝衽行禮:“見過伯母。”
許娡口中的伯母正是賢德貴妃宮若雪和永寧侯宮吟飛的生母,永寧侯府的太夫人安氏。
太夫人安氏並不像國公夫人那般熱情,卻也沒叫許娡下不來臺,嘴角彎了彎,將手腕上的一串琥珀連青金石手串褪下來給許娡做見面禮。
許娡笑着道謝,雙手接下。
然後是老太太賞的碧璽石佛珠,國公夫人賞的紅瑪瑙鑲金胸針……一路下來,接禮物接到手軟。
這些人中,有幾位在宮吟飛畫給許娡的畫冊上出現過。例如曹國公李家的國公夫人趙氏和媳婦潘氏,定安侯沈家的太夫人郭氏,順昌侯夫人朱氏,恪靖侯夫人楊氏,還有襄南伯夫人,建鄴伯夫人和肅毅伯夫人等等。
許娡發現她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已婚。
至於那些未出閣的姑娘,只有勞煩國公夫人一一向許娡介紹了。
這些千金小姐們,大多千篇一律,許娡只記住幾個主要的,其餘無關緊要的人物也懶得浪費自己的腦細胞。
待所有人介紹完畢,已是晌午,該是開席的時候了,衆人便往花廳的方向走。
“嫂子!等等我。”一個甜甜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許娡只覺得耳熟,回頭一看,正是宮吟飛的妹妹宮若楠。
跟宮若楠一路跑過來的,還有一對可愛的雙胞胎。
因爲是宮若楠帶頭跑的,所以國公夫人也不好說什麼,只吩咐身旁的大丫鬟:“快幫宮三小姐擦擦,瞧這一頭的汗。”然後佯怒訓斥兩個雙胞胎的女兒,“哪像個小姐樣子。”
許娡在一旁瞧着這對雙胞胎,比宮若楠小個一兩歲的樣子,圓臉蛋,大眼睛,活像兩個瓷娃娃。若不是其中一個笑起來有酒窩,還真分辨不出模樣。
就見有酒窩的吐了吐舌頭:“我們纔在花園裡玩來着,若楠聽說她嫂子來了,非要帶我們見見,六妹跟着湊趣,這我們纔來的。”
“母親別聽五姐瞎說!”沒酒窩的女孩撅嘴,“纔不是我呢。”
一個六妹,一個五姐,看樣子她們就是國公府的五小姐和六小姐了。許娡默默記下,帶酒窩的是姐姐,不帶酒窩的是妹妹。
姐妹倆在這你一言我一語的“針鋒相對”,逗得在場衆人捧腹大笑。
許娡見衆人各個眉眼帶笑,便知這對雙胞胎的討喜程度,也跟着笑起來。
這時候,宮若楠跑過來,挽着許娡的胳膊,一臉驕傲道:“夢蓮、夢萍快來看!這就是我家嫂子,漂亮吧?”
“若楠!”太夫人在許娡身後低斥一聲,“不許沒規矩。”
雖是低聲喝斥,但連許娡都覺得背脊發涼,可想而知宮若楠的感受。
再看宮若楠,已如霜打的茄子,整個人蔫下來,敗興地撇了撇嘴,乖乖地站到宮家老太太的左手邊。
既是媳婦發話,老太太也不好多說什麼,只在闊袖掩映下拉住宮若楠的手,叫她別害怕。
宮家太夫人是宮若楠的嫡母,此次本不想帶她來的,奈何老祖宗堅持,這才妥協。太夫人這麼做也有她的道理,在她看來,庶出子女的修養和地位都跟嫡出的子女有差距。與其在外丟宮家的臉面,不如乖乖待在家裡。
眼見着就要冷場,姐姐喬夢蓮眼珠一轉,做出一副驚豔表情,看向許娡:“咦?你們不覺得她很像貴妃姐姐嗎?”
妹妹喬夢萍若心靈相通一般,配合她演戲:“真的誒!不過貴妃姐姐的眼睛更漂亮一些,鼻子嘴巴更精緻一些,氣質更高貴一些,對嗎伯母?”說着,跟喬夢蓮一塊看向宮家太夫人。
太夫人安氏只有兩個兒女,一個是當今的賢德貴妃,一個是當朝的永寧侯,自然是要驕傲一些。
雖然聽慣了恭維的話,但對一位母親來說,誇讚自己的孩子,再多的話也不嫌多。
所以喬夢蓮和喬夢萍唱的這一出雙簧,太夫人聽着十分受用,連連點頭。
倒是苦了許娡,成了衆人的笑料。
國公夫人見許娡神色無常,這才繼續招呼各位:“咱們往花廳去吧。”
因爲剛剛被宮若楠叫住,此時的許娡落在了隊伍的最後,跟喬夢蓮和喬夢萍走在一塊。
待路過一處由太湖石堆砌的假山羣時,不知從哪裡走出一位水蔥似的姑娘,穿了一身水綠繡金藍緞領褙子,默默跟在人羣之後。
妹妹喬夢萍第一個反應過來,壓低聲音驚呼道:“安靜!你怎麼在這裡?剛剛還以爲你跑丟了。”
安靜!宮吟飛的表妹?
許娡只感覺自己的神經緊繃了一下,回頭一看,果然是她。
安靜一見許娡,點頭叫了聲:“許姑娘。”
許娡也淡淡的迴應:“安小姐。”
相互打過招呼,安靜才向雙胞姐妹解釋:“……因一時內急,就去淨手了。”
喬夢萍聽了不以爲意,擺了擺手道:“算了算了,下次去之前記得跟我們說一聲,或者隨便跟哪個婆子丫鬟說一聲,免得我們擔心。”
“是。”安靜謙恭有禮道:“不會有下次了。”
安靜實際比喬夢蓮和喬夢萍兩個大了不止一兩歲,但後兩位是國公府的千金小姐,而她不過是從三品僉都御使的過繼女,地位的懸殊讓安靜擡不起頭來,連說話都是低聲下氣的。
而妹妹喬夢萍作爲國公府裡最小的小姐,平時被長輩們寵着,哥哥姐姐們慣着,底下人捧着,人情世故方面略有欠缺,比較不在乎別人的感受,也分辨不出人心虛實。
倒是姐姐喬夢蓮更八面玲瓏一些,笑着聽安靜把話說完,也不多問,便攜了安靜的手:“一起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