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物慾橫流的現代,大部分的文人已經與風骨二字沒什麼關係了,而沈墨文,便是屬於那一小部分人。
以沈墨文的才學和能力,他完全可以到國內一流的大學裡任教,可是他卻選擇留在了康縣這個小縣城裡教育那些心智尚未成熟的孩子們。沈墨文的學生也許不是優秀的人才,但他們卻是優秀的人,因爲他們的老師,就是一個純粹的人。
很多人會感到奇怪,既然沈墨文如何厲害,爲何陳鳳喜不讓他爲自己出謀劃策,關於這一點,沈墨文在很早之前就已經做出了結論。
“鳳喜,你要走的路,註定荊棘密佈,這條路會很苦,苦到你無法想象,但這是你的選擇,也是你的命運,你一定要記住,無論什麼時候,你都不能憐憫自己,因爲一旦當你開始同情自己,那麼你就失去了獨立思考的能力,你必須得明白,在你選擇的這條路上,除了你自己之外,誰都不能依靠!”
沈墨文的這番話,對陳鳳喜的影響至深。也正是他這番話,才成就了陳鳳喜的今天。還是這番話,讓陳鳳喜看到了沈墨文的另一面。這種話,並不是靠看書寫字就能夠說出來的!
“老師,您知道,我不是一個願意爲了別人的事而費腦子的人,但是董大山,卻是一個值得我這麼去做的人。看到他,我就想起了一句話。‘什麼是精神?那絕不是物質!什麼是物質?那絕不是精神!’當今社會,有幾個人能將精神和物質分開呢?反正我是做不到。但是董大山卻做到了,雖然他用的方法很扭曲,但是他做到了。我和董大山所選擇的都是一條死路,不同的是,他會在死後的數年裡被人視爲英雄獲得讚譽。而我,卻只能像那些被他送上刑場的貪官那樣,落得一身罵名!”
陳鳳喜自嘲的話語令沈墨文陷入了沉墨,沈墨文眉頭緊皺地坐到了沙發上,沉思片刻之後,沈墨文神情肅穆地看向了陳鳳喜:“如果,董大山不死,你是不是也有活下去的機會?”
陳鳳喜似笑非笑地靠到了沙發上,苦聲說道:“我和他不一樣,無論董大山的思想有多扭曲、方式有多激進他都是在做對這個國家、對這個國家裡的人民有益的事情,我只不過是爲了報仇而已。所以,他有活下去的理由,而我沒有。因爲於國於民,到了時候,我都必須得死。要不然的話,這會成爲一個反面教材!”
沈墨文面色平靜地點了點頭,緩聲說道:“你要做的事情,我幫不上什麼忙。不過董大山要做的事情,我應該能夠幫上。老祖宗早已經把爲官之道編撰成冊,一本資治通鑑,足以讓董大山走得更遠,至於能走到哪,那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陳鳳喜緩然起身,神情落寞地說道:“老師,您好好休息吧,我還有些事要處理。”
沈墨文沒有說話,也沒有起身相送,因爲他知道,陳鳳喜現在的心情很複雜。
陳鳳喜的建議,是一條不歸路,這一點他心知肚明,他也清楚只要他開口,沈墨文肯定不會拒絕。但是
,陳鳳喜卻沒有辦法冷靜的面對答應踏上這條不歸路的沈墨文。
就在房門關上的那一剎那,沈墨文猛然竄向了門口,衝出房門後就朝着陳鳳喜的背影叫了起來:“鳳喜!”
陳鳳喜停下了腳步,但是他卻沒有回頭,只是用一種深沉的聲音說道:“老師,什麼事?”
沈墨文一字一字地說道:“士,爲知己者死!”
原本就已經快要將牙齒咬碎的陳鳳喜聽到這話的時候,整個面部的肌肉都扭曲到了一起,他強忍着心中對自己的憤怒和對沈墨文的內疚,大步走向了樓梯。
離開招待所的陳鳳喜,面色凝重地走在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上。
跟青雲比,康縣依舊是一個貧困落後的縣城。
但是,對於熟悉康縣的人來說,這裡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看到這些變化,陳鳳喜的心情好了些許。
在親手將沈墨文推向不歸路上的同時,他也給了沈墨文一個體現自我價值的機會,而他相信,沈墨文將來綻放的光芒,必然會是董大山的千倍和萬倍。關於這一點,陳鳳喜沒有敢對沈墨文提起,因爲如果沈墨文知道了陳鳳喜讓他做董大山的軍師,是爲了能夠讓當權者看到他的才華的話,恐怕他會毫不猶豫的拒絕。
文人的風骨,就是這麼奇怪。
他們可以爲了死而死,但卻不會爲了活而活。
“看夠了嗎?”
陳鳳喜突然停下了腳步,不冷不熱地看向了身後。
龍睚眥微微一笑,淡淡地說道:“我就是想看看,你這深沉到底能玩到什麼時候。”
陳鳳喜神情凝重地問道:“距離康縣最近的製毒工廠在哪裡?”
龍睚眥沒好氣地瞥了陳鳳喜一眼,悻悻地說道:“往好聽點兒說,我是一個商人。往難聽點說,我是一個大姐大。但是不管你怎麼說,我都不是一個毒販!我這輩子第一次碰毒品,就是昨天!”
陳鳳喜一臉鄙夷地說道:“你覺着我會相信,上上下下有那麼多人要養活的龍堂,會不沾毒嗎?”
龍睚眥不慌不忙地說道:“我們龍堂是由大清禁軍創建的,他們可是對毀了大清江山的大煙恨之入骨,所以我們龍堂的第一條堂規就是涉毒者,殺!”
陳鳳喜眉頭微微一緊,一臉爲難地說道:“這就麻煩了,我還指望着你給我提供點兒有用的信息,然後好讓我挽救一下損失呢。”
龍睚眥似笑非笑地說:“像你這種敢跟魔鬼做交易的人,好像跟損失兩個字沒有太大的關係吧。”
陳鳳喜尷尬地說道:“這次我把事情想簡單了,間接的陷害了忠良。這年頭,用心爲人民辦事的警察不多了,用命爲人民辦事的警察更少。我不能讓這個數字因爲我而減少,既然沒有製毒工廠,那咱們就買一個回來!”
龍睚眥神情凝重地說道:“陳鳳喜,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陳鳳喜不置可否
地聳了聳肩膀:“我當然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在北方想找一個像樣的製毒工廠確實不容易,不過想找幾個該死的毒販並不是什麼那事。只要把他們手中的貨集中到一起,應該不是什麼難事。有人有貨再添幾件機器,不就是一個工廠了嗎?”
龍睚眥不冷不熱地說道:“說得簡單,在這個世界上,除了恐怖分子之外,智商最高的人就是毒販,特別是在咱們國家,一個成功毒販的智商的大腦絕對堪比計算機。像你說得那咱,隨隨便便就帶着貨四處走的,根本就不是毒販,而是死刑犯!”
陳鳳喜不屑一顧地說道:“金錢,只會產生邪惡,而受到這種邪惡影響的人,往往都是一些聰明人。你得知道,在社會主義國家,任何一個覺着自己比國家聰明的人都是白癡。這些白癡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將小心駛得萬年船奉爲信條,在這種時候,只要把金錢和安全同是給予他們,他們就會變成真正的白癡!”
龍睚眥一臉疑惑地問道:“什麼意思?”
陳鳳喜不假思索地說道:“意思就是,我會出一個他們無法拒絕的價格,並且是先付款。如果這樣都有人不敢賺這筆錢的話,那我只能佩服他的聰明才智了!”
龍睚眥明白了陳鳳喜的意思,她一臉不可思議地感嘆道:“我真納悶,你這樣的人到底是怎麼當上一個醫生的?你的辦法很好,但是,實施起來有難度。既然你用二十公斤的貨害了那些警察,那麼你最起碼得用五十公斤甚至更多的貨來挽救他們。你要知道,這二十公斤的貨,幾乎已經是我能在青雲蒐羅到的全部了。你覺着在這片齊魯大地上,還有比青雲更適合滋生毒販的地方嗎?”
陳鳳喜不以爲然地說道:“有的話最好,沒有的話更好。總而言之,我的心意盡到了就可以了,這事兒能不能成,那就得看天意了。不過說實話,我倒是真希望我沒有辦法在短時間內湊齊一個能夠挽救那些緝毒警察的數字,那樣的話才能說明他們的工作是合格的。如若不然,只能說明他們的工作不合格!”
龍睚眥一臉疑惑地審視着陳鳳喜:“你真是個怪人,你的想法怎麼老是那麼奇怪?”
陳鳳喜不動聲色地說道:“想的,不一定是做的。做的,也不一定是想的。這就是理想和現實的差別。這件事太髒,免得引火燒身,還是讓水榮生他們去做吧,常在海邊跑,他知道的比你多!而且,以他做的那些事兒,能活到今天,也算是夠本了。一定要儘快,晚飯之前,最起碼得給我個方向!”
龍睚眥沒好氣地說道:“咱倆不是合夥人嗎?怎麼現在搞得我像你的手下似的?算了,先不跟你計較了,我盡力吧。”
陳鳳喜笑而不語地目送着龍睚眥離開,看着龍睚眥那個窈窕的背影,陳鳳喜的心裡頭有種說不上來的苦澀感覺,如此漂亮和聰慧的女孩,本應該在其它行業裡大放異彩的,但是她最終卻是像自己一樣走上了一條不歸路,看來命運,不僅僅是對他不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