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夏旱冬寒,讓走得慢窮攆上、走得快攆上窮這句話成了趙家溝的真實寫照。
山神廟,是這個不足五十戶原始村莊的唯一精神寄託。
可是現在,望着這座被山洪沖垮了的山神廟,看着那個被滾石砸碎了的山神,村民們本就被窮日子掏空了的精神,徹底沒有了生息。
“吧嗒……”老村長張豐收大口大口地囁着菸嘴,可那裝滿溼草的菸袋鍋子就像生活一樣,無論他多麼努力,都沒有給他一丁點的希望。最終,張豐收只能是無可奈何地放下了煙桿,目光空洞地看向了那個正蹲在遠處發呆的男人。
“鄉里邊的意思是,咱們村不是受災最嚴重的,讓咱們再堅持堅持,等下一批賑災款下來。這大人怎麼都好說,是進山扒拉點草根樹皮就都能活過去,可是這娃娃們都是長身體的時候,不能沒得吃。所以我們商量了商量,大人在家砸點石頭、挖點黃土把家建起來,娃娃們就租出去,等到賑災款下來了再讓他們回來!”
“誰敢!”
突如其來地暴吼,驚愣了所有人,就連那剛剛還是哇哇大哭的娃娃,都嚇得閉上了嘴巴。
軒轅屠無視了那些目瞪口呆的村民,徑直走到了那塊被人豎放在地的“山神廟”牌匾前面,指着那已經被山洪衝倒的山神像咬牙切齒地說道:“初一有吃、十五有喝、奉年有香、過節有火地供着你,你就特孃的眼睜睜看着他們去要飯?驢草的玩意,早知道老子把你供桌也給賣了!”
“砰嚓!”
軒轅屠驀然起腳,地上那塊兒本就破爛不堪的牌匾,徹底變成了一堆碎屑。
“屠子,你這是幹啥子嘛!你這是又要發哪門子瘋嘛!”全身泥濘的老村長拖着滿口哭腔地叫了起來。
一場山洪,沖垮了山神廟,也沖毀了賴以生存的家園,讓本就是窮得一條褲子穿三代的村民徹底沒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就在剛剛,全村人一致決定,舉家老小一起出門討飯,啥時候政府的救濟款下來了或者啥時候討到能重建家園的錢了啥時候再回來。
在泥漿裡扒拉了兩天兩夜的軒轅屠,本欲拖着疲憊的身軀到這山神廟裡小歇一會兒,在聽到村民打算就出去沿街乞討一事進行表決時,他鬆軟的神經瞬間繃緊,血絲密佈的雙目登時瞪圓,不假思索地吼斷了村民們的表決。
怒目圓瞪的軒轅屠,與那些耷拉着眼皮、目光空洞的村民成了鮮明的對比。
“嗵嗵嗵!”軒轅屠用力捶打着胸膛,早在身上結痂成塊的泥漿瞬勢四飛亂濺着。
“三個月,給我三個月的時間,到時候要是沒有辦法讓你們在這裡活下去,無論你們是要賣老婆還是要賣孩子,我都一個屁不放!但是,在這之前,誰特孃的敢出去要飯,老子打斷誰的腿!”
話音一落,軒轅屠二話不說,抄起地上的鐵鍬就朝着滿是溼濘的後山走去。
看着那個堅毅、挺拔的背影,不管是老少爺們還是婦女孩童,眼眶都漸漸泛起了紅暈。
“村長,現在咋辦?”
шωш● тTk án● ¢○ “還能咋辦!沒聽屠子說嘛,誰敢出去,他就打斷誰的腿!這個祖宗,可是說到做到!行了,都撤了吧,趕緊幫襯着把家裡邊都收拾收拾,就算不能洗衣做飯,也得有個能睡覺的地兒!我去看看這個祖宗又想幹啥!”一囑咐完村民,老村長緊忙提鞋往後山跑去。
趙家溝位於市裡未曾開發到的鳳凰山南山溝裡,山神廟位於半山腰,在這半山腰的後面便是屯子裡邊的祖宗墳林。這裡是遠近聞名的睜眼瞎,別說現在是晚上了,就算是白天,逢個陰天下雨的,也別想在這裡邊辨出個東南西北來。
老村長一看到軒轅屠去的方向,竟然是睜眼瞎的正中心時,不由就有些慌了,連忙舉起煙槍扯着嗓子嚎道:“軒轅屠,你個驢草的,你要是敢動祖宗墳,我就跟你拼了!”
已經走到這座被大雨衝得只剩一半墳包面前的軒轅屠根本沒有理會老村長的威脅,舉起鐵鍬就鏟了下去。
聽到鐵鍬剷土聲音的老村長哪還顧得了什麼天黑路滑,連滾帶爬地跑到墳前,上來就抱住了軒轅屠的腰,哭嚎着叫道:“你這是要幹啥!要幹啥啊!你要挖墳,就把我殺了,把我殺了你愛怎麼挖怎麼挖!”
“滾一邊兒去!”身高一米八五、體重近小一百五的軒轅屠,像拎小雞崽似的將瘦弱的老村長給丟到了一邊。
“你……”
“你給我閉嘴!”
老村長的話硬生生被軒轅屠給吼在了嗓子眼沒有發出來。
“你個驢草的,竟然打算領着村裡人出去要飯,你特孃的是打算讓咱們張家屯的人一輩子都彎着腰做人嗎?臉都不打算要了,還要你孃的祖宗墳!”
“我能咋辦,你說我能咋辦,我這兩天腿都快跑斷了,可這上面就是不給消息,難道我讓鄉親們就抻着脖子等?要是等不來救濟款咋辦?這眼看就要入秋了,到時候連個像樣的住的地兒都沒有,你讓我們咋活!”老村長越說越委屈,說着說着,那眼淚就如同前幾日的暴雨一般傾面而下。
軒轅屠沒好氣地白了老村長一眼,恨恨地挖着墳包罵道:“我不管那些個,老子就算去偷、去搶,也不能讓鄉親們一輩子、幾輩子都擡不起頭來。我說了,就要三個月,三個月要是還沒把屯子裡邊整利索,你們愛咋咋滴!”
“咔嚓!”
說話的工夫,軒轅屠的鐵鍬就已經鏟到了那腐爛的棺材板上。
聽到這一聲的老村長,整個人如同丟了魂兒似的癱坐在了地上哭
嚎起來:“老祖宗哎……我的老祖宗哎……”
軒轅屠也不理會神神叨叨的老村長,抄起鐵鍬就撬起了棺材板,悻悻地說道:“趙恨山這個老不死的,給老子打了一道里邊是中間鋼鈑,外層混凝土、表層是大黃泥的牆,要不是這次發大水,老子還特孃的傻呵呵的天天打牆咧!現在好了,牆直接被衝倒了,老子也就可以走了。他死的時候說過,啥時候那牆倒了,啥時候我再挖開墳拿着他的寶貝下山。老子這是在履行他的遺願,你瞎嗷嗷個毛!”
周圍黑燈瞎火的,根本沒有辦法看清棺材裡邊的事物,軒轅屠直接跳進滿是臭水爛泥的棺材裡邊扒拉起來,不一會兒的工夫,他就拿着一個用蠟嚴嚴實實封好的油紙包從墳坑裡邊爬了出來。
本來想直接離開的軒轅屠,在走到老村長身旁的時候停下了腳步,目不斜視地看着前方伸手不見五指的山路說道:“二十二年前,洪水把我衝到了鳳尾河,是恨爺冒着生命危險把我從水裡邊撈出來的。這二十二年,我沒少糟踐你們,藉着這次機會,我一併還清!我沒臉跟他說話,你幫我給他點柱香、燒個話,就說我軒轅屠只要不死,早晚回來給他修墳!”
夜裡有些涼,山風有些冷,被暴雨過後的山風接連灌了幾次脖子的老村長有些後知後覺地爬了起來,着急地朝着軒轅屠消失的方向吼道:“屠子,你要幹啥去啊!”
軒轅屠停下了腳步,咬牙切齒地攥緊了拳頭,歇斯底里地咆哮道:“弄錢去……”
厚得的嗓音就如同前幾日的滿天炸雷,久久不息的在山林中迴盪着。
老村長精神恍惚地坐倒在了地上,眼淚在瞬間就浸溼了胸前的衣衫,一把鼻涕一把淚地看着眼前的棺材地說道:“老祖宗,你……後繼有人了!”
“南紅,你醒醒,你快聽聽,是不是有人在喊!”鄧無憂興奮地搖醒了景南紅。
景南紅連忙站起身來,當軒轅屠的迴音傳進耳中的時候,她急忙踮着腳朝着那未被泥漿碎石堵住的洞中上方叫道:“來人啊,救命啊……”
“救命啊,這裡有人!”鄧無憂也反應了過來,緊忙也扯着乾啞的嗓子叫了起來。
正疾步如風的往山下竄着的軒轅屠驀然停下了腳步,跟着趙恨山在這山上生活了二十年的他,自己身上有幾根毛他不知道,但是這鳳凰山上能發出什麼聲他卻是比誰都清楚。單是從那回音,他就能肯定這吆喝的是人。
豎耳靜聽了片刻,確定那聲音是仙人洞裡邊傳來的時候,軒轅屠拔腿就竄了過去。
“救命啊……”
“這裡有人……”
被困四天四夜的景南紅和鄧無憂兩人的嗓子都啞了,鄧無憂更是直接哭嚎起來,景南紅也想哭,但是她不能哭,在這種時候,眼淚一旦涌出眼眶就會決堤。
“你們是哪個屯的?裡邊有幾個人?”當沙啞的男聲在外面山洞外面響起來的時候,兩女瞬時就愣住了。
“說話啊!”軒轅屠不耐煩地叫道。
“兩個,我們是來旅遊的,被困在這裡了!”景南紅急忙叫道。
“真特孃的行,這種天兒還敢來這裡旅遊,都靠後點!”軒轅屠又氣又急地給了兩人一句,用嘴叼住油紙包後,就爬到土石上面扒拉起來。
一塊又一塊石頭和土坷被推進來扒出去的時候,景南紅連忙從懷前取出了手機,用那僅存一格電的手機照亮了洞口。
見洞中有了光亮,謝天亮出於下意識的把腦袋探了進去。看到洞裡邊是兩個弱不禁風但是卻全副野外裝備的年輕女孩時,不由就有些傻眼了。
來睜眼瞎這塊兒探險旅遊的驢友軒轅屠不是沒碰到過,但是像這兩位這樣,生着一副需要人照顧的小身子板兒還敢沒有男伴的情況下就敢來這裡的,他還真是頭一次見到。
“你愣着幹嘛,快救我們出去啊!”鄧無憂着急地叫道。
“哦!”軒轅屠應了一聲,連忙扒拉起了土石。
十多分鐘之後,洞口上面就已經出現了一個一米多的大口子。
“下面有塊大石頭,弄不動,你們倆趕緊爬上來吧!”試了幾次都沒能把那塊巨石推走的軒轅屠,只能是將手伸進了洞裡。
景南紅一臉焦急地指着右腿說道:“我腿有傷,沒法爬!”
“我不會爬牆!”鄧無憂同樣是一臉的慌張。
“我真……服了你們這些城裡女人了,毛都不會,還敢單獨進山!”軒轅屠無可奈何地給了兩人一句,鑽身爬進了洞內。
不到十平米的山洞裡邊,盡是年輕女人身上特有的體香。
礦泉水瓶和食物袋都被兩人很好的歸置在了洞口處,山洞最裡邊竟然還有一個帳篷,很難想象,得是心大到什麼程度的人,纔會在這種情況下還把帳篷搭在這裡邊。
“來,踩着我出去!”短暫的遲疑過後,軒轅屠直接蹲到了地上。
“南紅,你先上!”鄧無憂小心翼翼地將景南紅扶到了軒轅屠身旁。
腳都已經擡起來的景南紅突然又把腳放了下去,略顯疲憊地說道:“無憂,你幫我把鞋脫了吧,我把踩壞他!”
“嗯。”鄧無憂連忙俯下身去幫景南紅脫起了鞋。
當那高幫登山鞋從景南紅的腳上退下去的時候,一股軒轅屠從未聞過的香味撲鼻而來。
“真特孃的,這城裡娘們的腳兒都這麼香!”軒轅屠貪婪地吸了一口,就是這一口,讓本來還是疲憊不堪的軒轅屠登時就來了勁頭。
“我要上了。”
“上吧!扶好了!”
景南紅的腳剛一站在軒轅屠的肩膀,軒轅屠就猛然竄起,嚇得景南紅出於下意識地伸手抓向了一旁,一手抓空的景南紅身體直接向後倒去。
“啊……”
景南紅尖叫聲剛一出口,軒轅屠的雙手就已經穩穩托住了她的身體。
藉着手機的光亮,軒轅屠看清了景南紅的臉,那張在被困兩天後還是像畫兒一樣的臉。而他的右手,正捂在圓挺挺的部位上。
“讓你扶好了你不聽!”軒轅屠的目光沒有過多的在景南紅的臉上停留,連忙將她放倒在地上,然後便是拾起一旁的登山包丟給了鄧無憂:“你先出去,然後用包把她拉出去!”
“嗯!”鄧無憂二話不說,連忙就彎腰腳起了鞋帶。
一看她要脫鞋,軒轅屠完全出於下意識地蹲到了她身旁,可惜的是,這一次他並沒有聞到淡淡的香氣。
雖然不香,但也不臭,這讓軒轅屠禁不住就有些懷疑起來,她們這鞋是不是剛剛纔穿上的。
“來,你騎在我脖子上,我託你出去!”一將鄧無憂送出去,軒轅屠就彎腰蹲在了景南紅身前。
“不好意思了。”景南楠柳眉輕皺地騎到了軒轅屠的脖子上,當軒轅屠那雙寬大的雙手託在她緊俏的臀部上時,她的臉頓時就如同被火燒過一樣火辣辣的生疼,不過很快,這種尷尬就被求生的慾望所取代。
“你們的東西還要不?”成功將兩女送出去之後,軒轅屠有些糾結地叫了起來。
景南紅急忙將手機伸進山洞:“不要了,你快出來吧!”
軒轅屠默默點了點頭,說實在話,就算她們倆想要,他也沒有心情幫她們收拾。
“謝謝你。”
軒轅屠的腳還沒有落地,景南紅感激的聲音就在耳邊響了起來。
儘管聲音有些沙啞,但是景南紅的聲音聽上去還像是那清晨山林中的鵲鳴,十分悅耳。
“沒啥可謝的,擱誰也不能不管。”軒轅屠一邊說着話,一邊將地上的油紙包揣進了腰間。
景南紅一點都沒有劫後餘生的樣子,反倒是在跟朋友聊天似地露出了一個甜美地笑容:“我想打個電話,這附近有電話嗎?”
“別說是電話了,現在連電都沒有了。前兩天的暴雨帶出了山洪,周圍的村子都淹得七七八八了。要是想打電話,只能下山打了。再過幾個小時天就亮了,到時候你們直接下山打就行!”
“哎……”
景南紅見軒轅屠有要走的意思,連忙伸手叫住了他。
“咋了?”軒轅屠一臉茫然地問道。
“你就這麼……把我們倆扔在這兒?”景南紅無奈地笑道。
軒轅屠一臉糾結地撓了撓頭:“呃……這黑燈瞎火的,不好下山啊!我這有急事兒……”
“你領我們下山不就行了嘛!”鄧無憂不假思索地說道。
一聽這話,軒轅屠的臉當時就像是吃了屎一樣難看。
景南紅微笑着說道:“算了,你要是不願意就算了。反正離天亮也沒有多久了,不管怎麼樣,還是得謝謝你救了我們。”
“哎……”軒轅屠無可奈何地彎下腰去。
景南紅和鄧無憂一臉茫然地看了看彼此。
“還愣着幹嘛,上來啊!你這腳,怎麼下山?”
“不用,我能行!”
“真墨跡!”
軒轅屠見對方竟然還在那裡瞎客氣,直接就不耐煩地把景南紅背在了肩上。
一趴在軒轅屠那滿是泥痂的身上,景南紅的眉頭就緊皺起來,她一直以爲軒轅屠身上的是衣服,沒有想到竟然是一層厚厚的泥痂。禁不住就一臉感激地問道:“我叫景南紅,她叫鄧無憂,你叫什麼名字?”
“軒轅屠。哎,你把書包背上,你拉着書包帶走,免得磕着!”軒轅屠在回答景南紅問題的同時,還不忘叮囑着兩個人。
景南紅微笑着說道:“軒轅屠,謝謝你。要不是你,我們都不知道還得撐多久。你怎麼這麼晚了還要下山?”
軒轅屠漫不經心地說道:“別提了,我們屯被山洪給衝了個裡外通透,村裡邊現在連個落腳兒的地兒都沒有。村裡人打算組隊出去討飯,被我給攔住了。爲了能讓他們吃上飯,我這才跑下山想辦法整錢去!”
“這種災情應該會有賑災款的啊,你幹嘛還要自己跑錢?”景南紅不解地問道。
“毛的賑災款,村長跑了兩天一毛錢沒要到不說還搭進了二百多塊錢。再說了,趙家溝本來就地處偏遠,就算是他們想要來賑災,那也得等路好走了才能進來,不然……都白瞎。好了,不和你說話了,我得看着點路,前面的路不好走。那個葉憂憂你跟住了啊!”
“我叫鄧無憂!”
“都一樣,反正你跟住了,前面不好走!”
“你包裡裝着什麼?”鄧無憂看着軒轅屠手中的油紙包問道。
軒轅屠不以爲然地說道:“沒啥寶貝,就是把古董刀。正好,你幫我拿着,我好騰出手來背穩她!”
“好!”鄧無憂接過這有些臭哄哄的油紙包就打開看了起來,當她看到那把造型獨特的刀時,眉頭不由就皺了起來。
“你認識陳鳳喜?”鄧無憂指着刀上的字問道。
“陳鳳喜?不認識,咋這麼問?”軒轅屠一臉茫然地問道。
鄧無憂將刀遞到了軒轅屠眼前,藉着慘淡的月光,軒轅屠隱約看到了上面的五個字:“必殺陳鳳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