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中的火車,並不像傳說中的那麼舒適,除了比坐拖拉機平穩一些之外,葉狗並沒有覺着它哪好,甚至還覺着它的聲音遠比拖拉機來的吵人。
一路上葉狗遇到了不少拎着化肥袋子到西山生活的農民工,在提到西山這座城市的時候,這些人的臉上流露出來的都是一種令人很莫名其妙的自豪感,簡直可以用眉飛色舞來形容,這讓本來對西山興趣並不大的葉狗的心裡邊也犯起了癢癢。
但實際情況並不像他們說的那麼好。在火車上忍受了一宿渾濁空氣的葉狗,還想下車好好透透氣,可沒想到,這車站的空氣比火車裡的還要糟糕,直讓他的嗓子有一種冒煙的感覺。當跟着前來接站的趙長壽走進如同蒸籠一樣的地鐵站裡的時候,葉狗徹底對西山的生活失去了興趣。
趙長壽,小名狗蛋,外表就像他的大名一樣,又長又瘦,而這性格就像他的小名一樣,特別操蛋。由於前三個孩子都夭折了,所以他這個老四也就特別金貴,他爹和中年得子的趙來福一樣,基本上啥活都不讓幹,就是慣着。不知道是不是讓他爹給慣壞了,這傢伙十六歲那年偷了家裡邊的八百塊錢就跑了。本來還是天天以淚洗面的老兩口,在收到趙長壽寄回家的第一個月工資八百塊錢後,愣是逢人就誇他懂事的誇了三年,儘管這貨寄得沒要的多,但他爹媽還是可着勁兒的誇。
趙長壽拼命在一旁向葉狗賣着自己的彩票經,而趙來福的一雙大眼珠子則是就沒有離開過那些白花花的大腿。
憋悶的心情直到葉狗進了這個位於南興家園小區後纔得到了緩解,由於地處西山生態園,所以這裡的空氣還算是能夠讓人接受。
葉狗咬着牙給保安隊長買了兩條軟玉溪之後,趙來福也成功地住進了宿舍。
事實證明,葉狗這四百六十塊錢花得很值,在上班第三天的時間,趙來福就被保安經理看上了,隔三差五的就領着這貨出去招搖過市的出席各種各樣的酒局,在幫着保安經理摞趴了幾桌酒友之後,他直接就成了一個天天吃喝玩樂的三陪。而葉狗和趙長壽也因爲有了這層關係,直接從室外轉到了室內,幹起了看看監控、鬥鬥地主的閒差。
趙長壽早就出去過嫖了,趙來福也到城裡頭幹過了,而葉狗卻是除了小區旁邊的生態園之外再沒去過其它地。雖然發過恨,說把贏的錢攢下來打車去轉轉,但是每次贏完過後他都還得再倒貼個幾十塊的請那幫賭友吃飯,這久而久之的,這個偉大的願望也就漸漸成爲了過去式。
至於每月那一千八百塊錢的工資,三三兩兩的往外借借,再加上給小區裡邊的孤寡老人買點廉價水果,到頭來也剩不下多少,好在老爹老媽都不指着他這點錢揭鍋,不然的話他還真無言面對江東父老了。
吃過晚飯,葉狗像往常一樣,蹲到小花園的臺階上聽那幫老頭老太太們聊着現在、過去和未來。說實話,聽得越多,葉狗越是覺着這些有房有錢有醫保的老頭老太太過得不如趙家屯的老人們舒坦,最起碼他們每天不用掛掛着自己孩子啥時候來看自己,更不用將感情寄託在寵物的身上。
“狗爺,狗爺!”趙來福的大嗓門,愣是比那不遠處的最炫民族風都高了一大截。
“瞎咧咧什麼!”葉狗沒好氣地朝着正往這邊跑來的趙來福瞪了一眼。
已經從粗衣布褲直接跳到了阿迪耐克的趙來福,身上已經找不到半點農村人的影子了,單是他脖子上的鏈子,就能抵上葉狗一年的工資。
趙來福神神秘秘地湊到了葉狗身旁,笑嘻嘻地說道:“當然是好事了!駱哥想讓我從咱們隊裡邊找幾個人去幫忙站一下場,這回可不是那種三頭五百的小場,而是一給就是一千的大老闆!長壽已經換衣服去了,怎麼着,你去不?”
站場,是小區保安賺外塊的方式。在他們來之前,趙長壽就常做這種事,不過他那會拿到手的也就是五十塊,剩下的都讓保安隊長給眯了。不過現在有了趙來福,通常都是他眯別人的了。
“不去。”對於這種外塊,葉狗是一點兒都不稀罕,倒不是說他不敢跟那些江湖人物打交道,而是覺着爹孃讓他出來可是幹正事的,不是爲了丟人的。
“好吧。那什麼,駱哥的手機不用了給我了,我這個手機你拿着用吧。”被拒絕過幾回的趙來福早就料到了葉狗會這麼說,也沒有多說些什麼,把手裡邊的蘋果四S塞到葉狗手裡後就跑了出去。
手機,葉狗一直想買,不過不是給自己用,而是寄回老家,給老爸老媽,這樣自己就能夠給他們打電話了。可惜……他到現在還沒有攢夠給他們買一臺像樣手機的錢。而趙來福和趙長壽這兩貨,一個把錢花在了女人身上,一個把錢花在了福利事業上,要不是駱哥給過趙來福兩手機,他們倆現在也和葉狗一樣。
“葉狗,你爲什麼不跟着他們一起去賺點外塊?”甜美的聲音很是突兀地響了起來,看到跟自己說話的人是有着物花之稱的張玲玲時,葉狗連忙站了起來。
張玲玲和葉狗同歲,在這裡沒有開發之前,她也算是地地道道的農村孩子,可現在,人家家裡可是擁有三套房產和幾十萬存款的有錢人。最難得的是,她不像小區裡別的女孩那樣有錢後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依舊是過着普通的生活,而且還爲了陪父母方便,直接放棄了在城裡邊工作的機會,在小區物業工作起來。
葉狗傻笑着說道:“嘿嘿,不怕你笑話,其實我膽小,還怕疼,所以……”
“噗……”張玲玲被葉狗憨傻的模樣逗樂了。比葉狗矮了一頭的張玲玲似乎剛剛洗過澡,葉狗現在的角度剛好能看到她那條頗具殺傷力的溝壑,再加上不知道是沐浴露還是洗髮水的香味,令葉狗禁不住就眯起了小眼。
張玲玲並沒有意識到眼前這個貌似人畜無害的傢伙正在褻瀆着自己,一番歡笑過後,十分自然地坐到了葉狗旁邊:“不去也好,跟駱哥打交道的那些都是社會上的人,你來之前,咱們小區保安就已經換過不少人了,聽說都是因爲跟着駱哥的時候惹了那些人才被趕走的。”
“你怎麼知道的?”這個事兒葉狗很清楚,正是因爲這個原因他纔有機會來這裡,不過爲了能夠多聽會這甜美的聲音,他還是覺着揣着明白裝點糊塗比較好。
張玲玲哭笑不得地說道:“難怪她們都說你是不食人間煙火的怪胎,這種就連小區居民都知道的事兒你竟然不知道。”
“呃……”張玲玲的話令葉狗有些無奈,只能是報以苦笑。
張玲玲有些抱歉地吐了吐舌頭:“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我們都覺着你這人挺怪的。不抽菸、不喝酒、不玩網遊也不出去混,既不像趙來福那樣天天沾花惹草,也不像趙長壽那樣天天做發財夢,整天除了上班就是呆着,完全不像是當代人的生活方式。葉狗,你不會真像們說的那樣,是個逃犯吧?”
“噓……小點聲,別讓人聽見!”葉狗故意做出了一副秘密被人發現的模樣,做賊似的東張西望着。
“別裝了你,我寧可相信趙長壽是逃犯也不相信你是,有哪個逃犯會天天自己掏錢給小區裡邊的老人買吃買喝?上個月是你冒着大雨給6號樓的方奶奶送的飯吧?還有上次3號樓羅爺爺的狗丟了,也是你花了一晚上時間找回來吧?還有……”
本來還是抱着能多嘮一會兒就多嘮一會兒的套着近乎的葉狗,在聽到張玲玲將自己來到小區之後做的那些所謂的“好事兒”一件不落的全部說出來的時候,他不由就有些傻眼了,難道這個小富婆對自己有興趣?不然的話,她怎麼能知道自己那麼多事兒?
“你的事兒啊,早就傳開了,我爸我媽吃飯的時候常常提起你,都說你是個好男人。”最後三個字,張玲玲完全是用蚊子哼哼一般的聲音說出來的,饒現在是晚上,葉狗還是看見了她那白嫩的小臉蛋上的紅暈。
“這什麼情況?這是啥意思?”葉狗有些傻眼了,雖說天天跟保安隊的人吹牛bi,說早晚從小區裡邊弄個有錢有房的婆娘,但是……那只是吹牛bi啊,這種癩蛤蟆吃天鵝肉的事情怎麼可能真得發生?
“叮鈴鈴……”葉狗正發着呆呢,他手上的電話響了起來,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他一跳,看着電話上面顯示的狗蛋兩個字,他不由就有些糾結了。狗蛋那個諾基亞他會用,這種高端手機……他是真心不知道應該怎麼用。
“滑一下就可以了。”張玲玲十分熱心地幫葉狗滑動了一下屏幕上的綠色鍵。
“謝謝。”苦笑着道過謝之後,爲了不讓自己在張玲玲面前顯拙,葉狗故意學着趙來福的樣子把電話斜舉到了耳邊。
“喂……”
“狗爺,快帶人來啊,我們被人堵了!”
“怎麼回事?你們在哪?”
“我們在海龍迪廳裡邊,他們人太多了!”
“知道了。”
“你有事就先去忙吧,回頭再聊。”
掛斷電話的葉狗還沒有來得急開口,張玲玲就已經十分體貼地站了起來。
葉狗點了點頭,連忙朝着大門口的崗亭跑了過去,拿起對講機就吆喝了起來:“所有能動快的都聽好了,駱哥讓咱們去海龍幫忙,有願意去的,趕緊來南門集合!”
不到十分鐘的工夫,二十多個保安紛紛聚到了小區南門。
葉狗二話不說,招呼着這二十來個保安直接打了門口的黑車殺向了海龍夜總會。
地下一層是桑拿,地上一層是迪廳,二三層是KTV,四層是賭場的海龍夜總會是一個比較雜亂的娛樂場所,趙來福曾經請他來這裡玩過一次,那一次的花銷就抵了他一月的工錢,最讓他覺着冤得是,花三百塊錢找來的陪酒小姐,竟然真得只是陪酒,如果想要**,還要再花五百塊錢。別說葉狗不是那種花錢買痛快的人了,就算他是,他也不願意當這種冤大頭。
離海龍夜總會還有一百多米的時候,葉狗看到了停在夜總會門口的那十多輛金盃,他連忙讓司機將車停在了一旁,着急地下車攔住了後面的車子:“都停下!”
“狗哥,咋了?”
“狗哥,還沒到呢!”
衆人一臉茫然地看着葉狗。
“穿着制服的都脫了,都分開到路邊等着,我先進去看看情況。要是一個小時還沒有咱的人出來,你們就報警!”
葉狗長的不醜,當然也不帥,那張有些瘦巴的臉上唯一的可取之處就是那對特別顯笑的酒窩了。不過他的氣質,卻是有些與衆不同。怎麼說呢,總是給人一種理所應當的感覺。就和現在蹬着千層底、穿着牛仔褲、套着老人衫走入海龍夜總會似的,雖然這打扮有些奇怪,但是這人會出現在這種地方絲毫不會讓人覺着詫異。
踩着那被高瓦數射燈照得通明瓦亮的大理石地面,葉狗走進了這個上次差點沒有讓他犯病的迪廳。
儘管大功率排氣扇在呼呼運轉着,但是這佔地達兩千多平米的迪吧大廳裡依舊是那麼烏煙瘴氣,也依舊是人滿爲患。
人羣分了三撥,一撥是站在周圍的顧客,一撥是站在舞池外面的工作人員,最後一撥便是那在卡座區域對峙着的兩幫人。
留着毛寸的駱哥斜叨着菸捲,大馬金刀地坐着。
單挑,一對三算不了什麼。可是羣架,對方的人數是自己的三倍。估計大多數人的反應都會和那十來個保安和二十多個社會人員一樣,面無表情地站着。也就是來福和狗蛋這種傻缺會傻不愣登地站在最前面,而且還是怒目圓瞪地站着。
坐在駱哥對面的,是一個穿着中山裝的中年男人,他的面目不像駱哥那麼猙獰,而是像個沒事人似的把玩着手裡的多寶串,很有電影裡邊那種寵辱不驚的黑社會老大範兒。只是不知道如果他身後沒有站那一百來號人的話,他還能不能這麼淡定。在那多達百人的隊伍中,有三十多個身材與來肥一樣魁梧的腰肥膀圓的漢子,就算人家沒啥底子,光憑那一肉肥肉,也能把駱哥他們給活活壓死。
“老歪,我告訴你,就算龍哥不在了,也輪不到你到這裡來撒野!欺負人家孤兒寡母,你真特孃的給西山爺們長臉!”
“駱軍,海龍的小弟都沒有出來放半個屁,你丫一個外人跑這裡來裝什麼洋蒜。怎麼着,看你的意思,不光想接手海龍的生意,連海龍的破鞋也想穿上是吧?”
“你特娘說什麼吶!”
“沒聽懂嗎?”
虎目圓瞪的駱三炮和波瀾不驚的謝老歪比起來,差了那麼一點火候。葉狗聽來福說過,海龍的老闆前些日子出車禍死了,他的死,打亂了周邊鄉鎮的地下格局,像謝老歪這種想要把場子盤過來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狗爺!”
葉狗正在暗暗觀察着人羣呢,趙來福那傻缺突得扯着嗓子叫了起來。他那嗓門本來就大,再加上這裡又是封閉的空間,所以他這一嗓子對於很多人來說,簡直就是如雷貫耳。
“不好意思,他叫我呢……”葉狗見謝老歪有要發飆的趨勢,連忙怯聲聲地舉起了手。
謝老歪有些傻眼,一臉鄙夷地看着傻不啦唧的葉狗,冷冷地說道:“次奧,磕瓜子磕出個臭蟲來……”
謝老歪的話剛說到一半,那臉就變成了黃瓜綠,只見葉狗就像是沒有看到他似的,徑直走向了來福和狗蛋,見兩人的衣服都有點零亂的時候
,葉狗的臉色驀然拉了下來:“和你們說過多少回了,一個個都是窮打工的,沒事出來裝什麼黑社會!”
“葉狗,讓你帶的人吶?”駱軍生氣地朝着葉狗叫道。
葉狗不冷不熱地瞥了駱軍一眼,陰陽怪氣地說道:“駱哥,兄弟們都是拋家舍業到西山來謀生活的,你讓兄弟們拿着那千八塊的工資跟您幹着玩命的活兒,出了事兒你大手一揮就讓他們哪來的滾哪去,你覺着這合適嗎?”
趙來福一見葉狗竟然向駱軍開炮了,連忙朝他使了個眼色:“狗爺……”
葉狗沒好氣地打斷了趙來福的話:“你給我閉嘴,我特媽的不稀得說你,挺着個大個子,什麼正事兒也不幹,天天瞎混,你對得起你爹還是對得起你媽?我領你出來,是爲了讓你混黑社會的啊!”
“我次奧,葉狗,你特孃的……”
“唰……”
駱軍剛要發火,葉狗的身體就毫無徵兆的動了起來,隨着他的動彈,所有人的臉色都被嚇得煞白。
“吧嗒……”謝老歪手中的多寶串掉在了地上,他目瞪口呆地長大了嘴巴,他到現在都沒有反應過來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正興致勃勃地看着狗咬狗呢,這個鄉巴佬的鑰匙尖兒,怎麼就突然頂到了自己的眼珠子上?
左手摟着謝老歪脖子,右手拿鑰匙尖兒頂着謝老歪眼珠子的葉狗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滿懷歉意地看着謝老歪說道:“歪哥,別生氣,兄弟我實在是太害怕你了,所以纔不得不先下手爲強。”
所有人都傻眼了,這是什麼理論?這是一個知道害怕的人會幹出來的事兒嗎?
“小子,知道死字兒怎麼寫嗎?”短暫的驚疑過後,謝老歪咬牙切齒地叫了起來。
葉狗一本正經地說道:“知道啊,我剛剛不說了嘛,正因爲知道,我纔要先下手爲強啊!”
“葉狗,別亂來,快把他放開!”駱軍沒法淡定了,這玩意兩幫人就算打起來,哪怕是打死兩個小弟都沒啥事,可這萬一謝老歪出點啥事,那自己可真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沒聽到你老大說什麼嗎?”謝老歪恨恨地說道。
葉狗不屑一顧地瞥了駱軍一眼,悻悻地說道:“我要是把你放嘍,你身後這些人別在腰裡邊的傢伙還不得全招呼我身上啊?你覺着都已經這會兒了,還讓我把你放開的人,會是我老大嗎?”
葉狗這一句話,說得駱軍有些無地自容,葉狗如果真像他說的那樣把謝老歪放開,那估計就算不死也得殘廢。
“你們倆還傻不愣登地杵着幹嘛,還不快點滾!”葉狗生氣地朝着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的來福和狗蛋吼了一嗓子。
謝老歪冷笑一聲,陰聲說道:“滾?我倒要看看,誰能滾出這裡!”
“唰唰唰……”
謝老歪的話音一落,他身後那百十來號子人就有將近半數的人抽出了別在腰間的西瓜刀。
一看到這些明晃晃的西瓜刀,駱軍登時就火冒三丈,怒不可遏地指着謝老歪叫道:“謝老歪,你特孃的還想跟老子動傢伙?”
謝老歪不屑一顧地瞟了駱軍一眼,歪着眼珠瞅着身旁的葉狗說道:“小子,你有種,別說我不給你機會,你馬上走,我當這件事沒有發生過!”
葉狗不假思索地說道:“歪哥,我相信你肯定是一個腳踏黃土頭頂天一口唾沫一個釘的漢子,可是我今兒來這裡不是爲了把您怎麼樣,而是爲了把我老鄉帶回去的。我們都是一個屯的,到時候我囫圇個兒的回了家,而他們卻缺了胳膊少了腿,我這以後沒法做人啊!”
謝老歪咬牙切齒地說道:“好,把你的老鄉也帶走!”
“謝謝歪哥,您真是個肚子裡邊能撐船的真漢子。除了我的老鄉之外,我的同事也站在這裡吶。我們都是一個鍋裡邊撈飯吃的窮苦人,這我也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們有個好歹啊!”
“你不要得寸進尺!”
謝老歪惱了,徹底惱了,他本來就沒有打算放了葉狗,完全就是在忽悠葉狗把自己放開而已。可是他沒有想到,這個臭小子竟然沒完沒了的跟自己較上勁了,這讓他禁不住就有些裝不下去了。
“歪哥真是個文化人,都會說成語,我就不行了,學上的少,識得字兒少,懂得道理也不多,你這麼博學,弄得我更害怕了。歪哥,我沒騙你,我是真得害怕,你看,我的手都在抖了……”
“我次奧……”
謝老歪急得真在心裡邊罵狼,你特孃的害怕還不把鑰匙放下?抖,抖你媽bi啊,你再抖兩下,老子以後就成了獨眼龍了!
“讓他們走!”謝老歪無可奈何地朝着小弟揮了揮手。
有了他的話,一干人等這才讓出了條路。
看着那一把把明晃晃的已經開刃的刀片子,駱軍算是徹底明白葉狗爲什麼會這麼做了,如果不是他先下手爲強,恐怕今天對方肯定會拿着他們試刀了。
義氣,說起來很簡單,但是做起來很難。
駱軍一直就想當一個有義氣的人,但是現實的世界讓他根本沒有辦法堅持自己的義氣,上次的事情就是一個很好的證明,他能幫那些保安做的,就是多給點錢,別的……他無能爲力。
可是現在,他卻從這個沒有趙來福的話,他都懶得搭理的葉狗身上看到了這兩個字,這讓他禁不住就有些感動。
“葉狗……”
葉狗欲哭無淚地看着愣在原地的駱軍等人叫道:“大哥們,我沒騙你們,我是真的害怕,你們還不快點走,一會萬一我的手抖擻大了,咱們誰都走不了了!”
“快點滾!”謝老歪一聽這話急了,連忙朝着駱軍吼了起來。
“駱哥,快走吧!”趙來福不冷不熱地推了駱軍一把。
被推了一把的駱軍剛欲擡腳就止住了動作,因爲他發現,站在他身後的那些保安也好小弟也罷,都沒有像平常那樣唯他馬首是瞻的動彈,而是一個個神情凝重地杵在原地,眼睛死死地盯着謝老歪身後的人羣……
年輕人,總有那麼幾分血性。
正是憑着這幾分血性,他們才選擇混社會。
此時,認識不認識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眼前這個男人,讓他們見識到了什麼叫義薄雲天。不管是駱軍身後的小弟,還是謝老歪身後的小弟,都在心中情不自禁的將葉狗跟那千里走單騎的趙子龍聯繫到了一起。
但事實上,葉狗並沒有趙子龍那麼威猛,他真的是因爲害怕才先下的手。更是因爲害怕人多了你一言我一語的場面不好控制,纔想着讓他們先走。來福和長壽不會走,是在他預料之中的,但是那些同事和陌生的混混也留了下來,是他沒有想到的。
年近半百的謝老歪,能在西山混混了三十多年還沒摺進去,憑的不是膽量、也不是家裡那點關係而是察言觀色的本事。看着原本氣勢比自己這邊矮了一大截的駱軍他們,因爲葉狗這個傢伙的出現,而漸漸露出了幾分江湖好漢的猙獰時,他不由就有些擔心起來。強裝鎮定地看着駱軍說道:“駱軍,我敬你這個兄弟是個爺們兒,今天的事兒我不跟你計較了,你們走吧。”
駱軍面帶自嘲地笑道:“老歪,你還看不清局勢嗎?現在……我說的不算了。”
“兄弟,你到底想怎麼樣?”此話一出,讓氣勢本就已經開始輸了趙來福他們一籌的謝老歪小弟徹底沒了底氣。你想怎麼樣之類的話語,通常是認慫的人才會說出口。不管是謝老歪的手下,還是花錢僱來的人馬,皆是因爲他這句話而失去了鬥志。
謝老歪也想咬牙硬挺着,可是他不敢,那鑰匙尖就正對着自己的眼珠,他的名聲本來就不怎麼值錢,所以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委曲求全。
葉狗無可奈何地說道:“歪哥,既然兄弟們都不願意讓我在這裡等死,那我們只好一起走了,還得勞煩歪哥送送我們了。”
“好!”謝老歪不假思索地應了一聲。
葉狗朝着來福和長壽使了個眼色,兩人在第一時間就護到了他的身旁。
三人在前架着謝老歪,剩下的人緊跟在後地退出了迪吧大廳。
當看到謝老歪被葉狗給架出來的時候,大廳的工作人員也好、顧客也罷皆是朝着葉狗投來了不可思議的眼神。
“啪啦……啪啦……”
他們還沒有來得急去反應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就被那密密麻麻的腳步聲嚇得退到了四周。
“這是在拍電影嗎?”所有人的心裡邊都響起了這個問題,來海龍玩的人,除了混混就是閒雜人等,不敢說都砍過人,但是絕對都幹過架,這種陣勢他們哪裡見過?現實中竟然也有人玩這一種影視情節,這讓大家禁不住的就無視了其他人,無一例外地盯着葉狗看着。
“狗哥……”
“狗哥……”
一看到葉狗出來,候在路邊的二十多個保安紛紛涌了過來,本來還是氣勢洶洶的保安,在看到對方手裡邊那些明晃晃的西瓜刀時,不由自主的就放慢了腳步。
他們的反應,完全在葉狗的預料之中,正是因爲早就猜到了會是這種結果,他纔沒有讓他們進去,會不會被砍傷是另一回事兒,最重要的是一旦他們露了怯,以後就很難在駱軍手下混飯吃了。
“駱哥,咱的車在哪兒?”葉狗面無表情地朝着駱軍叫道。
“這邊兒!”駱軍不假思索地拿着鑰匙打開了車門。
“兄弟,差不多了吧?”謝老歪見葉狗有把自己帶上車的意思,本就有些緊張的心情開始變得不安起來。
葉狗聲音無比真誠地說道:“歪哥放心,弟弟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爲今天的事兒向歪哥敬兩杯酒,陪個不是。”
“喝酒就不必了,我說了不跟你計較就不會計較,你們走吧。”喝酒?開玩笑,借謝老歪十個膽子他也不敢跟着這幫人走,他現在算是看明白了,這個葉狗就是個陰險小人,比自己還要陰險十倍。
葉狗看了看站在夜總會門前的人羣,似笑非笑地說道:“這個……不去不合適吧。”
“老歪,我要是你就按照他說的做。”駱軍意味深長地看了謝老歪一眼後坐到了駕駛座上。
駱軍有膽子跟謝老歪談判,但是絕對沒膽子去傷謝老歪,這一點謝老歪心裡邊很清楚。只是,現在這說話的已經不是他了,這讓謝老歪有些拿捏不準。
“進去!”謝老歪正猶豫着呢,趙來福的大手就已經掐到了他的肋骨上,如果不是右眼前面有個鑰匙尖兒,謝老歪肯定會因爲他這一下而疼得吱哇亂叫,幾欲斷裂的肋骨令謝老歪在瞬間就汗流浹背,拋開那鑰匙尖兒不說,單是這種痛苦就不是他能夠承受的,他只能是咬牙切齒彎腰進車。
“把他們的車胎紮了,然後你們就打車回去!”坐進車裡的葉狗並沒有急着離開,而是搖下車窗朝着外面不知所措的同伴吼了一嗓子。
大家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紛紛跑進停車場,也不管哪輛車是他們的車子,反正只要不是自己的車子全部都給紮了。扎完之後,一羣人這纔有車的上車,沒車的拔腿就朝着遠處的路口跑去,倒不是說他們想跑,而是這夜總會門前的架勢,令那些出租車還有黑車司機根本就不敢停車,他們只能是饒遠兒的跑到路口打車。
“駱哥,開車吧。”直到所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葉狗這才朝着駱勇叫了一聲。
“嗯。”駱勇毫不猶豫地發動了車子,灰色的帕薩特慢慢倒出了停車場,駛向了公路。
眼前雖然已經沒有了鑰匙尖兒,但謝老歪的心裡邊兒卻是比剛剛還要緊張,他見葉狗等人都是一言不發地坐着,那心不由就是提到了嗓子眼兒上。
“停車。”車子行駛到了一條還沒有正式通行連路燈都沒有的公路上時,葉狗突然出聲了。
“你想幹什麼?”謝老歪一看這裡是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荒路,不由就是害怕地叫了起來。
葉狗皮笑肉不笑地咧了咧嘴:“歪哥,對不住啊,弟弟我要食言了。本來說好了要給你賠酒道歉的,但是弟弟我是真害怕你,所以爲了以防萬一,這酒咱們就不喝了,咱們就在這裡告別吧!”
葉狗十分客氣地將目瞪口呆的謝老歪請下了車,怯怯地朝着謝老歪點了點頭後,他這纔回到了車裡邊。連續做了三個深呼吸之後,葉狗便是神情凝重地看着來福和長壽問道:“身份證都帶在身上呢吧?”
“帶着!”兩人不假思索地點了點頭。
在知道了上次保安的下場之後,葉狗就一直在防着這一手,所以他一直強調要讓來福和長壽把身份證帶在身上。聽到兩人按自己說的做了,他這才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帶了就好,送我們去火車站。”
“火車站?”駱軍一聽到葉狗竟然要去火車站的時候不由就有些傻眼了,就像他剛剛在看到葉狗一連串表現時的表情一樣,充滿了不可思議。
葉狗不冷不熱地說道:“廢話,不然讓我們去哪兒?回去等死嗎?”
駱軍苦笑着說道:“這個……沒那麼嚴重,你沒傷到老歪,到時候託託人說說情這事就算揭過去了。”
“放屁,你能揭過去,我能揭過去嗎?別說廢話,趕緊送我們去火車站!”葉狗根本不聽駱軍這一套,他在動手之前就已經想好了,只要能囫圇着從海龍走出
來,他立馬就領着趙來福和趙長壽回家。
“駱哥,麻煩你了。”從在副駕駛上的趙長壽,目光陰冷地盯着駱軍。
此時,坐在旁邊的趙長壽也好,後排的趙來福也罷,雙目之中流露出來的皆是那駱軍不曾見過的兇殘眼神,彷彿葉初九如果不按照他們說的做,他們會隨時把他弄死一樣。
想到自己之前還一直把他們三個和別的手下一樣都當成鄉巴佬,他恍惚之間明白了自己爲什麼只是個業餘黑社會了。連什麼是狼什麼是羊他都分不清楚,要是他真混了社會,估計怎麼死得都不知道。
“葉狗,我服了你了。你要去,我就送你去。不過我還是說一句,就算你留下,也不會有事,我就算是求爺爺告奶奶,也不會讓謝老歪把你怎麼樣!”駱軍一邊開着車子,一邊從後視鏡裡看着葉狗。
葉狗不冷不熱地瞥了駱軍一眼,悻悻地說道:“你的話和那個謝老歪的放一樣,我一個字兒都不會相信。駱哥,今天看在你照顧了我們兄弟三個一個多月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計較了。做人不能這樣,做老大更不能這樣,兄弟們跟着你是信任你,你不能把兄弟們往火坑裡推!”
“我……”
“爺爺,你孫子來電話了!爺爺,你孫子來電話了……”
無地自容的駱軍剛想做出解釋,就被電話鈴聲打斷了,看到來電人是“嫂子”的時候,他連忙朝着葉狗說道:“是海龍老闆娘的電話。”直到葉狗點頭之後,駱軍這才接聽了電話。
“喂,嫂子。嗯,我們在一起。什麼?”
“剎……”
駱軍這個急剎車,差點沒有讓沒系安全帶的趙長壽飛出車外。
駱軍緊張地嚥了口唾沫,神色慌張地看着葉狗說道:“葉狗,三爺要見你!”
三爺,一個頗具傳奇色彩的人物。
這個被人尊稱爲三爺的人,並不是一個真正的爺,而是一個女人。
據傳說,她是某位開國元勳的太太,她老公當年被人治死了,所以現在才橫行無忌。還有人說她是某位元帥級別人物的二太太。總而言之,裘三香這個名字在南興區就是一個傳奇。在南興,三爺這兩個字,很多時候比警察還要好使。
這樣一個頗具傳奇色彩的人物要見葉狗,是紅事還是白事?
“葉狗……”駱軍神色慌張地叫了葉狗一聲,以他的能耐和見識,還沒有辦法在這件事情上給葉狗提出意見或者建議,他只能是催促着葉狗儘快做決定。
沉默半晌的葉狗面色平靜地點了點頭:“去吧,見見這傳說中的人物,也不算白來一趟西山。”
“三爺,萬一這個三爺是爲謝老歪出頭的怎麼辦?”趙來福一臉擔心地說道。
葉狗有些拿捏不準地說道:“這尊西山的鎮山大神,只要隨便發個話,咱們這輛車就不可能開出西山,她何必多此一舉的見咱們?既然要見咱們,那恐怕……就不會是什麼壞事。”
駱軍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嗯,你說的有道理。就謝老歪那樣的渣子,還入得三爺的法眼。估計……嫂子因爲今天晚上的事兒求到了三爺腳下。”
葉狗不假思索地搖了搖頭:“懸,要是你那個嫂子有本事求到三爺腳下,我估摸着謝老歪也就不敢打她們那孤兒寡母的主意了。”
駱軍有些糾結地撓了撓腦袋:“好像還真是這麼回事,以前也沒聽說海龍哥跟三爺有啥關係,嫂子更是不可能了。那三爺見你到底是什麼事兒?還是從嫂子嘴裡邊傳出來的話?”
葉狗不屑一顧地瞥了駱軍一眼,悻悻地說道:“駱哥,你是這裡的地頭蛇,你好意思舔着臉問我嗎?”
“葉狗,別拿我開玩笑了。是蛇還是蟲,我還不清楚嗎?來,抽根菸定定神,然後咱們再去。”駱軍一臉諂媚地將煙遞到了葉狗眼前。
葉狗推掉了駱軍遞過來的煙。
“狗爺,要不我整兩汽油彈,萬一他們要是整什麼妖兒的話,咱們也不怕他們!”
趙長壽這句話,嚇得正在將煙抽回的駱軍打了個冷戰。他又驚又恐地看着趙長壽,臉還是那張臉,但是氣勢已經截然不同。再看看趙來福,臉上的肅殺之氣比趙長壽只強不弱。
駱軍有些茫然,葉狗沒有看透就算了,畢竟兩人的接觸並不多。但是趙來福這一個多月來可是天天和他一起,趙長壽更是已經跟了他一年多,他竟然都沒有把這兩個人看透。以前自己總不明白兩人爲什麼愛對着自己傻樂,現在想想,估計在他們倆的眼中,自己就是個SB吧。
呆愣了片刻之後,他連忙一一將煙遞給了兩人。兩人並沒有像以前那樣傻樂着謝謝駱軍,而是欣然接受了他的煙和火。
“這裡不是趙家屯,更不是密林縣,要是真整了那些玩意,估計咱們三這輩子都得在太行山砸石頭了。不用多想了,應該不會有事。”葉狗泰然自若地勸着長壽和來福,他這種波瀾不驚的樣子,令駱軍敬佩不已。但實際上,葉狗的內心並不像外表那麼平靜,這一點,從他聽到這個消息後就一直緊攥的拳頭就可以看出來。之所以去見三爺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如果他不去,他根本沒有機會離開西山。
在駱軍這些僞混混的嘴裡邊是聽不到什麼風土民情的,所以葉狗才不耐其煩的到公園裡聽那些老人講南興區的人和事,從衆多與三爺有關的故事可以判斷出來,不管你是下山虎還是過江龍,到了南興區的地面上,都得尊三爺的意思辦事,因爲她扯斷的龍筋、碾碎的虎骨比葉狗想象的還要多。
帕薩特原路返回,在離海龍夜總會還有一個路口的時候,葉狗就看到了那排打着雙閃停在夜總會門前的車子。
駱軍在看到車隊的第一時間就將車子停到了一旁,剎車、熄火之後,他便是一臉忐忑不安地看着葉狗叮囑道:“葉狗,前面是三爺的車隊,咱們不方便停過去。一會兒見了三爺,你可別亂說話啊,聽着就行了。”
葉狗默默點了點頭,拉開車門徑直朝着夜總會大門走去。
走近之後才發現,一十三輛車子都是清一色的紅旗,最前面的那輛是在電視裡經常看到的加長紅旗。
前十二輛車子的駕駛坐上,都坐着一個頭梳金錢鼠尾辮、身着黑色中山裝的精瘦漢子,唯有這加長紅旗的駕駛座上,坐着的是一個腦袋油光錚亮、身着灰色漢服的老人。
“唉!想俺項羽呵!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京劇霸王別姬的唱段透過加長紅旗車窗的縫隙傳進耳中的時候,葉狗不由自主地皺起了眉頭。
擡眼看了看從夜總會大門開始一直站到迪吧入口處的魁梧大漢,葉狗神情凝重地說道:“你們倆在外面等着,駱哥,咱們進去!”
“不!”趙來福和趙長壽不約而同地搖了搖頭,這是兩個人第一次拒絕葉狗。
葉狗聲音低沉地說道:“我不是項羽,這裡也不是烏江。不過……這楚歌卻已經是聽到了。你們倆,安安穩穩在外邊候着。要是一會兒我沒有出來,就回家把一切都告訴我爹!”
話說完,葉狗便是挺起了結實的胸膛,大步走進了夜總會。
“放心吧,不會有事的。”駱軍拍了拍趙來福的肩膀後快步跟了上去。
本來還是在雙目微閉地欣賞着戲文的老人,在聽到葉狗這一番話後,不由自主地睜開了雙眼,似笑非笑地端詳起了葉狗的背影。
葉狗迎着一干漢子冷峻的眼神推開了迪廳的大門,隨着那扇棗紅色大門的緩緩推開,葉狗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衣襟在瞬間就被冷汗打溼。
謝老歪那百十來號小弟,無一例外地跪在地上。
而謝老歪,此時正如同那虔誠的信徒一般,無比恭敬地跪在舞池中央。
在他的前面,是一個端坐在沙發上閉目養神的老婦人。
普普通通的灰衣藍褲千層底,臉上已經滿是皺褶,頭髮也稀稀拉拉的快要掉光,她的外表看上去和其同齡人沒有什麼區別。但是,那兩顆正在她右手轉動的玉球和左手捻動着的那串骨制的捻珠以及她身後那一十二名如同殺神的漢子,卻是帶給了人一種幾近窒息的壓迫感。
“在這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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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葉狗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身後響起了一個冷漠但又不失溫柔的聲音。
說話的女人穿着時下很流行的波西米亞風格長裙,高挑的身材、螺旋的髮絲配上那藍底白花的長裙,使她顯得成熟又不失活力、簡單又不缺優雅,再加上那高聳的胸部和精緻的臉龐,令人禁不住就會心生邪念。
“嫂子好。”駱軍無比恭敬地點了點頭。
楚雅韻並沒有理會駱軍,而是面無表情地端着托盤走到了裘三香的身旁,俯身在裘三香的身邊低語一句之後,裘三香這才懶洋洋地睜開了雙眼,神情雖然慵懶,但是她的目光卻是如同那刀鋒一般犀利,逼得葉狗不得不低下了頭。
“過來。”裘三香不急不慢地叫了一聲。
葉狗深吸一口氣,低頭走向了舞池。
“三爺好。”葉狗還沒有想到應該如何去跟裘三香問好,一旁駱軍的身體就已經呈九十度的彎了下去。
葉狗猶豫了一下,不過最終還是學着駱軍的樣子彎下了腰,無比恭敬地說道:“三爺好。”
“聽人說,他們管你叫爺?”裘三香不冷不熱地看着葉狗問道。
葉狗不假思索地答道:“在村裡邊輩分比較大。”
裘三香輕輕點了點頭,緩聲說道:“嗯,輩分這個東西是沒有辦法的,有的人生下來就是當爺的命,不像有些人,折騰一輩子還是個孫子。”
葉狗輕輕點了點頭,沒有接話,他也不知道應該怎麼去接這個話。
裘三香歪頭看向了駱軍,似笑非笑地說道:“寡婦門前事非多,在江湖上討飯吃的寡婦事非更多。海龍生前對我還算孝敬,雅韻更是時常陪着我這個糟老太婆吃齋唸佛。佛經念多了脾氣就沒了,這人吶,一沒了脾氣,就容易被人欺負。被人欺負倒沒有什麼,自古以來就是這樣,弱肉強食。但是,這被畜生欺負就不行了。你不錯,還知道幫着自己的老大哥打打狗、攆攆貓。”
“應該的。”本來還是忐忑不安的駱軍,一聽到裘三香竟然稱讚他,那嘴不由就是咧到了最大,連連點起了頭。
有人歡喜有人憂,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駱軍在這邊美着的時候,跪在地上的謝老歪卻是徹底軟了,如果不是腦袋抵着地面,他現在恐怕就不是跪而是趴了。
“我給雅韻求了一副字,你們看看怎麼樣。”裘三香說着話,她後的精壯漢子就將楚雅韻手中托盤上的那張紙打了開來。
駱軍神情凝重地打量着面前的字,鄭重其事地說道:“生意如春,財源似水。好字,好字!”
“好在哪?”裘三香面無表情地問道。
駱軍臉上的表情瞬間就僵住了,他除了能認出這八個字之外,再也沒有別的本事了。
“你說,好在哪?”裘三香將冰冷的目光落到了葉狗身上。
葉狗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一打眼他就看出來了這是女人仿着男人的筆法寫出來的字,儘管對方已經把字儘量往大氣和霸氣上面靠,但是這女人始終是女人,一筆一畫之間還是透露着那麼點柔勁兒。實話肯定不能說,但是這假話要是說錯了也不是什麼好事。斟酌一番之後,葉狗索性搖了搖頭,直截了當地說道:“三爺,我沒上幾年學,我只能勉強認出來這八個字而已。至於好不好……我不知道。”
葉狗的回答,嚇得駱軍打了個哆嗦,這麼明顯的事兒你都看不出來嗎?隨便胡謅兩句也行啊你!就連楚雅韻都是因爲葉狗這個略顯呆板的回答而皺起了眉頭。
但是,令大家沒有想到的是,裘三香非但沒有因爲葉狗的回答而生氣,反倒是意味深長地看着他說教起來:“哎,世風日下啊!放在以前,連幾歲的娃娃都能揮筆疾書。再看看現在,大學畢業的高材生都不一定能寫出像樣的毛筆字來。做爲一箇中國人,別的可以不懂,但是這老祖宗留下來的東西卻得多多少少會點。以後有時間啊,就去報個書法班學習一下。就算學不到精髓,能夠懂點皮毛也能受用一生。”
“嗯。”葉狗輕輕點了點頭,他現在有些糊塗,聽裘三香的口氣,他是可以繼續留在西山的。可是……她一尊鎮山大神,幹嘛要管自己一個小蝦米的去或留呢?
裘三香緩然起身,不動聲色地說道:“生態園西山會所一號包廂,有一個叫陳鳳喜的人在裡面,你去告訴他,現在滾出西山,我饒他不死!”
葉狗的身子微微一顫,面無表情地說道:“三爺,您剛剛說那人叫什麼?”
“陳鳳喜。”裘三香不假思索地說道,說完便是一臉玩味地看着葉狗說道:“怎麼,敢來這裡見我,不敢替我去傳個話?”
葉狗挺直了身體,神情凝重地說道:“不是不敢,而是不能!”
“不能?”裘三香眉頭不覺一緊。
未等裘三香明白葉狗這句話是什麼意思,葉狗就像對付謝老歪似的,將鑰匙尖捅在了裘三香的右眼前!
“三爺,從小到達,我爹只讓我記住一件事兒。那就是我葉狗,只是陳鳳喜的一條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