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星閣第二層上一共放着四張麻將桌,上桌搓麻將的,陪着看的老頭老太太們十好幾個。樓梯口擺着個貨架,裡頭有賣零食點心茶水什麼的,也是個老頭在看着攤子,舒服地躺在只搖椅裡,閉着眼,枕着頭,聽着貨架上一個小電視機裡央視十一套的京戲,跟着鑼鼓哼着小曲。
吞金打眼掃了一圈,又往樓上找去。
守銀倒是湊到各個麻將桌上,有意思地看着老人們捻着麻將牌,鎮重其事地拍下一個個門板紅中。
這些老頭老太太們打個麻將也都是消遣,鍛鍊鍛鍊自己老邁的腦子,好不那麼容易得了老年癡呆,玩的很小,桌上全是一毛五毛的小票子,連一塊兩塊都不多見。
老闆所說的水鬼狄天鱗,最多是個中年人,還不是到這文星閣老年活動中心來搓兩毛麻將的年紀。
守銀看了一圈,在想着是不是三樓還有,正想上樓,吞金已經下來了。
“樓上也是幾桌麻將和一羣老人,沒有五十歲以下的。”吞金不等守銀開口就先說清楚了情況。
“那這就很奇怪了,老闆明明白紙黑字寫的就是文星閣,可是這裡的這些大爺大媽們”
吞金話不多,卻是個行動派,他也懶得思考那麼多,直接來到樓梯口看貨櫃的大爺面前,敲了敲櫃檯,開口問道:‘大爺,您好,我們是被人介紹來找一個叫做狄天鱗的人的,請問您知道他是在哪裡嗎?’
那大爺舒服地閉目養神,兀自聽曲哼歌,沒有要搭理吞金的意思。
電視裡鼓點一響,一老生踏步唱道:“三次催馬到隆中,虔心來訪臥龍公。”搖椅上的老人跟着鼓聲搖頭晃腦。
吞金被曬在一旁,好生尷尬,不過幸好四周也沒人注意他。
他微微紅着臉,更用力地敲了敲櫃檯,“老大爺,老大爺!”
大爺依舊不理,甚至開口唱了兩句,“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
吞金本以爲他年老耳邁,見他唱曲,才知是故意不理,正要發火,後邊的守銀上前來把他輕輕推開,笑着走到櫃檯前,輕聲叫了句:“大爺,我買包煙。”
他這句話雖然輕巧,但是在一片嘈雜裡之前那個好像耳聾的大爺卻偏偏聽見了。
老大爺笑得慈祥,起身把手放上頭頂的煙架,“來包哪樣啊?”
“玉溪吧,軟殼的,我聽說這裡還算是玉溪市呢。”守銀畢竟年長着吞金一倍還多,比耿直的小青年處世圓潤,老大爺對他的態度簡直跟對吞金的態度天差地別。
“要得。”老人笑着,摸了包玉溪煙遞過給守銀。
守銀謝着付了錢,撕開煙,點上了一枝,吐出口煙,搭着櫃檯順口問道:“大爺啊,我這兄弟問的那個狄天鱗,您認得嗎?”
老大爺畢竟才掙了人錢,笑眯眯地點着頭道:“認得,小狄在我們江城是個大名人啊,咋能不認識。”說着他還伸手一指靠窗下坐着搓麻將的一個老人,“那邊,窗子底下坐的,就是你們要找的狄天鱗他叔。”
吞金和守銀順着他指的方向去看,見窗邊一個藏青衣褲深藍小氈帽,留着兩撇小鬍子的老人,他正皺着眉頭眯着老眼往後仰着頭借窗外陽光看着手裡的一張牌。
是個老花眼,守銀對這位狄天鱗的叔叔的第一映像是。
“我們找的不是他叔,是他家。”吞金回頭,面無表情地盯着賣煙的老人,口氣冷硬地道。
老人瞥了瞥吞金,卻是轉頭向守銀說,“你們下樓,從文星閣找東邊,順着路一直往前走,這步行街不用走完,到下一個路口往回數,第三間,開着個漁具用品店的小樓就是狄天鱗他們家,你進店裡找就有了。”
守銀抽完手中的香菸,謝過賣貨老人,拉着吞金下了樓。
照着老人指給他們的方向走。
守銀走了一段發現文星閣就在一條步行商業街的正中央,而且這條街似乎是江城鎮最繁華的街道。他回頭望望那三層的精巧木樓,恍然道:“原來這文星閣是鎮在小城中央位置,我還說怎麼鎮水的樓不是修在湖邊上,高人手筆啊。”他轉頭對吞金讚歎。
吞金卻不以爲然,他高傲的性子是不會承認別人的優秀的。
“偶爾也要隨和一些啊師兄,你看不管是駐點老闆還是剛剛的老大爺,你只要稍微對他們態度好一些,他們都不會對你這麼兇的。老人家都心軟的。”守銀勸道。不過他也曉得,青少年的叛逆期裡,一個個都喜歡吧自己裝得很冷酷,覺得這樣很吊,其實他們不知道,他們這樣子吊,是因爲別人知道他們還是孩子,都遷就他們。
對師弟的勸說,吞金依舊充耳不聞,他平時其實很聽師弟的話的,不過,一涉及到他的性格的話題,他從來不聽。就是高冷,我行我素,你管我。
守銀也沒辦法,只能擡頭看路往前走。
步行街也就幾百米,守銀看着左右的招牌,在到達下一個路口之前,他就在街道右側找到了一家掛着“漁人之家”的招牌的漁具店。
師兄弟二人徑直朝着漁人之家走去,在門口,二人頓了頓。因爲在這漁人之家門口,竟然擺着一個碩大的白色花圈。
這個花圈一下子就把這間小店染上了悲傷的氛圍。
“家裡死了人還有心情去打麻將”吞金低聲說了一句。
守銀看看師兄,沒有說話。吞金指的是文星閣上靠窗坐着的那位狄天鱗的叔叔。他也覺得,那老人家心有些大,家門口擺着花圈,竟然像是沒事人一樣去打麻將。
他經過花圈,心裡唸了句逝者安息,然後就走進了漁人之家。
店面不小,左右的金屬貨架上擺着魚竿漁網,浮球浮標,還有各種陽傘啊帽子啊防水皮褲之類的東西,果然是漁人之家,釣魚的捕魚的工具很齊全。
吞金和守銀進店來先好奇地看了一圈,然後才找到在店鋪最角落裡有一張小桌子,坐在桌子前的小板凳上眯着眼打毛衣的一個老太太,老太太神色安詳,坐在小凳子上身子一搖一搖的,戴着老花鏡,熟練地穿針引線。
見有客人進了店,也沒有起身招呼的意思。
吞金和守銀走到老太太面前,擋了她的光,老太太才擡起頭來,拉下眼鏡打量了二人。
“你們,買東西?”老太太聲音很柔和。
“不是,我們找人。”守銀笑着道。
吞金髮現師弟跟人說話的時候首先會擺出個笑臉,然後對方對他的態度就會好了很多。
“找人?找誰啊?”老太太疑惑。
“我們找狄天鱗。”吞金也微微扯起嘴角,說道。
不過他發現微笑說話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