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陸洲的戰事一完結,不過半日時間,詳細的戰報就到了楊猛的手中,從石達開佯攻常德開始,到向榮退兵南岸爲止,最瞭解水陸洲一役的,既不是策劃者石達開,也不是受害者向榮,而是掌握着影子的楊猛。
楊猛很重視石達開的本事,水陸洲一役的情報,也是自太平軍金田起義以來,影子弄得最詳盡的一份情報,從石達開的一言一行,到向榮的一言一行,整整百頁信箋。
古雅月依着情報,彙總出了一份詳細的戰報,而楊猛也在地圖上詳細的標註了太平軍和清軍的動向,這一仗雖說沒有長沙城的攻城戰慘烈,但作爲教學案例,是最好不過的了。
“看了石達開所部的動向,你們有什麼看法?”
楊猛在洞庭湖的宅子中,專門找了一處大倉房,湖南地形的沙盤,長沙地形的沙盤,十幾副地圖,一排排的桌椅,幾乎佔滿了整個倉房,近百位新軍的將領,以於彪爲首坐在下方,而手裡握着銀杆兒的楊猛,就站在了地圖的旁邊。
駐紮在洞庭湖的一萬新軍,士兵的素質雖說有些參差不齊,但將官卻是整個新軍之中素質最高的,在經營東南半島的時候,楊猛培養了一批軍官,復興團在印度肆虐的時候,楊猛也培養了一批軍官,這些人和滇西的一些軍官,又在明湖的軍事學堂,被重新灌輸了一些西方的軍事理論,優中選優的百多人,成了駐紮在洞庭湖的這支新軍的將領。
“邪氣!沒有光明正大的意思,雖說勝了,但總有些勝之不武的意思。”
經過楊猛的指點,於彪長進了不少,三爺事兒多,不能由着下面的人胡說八道,在進來之前。於彪已經和衆人討論過一遍了,他說的話,就是大部分人的意見。
“石達開的路子是有些偷奸耍滑,也不夠光明正大,但這就是戰爭!
雙方勢均力敵,互相知道根底,是打不起來的。只有摸住了一方的死穴,或是自己的實力,突然壯大了,有了更多的訴求,纔會引發戰爭。
兵對兵將對將,怎麼打?打到最後兩敗俱傷嗎?
戰爭、打仗。戰的是什麼,打的又是什麼,最終就是利益,而不是比誰殺的人更多,誰死的人更多,只要目的達到了,用什麼樣的手段都無所謂!
咱們的新軍。打仗也要如石達開的手段一樣,死最少的人,取得最大的利益,至於手段是否光明正大,是否正義凌然,那是史家要做的事情,不是你們要做的事情!
你們要做的就是:像水陸洲一戰之中的石達開一樣,來無影去無蹤。在最短的時間之內,給予對手毀滅性的打擊!
這就是老子要說的,學會了,你們在軍中步步高昇,學不會,你們也就是帶個百八十人的物件。”
硬碰硬,懂不懂軍略。對戰爭的影響不大,這樣的戰爭,打的是軍隊的素質與信念,這些東西楊猛自認新軍是不缺的。
而像石達開這樣奸猾的用兵。纔是新軍最缺少的東西,光明正大,是許多人願意標榜的東西,但楊猛最看不上的就是這個,打仗,是打生打死,什麼樣的手段,能最大限度的殺傷敵人,能給予敵人毀滅性的打擊,什麼樣的手段纔是最好的手段。
從東南半島開始,楊猛在一系列的陰謀詭計之中,得到了很大很大的利益,陰謀家的收益,要遠遠多過那些在前線打生打死的人,只要能達到目的,軍隊可以用任何的手段,畢竟軍隊生來就是宣揚暴力和陰謀的事物。
石達開的水陸洲一戰,不僅教了楊猛的新軍許多東西,也讓太平軍重視起了水陸洲的地位,同樣的向榮首戰就選水陸洲,也讓長沙城內外的清軍,看到了太平軍的一個大弱點,後路不穩!
這時候再回憶起左宗棠,之前有些狂悖的言論,清軍上下才發現,原來圍死長毛賊也不是那麼難的,左騾子湘楚第一師爺的名號,也在軍中開始傳播了。
還是那句話,誰也沒有前後眼,向榮突襲水陸洲,一下就暴露了清軍的戰略意圖,在長沙城打了兩個多月,太平軍上下也有些疲憊了。
撤出長沙城,看來又是必須走的路了,雖說心裡多少有些不滿,但洪秀全也只能向現實低頭。對太平軍來說,最艱難的不是攻城,也不是後路,而是糧食,石達開掠來的陽湖晚稻,對一般人來說,幾輩子也吃不完,但對十幾萬人馬來說,還是有些杯水車薪的意思。
長沙攻堅戰,打的時間也有些長了,各路的清軍都在向長沙城集結,長沙城,就是一個牽着兩頭的死結,它的得失關係到了湖南的安危,也關係到了太平軍的安危。
長沙城已經不是可戰之地了,起初以爲長沙城可得的洪秀全,萬歲也稱了,玉璽也刻了,誰曾想這長沙城還是跟桂林差不多,一個殘局而已。
洪楊二人的目的很明確,長沙不是終點,江寧纔是太平軍在江南的一個終點,撤出長沙,挺進江寧,這就是太平軍的大政,湖南已經不是久留之地了,各路清軍彙集與三湘大地,雖說在湖南能募兵,但敵人也多啊!
洪楊攜手,將目標指向了湖北,而先鋒大將,就是敗了向老妖的翼王石達開,路線有了,先鋒有了,撤出長沙還需要一個時機。
從永安到桂林,凡是死圍雨天是最好的突圍時間,清軍在雨天就跟聾子、瞎子一樣,雨天撤出長沙,時間也有了,但長沙的清軍,卻是一個麻煩。
太平軍越打越多,遇到的對手也越來越厲害,長沙城的清軍,無疑是太平軍遇到過的最硬的骨頭,雖說很多時候太平軍的戰力都強於清軍,但長沙沒有被攻陷也是一個事實。
長沙城外的清軍,也不同於桂林的清軍,他們時不時的會進攻太平軍的營寨,這在以前是沒有的事兒。
想要安然撤出長沙城。牽制住城外的清軍,也是必須要做的事情,一旦撤退的時候,被清軍追上,烏蘭泰在永安屠殺太平軍家屬的事情就會再次上演,如今的太平軍,雖說攻不下長沙城。但實力已經算是突飛猛進了,再次讓家屬遭到屠殺,是不能容忍的事情。
在桂林的時候,清軍上下也策反過幾個太平軍的叛逆,爲了安全的撤離長沙,這次洪楊也用了反間計。派幾個人將太平軍欲攻陷天心閣的事兒宣揚出去,不是什麼難事兒。
太平軍上下在秘密的收拾行裝,而長沙城巡撫衙門之中的氣氛卻有些緊張,太平軍要打天心閣,對長沙城來說,絕對是個極大的威脅。
“季公,咱們之前能守住長沙。天心閣以及蔡公墳的高地,立了大功,如今這長毛賊預謀天心閣,咱們該如何應對啊?”
左宗棠的本事,確實值得稱道,張亮基對左宗棠也是極爲倚重,大事小情都要靠這位左師爺來拿主意。
“撫臺大人,天心閣不容有失。一旦失了天心閣及蔡公墳高地,長沙就是一座死城。
這消息雖說來的詭異,但咱們不能不防,長毛賊的土攻之法犀利異常那個,一旦炸燬了天心閣的城牆,那邊的營壘怕是一個也守不住,讓城外的軍馬。着重守護天心閣吧!
至於水陸洲,這段時間暫且緩一緩,城南高地與水陸洲,咱們只能兼顧一處!”
長毛賊出了叛逆。左宗棠有些不相信,但天心閣對長沙來說確實不容有失,或許是向榮進攻水陸洲,讓長毛賊上下擔憂了,他們才放出的這個消息,也或許是長毛賊真要攻打天心閣,消息封鎖的不嚴密,走漏了。
但無論是哪一個,天心閣都是長沙的軟肋,必救之地,絕對不容有失,水陸洲可以放任不管,但天心閣,無論消息真假,都要嚴密防護。
畢竟拿着長沙城做賭注,這樣的賭局不是湖南能夠承受的,用兵之難,難就難在這裡,有些地方絕對不能丟,任何的嘗試都不能做,雖說覺着情報有異,但左宗棠還是選擇了最爲穩妥的辦法。
瞧着一營營的清軍,不斷朝天心閣方向靠攏,洪楊知道現在他們萬事俱備只欠一場大雨了。
等雨,也不是那麼容易的,這場期盼已久的大雨,來的時間有些特別,太平軍攻打長沙城的第八十一天,一場大雨從天而降,從下午一直持續到後半夜。
大雨,對守城的清軍來說,也是一個難得的休息時間,雖說城牆上的清軍可以輪休,但心理的壓力,只要在這長沙城中,就揮之不去。
下大雨的時候,是最輕鬆的時候,不虞長毛賊攻城,也不虞長毛賊挖地道,大雨天裡,這些事兒都是做不了的,安安靜靜的守了一個雨夜,第二天一早氤氳的水汽,籠罩了整個長毛賊的營地,直到日上三竿,這長毛賊的營地,才清晰的展現在守城將士的面前。
自打亮了天,守城的清軍,就覺得氣氛有些詭異,雖說遠處的山林裡,不時傳來鳥鳴,但長毛賊的營地,卻靜的可怕,隱在水汽之中的營地,仿若一個死域,靜的連一絲聲響都沒有。
平靜,往往意味着大戰來臨,城頭的清軍不敢大意,第一時間就把消息報給了巡撫衙門,知道長毛賊要打天心閣,一時間,巡撫衙門上下也緊張了起來,數次通信之後,知道天心閣那邊無事,一臉愁容的左宗棠,臉色越來越差了。
“該死!又中了長毛的瞞天過海之計!”
左宗棠的聲音不大,心情緊張的官員們,也沒聽清楚,可左宗棠心裡清楚,即使知道長毛賊要跑,在拱衛天心閣與阻擊長毛這兩個問題上,他怕是還得選擇前者,長毛賊散佈消息,雖說是虛招,但也是攻敵必救啊!
從一大早到日上三竿,再到正午時分,終於有一路守護天心閣的官軍,探了一下長毛賊的營地,得回來的消息讓人有些震驚,從長沙城下,到龍回潭一帶,沒有一點長毛賊的蹤跡。
長毛賊跑了,對湖南的官員們來說,尤其是那些長沙周邊的官員,是個不錯的好消息,但不知去哪的長毛賊,給張亮基、向榮、鮑起豹這幾大高官的壓力,卻大的出奇。
在桂林的時候,長毛賊跑了,向榮還能緊隨其後,如今無影無蹤,事情就麻煩了,誰知道他們的下一個目標是哪裡?
傍晚的時候,湘潭那邊來了求援的文書,說是長毛賊大舉來犯,一聽這個向榮急了。
“不好!這長毛賊發端與兩廣,莫不是要入廣東?”
此言一出,滿堂皆驚,新任的欽差大臣徐廣縉,可就在這條路上,萬一被長毛給遇上了,再讓他們竄出湖南進了廣東,那在座的諸位,怕是都要跟着倒血黴了。
“應該不會是主力大軍,長毛賊的船隻不少,不會輕易丟棄的,派一軍前去援助即可!
大隊人馬駐紮長沙,各路將官籌備軍資,準備拔營吧!”
廣東雖好,但不是稱王稱霸的地界,數遍了江南,也只有六朝古都金陵,可以擔當這個大任了,左宗棠心裡有條路,聽到長毛賊襲湘潭之後,他是唯一一個處變不驚的。
驚人的消息還在後面,這次長毛賊竄出長沙府,只怕就是龍歸大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