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說了也是丟人, 分明是杜瑕去打的別人, 結果別人慘了, 她自己也沒好過,當時胳膊就又酸又麻又疼, 家去之後過了一夜, 次日直接腫起來。

王氏等人登時就大吃一驚, 還以爲她因久不騎馬, 騎術生疏,在外摔了呢!結果聽了緣由之後也是哭笑不得,先跟着她罵了一回, 又叫人請大夫。

第二天,杜瑕就跟何葭兩人對坐着笑。

從傷了腿到現在已經三個多月,何葭恢復的差不多了,基本可以丟開柺杖行走, 不過依舊不好久站。

何葭一看杜瑕那條因爲塗滿藥膏而不斷散發出濃濃藥味兒的臂膀就忍不住要笑, 道:“你這個打人的倒好, 不知道的還以爲你叫人家打了呢!”

杜瑕也有些不好意思, 用另一條完好的胳膊給自己扇風道:“誰說不是呢,想起來也是臊得慌, 不過他也沒討着便宜就是了。”

“這個我信!”何葭越發笑的上氣不接下氣, 道:“你自己個兒都這般模樣, 想來那蘇平腦袋比豬都大了。”

說着,又忍不住開始咒起蘇平來,道:“要是我瞧見他, 必然也不肯放過的!蘇家出了這個混賬也是倒黴,任憑蘇強如何在外爭氣,也比不過家裡有個隨時拆臺的。想來這事兒若是叫蘇強知道了,必然把那一腔子老腸子都給悔青了。原本以爲能尚主,還是什麼好事兒的,不曾想如今成也公主,敗也公主。眼瞅着蘇平就要爲了九公主國也不要,家也不要,這卻叫人怎麼說!”

因之前蘇平上表一事,杜牧兩家以及同他們要好的人家平日裡就沒少罵了他,這會兒眼見蘇平竟肯爲了九公主做到這一步,越發恨得咬牙切齒了。

兩人正說着,就見杜文下朝回來了,進門一看妻子與妹妹,也笑了,道:“你們兩個倒好,一個輪着一個來,你伺候完了她,她又來伺候你,誰也不耽擱。”

說的衆人都笑了,杜瑕也懊惱道:“還說呢,昨兒聽大姐說起,我還想趕着打幾套五毒的結子與衆人過端午呢,也湊個趣兒,誰成想又出了這一遭,只好等明年了!”

“快別忙活,”杜文擺手道:“說不得她也是隨口一提罷了,本也沒當什麼事兒,難不成缺了幾個結子就過不成節?且先好生將養着吧。”

說罷,他就先去裡屋脫了朝服,換了家常衣裳,出來吃了一盞酸梅茶解熱,這才吐了口氣,正色道:“三皇子倒了,二皇子倒是放出來,如今也連同十二皇子一起,都是緊趕着落井下石,要處置他的黨羽呢。”

頭一個黨羽便是九公主,可如今蘇平執意要娶,說不得便不能流放了。

剩下的就是支持三皇子的朝臣和外頭的商賈……

杜瑕不免想到江南柳家,忙問杜文:“哥哥,你可知道上頭對柳家是個什麼打算?”

杜文看了她一眼,道:“就知道你會問。”

頓了下,他才道:“我同你說,你可莫要太過傷心。”

杜瑕一聽這個,就知道結局好不了,一顆心先就跟着抽痛起來,不過還是用力點頭。

“包括柳家在內的江南幾家都被查出來與此事有關,證據確鑿,師公他們連同太子也都議過了,先將三家抄家,主事兒的押赴進京,具體怎麼辦,卻還得交由大理寺審理。”

杜瑕又問:“那,那幾家的女眷呢?哥哥覺得可會被判斬首或是流放?”

杜文搖搖頭,道:“如今還尚未可知,單看太子想做到什麼地步吧。不過真要追究起來,三皇子極容易被打成謀逆罪,按律當斬。可他畢竟是皇子,又死不得,只好委屈下頭的人了。柳家老爺子同現任的少東家是死定了,女眷麼,要麼流放,要麼沒爲官奴。”

照這麼說來,方媛肯定是沒有性命之憂了,可不管是流放還是降爲官奴,都極盡折辱只能事,那種日誌,對於金尊玉貴長大的方媛而言,恐怕生不如死。

何葭也是知道其中緣故的,見狀也是唏噓不已,卻又不好說什麼,只是抓住杜瑕的手,輕輕拍了兩下。

當真世事無常,風雲變幻,誰能想到原先那樣好的一對閨蜜,短短几年過後,就成了這樣的結局!

何葭又問:“去抄家的,還是薛崇薛大人麼?”

這麼多年來,但凡大祿朝大案要案的抄家事宜都是薛崇做的,故而何葭有此一猜,哪知竟猜錯了。

杜文搖搖頭,嗤笑道:“說來抄家乃是難得的肥差,雖得罪人,對名聲也不大好,可到底又油水可挖。薛大人是鐵打的老聖人一派,若是派他去,皇太子費盡周折做的這一切豈不都要白費了?自然是要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這回去的是他的死忠,並沒什麼大本事,戶部出身,倒是會算賬。”

如今杜文就在戶部任職,且官職不低,對其中官員很是瞭解,聽他的口氣,似乎對次此前去江南抄家的人十分不屑。

說到抄家,確實是好差事。

但凡被判了抄家的,一般罪名都極大,而但凡顯赫過的,誰都想再垂死掙扎一回。

簡單來說,誰不願意被說“兩袖清風、清白如水”呢?查抄出來的財物越多,越容易被按上嚴重的罪名,而越窮了很可能越無辜。因此往往被抄家者會主動分許多財物與那前來抄家的官兒。一來希望對方能幫自己美言幾句,二也是希望自家贓物少些,刑罰輕些。

而私下處理的那些財物,自然是不必上繳的。

這幾乎已經成了一個公開的秘密。

薛崇最叫人敬佩,也最容易引發詬病的,就是他從不肯妥協,從犯者家中抄出來多少是多少,既不許自己貪污,也不準手下的人貪墨,盡數上繳國庫。

如今老聖人眼見着就不成了,皇太子難得碰到這樣名正言順摟錢的好事兒,便是死都不會再交於薛崇!

杜瑕聽了,半晌不語,又帶些哀求的問杜文,說:“哥哥,等什麼時候柳家一衆女眷到了,可能使個法子,叫我同……見一面?”

早些年自家妹子同方、元兩家姑娘十分要好,幾乎比如今的龐秀玉更好上兩分的情形他也是親眼見過的,自然明白她的心思。

杜文想了一回,倒是很爽快地點頭,只是難掩擔憂道:“這個倒不難,只好妹子,事已至此,你便是見了又能如何呢?鬧到這般田地,若說她半點不知情,你自己可信?若是知而不報,你知道了也是徒增傷感,倒不如不見。”

“三思說的有道理,”何葭也從旁勸道:“見一面不難,可難的是見了之後怎麼辦。你能怎樣呢?是救她出來?還是如何的?”

“話雖如此,”杜瑕知他們是好意,可終究還是嘆道:“到底是這麼些年的情分,不當面鑼對面鼓的說清楚,我這心裡,還是不死心吶。”

******

轉眼牧清輝回家已經十日,期間始終不曾踏出家門半步,而除了曾光明正大支持牧家商號的少數幾人之外,並不見任何人,只叫一羣牆頭草想巴結都沒機會。

他更直接叫了牧家商號剩下的一衆忠心掌櫃並夥計來,言明日後自己會慢慢退居幕後,叫少東家當家,希望大家一同使勁云云。

牧植連着推脫數日,也終於知道父親不是說着玩兒,只得應了。

於是接下來的日子,父子兩人便正式開始了漫長的接班歷程。

牧清輝並不一味強灌,先仔細過問了牧植這些日子以來的所作所爲,然後就事論事,該說的說,該誇的誇,又一點點指出不足之處,叫他慢慢的悟。

有個好老師就是不同,先前牧植雖然有幾個老夥計輔佐,可到底位置不同,看問題解決問題的角度以及方法都不同,且因着主僕有別,下頭的人便是發現了什麼不妥,也不大敢很說,牧植自己就時常拗不過彎兒來,十分苦惱。

如今換了牧清輝這個做老子的,一切都不同了!

不過短短三日,下頭幾個掌櫃的就連連誇讚,說少東家頗有青出於藍之態。

牧清輝嘴上說“哪裡,小小孩兒不經誇,莫要哄得他不知天高地厚”之類的話,可內心着實歡喜的狠了,一旦關上門,屋裡只剩他同商氏兩人,便再也忍不住,開始絮絮叨叨的說這一日經歷了什麼事,兒子如何如何的有悟性,如何如何一點就透。

兒子有出息,商氏自然是歡喜的,可到底因爲前番樂妓的事,同牧清輝之間大不如前,總有些疙疙瘩瘩的,就不大熱情。往往聽牧清輝說了兒子近況之後,便不再聽他囉嗦,只推說身子不爽,要休息,將人趕出房去。

牧清輝是什麼樣的人精?一兩回之後就慢慢回過味兒來,決定做點兒什麼。

今兒商氏果然又聽了幾句便推說要休息,直叫他去另一間正房,牧清輝也不走,反而去她牀邊坐下,語氣複雜道:“以前,竟是我錯了,你心裡頭有怨氣,我知道,也不怪,是我活該。”

商氏裝睡的動作僵了僵,不過還是狠狠心,沒睜眼。

牧清輝也不管,只自顧自的說下去:“你不知道,我在獄中那些日子,着實想了許多事,有你我年輕時候的,有慎行小時候的,還有咱們的兒子……還有這些年,我做下的諸多蠢事。”

“我曾一度以爲自己必死無疑,哭過,也鬧過,不怕你笑話我,甚至還想過死……可到底不甘心。我不甘心吶!”

“我苦心經營這麼些年,創下偌大家業,若我死了,留下你們孤兒寡母的,植兒尚未長大成人,還頂不起事兒呢,豈不叫人生吞活剝了?!”

“再者慎行還在邊關吶,我不能瞧也不瞧他一眼就嚥氣。我死了事小,那起子小人說不得便要借題發揮,說我畏罪自盡,再隨便按幾個罪名,左右死無對證……屆時慎行纔是黃泥掉進褲襠裡,不是屎也是屎了!”

“想了又想,我脖子都擱到褲腰帶上去了,卻又不甘心,咬牙下來了……我那個時候就覺得,我得活着呀。人一旦死了,就什麼都完了。”

聽到這裡,商氏心中不由得一陣酸楚。

同牀共枕這麼些年,自家男人是個什麼脾性她最清楚不過,那可真是心比天高,脖子挺得比鋼都硬,何曾聽他喊過苦,叫過累?便是死也不肯低頭認輸的。現如今,他竟然真能拉下臉,放下身段,說這一段剛過去不久的不堪往事?

可……

商氏依舊一動不動,牧清輝也繼續用不急不緩的語氣說着話。

“你不知道,在大牢裡的日子,可真難熬呀。我親眼看着別人發瘋,卻還要不斷的提醒自己保持冷靜……”

“我想了許多,突然覺得,過去這些年,我當真是狂傲的過了。那老東西我雖百般看不慣,可如今想來,至少他有一樣本事比我強:謹慎。他太謹慎啦,這個不敢,那個不敢的,原先我一直覺得他沒本事,沒出息,可如今想來,未嘗就不是一種穩保根基的手段。你瞧我,曾經何等風光,恨不得將所有人都踩在腳下,恨不得摟盡天下財富,可到頭來,卻險些將自己的性命都摺進去。”

說到這裡,牧清輝重重的嘆了口氣,拉住了她的一隻手,看着她的面容,柔聲道:“我錯啦,我真的錯啦,要死的那幾日,我這腦袋裡呀,什麼錢權富貴都沒想,只是剜心撓肺一般的想你們。想慎行,想你,想孩子。我不怕原先視爲命根子的商號沒了,我只怕,怕再也見不到你們了呀!”

商氏也覺心中好似有刀子絞肉一樣的疼痛,雖然還是沒看他,眼角卻忍不住一點點滲出淚來。

她還是死死閉着眼睛,卻哽咽道:“男人,都是靠不住的玩意兒!”

想當年,他們少年夫妻,何其恩愛,便是後來這些年也不曾冷淡過,羨煞多少人!

哪曾想牧清輝完全掌權之後,又做了會長,弟弟親家也出息,整個人就有些飄,不再似從前紮實,那一回出去,竟然,竟然還有了女人!

商氏恨呀,是真恨!曾經恨不得拿刀子直接把牧清輝捅死了算完。

她恨那女子不知自重,恨背地有人挑唆,更恨牧清輝親手摧毀了曾經的誓言。

若是尋常女子,只怕早就哭的肝腸寸斷,又或者是直接找男人質問去了,可商氏到底不同一般,竟一言未發。

她不是不難過,也不是不想聽牧清輝親口解釋,可也知道即便自己那麼做了,也於事無補。

男人的心呀,便如六月天孩子的臉,說變也就變了。假若是他已然決定放棄你,便是你在他跟前將腦袋磕破,將熱血流乾,他也不會爲你流一滴淚!

商氏在心中暗暗發狠,君既無心我便休,只等再過兩年,幼子略略長大了,她便主動要求和離!

她雖是女子,可也有手有腳,自己亦有嫁妝。便是牧家商號裡頭,也有她的股份,如何離了男人就活不了?

她非但要好好的活着,還要活得比原先更好,絕不會叫外人瞧了笑話。

可到底計劃沒有變化快,商氏的計劃尚未來得及實施,牧家就出事了,牧清輝也被人帶走,生死不明,前途未卜。

如今再回憶起往事,商氏只覺得恍如隔世,一切都好似過眼雲煙,已經模糊,卻又好似只發生在昨日那般的歷歷在目,叫她耿耿於心,難以釋懷。

見她終於肯出聲,又落了淚,牧清輝欣喜若狂之餘又心疼的厲害,顧不上許多,忙扯了自己內裳的袖子去與她拭淚,亦覺雙目泛酸,又低聲哀求道:“是我不對,你要打我好,罵我也好,只莫要哭了,我瞧着心也疼的厲害。”

說的商氏越發淚如雨下,最後索性狠狠將他推倒在地,自己一個人以手掩面,嚎啕大哭起來。

她委屈呀!

男人變了心,她還沒怎麼着的,家中又生鉅變,這些日子以來,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熬過來的!

商氏越想越惱火,越哭越委屈,覺得自己並不能這樣輕易的放過牧清輝,索性一骨碌爬起來,強撐着力氣,抓了枕頭,劈頭蓋臉的往地上那人砸去,一行哭一行訴,鼻涕眼淚的流了滿臉,披頭散髮,說不出的狼狽。

“你這下流坯子,打量我同外頭的粉頭一般好糊弄!你心疼?你若能心疼,你若還有心,早就疼死了!”

“老孃便是上輩子欠了你的不成?忙裡忙外,又要操持買賣,又要生兒育女,便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不說感激,竟還敢在外頭養人,當以前說的海誓山盟都是放屁的麼!”

“現在知道錯了,早作甚去了!合着是外頭的小妖精死了,你沒人疼了,沒人浪了,又知道了厲害,這才扭過頭,要消遣於我?告訴你,你肯吃回頭草,老孃可不!趕明兒等我身子養好了,咱們便要和離,你放心,日後絕對沒人管你,莫說一個,你便是在外頭養上十個二十個一百個浪蹄子,花天酒地吹破天,也沒人管!”

“也別以爲老孃前些日子捨命忙活是爲了你,呸,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莫要忘了,老孃也是股東,回頭和離,該是我的,一文錢也不能少,都得叫了證人,白紙黑字的交割清楚了,日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便是你自己再作死,老孃也不受連累,誰管你死後有沒有得紙錢花……”

商氏本就是個潑辣性子,這一年多以來又受盡了委屈折磨,如今牧清輝自己討到跟前,她如何忍得?索性一遭發泄出來,又打又罵,將牧清輝弄了個狗血淋頭,好不狼狽。

牧清輝只打定了主意要洗心革面,解開自己同商氏之間的所有疙瘩的,是以不躲不避,不一會兒,額頭也破了,眼睛也腫了,臉上多處都被劃破,混着血絲,果然前所未有的慘烈,便是之前在大牢裡也不曾這般。

那枕頭雖然是上等蘇繡的柔軟緞面,可裡頭是玉芯子,中間混着決明子等藥材灌了蕎麥皮,十分沉重,近距離打在臉上不亞於沙包!

虧得商氏將養了這些時日,身上有了些力氣,饒是如此還累的氣喘吁吁,大汗淋漓,若換做牧清輝剛回來那兩日,只怕是有心無力呢。

不多時,商氏終於打不動了,枕頭拿捏不住掉落在地,但聽咔嚓一聲悶響,想來是裡頭的玉芯子斷了。

此刻牧清輝渾身上下火辣辣的疼,右邊那隻眼睛被穩穩打中,已經高高腫起,眼見着就要睜不開了,可還是滿臉堆笑的上前抓住商氏的手,又扶着她躺下,噓寒問暖道:“手疼了吧?累壞了吧?瞧這出的一身汗,爲夫與你擦擦。”

商氏氣個倒仰,又要推他,奈何方纔一通鬧騰已經脫力,這會兒纔是真的心有餘力不足,只好氣沖沖的瞪着。

牧清輝果然親自與她收拾了,因早些年夫妻二人親暱時也做過不少回,倒不生疏。

因着久違的親近,夫妻二人不免雙雙回憶起往事,內心都有些唏噓感慨,竟一時無話,難得清靜起來。

良久,牧清輝低低道:“我知自己有許多壞毛病,日後都一一改過,只求你莫要棄了我,咱們好生過日子,可好?”

商氏聽得又眼眶泛酸,卻強忍着不去瞧他,只扭着頭不吭聲。

少卿,牧清輝替她換好了衣裳,又叫了熱水細細的擦了臉,攏了發,這才叫了大夫與她把脈。

馬大夫細細瞧過了,倒是有幾分詫異的瞧了這兩人一眼,笑道:“夫人雖然有些累了,可脈象卻通暢得很了,鬱氣散開,不出幾日便會大有好轉。”

牧清輝一聽,喜上眉梢,連連作揖,又請他重新擬方子。

馬大夫果然細細寫了一回,又仔細吩咐了,這才得牧清輝親自送出門。

兩人分別之際,馬大夫很是戲謔的瞧了瞧牧清輝面上開醬料鋪子一般的臉,笑道:“夫人情況好些了,老爺你這臉?可需老朽弄些藥膏擦擦?”

牧清輝倒也大方,並不遮掩,只是擺擺手,乾脆道:“我先前做了許多錯事,帶累家人,該的,活該的,且就這麼着,多留幾日,也叫我日日警醒。”

馬大夫聽後愣了片刻,拱拱手,肅然起敬道:“老爺這般胸襟,果然是做大事的,老朽佩服。”

牧清輝苦笑連連,搖頭不已,道:“莫說這話,只叫我將這麪皮都做燒。我哪裡有甚麼胸襟!若有,也不至於有前次飛來的橫禍了,說到底,也是我活該,卻可憐被我牽累的家人了。日後也不圖什麼大事,惟願家人平安,也就罷了。”

“浪子回頭金不換,”馬大夫也不算什麼外人,對牧清輝所遭遇的也有所耳聞,卻不多言,只正色道:“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一輩子這樣長,便是犯幾個錯又如何?難不成就不活了?倒是吃一塹長一智,日後改過也就是了。”

牧清輝發了一會兒呆,只如醍醐灌頂,衝着馬大夫一揖到地,感激不已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受教了!”

馬大夫慌忙避開,連說不敢,牧清輝卻執意道:“聖人云,三人行必有我師,先生如何當不起這一拜?”

馬大夫無奈,又扶不起他,只好硬着頭皮受了,又無奈道:“老爺出去了一遭,旁的不說,聽着學問倒是長進了,竟也出口成章,滿口之乎者也起來。”

牧清輝一怔,也跟着笑了,有些不好意思道:“到底是同讀書人做了親家,再者我那弟弟也那樣出息,我在身份上本就差了一截,若再不長進,豈不是叫他面上無光?好歹硬着頭皮唸了幾回,勉強記了幾句。”

馬大夫聽後,哈哈大笑,點頭道:“果然是活到老學到老,佩服,佩服。”

兩人且說且行,牧清輝一直將馬大夫送到外院才往回走,半路上卻瞧見一個小廝匆匆往外走,他見對方懷中那物件有些眼熟,便下意識的喊住了問話。

那小廝一擡頭,等是被他面上慘狀唬了一大跳,呀的叫了聲才收斂心神,忙道:“回老爺的話,這時纔剛夫人叫小丫頭遞出來的,又親自交代了,說不慎將枕芯弄壞了,若是這麼丟了可惜了的,特叫小人拿去外頭家裡的玉料鋪子,看能不能雕幾個墜兒啊戒面什麼的出來。”

說話間,他還十分疑惑呢,早起老爺還好好的,也沒瞧見出去,家裡頭也沒招了賊,怎的突然就這般模樣?

得虧着牧清輝這些年威嚴深重,又多經風雨,臉皮也練出來了,這般情形還不動聲色的點頭道:“既如此,你去吧,且叫人上心些。”

他心道,果然還是夫人賢惠,便是剛打罵了我,也不忘勤儉持家。卻說這等賢妻,自己已經辜負了一回,難不成還要辜負第二回 ?自然是死也要抓住了再死的!

這麼想着,牧清輝又突然想起來什麼,吩咐道:“你且稍住,我記得庫房裡還有不少上等玉料,眼瞅着天也熱了,金首飾早該換成玉器、木器,偏夫人病了,顧不上,家裡頭也沒有少奶奶,你們也不知提醒着點置辦!”

這小廝平日裡不過是個跑腿兒的,素日連二院都進不得,如何能有資格提醒夫人什麼事兒?

只他知道這並非罵自己,也不出聲,只唯唯諾諾的應着。

牧清輝想了一回,又頂着這樣一張臉去開了庫房,果然找出來許多上等玉料,當即喊了管家來,仔細囑咐道:“去請最好的師傅,挑那最清雅最別緻的樣子,出幾對鐲子、簪子,小些的便都做了戒面、耳墜、串珠兒。對了,爺們兒的玉佩、扇墜也要幾塊。再有一歲上下的奶娃娃的小掛件兒也來幾個,先不必忙,畫了樣子遞進來交於我同夫人瞧過了再動工不遲。”

管家聽這個意思,大約是要用作答謝禮,想了一回,又建議道:“老爺,可巧正是太后國喪,玉器倒是應景兒。可巧前兒老奴出門置辦東西,瞧見大明湖邊上那家木料鋪子有兩株上等紫檀木,十分罕有,且是料理好的了,夏秋也合適呢。”

牧清輝一聽,果然心動,只是又擔心如此好料,已經給人定下了。

管家聞言笑道:“老爺放心,這等好物豈是一般人用得起的?且這一二年咱們濟南府也不大景氣,如今您回來了,哪裡要不來呢?”

牧清輝聽後點頭,不過還是謹慎道:“去打聽打聽,若是有主兒了的,就罷了,切莫勉強。若是無主的,就一發要來,我有用。”

到底是因爲作風張揚而在鬼門關上走過一遭的,如今牧清輝當真再謹慎不過,生怕再給什麼人使計套住了。

管家便出去打聽,果然其中一株已經有主了,然而那店主一聽是牧清輝想要,竟想要毀約,改賣與他!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莫說牧清輝格外叮囑過了的,便是不叮囑,經歷這一遭的老管家也不敢這般輕狂,當即否了,只堅持要剩下的那一株。

牧清輝聽後,難免有些後怕。

說老實話,也就是吃了教訓,不然若在之前,他必然順水推舟的收下。瞧着是沒強迫什麼人,可到底截了胡,說不得已經暗中結下仇怨,難保來日對方不落井下石……

可因爲只有一棵紫檀,材料有限,大件傢俱便做不得了。

牧清輝請了匠人來商議一回,最終決定打兩個形態、花紋各不相同的小巧多寶格子,分別送與自家弟弟和杜文,算作答謝。剩下的小料便交由木匠自己發揮,或做首飾匣子,或做簪子、鐲子、手串兒,甚至是搭上幾塊繡面做幾扇小巧屏風,送人都好,又莊重又體面。

幾日後,木匠與琢玉匠人果然都送了花樣子進來,牧清輝便又纏着商氏一同看。

原本商氏不想搭理,可他又口口聲聲說是要送人,非同小可,馬虎不得,而自己對女眷拿捏不住,商氏磨不過,只得看了。

如此一來,兩人不免又要交流,雖還是少不了商氏呼來喝去,朝打夕罵的,可牧清輝卻十分滿足。

哀莫大於心死,有動靜,總比沒動靜強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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