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影會些功夫,倒不覺慌張,擡頭間見宮家老太太進來,忙道了聲:“老太太。”
老太太上了年紀,白天忙了一天,晚上又受了驚嚇,太夫人看她時,只覺得她疲憊蒼老許多,趕緊抹了眼淚,迎上去道:“老祖宗,您怎麼進來了,屋裡血腥,您到外屋歇着吧。”
“不要管我。”老太太拄着柺杖擺手道:“你只管忙你的,孫媳婦要緊。”
太夫人無奈,只得讓老太太坐在臨窗的大炕上,又命大丫鬟寶琴好生照看。
這時候,太夫人的丫鬟四兒急忙撩簾進來:“老太太,太夫人,王太醫來了。”
“快請!”老太太和太夫人均是迫切不已。
王太醫進來的時候,花影和紫煙已將櫸木攢海棠花圍拔步牀兩側的牀帳放下,阻隔了所有人的視線。
王太醫進門並不敢亂看,提着藥箱,躬身垂首先向兩位女主人行禮:“問老太**,問太夫人安。”
老太太趕緊擡手:“不拘這些禮節,救人要緊。”
“是。”王太醫這才由小青引着到了牀邊。
王太醫今年四十多歲,宮家見他爲人耿直且醫術高明,便向皇上舉薦他進入太醫院。
做了太醫院院判之後,王太醫更是勤勤懇懇,深得賢德貴妃的器重。
宮家對他的恩情,他一直無以爲報,如今侯夫人受傷,自是傾盡所學,竭盡全力保侯夫人無恙。
牀帳外只露出許娡一截蒼白無力的皓腕,小青將手絹搭在她的手腕上,請王太醫診治。
王太醫半跪在牀邊,目不斜視,爲其診脈。
發現許娡的脈搏比一般姑娘家的脈搏還要強勁有力,不覺奇怪。但眼下,人就昏迷在牀上,也不好說她一點事情沒有,只道她比平常人結實一些。
然後,小青在外,花影在內,王太醫在她兩人的幫助下,裡應外合將許娡的傷口處理好。
王太醫吁了口氣,來到老太太跟前,拱手道:“……請老太太和太夫人放心,侯夫人並沒有生命危險,只是外傷,休息一段時間,定時換藥方可痊癒。”他說着,從藥箱裡取出一個紫金色的小瓶,“這個是苗國進貢的舒痕膏,祛疤有奇效,待侯夫人傷口結痂時便可使用。用之前先將傷口熱敷,一回只用小指指甲的量就夠了。”
“阿彌陀佛!”老太太雙手合十向天,“祖宗保佑,孫媳婦沒事就好。”
“只是還有一件……”王太醫欲言又止。
“王太醫有什麼只管說。”老太太笑道。
王太醫這才道:“因侯夫人傷及關節,所以傷愈之前,最好不要劇烈的活動纔好……”
屋子裡不乏幾個年輕丫鬟,一聽之下全都紅了臉。
老太太恍然大笑:“好的,好的,老身謹記了。”隨後吩咐太夫人,“這些日子先叫他們兩個分房睡吧。”
太夫人蹲身應是。
送走了王太醫,宮吟飛也回來了。
“皇上怎樣了?貴妃和太子呢?”老太太急忙下炕來問。
“都沒事。”宮吟飛攙扶老太太重新坐到臨窗的大炕上,“老祖宗請放心,皇上沒什麼事,就是姐姐和太子受了些驚嚇,已經由錦衣衛護送回宮了,外面的賓客也都送走了。”他說着,又看向了太夫人,也讓她放心。
老太太這才鬆了口氣,拍了拍胸脯,唸了一聲佛。
太夫人卻問:“你可知是哪裡的刺客?”
宮吟飛蹙眉,沉吟了片刻,說道:“活捉的刺客已經全部服毒自盡了。”
衆人便是一陣沉默。
宮吟飛便將目光投向了對面的拔步牀上:“王太醫怎麼說?”他邊問邊走過去,將牀帳撩開一條縫,見許娡面無血色,四肢無力地攤在牀上昏睡,額頭微微有汗。
花影便在牀上跪着行禮,將剛剛王太醫說的話複述給他聽,最後一句卻是沒有說。
宮吟飛聽了點頭,吩咐道:“你們小心伺候着。”
花影等人紛紛應是。
老太太就給太夫人遞了個眼神。
太夫人會意,便拉着宮吟飛的手走去外間:“你啊,這些日子還是在書房睡吧,媳婦有傷在身……”
宮吟飛畢竟已經二十五歲了,太夫人的話一聽就明白,輕咳了一聲掩飾尷尬,拱手道:“我知道了,我待會還要去趟許家,後院的事情就交給娘了,對了,用把大嫂叫來幫您嗎?”
“不用叫她。”太夫人擺擺手,“你祖母怕吵,有我一個人就夠了。”
“那好,我這就去了。”說着,宮吟飛提袍出了新房。
丹青依舊在二門外等候,見宮吟飛出來,忙湊上去小聲說道:“侯爺,刺客所服之毒是孔雀膽,只有苗國纔有,但他們所使用的弓弩卻是黎國製造。”意思是說幕後主使故意混淆視聽,爲的就是叫他們查不出來。
宮吟飛負手停了一停,擺手道:“先不管了,隨我去趟許家。”
丹青怔了怔,方纔應是,忙去叫了宮吟飛的小廝乘風和止水預備馬車。
待宮吟飛上了馬車,丹青便徑自上馬隨行在側。
宮吟飛見他的馬兒時不時的靠近窗口,便知他有話要說。
“想知道什麼?”他問。
丹青想了想,還是決定壓低聲音小聲問道:“許姑娘……”剛一開口,方覺這個稱呼不妥,逐又改口,“夫人她……沒什麼事吧?”
卻不想宮吟飛低聲反問:“她死了豈不正合你的意?”語氣帶了三分調侃。
但丹青不擅玩笑,只當宮吟飛在生他的氣,又是懊惱又是慚愧,低頭賠罪道:“之前是屬下錯看了夫人,待夫人傷勢痊癒,屬下定當向她負荊請罪。”
宮吟飛不由笑道:“負荊請罪倒不必,你今後別再對她板着個臉就行了。不過話說回來,我也懷疑過她,你你說過,女殺手的身手沒個十幾年是練不成的,她如今剛滿十六,難道許明從小就教她舞刀弄槍不成?且我剛剛見她掌心並沒有像習武之人一樣的老繭……”
“侯爺。”丹青抱拳道:“屬下只說是錯看了夫人的人品,但並不否認她會武功。並不是所有習武之人的手都會起繭,主要要看那人的兵器而定。例如之前的女殺手,用的是飛鏢一類的暗器,講求的是力道與眼力,不需要拿刀持劍,手心自然不會起繭。”
宮吟飛不會武功,自然不懂這些,但並不代表他不信丹青的話。
可是他又想不通許明將自己的女兒鍛鍊成女殺手的理由,以及讓她女兒暗殺自己的目的,只好說道:“至少她到現在還沒傷過我。”
這是實話!
他想,如果許明真讓許娡殺他的話,她可以動手的機會實在太多了。
既然遲遲不肯動手,暫且先不考慮這些,眼下主要還是想想該怎麼向岳丈岳母交待纔是主要。
馬車停在了許宅的大門口。
因許明念下人近段時間操勞忙碌,待送親之後,便叫下人們放假半日,並派發了紅包、喜酒喜糖等犒勞他們。
見門口來了一輛考究的馬車,一個醉濛濛的門子上前,口無遮攔道:“哪家不知好歹的,深更半夜還來討人嫌,快滾開滾開!”可惜話音未落,就被丹青射了一針。
那門子頓時疼得哇哇大叫,抱着小腿在地上直打滾:“誰打老子!誰打老子!快來人吶!有人要殺老子!”
門裡一個小廝聽到聲音探出半個腦袋,一副十七八歲的模樣,眼睛滴溜亂轉,一看就是個機靈鬼。
他見門子叫囂,急忙跑出來看,這才注意到門外停了一輛馬車,待他仔細一看,只見馬車四角掛的燈籠上赫然一個“宮”字,不禁嚇得一個趔趄,趕緊跪在地上磕頭:“小的不知是侯爺到訪,侯爺饒命,小的這就進去通報。”嘴上說着,卻是不敢起身。
“還不快去!”丹青厲聲道。
“是是是。”小廝這才忙不迭的爬起身來,連滾帶爬地進了大門,直接去找許明。
不多時,許明領着何氏和許世傑匆忙趕來,她們還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新婚之夜,新郎不去洞房反而到岳丈家來,準沒好事。
果然,就見宮吟飛從馬車上下來,開口便道:“娡兒受傷了。”
“什麼!”許明和許世傑驚呼一聲。
再看何氏,趔趄了兩下,當即昏厥過去。
許明眼中頓時含了淚水,不由分說,忙叫來馬車,對宮吟飛道:“快帶我去看看。”
誰知何氏這時候又清醒過來,抓住許明不放:“帶我一起去。”
許明怕她一個婦道人家,到了人家之後哭哭啼啼不成體統,但見她執意不肯鬆手,只得妥協:“好吧。”轉而吩咐許世傑:“傑兒,照看好你母親。”
“是。”許世傑眉頭緊蹙。
三人上了馬車,隨宮吟飛的馬車一起到了位於桃花裡的永寧侯府。
宮家的總管家楊福全,帶着宮吟飛的兩個小廝乘風和止水在門外等候多時,見宮吟飛的馬車後面跟了一輛高大馬車,便知是許家的,忙給乘風使了個眼色:“快去告訴太夫人。”
這乘風也是個機靈的,忙拱手應“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