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175章 落魄離京

徐氏強自站起身,惡狠狠地盯着徐蘭芝,“我離了鎮遠候府什麼都不是,你離了鎮遠候府,連官家庶女都不會搭理你。你來這裡這麼久,她們可來尋你玩耍了?”一扭頭又進了內院,好說歹說地勸麻嬤嬤留下來播。

麻嬤嬤直嚷腰疼,徐蘭芝便着下人請了郎中來瞧,郎中留了藥膏給她。麻嬤嬤原哭鬧着想走,又憶起汪嬸子說的話,讓他四月二十再回去,想着明兒就是大小姐的滿月宴,索性就再待幾日。

徐氏生了徐蘭芝一場氣,厲聲道:“滾回屋裡去,沒我的吩咐,不許再出來。”心裡想着:徐蘭貞回鎮遠候府的希望許不大了,她們不能認輸,得找徐蘭香好好商議商議。

徐蘭香聽說了原委之後,“勸大姐退一步,讓出嫡妻位甘爲平妻。”

徐氏道:“要是平妻也不行呢?”

“就爲貴妾。早前我們是瞞了大姐與大表哥有婚約的事,可大姐夫不也瞞了他原是京城官家子弟的事麼?要是一早知道他有這麼個家族,我們自知高攀不上,也是不會結這門親的……”

會嗎?怕是聽說了後,會更樂意吧。

徐超爲什麼一直糾纏着冷昭、溫青,想與他們倆結親,不就是知道這二人的出身不俗,且前程好麼?

“大家都有所瞞,就算抵消了,衛成在大姐夫面前還能說上話,我讓他去找大姐夫求個情,待事平靜之後,再讓大姐夫把大姐接過去,就算大姐再怎麼不好,可她生了大小姐。再說大姐打理候府時,也是任勞任怨的。”

衛成擱下手頭的事,去北軍都督府尋了溫青。

溫青聽罷,對徐氏知曉的事越多,越是寒心,搖頭道:“甘爲平妻?”他笑,“這不可能了,衛成,有些事你不會明白的,我什麼都能容忍,唯獨兩件事不能容忍:一是待我妹妹刻薄;二是她欺瞞我。我原不想計較過往的事,可她隨我到京城後,竟私會洪大爺,還接濟了洪大爺一萬兩銀票。跫”

衛成張着嘴兒,一萬兩,這可不是小數目,“大姐她……”

“這全是我細細查出來的,洪大爺說要做生意,去年離家說去江南經商,至今也不見迴轉。我溫青的錢,豈能讓枕邊人拿去給外頭的男人。我對徐家不厚道麼,答應給她的兩個妹妹各置嫁妝家業度日,你自己說,換成其他人能這樣做?就是我的庶妹,一人也纔給五十畝良田,可她們各得二百畝。”

衛成知道這件事再不可能轉圜了,他從溫青的眼裡看到了憤怒,看到了一個男人最後的底線,他沒想到在這背後還有那麼多不爲人知的事。他知道徐蘭貞早前與洪大爺有婚約的事,可那時,徐超在世,對這樁婚事一直不大滿意,總想尋了更好的配給女兒。徐超想自己的女兒嫁一個體面風光的武將,對軍中出色的男子,徐超是喜歡的,尤其是冷昭、溫青這兩個年輕武將,更是刮目相看。

故而,徐超在徐宜人給女兒訂親後,便嚴令她們不得張揚出去,只待有了機會,尋上更好的,就私下與洪家退親。

這件事,到底被溫青知道了。

衛成回家與徐蘭香細說了這事,徐宜人更難安了。

“蘭香,你大姐要真被休了,她以後可怎麼辦?還有蘭芝,原就想指望鎮遠候府的關係結門好親呢。”

徐蘭香飛快地想着應對之策,“明兒他們不是要辦滿月宴麼,我們就在這日上門鬧,大姐就算不能做妻室,退一步做貴妾也好。”

“這……”

“這什麼?”徐蘭香反問着,“我的二百畝良田、二進小院、一家鋪子到手了,可三妹的那份呢?這些東西可都不少錢?往後你們要喝西北風麼?還有我們的衛家鏢行,可是仗着大姐夫纔有百貨行那筆大生意,我們也不能失了大姐夫這個依仗。”

徐宜人支支吾吾地道:“不是還有定國公府麼?”

“定國公府能與鎮遠候府比麼?義父老了,在兵部掛的是閒職,義兄又是個沒甚本事的。大姐夫的脾氣是差些,可他重情義。我早前就說過,叫你們別與大姐夫對着幹,他就一個妹妹住在府裡,讓她住就是,這女子大了總是要嫁人的,你們偏由着蘭芝胡鬧,開罪了人,惹得世人說道。

明兒我陪你們去,好歹說些軟話,求了大姐夫回心轉意。

大姐刻薄、不孝的名聲在外,做不成嫡妻了退求平妻,若再不成就求貴妾。無論如何,也要她回鎮遠候府去。”

徐宜人搖頭,“我不樂意她做妾,要休就休吧,大不了,我們回北疆老家去,你再給我們些銀子,回去置些田地,繼續過我們以前的日子。”

徐蘭香驚了一下,“早前溫六妹妹不是給了你五千兩銀給三妹置嫁妝用麼,你手頭有銀子。你不會告訴我,你拿了銀子接濟洪家人吧?”

徐宜人咬了一下脣,那時候一氣之下就把銀子還給溫彩了,原想溫彩許會推一下,哪想她數了一遍,見無錯,還真把銀票給收了。現在回想起來,徐宜人腸子都悔青了,但轉而又想,原就是人家給的,她全當從來沒得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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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票還給溫六了。”

“大姐掌家時,平日可沒少給你零使銀子。”

“三丫頭三天兩頭的有朋友上門,買糖果、點心的都得要錢,她又愛顯擺,又給她那幾個朋友做了幾身新裳,說是溫六也是這樣闊綽的。”

徐蘭芝見溫彩出手闊綽,便與溫彩的行事攀比上了,可她又沒有溫彩的賺錢本事,先是從徐氏那兒討錢,後來被徐氏訓罵了兩回,便纏着徐宜人要。

徐宜人哪裡有多少錢,自己的那份月例都填補給了徐蘭芝,可徐蘭芝還是不夠花銷。

這段時日下來,徐宜人身邊就沒攢下銀錢。

徐氏原是有的,只是溫青一惱之下收了她的理家之權,她手頭的銀錢怕還不如麻嬤嬤手裡的多。

“她能與溫六比?溫六會打理店鋪,會掙來錢,人家闊綽,前頭花了,後頭又有進賬,便說那縫衣機,那是尋常人能搗鼓出來的?三妹不與人比能幹,倒與人比闊綽,簡直是笑死人了。你把三妹也寵得太不成樣子,就因她有個什麼‘馬上舞’的雅名,就以爲她能傍富貴門第,我離開候府時叫你把她管緊些,這京城的大戶人家規矩重,你偏不聽……”

徐蘭香將徐宜人抱怨了一番。

徐宜人生着悶氣,指望徐蘭香明兒能幫上大忙,自不敢說她,生怕惹惱了徐蘭香明兒的事她甩手不管。

徐蘭香問:“那你手頭還有多少銀子,不會一點都沒有了吧?”

徐宜人道:“有是有的,不過只得二三百兩銀子。”

若在邊疆這筆錢算是不少的,可這是在京城,但只要計劃着使,也夠使一陣子。

徐蘭香想着這些糟心事,越發心煩,“衛成說,大姐借了大表哥一萬兩銀子,洪家打理的田莊也是大姐置的吧?”

“你大姐出來的時候,原想帶些值錢的東西,可又怕寒了你大姐夫的心,就帶着了常換洗的,旁的什麼……都沒敢多帶。”

徐蘭香心下一個警醒,突地覺得哪裡不對,“這是不是麻嬤嬤的主意?”

徐宜人點頭。

衛成驚呼一聲“壞事了!”

麻嬤嬤能出這主意,定是忠心自個的主子與徐氏生了二心。

徐氏出來連值錢東西都沒帶,這不是分明地“掃地出門、淨身出戶”。

徐氏原沒有什麼嫁妝,又是犯過被休,就算有,夫家也不一定給。何況原沒有,這往後的日子可怎麼過?

徐蘭香還想進一步證實:“大姐讓她回去打聽消息,你看她是真打聽了,還是在敷衍?”

“我聽見她與你大姐說的事,多是幾日前發生的,總對近幾日的不大清楚,有些事我倒比麻嬤嬤知道得多些。”徐宜人不敢說實話,生怕徐氏知道了在月子裡憂心哭鬧反傷了身子。

麻嬤嬤敷衍,一是不願盡心,二是避重就輕。

“她怎麼知道大姐早前與大表哥有婚約的事?”

“是蘭芝與你大姐吵架說漏了嘴兒……”

這哪裡是來服侍的,怕是溫家人惱了她們,故意安排過來監視的,麻嬤嬤得了這些早前不知道的*,還不得回去獻寶一樣討好她的主子。

溫青怎會知道那麼多事,定是麻嬤嬤打聽清楚說出去的,溫青這才死了心,說不會給徐氏機會的話。

這哪是給人機會悔過,分明越挖知道的*越多,也就越失望,這溫青哪裡會再回頭。

衛成道:“蘭香,有些話我原不該說的,事情鬧到這個地步,再無迴旋餘地,且給彼此留些顏面,溫候爺對我們家是有恩的,我們不能幹恩將仇報的事,說起來是徐家失理在先。”

徐蘭香只覺事情遠不如想像那般,“明兒不別求讓他寬恕大姐的話,好歹把溫候爺許諾的東西拿到手。娘,你們母女三個還得過日子的,大不了,將三妹那份嫁妝再分大姐一半,有了一百畝良田,大姐找個莊稼漢子還是成的。我瞧以溫候爺的性子,不會休了大姐又要她守一輩子的人。”

她們原是北疆生活,見多了生死,那邊寡\婦沒了丈夫是可以再嫁的,嫁了幾回的更是多不勝數,溫青在那邊生活過,自不是那種迂腐之人,相反的對這種事更能看得開。

徐宜人惱了,厲聲道:“你剛纔可是說要幫你大姐回候府的?”

“娘,你自個想想,你覺得現在還可能嗎?皇后下懿旨休妻,溫候爺會留她麼?我可是爲你們好,有二百畝良田就不錯了。”

二百畝也是一筆家業,往後尋個山野漢子嫁了,雖不能大富大貴,但一輩子也不會缺衣少食。

早前徐氏與溫青的出身原就不匹配,本就是徐氏高嫁了溫青。

徐蘭香怎會不知京城人的習俗,那可最是講規矩、門第的。

“那……那你舅舅一家子可怎麼過?”

“我們走的時候,便說來京城,誰讓他們一家跟來的,他們的十二畝良田又沒賣掉,讓他們回北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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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打理着五百畝良田莊子呢,哪裡捨得回去,家裡頭又買了下人服侍,過着老爺、太太的快活日子。”

徐宜人在離開北疆時,就知道溫青有一筆不俗的家業,她要過好日子了,不捨得孃家兄弟,這纔在言語間流露出來了,否則誰願意背景離鄉的。

徐蘭香氣得一臉鐵青,“溫候爺養你們便罷,憑甚養洪家人,你們……真是做得太過分了。將心比心,人家對你們仁至義盡,是你們做得太過。大表哥早前與大姐又是那種關係,你讓人家心裡怎麼想?”

徐宜人咬了咬脣,“我一定要蘭貞再回候府,做不了嫡妻,也要做平妻,我纔不會讓她做侍妾。”一扭頭,她氣哼哼地走了。

這麻嬤嬤確實有問題!不能再留她了,如果麻嬤嬤在,肯定不許她們明兒回鎮遠候府鬧。

第174章大鬧滿月宴

徐宜人一路人琢磨着明兒如何大鬧一場,人已經近了徐宅。

她進了院門,大聲道:“麻嬤嬤不是要回鎮遠候府麼?收拾一下,我們徐宅的廟小,留不下你這大佛。”

麻嬤嬤在屋裡聽見了,趕她走,當她願意留麼?

這邊徐氏一急,奔了出來,“娘,今兒還不夠亂麼?義母都被三妹氣走了,你又說什麼胡話。”她可是說了好些軟話這才留下麻嬤嬤的。

徐宜人神神秘秘地拉徐氏到一邊,小聲道:“明兒是大小姐的滿月宴,我們得回去鬧,說什麼也讓你回去做平妻。”

何氏就是平妻,上頭無嫡妻,可不與正經嫡妻一樣。

杜氏所出的溫青兄妹置府另住,大家各過各的,倒也輕鬆自在。

徐宜人想着要是也讓徐氏過何氏那樣的日子,也極體面。

她又道:“我們要商議大事,不趕她們走,她回頭去通風報信,還不得亂了計劃。候爺是個愛面子的,到時候我們一鬧,你許就回去。就算沒了誥命,你還是奶奶。”

徐氏覺得這話在理,立時對麻嬤嬤冷了幾分,“麻嬤嬤是宮裡出來的尊貴人,我這兒不敢勞你侍候,我不留你了。”

麻嬤嬤瞅出異樣。

話都說到這份上,強行留下也沒意思,索性先回去,與候爺、郡主稟報這裡的事。

劉夫人知自己捅了簍子,乘轎到了鎮遠候府求見。因溫府兩位太太幫忙打理滿月酒宴的事,二人暫住府中,說是她們打理,府裡只是有些管事不懂京城規矩,只是讓她們把把規矩,廚房各處又照着清單備食材等物,並不需要她們勞神。

劉夫人見了二位太太,連連賠不是,只說今兒說錯了話,怕要惹事。

董氏急道:“她們明兒要上門來鬧麼?”

何氏冷聲道:“告訴門上的婆子,不許他們進來。”

“萬一在大門外哭鬧怎麼辦?這不是讓人瞧笑話。”

劉夫人道:“我過來打聲提醒一聲,二位太太且拿主意。我先告辭!”

兩個人商議了一番,何氏的意思是直接不許他們進大門,可董氏便傳揚出去不好聽,到了安然閣來稟溫彩。

溫彩聽罷,淡淡地道:“讓她們進來,她們要是不怕丟臉,我們還怕她不成,這些事藏着掖着也不是法子,反讓人多想,甚至讓人以爲我哥真是忘恩負義之輩,趁着明兒的人多,都說明白,讓世人瞧瞧徐家人的嘴臉。”

董氏見溫彩似有主意,不好多說,這些日子接觸下來,她越發覺得溫彩是個厲害的,不說旁的,就是她的那些店鋪,有兩家重新調整了後,問了一下管事,光幾日的就抵以前一月的盈利,董氏聽了很是歡喜了一場。

溫彩花了大價錢砸在鋪子裡,她只需耐心等着半年後收回來自己經營。

“那六侄女可有主意?”

“你與小娘說一聲,她只作不知道這事,也莫告訴父親,免得他擔心。”

“六侄女養着,我出去了。”

董氏心下訥然,怎的每次見她都在擺弄那些花花草草,這女孩子不是都該做女紅針線的麼,又或是拿些書本之類。

溫彩讓紅燕去尋麻嬤嬤來說話,剛到徐宅外頭,就見麻嬤嬤與兩個丫頭出來,一見外頭有輛馬車麻嬤嬤凝了一下。

紅燕見麻嬤嬤揹着包袱,頓時心下了然,道:“走吧,郡主都知道了。”

麻嬤嬤一路上就開始講起徐家人的事,她現在很肯定徐家母女明兒要上候府鬧騰,膽兒不小,那可是皇后下了懿旨的,她們還敢鬧?

溫彩細細地問了麻嬤嬤許多事,麻嬤嬤像倒豆子一般把自己知道的細細地講了,自然不問徐氏與洪大爺之間有婚約等瑣事,這些事,原是她直接向溫青稟報的,如今又與溫彩重說了一遍。

溫彩又喚了汪嬸子、汪管家來,細問了南河縣洪家住的那個莊子上的事。

理了個頭緒出來,溫彩心下也有了主意,細細地與麻嬤嬤、汪管家夫婦商量了一番。

四月十八一早,府裡上下開始忙碌開來,女客院也擺好了,就設在芙蓉苑。

幾家的女眷們先到了,由溫紅妻孃家的母親當全福太太,爲了這吉祥詞,她昨晚特意臨時背誦了一遍,好在這詞極順口,一學就會,夫人、小姐們圍在周圍看全福太太給遠遠沐浴,衆人笑着添了見面禮,說了幾句吉祥話兒。

遠遠吃了奶便睡熟了。

近了中午時分,前府的男賓也到得差不多,人聲喧譁,頗是熱鬧,然,更熱鬧的是,徐家母女三人到了會客廳裡哭鬧。

溫子羣一張臉得鐵青,憤怒地盯着何氏。

何氏低聲道:“我原說不許她們進來,可郡主說放她們進來,我……”

這府裡到底是溫青兄妹說了算,雖有個溫子羣,他更多的是幫溫青應酬些前府事務,他喜歡做這些事,這些日子下來,他又認識了不少人,說話底氣十足,比昔日在太僕寺卿的位置上還有派頭。

何氏是小娘,這可是連繼母都不如的,在溫青兄妹面前就是連重話都不敢說。誰讓人家兄妹如今風光了,便是京城的權貴都得給兩分薄面。

徐蘭芝直罵溫青:“你是個忘恩負義的!當年我父親在沙場救了你兩回性命,你……都忘了嗎?你說過要照顧我們母女的,現在你卻要休我大姐,不關我們母女的死活,你忘恩負義!”

麻嬤嬤正想將昨日關於這個話題的事重複一遍,慕容恆搶先一步,冷聲斥道:“溫玉堂忘恩負義?本郡王瞧是你們徐家母女忘恩負義!徐將軍是在邊城救過玉堂兩回性命,可玉堂卻救過徐將軍父子三回命,兩救相抵,說起來還是你們徐家欠了他。徐家於他有甚恩,徐將軍喝醉了酒,先是吵着要把你大姐許給冷昭,冷昭不應,還說早已心有所屬。後來,這才提到說要把她許給玉堂。

照理說,當時玉堂也沒應,原是酒醉戲言,誰會當真。可不久之後,蒼狼嶺一役,徐將軍爲救徐蘭成戰死沙場,也是玉堂拿了自己的軍餉替補你們,讓你們母女操辦了後事。

之後徐蘭成戰死沙場,你們徐家一門沒個主事的男丁。

玉堂便說,要娶你大姐。

本郡王對這事可是清楚得很,當時本郡王還勸過玉堂,婚姻大事三思而行。可他說,徐將軍雖是戲言,但不能丟下你們孤弱女子無助……

你們說他忘恩負義,本郡王瞧你們母女纔是真正的忘恩負義!”

許多人不曉其間的內情,此刻聽慕容恆神色俱厲地一說,看向徐氏母女的目光多了幾分輕視。

原只是酒醉戲言,可溫青當真,那冷昭人家就只作笑話,還當場應了,哪有像徐將軍那樣喝醉了酒,把自家女先許這個又許那個,這分明就是巴結上一門好親事。

徐宜人定定心神,想到徐蘭香昨兒說的話,“是,我們徐家是隱瞞了大閨女早前與洪家有婚約的事,可是溫候爺也有錯,他早前還隱瞞是京中官家公子的事實,要是知道這事,我們自知高攀不上,也不會把女兒許配給她。”

何氏接過話,冷聲斥道:“真是可笑!你們隱瞞的是家醜?我們大爺隱瞞的纔是真正的好事,你們隱瞞有婚約的事是背信棄義。你們爲甚棄了早前的人家選我家大爺,不就是因爲我家大爺是鐵騎大將軍,是少年才俊,要是知道了他有個當官的祖父、父親,又有賢名遠播的老夫人,你們還不得上趕着嫁?”

自來有嫌缺點的,可沒有人嫌優點。

溫青隱瞞的是自己官家子弟、書香門第的身份,徐家隱瞞的是自家女兒原訂有人家的秘密。再則這徐超又是什麼意思?明明知道自家女兒訂有婚約,非要上趕着要與冷昭、溫青結親,還不是看他們的身份貴重。

周圍的衆人,你一言我一句,明明是徐家嫌貧愛富自毀婚約,還說溫青隱瞞了官家子弟的身份。

溫彩得了消息,從內院趕來,身子依舊病弱,一過來就趕上慕容恆神色俱厲地訓斥徐氏母女。

這世上的人形形色色,像徐氏這樣,明明是她攀了高門,遇溫青情義實在,反而得寸進尺,一朝成了候門貴婦,便忘了自己的本分。

門當戶對這詞自是有道理的,就如徐氏她做了貴婦,卻掌不了這麼偌大的家業,又加上她的一些私心,賬目上也是亂七八糟,賬房和汪管家理了許多才弄了個清楚明瞭。

徐宜人一陣氣惱,什麼刺耳的話都有,這些人都是溫家的姻親,自是幫着溫家說話,她聲量提前了幾分,大聲道:“入京以來,我女兒辛辛苦苦打理內宅,就算沒功勞也有苦功吧,不能說不要她就不要她了,她不做嫡妻也得是平妻。”

溫彩語調不高,卻極其肅厲:“徐氏打理我祖母、母親留下的家業以來,我們候府虧空了整整五萬二千兩銀子。南河鎮置田莊,明明花了十八兩銀子一畝,賬簿上卻記了二十五兩銀子一畝。前後共置四千畝,便有近三萬兩銀子的差額。

她做假賬,昧了銀子,卻借了一萬兩給她早前的未婚夫經商,還把洪家一家六口弄到

莊子上過活。自己背裡開了米糧店,捨不得花銀子進貨,便拿我嫁妝田莊上的糧食去填補,把糧食拉得一粒不剩,有你們這樣欺負人的麼?

我哥哥是薄待了你還是少了你的吃穿,你一入府,就把這偌大的家業交給你打點,你就是這樣回報他的信任,一面做假賬虧空府中,一面又在外頭接濟外人。徐氏,你還有臉面來見我哥哥?”

最大的功勞也說成了虧空的別有用心,徐氏做的那些事就被溫彩說了出來。

拿和離妹妹的嫁妝田莊糧食去賣,這是哪家都做不出來的。

這徐氏還真是夠愚蠢,怎能做此等荒唐的事。

換成任何人都容不了。

徐氏心頭一顫,是沒法再留了,好歹給自己多討些東西,“那我的東西是不是得給我?”

衆人迷糊。

徐氏又補充道:“就是那些原是我置的產業……”

溫彩笑了起來。“你有什麼東西?你徐家在北疆邊城之時,磚瓦房屋一座,正房四間,偏房三間再帶一座廚房,這樣的農家小院一百兩銀子到頭了。薄田二十畝,平日靠着耕作和你父親的軍餉度日。徐將軍父子戰死沙場,共領得撫卹銀子三百兩,請問這樣的家業能有什麼東西?

就說你們母女頭上戴的、身上穿的,大家看看,光這些東西,加起來也不止一千兩吧?以你們的家底能置得起一千兩的東西?”

有人審視,點頭,尤其是徐氏頭上戴的東西,怎麼也得一千多兩。

徐蘭芝頭上雖素,卻也值二三百兩銀子。

徐宜人是節婦,頭上的首飾雖不值甚錢,但一百兩是下不來的。

徐蘭芝雖有武功,可此刻看着周圍的夫人、男子,衆人怪異的目光。

溫子林厲喝:“分明是你們徐家忘恩負義,如今倒要反咬一口。”

溫子羣吼道:“真是膽大包天!敢抗皇后懿旨,要是被御史稟報上去,這可是大不敬之罪,是要殺頭的!你們有幾個腦袋承受違抵懿旨之罪!”

要殺頭的?徐宜人顫了一下,心下着慌。

溫子羣若早說出這樣的話,怕是徐氏母女更不敢指責溫青“忘恩負義”、“沒功勞有苦勞”、“她置的產業”等事,他似明白些什麼玄機,到了此刻才這麼一嗓子吼出來。

徐氏頓時失了底氣,昨兒母女商量到大半宿,爲的就是今日的搏,到了這兒方發現什麼都不管用。

他們爲什麼一開始不嚇住她們,就是想把兩家的事攤開來說,要世人知道他們徐家纔是真正的“忘恩負義”。

徐氏深深一叩,“我知道自己做錯過許多事,不該打妹妹的主意……不,是不該打玉郡主的主意。可是候爺,你當真不念半分夫妻情分麼?沒有了鎮遠候府,我們母女往後可如何生活?”

溫彩走近溫青,遞給她幾張紙,溫青一瞧,明白溫彩的意思,“夫妻一場,雖然你不賢又失德,可我不能太薄情。這樣吧,昔日我答應了給你兩個妹妹各置一份嫁妝,每人置二百畝田莊的話還作數,只是徐三小姐如此欺負我妹妹,在外抵毀我妹妹名聲,爲作懲罰,早前答應的店鋪、小院不給了。

但是你,我另給你預備三百畝田莊又一處庭院度日。這是南河縣你安置洪家人的莊子,統共五百畝,那裡有現成的三進院子,也算是給你們母女往後的安身之處。

今兒我將休書給你,從今往後男婚女嫁再無相干。從此,你再不是遠遠的母親,他日遠遠也只認我未來的夫人爲母親。

你拿給洪大爺經商的一萬兩銀子我還是會追討。我溫家弟妹衆多,這嫁娶都需要花錢,我身爲長兄,也得替他們置備一份聘禮、嫁妝。自家弟妹都管顧不過來,豈有平白便宜外人的道理。洪家人已關押入南河縣大牢,待你大表哥回來,就讓他把銀子還我,那時我自會讓知縣大人放人。”

徐宜人見給了一座五百畝的田莊,心下暗喜,總比什麼也沒有的強。

周圍已經有人議論:

“溫候爺厚道啊,這種不賢婦人,便是有嫁妝的,又生了個女兒,就不會退還。”

這亦是各家的慣例。早前的蕭彩雲就是最好的例子,雖沒有兒女,因犯了七出,被婆家掃地出門,走的時候什麼也沒有。

“是啊,還給了五百畝田莊和一座三進院子,夠厚道了。”

溫青拋下將手中的東西一遞,“拿着休書和東西離開,今生今世,我不想再見你。他日另找個男人嫁了,過好你自己的日子,好自爲之!”

徐氏淚光盈盈,仰頭望着溫青,諸多情緒瞬間暴發,“玉堂……我……對不起你!”她接過東西,一扭頭想跑,卻聽溫彩道:“請把你的衣裳帶上,鳳冠霞帔你再穿不合適,我沒讓下人們拾掇,你且看看這些東西可對?”

幾名下廝從裡面擡出了兩箱子的東西,一啓開,全是滿滿的四季衣裳,各色各樣,卻再沒有貢綢宮緞,清一色全是繭綢剪裁,其間還有兩匹花色新的繭綢料子。

徐氏凝了一下,“你……”

冬葵輕聲道:“郡主說,好歹姑嫂一場,太好的衣料你往後穿着是逾矩,這是令繡房給你現做的。郡主還說,你是個節儉人,怕往後捨不得制新衣,就各給你添了兩套四季衣衫。又另給你備了一百兩銀票,你拿着吧。”

徐氏心下五味陳雜,她幻想過種種,卻沒有一種是今日的場面,她曾想過今兒要是失敗,怕就與溫青兄妹反目成仇,許什麼東西都得不到。

可眼下,卻是溫青兄妹的寬厚,一個沒控制住,失聲痛哭了起來,道不清是感動還是懊悔,“我對不起你,我知道蘭芝在外頭的事,可是……我就是看不得候爺待你好,我……我私心裡想你離開候府……到了現在,你還對我們這麼好,嗚嗚……”

董氏氣惱訓道:“六侄女是我們溫家的人,我們溫家都沒說話,憑甚趕她出府,你好大的能耐啊。孃家妹子成了大小姐一般侍候,倒把正經小姐趕出去,連年節都在外頭過……”

早前董氏是爲了討好溫青兄妹,可近來相處下來,尤其是溫紫謀上了一門好親事,她心下感激溫青,也帶了幾分真情,此刻更是噼哩啪啦的訓罵徐氏,似要替溫彩把這些日子的委屈全都倒出來。

“我做這些不是爲你,是爲了我哥哥。我哥哥是一言九鼎的七尺男兒,他答應你們的事,他會做到。哥哥不欠你們徐家分毫,相反的,他善待你們,他給你二妹置家業,給你三妹置嫁妝,全是希望你們能過好。可你……實在太讓他失望了。也至鬧到後頭,城裡傳得沸沸揚揚,一發不可收拾。你走吧!我們溫家,我們兄妹能爲你做到的就這些,不能再多了,已到極限。”

溫彩一把抱住了徐氏。

徐氏哭得更傷心了,“玉郡主,謝謝你。你們……待我很好,是我對不起你。”

溫彩低頭附在她的耳邊,讓徐氏的腦袋擋住了所有的視線,用蚊鳴一般的聲音道:“說起來,你是有錯,可你最大的錯不是做錯事,是錯在你有一個徐蘭芝那樣害人的妹妹。以後莫讓她再任意胡鬧,壞了你以後的生活。她壞了你的姻緣,她毀了你的人生,她憑什麼再得你到手的二百畝良田,這樣的妹妹,就該嫁得越遠越好,否則你不會知道她什麼又會拖累你的生活。”

她再一低頭,故作捨不得的樣兒,“徐大姐姐,以後保重。城西那處院子不能給你,帶着你新買的下人回南河縣鄉下度日。等你的心境好了,再尋個好男人改嫁,可別再找我哥這樣炮杖脾氣。”

溫青可不就是一點就着,尤其是事涉到溫彩,那就是一副殺人的樣兒。

徐氏又被她的話逗笑了,哭着含笑,嗚咽着應了一聲,重重一跪:“溫大老爺,你有一雙世上最好的兒女,溫候爺仁厚,玉郡主心善!徐氏有錯,可你們如此厚待,請受徐氏一拜!”

她俯下身子,砰砰幾個響頭,然後起身飛快地逃離了鎮遠候府。

對溫青她是有情的,但往後更多的是回憶。

對溫彩,她也有感動。

徐氏出了大門,小心地將手裡的東西揣好,一回眸怨恨、憤怒地看着後面的徐蘭芝。

徐蘭芝不由心一緊,後退了兩步。

徐宜人道:“蘭貞……”

“我都是被她害的,是她毀了我的姻緣,也是她毀了我的名聲,她一直就想搶我的夫君,要不是你一再縱容,我也不會變成今天這樣。娘,我一生都不會原諒她的!”

徐氏說完話,跳上了馬車,捧住了胸口,又一陣鑽心的痛。

鎮遠候府……

這裡曾是她的家,往後再也不能來了。

它會永遠留在她的夢裡。

她不會死,她要活着,因爲她在北疆時,見過了太多生命的脆弱,從小她所學會的就是如何活,而不是如何死,哪怕被休棄,哪怕世人笑話,她都不會放棄自己的生命。

她今日的痛苦,全都是敗徐蘭芝所賜。她絕不會讓徐蘭芝再毀掉自己的生活,從今往後,她沒有任何秘密被徐蘭芝掌握了。

下人將兩口箱子擡上了馬車。

徐宜人拉着徐蘭芝,“你怎麼不上車?”

“我不要離開鎮遠候府,我喜歡玉堂,我要留下來。”

徐氏緊緊地握住拳頭。

第175章落魄離京

徐蘭芝一扭頭跑進府門,衆人剛平靜下來,她走近溫青,在離他兩步之距時,“玉堂,你娶我吧?我一定比大姐做得好,我一定比她好,我會對你妹妹好,會孝順你的長輩……”

溫青頓時青筋暴露,跳了起來,指着外頭大吼:“滾——”

對徐氏,他還有幾分心軟,可對徐蘭芝就是單純的厭惡。

以前拿她當孩子,可事實證明:徐蘭芝惡毒!抵毀徐氏便罷,還抵毀溫彩。

溫子羣擺了擺手,“來人,把她趕出去!”

“我不走!我不走……你不娶我爲妻,我就不走……我那

麼喜歡你,四年前在北疆,我第一眼就……”

青鶯從一邊出來,“徐三小姐真不想走,那在下就不客氣了。”話沒說完,青鶯以一招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反鎖了徐蘭芝的雙臂,將她死死地制住,“我說過,你那些本事,在我眼裡就是小菜一碟,你信不信,我再送你一件禮物。”

“你想幹什麼?”

“你最後乖乖離開,否則我可不客氣了。”

青鶯押着徐蘭芝出了二門,然後重重一推,徐蘭芝跌摔在地上。

徐氏奔過來,一把扶住徐蘭芝,“你胡鬧什麼?”

青鶯對門丁道:“記住了,從今往後不許她再來,要是再來,直接用亂棍打出去。”

徐蘭芝爬了起來,直往二門衝,兩個門丁操了棍子攔住,她用力想推,剛一使力,就一陣蝕骨斷筋般的刺痛,她不由得驚叫一聲,鬆開雙手。

青鶯幹了什麼?

爲什麼是這樣?

她那句“你信不信我再送你一件禮物”,這話什麼意思?

她的手筋,她的雙臂,好痛!好痛,如挫骨一般,一痛就使不出力,使不上勁。

不遠處,靜默地立着紅燕:“你對她做什麼了?”

“她找死!我用內力摧傷了她的手筋,往後只要她一運力,就會刺痛難耐。”

“你……”這法子未必太陰毒了些。

青鶯嘴角噙着笑,“這種狠毒又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會幾下三腳貓的武功就以爲她是天下第一,不給她點厲害瞧,她還會胡鬧。這只是一點教訓,要是她再不收斂,我還會再收拾她。”

紅燕無語。

以前的青鶯,不會這樣笑;以前的青鶯,就是個冷麪人,只聽主子的吩咐;現在的青鶯似乎更像個人,會笑,會怒,會下狠手,甚至還會自作主張。

她變了!

變得讓紅燕覺得陌生,又變得讓紅燕覺得很真實。

徐氏母女哭鬧平息後,衆人又贊溫青厚道,一個失德棄妻,還給了往後可以生計的田莊,更允許其改嫁,這在別家是沒有的事。

尤其是夫人、小姐們,覺得這溫青除了脾氣直,一惹就着外,其實真是個好男人。

一時間,連帶着溫家都在衆人心中有了好印象。

尤其是與溫家剛結親的許、顧兩家,更是熱情地與兩位太太說完。

何氏又託許夫人幫溫玄說門好親事。

整個滿月宴的氣氛很是融洽,因都是親戚套親戚的,大家都覺得今兒來的都親戚,說話又親切,又熱絡。被徐家人一鬧卻依舊沒有影響賓客們的心情,今兒來赴宴的,都與溫家帶親帶故,許、顧兩家原不是京城人氏,藉着這機會又認識了地道的京城人,氣氛就更融洽了。

溫彩出來了一趟,衆人見她氣色不佳,她與長輩告了罪,又回了安然閣。

她剛抱了盆花卉進偏廳,準備再修剪一番,方發現屋裡多了一個人,溫潤如崑崙美玉一般,她拍了一下胸口:“你怎麼來了?”

“來看看你。”他站在她面前,細細地審視,一擡手在她臉上捏了一把,皮膚還這麼好,只是這肉好少,“得長胖些。”

溫彩推開他的大手,用手挫着自己的臉,“不許再捏我的臉,沒聽人說姑娘的臉是用手摸,不是用來捏的。”

他伸出大手,正要觸摸,溫彩閃了開去,一巴掌打到他手上。

“有話快說!”

他挺了挺胸,雙手負後,“太子答應接受暢園三成紅利,不過我沒告訴他,那是你的園子。”

她握起剪刀,把多餘的枝葉修去,又拿了銅製的噴水壺,吱吱地噴灑。

他凝了一下,“這銅壺別緻。又是你設計製造的?”

“我哪有這麼神,是蜀中唐門製造,那裡的奇巧東西多着呢。”

慕容恆問道:“你什麼時候能點頭嫁給我?”

“本姑娘不嫁!”

“你不嫁,我不娶!咱們天生一對。”

“誰跟你天生一對。”夢裡的她,害了他一生。

現實與夢裡不同,情況逆轉,可誰知道慕容恪此人值不值得信任。

她賭不起,那一場夢,竟莫名地讓她與他產生一份親切感,就似他們原就相戀了一場,只是又分開、又重新來過。

她垂着頭,眸裡的情緒流轉。

“你今兒給徐氏說什麼了?就是你抱着她時,我瞧見她的眼睛又怒又惱?”

“我告訴她,說她被我哥休棄,不是她的錯,錯在她有個太不靠譜的妹妹。”

慕容恆勾脣一笑,這樣的笑,明媚如雪後晴天,純淨而動人,看得溫彩呆怔了,心裡暗暗地想:木頭人會笑了!如若,他常這樣笑笑多好。夢裡的他,曾有幾年是這樣笑過,只是後來,他們的日子過得落魄,他依舊笑,比現在還笑得燦爛,可眸子裡的陰暗卻揮之

不去。

那是他強作歡顏,想逗她高興。

溫彩心下一轉,眼中潮溼。

“你這麼一做,徐蘭芝往後恐怕別有好日子。”

“早前我以前徐蘭芝本性不壞,可後來才知道,她的野心不小,明知我哥是她大姐夫,還打我哥的主意。”

正因爲這樣,夢裡的徐蘭芝對溫青纔是愛恨交織,尤其是溫青不納妾、不娶平妻,更惹她又愛又恨,而對溫彩,徐蘭芝除了嫉妒還有仇恨,徐蘭芝不能恨自己的大姐,把將這恨全都轉移到溫彩的身上。

她身上一緊,被他攬入懷裡,“順娘,你什麼時候才能同意嫁給我?”似輕嘆,似無奈,卻又似靜默地期待。

他說:你不嫁,我不娶。

他要娶的,只是她,也只有她。

溫彩試着掙扎了兩下,他攬得很緊,用近乎帶着魔力的聲音道:“別動,就讓我靜靜地抱抱你,你到底是怎麼想的呢?你明明可以犧牲自己的性命來救我,卻不願嫁給我……”

“我是和離女人,我配不上你。”

“我不在乎。只因是你,我便想娶。”

和離,是她曾經的一段歷程。那不是她的錯,更不應該成爲藉口。

他愛了,就這樣簡單。

麻嬤嬤捧着湯藥,悶頭走着,一進偏廳,猛然發現相擁的男女,立時一陣錯愕,轉而輕咳一聲。

溫彩紅着臉推開慕容恆。

“勞嬤嬤照顧玉郡主,我過來瞧瞧她可好些了……”慕容恆快速地尋找着藉口,靈光一閃,正色問道:“後日去暢園不?瑞王皇叔過壽辰,皇上賞了不少好東西,瑞王妃在暢園那邊包了園子。”

溫彩輕聲道:“你也瞧見了,我這個樣子哪能去,太醫說身子未復元氣前,千萬不能感染風寒。哥哥是要去的,早早着人預備了賀禮。”

“聽說是賀禮送到瑞王府門房上,這幾日派了賬房在那兒登記入冊,人直接去暢園。”慕容恆似有些糾結地道:“你不去,我也不想去,連太子都要去呢,不去又不成。昨兒太子還問,你們溫家有沒有合適的小姐?這幾日,母妃與皇后正在幫太子選妃。”

麻嬤嬤手捧着湯藥,用嘴吹了幾下,“郡主快喝,加了兩塊阿膠熬的,讓丫頭蹲在小廚房熬了一上午呢。”

溫彩正要接,慕容恆搶奪而過並快速地小呷一口,微蹙眉頭:“這藥每天都喝?”

麻嬤嬤答道:“一日三碗藥。這是補血的,還有治傷的藥,那是早晚各飲一碗。郡主原就吃得不多,喝了這三碗藥,吃得就更少了。”

“我上回送的廚娘不錯。”

“郡主喝了藥,總沒胃口。”

慕容恆微凝着眉頭,“人這麼瘦,再吃不下可怎麼了得。”

這藥味很難聞,也很難喝,每日喝這麼三碗,哪裡還有胃口吃藥。

“換個太醫瞧。”

溫彩捧過藥碗,病了就得吃藥,雖然她討厭喝這種難聞又難喝的藥汁,卻知道這一碗好東西,用的阿膠是最好的,裡頭配的草藥也是最好的,她不帶歇地一飲而盡,末了,她取了碗茶盞,在嘴裡咕嚕了兩下,嚥了下去,再漱口時方吐入痰盂。

這動作……原是他的。

這是他打小養成的習慣。

慕容恆道:“好好將養,得空我再來瞧你。”

近了安然閣院門,慕容恆小心地四下張望,像作賊一般,確定外頭無人,這才快速離去。

麻嬤嬤瞧在眼裡,輕聲道:“郡主,既然已這樣了,不如你就答應了雍郡王。”

“有些事你不會懂。”

她想嫁給他,夢裡的自己是幸福的,雖然過得苦,卻苦中有樂。

麻嬤嬤輕嘆一口氣,明明兩人都有意,怎就不能答應呢,“千金難買有情郎。”

四月十九日一早,溫彩吩咐府中小廝、婆子,給相熟交好又沒宴請的人家送了禮盒,又讓下人們親自上門解釋,沒有下帖子的原因,直說讓各家都沾沾喜氣,與衆親友同樂。

那禮盒預備得很是體面,除了齊整的紅蛋,還有從精緻糕點坊備來的數種糕點,一瞧就是盡到心意的,更奇巧的地方是那糕點上有字,是用果醬做出來的,清晰地寫着“恭賀溫大小姐滿月宴快樂!”又有“福壽綿延”、“富貴吉祥”等吉祥字樣。

衆人一看,人家盡了心意,又是真心解釋,倒越發高興,好幾家說雖沒請他們,但這禮數不能免了,午後就着家裡下人送了賀禮來,感謝鎮遠候府送的禮物。

溫子羣知曉了這事後,得意地對何氏道:“不愧是老夫人教導大的,瞧瞧這行事作風,誰不誇讚呢,沒宴請的都備了禮上門解釋,這一家家午後都上門給大小姐送賀禮,唉……別說你活了大半輩子,就是順娘這巧勁兒,你就學不來……”

溫子羣越發覺得這兩個兒女纔是寶啊。難怪當年汪氏給杜氏算命、相面,皆

稱讚杜氏是個旺夫家的,如今可不都應驗了。

而這一日,溫青休妻,卻給徐氏五百畝田莊作以後生計的事也傳開了,不光如此,溫彩還給徐氏備了兩箱子四季衣裙和銀兩,一時間傳爲美談,皆說溫青兄妹仁厚善良。

城西徐宅裡,徐氏領着徐宜人拾掇了東西,收了整整一輛馬車的物件。

徐宜人道:“這院子裡的桌案極好呢?”

徐氏冷聲道:“你把這院子都搬到南河縣吧。溫候爺待我們夠寬厚了,你們不要臉面,我還要呢。難怪二妹會罵你們,有時候連我都想罵了。”

徐蘭芝提着裙子出來,厲聲道:“是不是你拿了我的珠寶首飾,那是我的。”

“你的?”徐氏將頭扭向一邊,“你是怎麼得來的?是用我的痛苦換來的,那就該是我的,我已把那些東西賣了,換了些銀子,我們往後就是鄉下小戶人家,哪裡需要戴那麼好的東西?”

“春草去哪兒了?”

“還當你是大戶人家的小姐?春草原是溫候府的,我讓她回去了。家裡養不了太多閒人,得養會幹農活的壯勞力。”

徐蘭芝還要再說,徐宜人一把扯住她,“你莫要再鬧。”

徐氏一直有氣,心裡頭憋着一股火還沒發作。

徐宜人想着大女兒被休,小女兒的名聲也壞了,心裡茫然,不曉得未來的日子可如何過。想撒手不管,索性與二女兒家一家過活好了,可另外兩個女兒卻不能不管。

她想了好幾日,也覺是自己縱容了徐蘭芝,心裡對徐氏就越發愧疚了。

徐蘭芝嚷道:“我不要去南河縣,我要留在京城,我去二姐家,娘,你跟我去二姐家。”

徐氏只作沒聽見。

徐宜人想勸了徐蘭芝上馬車,可她偏拗在那兒不肯上去,惡狠狠地盯着徐氏。徐宜人拉拽了一陣,過了半晌,方道:“要不你留下徐嬤嬤和一個丫頭服侍我們,我先去你二妹那兒住幾日。待你在莊子上安頓好了,我再去那兒找你。”

徐氏垂下車簾,氣哼哼地道:“趕路!”

看徐宅的老奴指揮着鎮遠候府的兩個小廝拆了匾額下來,重新掛上了“馬宅”。

徐蘭芝驚問:“爲什麼要換匾額。”

那老奴瞧了一眼,“鎮遠候府的汪三毛遞話來,說這宅子賣給一戶姓馬的人家,挑了日子就要搬進來,對了,就是衛鏢師家那個姓馬的鏢師,他可是一早就瞧上這處宅子了,說離鏢行近,當差也方便,他是直接找的候爺說的話。候爺見他是從北疆回來的,連帶裡頭的傢俱,統共八百兩銀子就賣了。”

徐宜人知道這宅子是一千兩買下的,又新添了傢俱,修繕、整理的,怎麼着也得一千多兩。“怎事先都沒得到風聲呢?”

“他是從衛家鏢行聽到的消息,昨兒黃昏就去找的溫候爺說要買。待他們一家搬進來,我們就離開,裡頭值錢的擺件得送回候府去,還有些新打的傢俱也得搬走。”

就算是這樣,也不該八百兩銀子就賣了。

徐宜人很喜歡這兒,要早知道,她就湊錢買下,好歹在京城有個落腳處。突地懊悔昔日一時硬氣,把五千兩銀票還給溫彩的事,當時她只想溫彩許是不會收的,哪裡曉得溫彩還雲淡風輕地收了。

安然閣。

溫彩拿着剪子修整着花枝,雙雙不得不歎服溫彩的巧手。

麻嬤嬤又回到了安然閣侍候,“徐氏把春草送回來了,春草這丫頭不能留,汪嬸子把人配給莊子上的小廝,照矩賞了她二兩銀子。”

溫彩擱下了剪子,轉了個方向,又修了幾剪子,如此往復。

麻嬤嬤輕聲道:“郡主這花兒,最少也值一千兩銀子,郡主這侍弄花草的技藝在老奴之上,可笑老奴還自以爲是會侍弄花木的。”

她這話,不是明擺着,想說那暢園是溫彩的麼。

雙雙在一邊低喝:“你胡說什麼?”

這丫頭如此緊張,瞧來被她猜中了。麻嬤嬤心一喜,她還覺得奇怪,溫彩這次回來,怎就愛侍弄花木,後來一問汪嬸子,汪嬸子道“郡主從小就愛花花草草,以前在老家,老夫人疼她,特撥了一塊地給她侍弄,那時候她最是古怪,還常給桃樹、李樹的綁些布條,非說桃樹上結出李子來。”麻嬤嬤便想到了暢園裡賣的“四季如春”那可不就是一棵樹長出來的,瞧來這些是郡主的手筆了。

她今兒就是一試,不待溫彩說話,倒是雙雙先證實了她的猜測。

“是老奴唐突了。”

溫彩淡淡地道:“你到底要說什麼事?”

“郡主,汪管家挑了送瑞王爺的壽禮,想請你過過目。”

麻嬤嬤衝外頭打了個手勢。

錦盒裡,裝的是一對難得羊脂白玉蛟龍掛佩,雕刻得栩栩如生,拿在手裡輕薄,觸手生漫。

“瑞王爺身份貴重,就得送最好的,庫房裡還有

沒有比這更好的?”

汪管家凝了一下,“還有一隻極好的夜光杯。”心裡暗道:那夜光杯可是寶物。“郡主,上回送給皇后壽禮的是一串翡翠佛珠,這次送給瑞王爺的,不好逾了皇后的禮物。”

溫彩微微一沉,“就送這個。”

麻嬤嬤輕聲道:“又有人上門給候爺提親了,這回說的是山西都督嫡女任小姐,大老爺說等候爺回來商議後回話。小太太有意,想說給玄五爺,被大老爺訓了一頓,小太太想把她外甥女說給候爺,說那佟小姐長得極好,有才有德,過幾日就要入京。

二太太想說董家的嫡女,董大人在江南做知府,家裡有個嫡幼女今年十六了,也是個美人……”

溫彩這些日子也一直在琢磨如何與溫青重新訂門親事,這偌大的鎮遠候府不能沒個當家主母。

得對溫青,能替溫青打理家業。

“還有,這幾日給雍郡王提親的人也有不少,有顧十五小姐、還有許小姐,護國公使人去給他家的嫡幼女提,被回拒了……”

你還不答應雍郡王,那可是少年才俊,京城閨閣小姐的夢中夫婿,人長得好,又文武兼備,與太子殿下更是手足情深,一嫁過去就是嫡妃,他日許還是親王妃,光宗耀祖,皇家媳婦……

溫彩淡淡地道:“顧十五麼?好像太小了些,她與七小姐同齡,要成親也得等兩年。”

護國公李家出了一位順王妃,可順王眼下失勢,又想再出一位王妃,只是這護國公的爵位已經是最後一代了,想借着出一位寵妃再延榮華。

“榮安候領了皇差,大小姐滿月宴時顧夫人還託二太太、小太太幫忙打聽哪兒有合宜的院子,聽說這回榮安候要留在京城了,瞧樣子要進刑部。”

顧謙不出手,一出手就給安王一個措手不及。

“安王府那邊有甚消息了?”

麻嬤嬤四下一審視,壓低嗓門道:“是老奴聽顧夫人說的,說打入天牢。安王府也被皇帝下旨收回,一干女眷盡數收押詔獄,幸而雍郡王把彤四小姐領出來得快,再晚半日,她也下詔獄。小太太爲避嫌,把彤四小姐和五小姐送到鄉下莊子將養去了。”

這廂正在閒話,前府書房內,溫子羣正與家人說話。

董氏還在與何氏打口水仗。

“大哥,我孃家兄弟家的侄女晚玉,真真是個千里挑一的美人兒,知書識理,琴棋書畫無一不精,配大侄兒最是合適。我都寫信叫她入京過來相看了。”

何氏近來見溫青看她,似乎還有兩分敬重,立時道:“漂亮能當飯吃,重要的是賢惠,前頭的徐氏就是例子,把個好好的家攪得雞犬不寧,這次怎麼也得挑個沉穩的,我外甥女若煙好,模樣雖不是出挑,這打理內宅可是把好手,十一歲就跟在我嫂子身邊……”

溫紅坐在一邊,輕咳一聲,“我瞧彭家的小姐不錯,上回我岳母來做全福太太,帶了她來,是個識禮得體的……”

董氏見被自己兒子挖牆角,狠狠地瞪了一眼。

被徐氏母女一鬧,他們才陡然發現,溫青的家業很大,除了他們知道汪氏、杜氏留下的東西,溫彩還新置了許多,這良田萬餘畝,鋪子全是賺錢的好鋪子。那不能賺錢的現下都由溫彩在掌管,只得着能賺錢了就要交還給溫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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