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之中,最怕的就是你的戰略目的和戰略意圖被對手察覺、猜透,依着你的目的、意圖,許多行軍路線和戰爭手段,都能被推測出來。
在戰略層面上,石達開顯然是精通此道的高人,左宗棠之難纏,他也有所耳聞,這次實際的交手之後,卻有些不過爾爾的樣子,兵圍安慶,若是由他來做,或許會更爲隱秘一些的。
甚至一戰下安慶,都有七八分的把握,左宗棠的意圖太過明顯,過於明顯的意圖,與左宗棠之前避重就輕的戰法不同,事出反常必有妖,仔細的一思量,在對比一下江西的戰局,這左宗棠就不是無能之輩了。
皖贛的清妖,行動的目的異常明確,兵圍安慶解江南、江北大營之困局,雖說江南江北兩大營,在天兵的威勢之下潰退了,但身爲帶兵之將、一軍之統帥,石達開清楚明白的知道,江南、江北兩大營,不過是暫時的潰退而已。
依着清妖的戰法,只怕過不多少時間,圍困天京的江南、江北大營,又要重立了,如果兩大營重立,安慶再失守的話,天兵往昔的優勢將不復存在,整個天京周邊,將再次被分割包圍。
安慶,是之前安徽的省府,地位自然很重要,若是單獨看安慶一城,也不是太起眼兒,但將如今的安慶,放在天國的大局上考量,這地位就極爲重要了。
在石達開看來,清妖若是兵圍安慶,其威脅遠高於立足在天京城外的江南大營。一旦皖贛不保、蘇浙難取。雙破江南、江北兩大營的優勢。也就不復存在了。
安慶南北兼顧皖贛,東西輻射兩湖蘇浙,而曾國藩的湘勇、左季高的楚勇,都是天兵之大敵,其戰力比之向榮強了數籌不止。
一旦兩路大軍兵至安慶,能不能守住這裡,石達開也沒有十足的把握,看兩軍緩慢的動作。顯然不是想一沾即退,左宗棠這幾天退出舒城、桐城一帶,但兵鋒依舊,怕是不會隨隨便便的後撤。
江西的戰報,石達開雖說得到的不多,但曾國藩一改往日冒進的習慣,在江西境內穩紮穩打,這顯然不是什麼好現象。
兵圍安慶,威脅天京解蘇浙困局,除了曾左之外。更讓石達開憂心的是幕後策劃這一戰略的清廷高人,之前困守江南、江北大營的向老妖與託明阿。都不是什麼將帥之才,所以纔有了天京城三年的安穩。
這次曾左舍皖贛的州縣不取,要合力兵圍安慶,細想之後,對天國的威脅絕大,不是將帥之才,很難策劃出這樣的戰略。
兵圍安慶之事擋無可擋,依着曾國藩與左宗棠的戰力,怕是自己親自出馬也很難在短時間之內,戰敗穩紮穩打的二人,如今對天國來說,蘇浙雖然在望,但江南江北兩大營的潰兵,依舊是天兵進軍蘇浙的絕大障礙,想在一時三刻之間,攻取蘇浙,無疑是癡人說夢而已。
相對於蘇浙,皖贛的局勢,無疑好了很多,天京能屹立不倒,少不得之前皖贛的支持,若是安慶有失,皖贛就被一劈兩半,只能各自爲戰了。
自安慶順流而下,一兩日便到天京,湘勇水師的戰力,石達開是親身領教過的,佔據安慶之後,湘勇、楚勇的水陸聯軍,三五日的時間,就能兵圍天京,一旦向老妖的江南大營再立,這天京能不能守住,也是個問題。
自吃了楊三哥的大虧,丟了九江之後,天兵在江南的戰局,雖說勉強,但已經大不如前了,曾國藩、左宗棠、向老妖,再加上一個紮在九江不動的楊三哥,若是四人合力,守天京,難如登天吶!
想到了楊三哥,石達開的臉上也極爲苦澀,這與自己丟九江之時,如出一轍,自武漢三鎮兵出黃鄂二州,先截水師再滅陸師。
兵圍安慶阻斷大江,再回身以陸師剿滅皖贛二省的天兵,天兵難以相互照應,被各個擊破,也就是早晚的事兒了。
“難道楊三哥又要用兵了?目標是天京?”
雖是自言自語,但將楊三哥與天京勾連在一起,石達開不由的有些汗毛聳立了,楊三哥擋不住,失了天京,天兵將何去何從?天國又將何去何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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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三哥的手段,石達開很反感,斬盡殺絕吶!上次兵出兩湖,陸師、水營,將近四萬,活下來的不足兩千,這些人大多還是水營的弟兄,韋俊的鄂州陸師,全軍覆沒,石祥幀的黃州陸師,只活了一人,若是被楊三哥佔了天京,只怕……
再往下,石達開也不敢細想了,只能趕緊的修書給東王彙報此事,自破了江南、江北大營之後,東王的心思也多了不少,只怕現在不是合適的時候,一旦楊三哥動了,必將是雷霆萬鈞之勢,憑着皖贛的天兵怕是極難擋住楊三哥的兵鋒。
加上不怎麼好對付的曾國藩與左宗棠,一旦沒了安慶這個關隘,天京不保吶!
石達開的想法基本就是楊猛的目的,兵圍安慶之事,進展的極爲順利,安徽的左騾子識相,在舒城、桐城一帶的動作,足以讓楊猛短時間之內不懷疑他,而江西的曾滌生,也是一樣,一改往日冒進的作風,開始在江西,慢慢的攻取太平軍的一些錢糧之地。
最讓楊猛高興的是,曾滌生在衡州的小動作,擴充湘勇,雖說擴充的規模只有五千人,但對楊猛來說,這就是曾滌生的態度,有了這個,暗影的那些小動作,就沒什麼必要了。
江南大營崩盤,林吉李也接了那批發黴的糧食,接下來的戰局,只怕朝廷就要如坐鍼氈了。
江北大營的潰軍,擋不住太平軍的兵鋒,託明阿丟了揚州。太平軍就打開了北上江蘇的門戶之地;江南大營潰退。溧水失守。蘇常二州也是太平軍的囊中之物;以天京、鎮揚二州、蘇常二州,爲主架構的鐵三角之勢已成,只要楊秀清那邊稍微發力,就足夠朝廷撓頭了。
石達開、韋昌輝西進皖贛,怕是楊秀清存了篡權的心思,只要石相公那廝沒有篡權的心思,勢必要將安慶的重要性,說給楊秀清。天京的安危,楊秀清勢必不會掉以輕心,這樣一來,他那暗藏的野心,只能再發酵一段時間了。
待到林吉李、楊秀清同時發力的時候,朝廷就是一隻熱鍋上的螞蟻,曾滌生、左季高動作緩慢,自己再上第三道摺子,怕就是水到渠成的局面了。
困守靜海的林吉李,接到了理教的一批救命糧。雖說有些發黴,但總好過餓肚子的。天京的救兵,屢次不到,三人的心裡也有了怨氣,底下的將士更是如此,不知從何時起,天兵之中也有逃兵了。
困守靜海近兩年,理教的那位北方執事,成了三人的摯友,非是心甘情願,而是不得不爲,僧格林沁,屢次水灌靜海,面對清妖鐵桶一般的包圍圈,三人只能在靜海城中徒呼奈何。
沒有火.藥、火炮,想要衝破靜海周圍的夯土圍牆和清妖營寨,難度不是一般的大,這兩年的功夫,兩萬餘北伐精銳,連死帶跑,剩了萬餘,靜海城,也實實在在的成了一座只有男人的兵營,上至林吉李,下至普通的太平軍兵卒,心中那份攻取京師的熱切,早就被北方的寒冷,給打的不知所蹤。
也不知從何時開始,理教也在靜海城中,悄然的傳播,對此林吉李三人也是置若罔聞,畢竟死圍之中,無論是天父還是理教,都不再重要了,可以飽腹的糧食和禦寒的衣物,纔是活下去的必要物資。
而理教手裡,這些東西有的是,他們也能安然的將這些東西帶入靜海,從開始的爲了一件棉衣入理教,到如今幫着理教宣揚教義,許多東西的改變,都是在不知不覺之中的。
“三位,此次破圍無論成敗,我家主人,都會保三位無恙的。
只要三位能突破僧格林沁的鐵圍,給天津衛一定的壓力,明年夏初之時,保三位可以帶着大軍離開靜海!”
面對林吉李三人,理教的北方執事,說話的時候怡然自得,全然沒有身處死圍之中的覺悟。
“楊執事,咱們該做的也做了,不該做的也做了,至今已然兩年有餘,有些話,咱們就不能開誠佈公的談一談嗎?
是賣身投靠也好,是彼此合作也罷!咱們三人總不能再苦守兩年吧?”
經過兩年的苦守,林鳳祥也成了三人的首腦,天京那邊救援不利,最近的一批援兵,還是一年前的,他們只打到山東境內就回師了,對於天國,林鳳祥真是沒多少掛礙了,足足兩年身處絕境之中,許多事情都可以想明白的,何苦來哉!
“只要靜海城中還有篤信天父的,這事兒就辦不得,錯非你們三人,將這批人處理掉,不然……”
瞄了一眼堂上的林吉李三人,這位楊家管事也不遮掩,直接就把該說的說了出來。
“我等本就是天國干將,楊執事,如此做事兒,是不是過分了?
城外的僧格林沁數次招降,咱們並不是真的無路可走之人!”
吉文元算是三人之中依舊心向天國的,林鳳祥的態度很明確,除了清妖之外哪個給活路就跟着哪個走,豫北的捻子聯繫過三人,只可惜捻子的人打不進來,這事兒只能作罷了。
至於李開芳,雖說心裡也有些想法,但爲了三人的團結,他也只能做個兩面派了。
“呵呵……有些人有些事兒,也該到了決斷的時候了,三位有緣再會吧!”
自打軍中有人信了理教,對林吉李的北伐軍來說,這位楊執事就成了來無影去無蹤的存在。
臨走之時,他深深的看了林鳳祥和李開芳一眼,至於吉文元,則是略微的掃了一下。
楊執事走後不久,林吉李三人對着僧格林沁的鐵圍發起了一次兇悍的反撲,雖說僧格林沁自詡手下精銳,但爲了保住天津衛,他麾下的蒙古鐵騎和八旗精銳也付出了數千人的死傷,是役太平軍陣亡三千餘骨幹,北伐軍大將吉文元戰死陣前。
自江南江北兩大營接連被破之後,京畿之地再受長毛賊的威脅,天津衛周邊的戰況表明,僧格林沁的蒙古鐵騎和八旗精銳,很難擋住太平軍的攻勢,京畿隨時有陷落的危險。
四色棍不由的又起了移駕熱河的念想,京畿這邊岌岌可危,江南那邊的形勢也極爲不妙。
託明阿的江北大營戰敗,不僅丟了營造三年之久的營盤,而且順帶着丟了揚州,揚州一丟,江蘇的門戶洞開。
向榮兵敗之後,或許是羞憤難當,也或許是奔波勞累,死在了軍中,朝廷雖急調安徽提督和春,重整江南大營,但急切之間怕是很難守住蘇常二州。
先是江南江北兩大營崩盤,後是林吉李的北伐軍異動,朝廷的局勢一下就變得分外艱難了,滅國之厄仿若就在眼前,若是真丟了蘇浙,長毛賊怕是要真正的成事兒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