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桑實際上沒有走遠。
就在酒店樓下的足療會所裡,他挑了一個年輕的技師給自己按腳,舒舒服服地躺在足療店的沙發上,撥通了姜行雲的電話。
畢竟是人家的寶貝徒弟,做了什麼,還是要說一聲的。
聽完莫桑的講述,電話那頭沉默了好一陣子。
隨即響起的聲音裡,卻帶着欣慰和得意。
“你也覺得,我這個徒弟,是個天才,對吧?”姜行雲說。
“是個天才。”
莫桑很坦然地承認了,“他今年纔多大?十九歲,二十歲?”
“十八。”姜行雲道。
“這個歲數,就能將獵命術練到嫺熟自如的地步,屬實是難得了。”
莫桑腦子裡浮現出的,是陳木將身上的【信幸】送進黑貓體內,又取出【紅顏薄命】的畫面。
他的動作豈止是嫺熟,就彷彿從籃子裡取放了一顆雞蛋般那麼輕鬆,速度快到讓莫桑也暗暗驚訝。
捫心自問,就算是修煉了好幾十年的莫桑,在獵命速度這方面,也是比不上陳木的。
不過,莫桑本來主修的,也不是獵命術。
他身邊沒有靈貓,體內只有一個命格,用固命術牢牢穩固在身上,所有的精力都用來修煉它。
正是陳木曾經聽說過的,身爲獵命師卻幾乎不獵命,只潛心修煉一個命格的奇葩存在。
“但他對命格能量的掌握程度,確實是弱了點,所以我纔會請你這個大師來教導他。”姜行雲又道,“帶着【紅顏薄命】直到進化?這個修煉方式聽起來不錯,但是不是太危險了點?”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樣畏首畏尾了?難不成他真是你親兒子?”
莫桑不由得譏諷道,“我們這些人,哪個不是這樣過來的?不經歷真正的生死,他永遠無法理解命格。”
“如今傳承凋零,好不容易找到個天才,小心點總是沒錯的……好吧,我多慮了,有你在,不會出事。”
姜行雲頓了頓,語氣變得嚴肅起來,“另一派的事,你有查出什麼嗎?”
“一些蛛絲馬跡。你的擔心是對的,他們還活着,而且,蠢蠢欲動。”
“若是重蹈覆轍……”姜行雲嘆了口氣,“我們能依靠的,也只有他們年輕人了。”
“哼,你不行了,我還沒老呢。”
話雖如此。
年輕技師手藝不佳,按得重了一些,還是讓莫桑的嘴裡發出倒吸冷氣的聲音。
“按疼你了嗎?”年輕技師不好意思地問。
“不是你的問題。”
莫桑在昏暗的光線中擰起眉毛。
老了麼?
……
……
按莫桑師叔的說法,要理解【信幸】,核心在於要理解那種對“運氣”的極度渴望。
由此類推。
【紅顏薄命】的核心,是不是在於要理解對“魅力”的極度渴望?
陳木費了些力氣把犯花癡的蕭韻從房間裡趕走,關上房門,仔細琢磨要如何完成莫桑的任務。
進化【紅顏薄命】。
這可不是個簡單的活兒。
陳木親眼見證過許多命格的進化,也親手推動過,比如在蘇強身上的【福星】就進化成了【信幸】,在方鴻健身上的【醫者仁心】進化成了【大醫凌然】。
但就他而言,還從未有過讓命格在自己身上進化的經歷。
正如莫桑所說,他的閱歷不夠,對命格的理解不夠,所以無法發揮出命格的真正能力,甚至比不上那些命格在普通人身上的時候。
進化【紅顏薄命】,是一項困難的挑戰,但也是一次鍛鍊,若是成功做到了,想必對於命格的掌握,會達到一個新的層次。
莫桑師叔看似奇葩不着調,實際上是在用這種方法,幫我提升能力。
陳木能想到這點。
問題在於……
該怎麼做?
命格的進化往往伴隨激烈的境遇和情緒波動,但【紅顏薄命】比較特殊,搞得太激烈,陳木怕自己一口氣沒上得來直接嗝屁。
再者說,什麼樣的境遇和情緒,是【紅顏薄命】所需要的?
陳木琢磨了一晚上也沒個頭緒,直到第二天早上蕭韻又來敲門,叫他一塊去吃早餐,他纔想起,可以問問蕭韻這個前宿主。
“情緒最激動的場景?掌心發熱?”
酒店的餐廳裡,蕭韻面帶紅暈地看着陳木,眼睛裡彷彿要流出光來,陳木問了兩三遍,她纔回過神,仔細回憶了一番。
“我上高中的時候,學校組織新年晚會,我報名了一個跳舞的節目。晚會當晚禮堂暖氣出了問題,冷颼颼的,我穿的舞裙又薄,凍得直髮抖,但我還是上去跳完了。那場舞是我這輩子跳得最好的一場,到後面也感覺不到冷了,整個人都處於極度亢奮的狀態,下了臺後和同學擁抱,她們都說我手掌滾燙……”
蕭韻回憶到這裡,摸出手機,打開給陳木看。
手機屏幕上播放的是蕭韻在學校禮堂跳舞的視頻,她一個人的獨舞,身穿淺白色的紗質舞服,是華夏古典的風格,背景裡飄着悠揚的古箏。
她冷着臉站在舞臺中央,微微低着頭,不看觀衆,也不看鏡頭,唯一的一束光打在她身上,彷彿天地間只有她一個人。
然後她動了,緩緩地舞動身姿,彷彿曇花在月光下舒展花瓣,又讓人想起潔白的水鳥展翅掠過湖面,柔美的波紋在湖面上盪開。
忽然有鼓點聲加入進來,蕭韻的動作慢慢加快了,恬靜的氛圍逐漸變爲金戈鐵馬般的戰場,蕭韻陡然擡起頭來,掃視全場,目光像是劍光。
當嗩吶響起時,整隻舞蹈達到最高潮,蕭韻彷彿在狂風中起舞,像是在戰場上與萬千敵軍廝殺,英姿逼人,隔着手機屏幕,眼睛也有種刺痛之感。
高潮過去,嗩吶聲和鼓聲一起停下,蕭韻以一股決然的姿態倒在舞臺上,萬籟俱靜。
琴聲再度響起,如泣如訴,蕭韻背對着鏡頭坐起,身上的光漸漸熄滅,最後一刻,她回眸,留下一個讓陳木心臟也不由得漏跳半拍的側臉。
舞臺幕布合上,鏡頭轉向觀衆席,只見所有觀衆都淚流滿面,他們呆坐在座位上,彷彿一尊尊朝聖的雕像,有人已經暈倒過去。
“怎麼樣?還不錯吧?”蕭韻暗暗竊喜陳木的反應,又道,“不過那次可慘了,回家後在病牀上熬了半個月,差點掛掉。”
“我明白了。”
陳木放下手機,心中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