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杜瑕原本對碧潭村那夥人就沒什麼情分, 自打分家後當真不聞不問, 專心上進掙錢, 這會兒一聽三丫竟然已經嫁了,還愣了半晌, 回過神來又順口問了幾句。

王氏點頭道:“嫁了, 她畢竟年紀也不小了, 周氏身子不爭氣, 也怕日後拖累她,去年就強打精神,藉着你哥哥中秀才的勁兒把人嫁出去了。聽說是個莊戶人家, 沒什麼大本事,好在一家子都憨厚,肯賣力氣,三丫也是個能吃苦的, 我琢磨着, 嫁過去後過的反倒能比在孃家輕快些呢。”

得虧的嫁了, 不然如今周氏死了, 她便得守孝三年,到時候年紀就大了。

王氏挑了一筷子面吃了, 又仰頭想了片刻道:“必然是的, 現在回想起來, 她果然比之前略白胖了些,精神頭也還好。”

杜瑕聽後,半晌不言語, 可心裡終究是鬆快了些。

她極其厭惡杜平、於氏夫婦,對三房也是敬而遠之,又因着四丫的緣故,對大房也不待見。可真要說起來,四丫雖不是什麼好貨色,杜寶也恃寵而驕,周氏夫婦與三丫卻還好些。

之前周氏雖逼迫過親孃王氏,可說到底也是全心全意爲了兒子,更有公婆與三房挑唆在先,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

至於三丫,她是最無辜最乾淨也最可憐的,跟自己倒也說過幾回話,是個很善良本分的姑娘,如今聽她有了不錯的歸宿,杜瑕也替她歡喜。

想明白之後,杜瑕又問王氏:“頭裡娘也沒跟我說,不知三,三丫嫁到哪裡去了?我也沒送點東西,現下知道了,倒覺得疙疙瘩瘩的。”

論起來,她該叫三丫姐姐的,可話到嘴邊,卻又實在說不出口,只得罷了。

王氏一怔,倒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又笑道:“我是怕你心裡不痛快,如今你能這麼想倒真是難得的很。也罷了,三丫是個好的,只可惜託生在那裡,只得說一句命苦罷了。頭裡我已送了一匹大紅布,一對素銀鐲添妝,不算薄了。不過你若想再添些也無妨,左右如今咱們手頭寬泛了,她也離了狼窩,倒能使在自己身上。”

杜瑕應了,回去翻了半天,次日果然收拾了兩匹結實舒服又不打眼的毛青布,一匹月白帶祥雲紋樣的棉布和一匹細膩鵝黃薄綢,便是擔心扎眼,做裡衣穿也很好。想了想,又添了兩幅花樣子,都叫王能家的送去了。

後來王能家的回來,說三丫十分感激,她公婆和男人待她也不錯,反覆道謝……

吃了面,又痛痛快快的喝光了牛肉麪湯,王氏身上出了一身薄汗,先打發人去燒熱水預備着,又對這爺倆兒道:“三房越發得意了,今兒劉氏像是有話要跟我說,幾次三番的使眼色,我沒搭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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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河就點頭,道:“不搭理就對了,我也遠着老三呢!左右咱們也沒事求他們,但凡他們求上門來的,必然不是好事,且遠着吧!”

杜瑕也是這麼想的,在心裡合計一下才酌量着說道:“若我沒算錯,如今那邊杜強十一歲了吧?便是兩個小的,也九歲了,都上了學,說不定就是這上頭的事。”

王氏微怔,猛拍大腿,道:“再錯不了,必然是這個了!”

小的暫且不論,杜強已經十一歲,便要準備着過幾年下場,可這幾年村中書塾裡那個老先生越發不濟,說話顛三倒四,也開始忘事了,頭一年又大病一場,整個人都有些糊塗了。聽說不僅一年接一年去的新學生少了,便是村中但凡家境略好一些的,也都先後找了別處。

試問這樣的先生,如何能教出好學生!

以往三房總以兒子多自傲,大談往後有指望等等,可如今一下子三個小子都開始讀書,這般巨大的花銷着實叫人頭皮發麻。

王氏略算了一筆賬,便嗤笑道:“當年我們一家三口節衣縮食,也不過才供着文兒一個,這還時常覺得不湊手呢!小叔和劉氏又都好吃懶做,收入本就少些,偏愛多花,能攢下多少?這回一下子要供應三個,公婆那頭也沒了咱們的日常孝敬,還指不定緊巴成什麼樣兒呢。”

最近這些年杜瑕一直讀書寫字,對這些瞭解的再清楚不過,也點頭笑道:“可不是,便是那勉強能用來練字的最次一等的青竹紙也要三十文一刀呢!初始練字時往往字跡極大,又容易寫錯,最是耗費。一刀紙聽着不少,練字、描紅、做文章什麼不用?其實也使不了幾天,原先哥哥一個人用都不大舍得買呢,如今三房三個學生,恐怕光紙錢一個月也得大半貫,這還不算筆墨書籍!”

一家三口唏噓一陣,說笑一番,就各自回房睡了。

殊不知日裡杜河與王氏回了縣城之後,碧潭村那邊也着實不消停。

因杜家出了碧潭村有生以來頭一名秀才,族長並村長以及諸多有資歷的老人都十分看重他家,今日不過一個女人死了,也有不少人過來幫忙。

族長先同杜河說了幾句話,又誇他兒子有出息云云。一邊說着,一邊又在心中暗罵杜平老兩口不着調,好容易生了這樣有出息的孫子,非但不知好好籠絡,竟然由着家人作踐,如今倒好,直將人攆的遠了,又傷透了心,日後還不知怎麼樣呢!跟本家都鬧得不好了,若日後這一族一村的人想求個廕庇,可就不好開口了。

杜河同一羣男人忙前忙後,那邊王氏也不清閒,亦有許多女人對城中生活嚮往非常,或是巴不得過來巴結,裡三層外三層圍了好些人,其中就有三房劉氏。

只王氏對劉氏厭惡透頂,懶得搭理,周圍人也樂得如此,是以劉氏竟一直沒能插上話。

後面吃飯時,劉氏急的咬牙切齒,又給自家男人使眼色,杜海只得硬着頭皮擠到自家二哥身邊,剛笑嘻嘻的要說話,就聽族老同村長低聲說了幾句後,突然咳嗽一聲,示意有話要說。

兩位德高望重的老人不緊不慢說了幾句場面話,又提到學堂的事,只說如今出一個秀才不容易,又那般年輕,不僅是一家的光榮,更是全村全族的臉面……

再到後頭,竟隱約變成敲打!

什麼“都需本分做人,莫要給碧潭村抹黑”,什麼“莫要起歪心眼,需得自己用功”,以及“不許胡亂進城央求幫忙辦事”等等。

旁人倒罷了,不過略有些不好意思,杜海同劉氏臉上卻火辣辣的,怎麼都覺得這話是在敲打他們!

杜海本還不服氣,剛要插嘴,就被村長遠遠瞪了一眼,也就不敢吭聲了。他不怕爹孃不怕兄弟甚至不怕媳婦,卻着實怕這幾個老不死的……

杜河同王氏都十分意外,臨走前還好生感謝了幾位老人。

族長擺擺手,嘆氣道:“沒什麼好謝的,也是爲了大家夥兒好罷了。你們且叫文哥安心讀書,也不必憂心這裡的事,好歹還有我們呢!”

他們本就怕杜家一窩子糊塗蛋,徹底將杜文這個前途無量的讀書人推得遠了,方纔又見三房夫妻兩個一副算計模樣,不用想也知道沒打的好主意,這才表態。

需得知道,但凡一個地方能出一位出息的文人當真不易,不說自家,便是一村一族也都受益匪淺!

自打杜文年紀輕輕中了秀才後,外頭多少人羨慕!又說碧潭村人傑地靈,是個得老天和文曲星君眷顧的所在,他們村的人便是出去也覺得面上有光。

如今杜文又入了府學,說不得什麼時候就搖身一變成了舉人老爺,這碧潭村還怕不得助力?

杜河夫妻原本以爲今日歸來只得受氣,沒想到竟還有這般意外之喜,頓時歡喜無限,打定主意回頭好好收拾幾份重禮送上。

*******

杜家在說碧潭村的事,知縣家裡卻也在說有關他們家的事。

晚間肖易生下衙歸來,元夫人陪着他用過飯,又打發女兒肖雲回房休息,這纔跟相公說私密話。

“今兒你那學生的妹子又來了,帶了些濟南府特產回來,另有些個筆墨紙硯等雅緻玩意兒。最值錢的怕就是那四匹布,碧潭村沒有賣的,濟南府內怕也不多,我估摸着便得值個一二百兩銀子。”

肖易生聽了,翻書的動作一頓,隨即點點頭,道:“平日裡他家最是謹慎不過,況且又是頭一次去省府回來,略貴重些倒也不出格,收了吧。”

元夫人笑道:“我也是這麼想的,原打算留她吃飯,再預備上等回禮,不曾想她老家那頭出了喪事,倒也不是什麼太要緊的人,就走了。”

夫妻兩個說了一會兒,元夫人又試探着問道:“今兒瞧見杜姑娘,卻又勾起我另一樁心事來。”

肖易生也不看書了,笑道:“你我夫妻多年,還有什麼不能說的?”

他們兩個少年夫妻,如今女兒都這般大了,期間經歷無數風雨,光是守孝就有八九年,當真同貧賤、共富貴,感情深厚。

元夫人瞧着他在燈光下越發柔和的面孔,心頭一軟,不由得放輕了聲音道:“她定親也有一年了,咱們雲兒也這般大了,我琢磨着,是不是也該留心了?”

肖易生沉吟片刻,點頭,問:“你既這麼說,怕是心中已有人選了吧?說來聽聽。”

“也不是外人,”元夫人給他倒了一杯茶推過去,道:“便是你那學生杜文。我琢磨着,他學識那般好,你也說過必然前途無量的,難得他妹子又與雲兒投緣,又很知書達理,日後成了姑嫂也必然沒有不和的。他們爹孃雖說不讀書,可也是少有的厚道人,素來不與人吵嘴拌舌,卻也有些心眼……”

元夫人說完,卻不見相公回聲,擡頭一看,就見他正若有所思,有一下沒一下的用手中的書敲着掌心。

“怎麼,”元夫人奇道:“你竟是不中意的?”

肖易生站起來,揹着手走了兩步,嘆氣道:“這可叫我怎麼說?若違心的說他不好,便是世上也沒幾個好的了。咱們家也不是什麼高門大戶,沒得什麼門第匹配不匹配的,兩人年紀也相仿”

話音未落,元夫人就追問道:“那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眼瞅着他也快十六歲了,聽說常有媒人登門,若晚了,保不齊就給人家定去了。”

兩人這輩子就只有這麼個一顆獨苗,事關她的終身,饒是元夫人平時持重大方也有些焦急了,肖易生見狀也不賣關子,徑直將自己的擔憂和顧慮講了出來。

“人是好人,卻未必是良配。”

“那小子學識好,於其他方面卻是個呆子,性格又衝,不撞南牆不回頭,讀書時就容易得罪人,日後若能爲官,必然到處樹敵!咱們雲兒心思細膩,性子和軟,又愛多思多想,身子又是那般,如何受得起三天兩頭的驚嚇?且那小子也不會哄人,蠻牛也似,若是有分歧,必然是雲兒退讓……”

說到底,終究還是疼愛女兒罷了。

一番話說的元夫人也面露憂色,垂了頭,不言語了。

是了,眼下還有他們這當爹孃的撐着,女兒只盡情歡樂便罷,萬事不理,便是外頭有什麼風波也驚擾不到她。

可若是成了親便是當家主母,遠不似當女孩兒時候輕鬆,不說一應應酬往來便極其繁瑣,若相公再不省心,可叫雲兒怎麼過!、

肖易生捏捏妻子的手,低聲道:“罷了,你我這輩子就這麼一個,也不求大富大貴,惟願她一生平安順遂,和樂安寧而已,即便仕途有限,好歹平安祥和纔好。”

元夫人重重一嘆,不知想了什麼,眼睛裡竟沁了淚花,拿帕子沾沾眼角才道:“你說的有理,原是我想的不周到,不過雲兒年紀實在不小了,你心裡可有什麼差不多的人選?”

肖易生一笑,道:“原是打算看看再說的,可既然今兒你問起來,也罷了,就是洪清。”

元夫人聽了就啐一口,語氣複雜道:“終歸繞不出你的學生!這個年紀也忒大了些,差着五歲呢,卻是哪裡強?”

饒是有肖易生分析利弊,可在她心裡,杜文還是第一人選,這會兒聽對方說了另一個學生,自然有些不服氣,要辯一辯的。

夫妻這麼多年,肖易生如何能猜不到她的想法,也不等對方問,當即主動把自己的考量說了:

“大些也有大些的好處,他爲人穩重老成,又溫柔體貼,性格寬厚,很會照顧周圍的人。這樣的性子瞧着寡淡了些,可確實難得穩當,又天生一份謹慎,凡事不冒進,只要日後謹慎些,全身而退還是很容易的。”

前些年肖易生教書的時候,元夫人也時常能見到那些學生們,隱約知道洪清是個什麼性格,如今再聽相公掰碎了細說一遍,也有些意動。

只是心裡到底有些疙瘩,悶聲道:“也忒沒趣兒了些!再者,他家裡還有兩個弟弟一個妹妹呢,他是長子,便要侍奉父母,日後成親,光是家中瑣事怕不夠雲兒忙的?”

說完這些,元夫人又語出驚人道:“還有一件,他,他長得也不大好。”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便是聖人也不免喜歡長相賞心悅目者,君不見多數朝代都有“有殘疾者不能爲官”的規矩?

是以時下名頭大的讀書人中往往多姿容俊美者,又氣度出衆。

肖易生雖然不以貌取人,可五個入室弟子也都頗俊秀,其中尤以石仲瀾與牧清寒爲首,然前者輕浮,後者冷僻,故而元夫人不中意。

肖易生聽後哈哈大笑,指着她道:“多大年紀的人了,你什麼時候竟也這樣看人?他也是濃眉大眼,又哪裡不好了?便是比杜文略遜色些,也頗順眼。真要論好看,你我爲何不從石仲瀾、牧清寒之流中挑?

再說長子,難不成杜文不是長子?你也是糊塗了,他們日後必然要爲官的,屆時四處上任,難不成還總是帶着父母、弟妹?就是後頭接了老人來奉養,瑣碎也有限。”

元夫人這纔不言語了。

兩人又說了一陣,肖易生便道:“洪清是個穩妥人,來年未必會下場,我先透個意思過去,也好叫他安心讀書,叫他家裡也勿要相擾,待過幾年雲兒及笄了再過明路。”

包括杜文自己在內的杜家人都不知道,師父師孃早已暗中審覈過自己,且刷了下去……

日子還是這麼過着,並無太多波瀾:

大房周氏去了,原先倒是有些人打小算盤,琢磨是不是能借這次機會與秀才家打通關係,誰知二房那頭竟只在頭尾兩天略露了面,且很不愛與人說話,又有村長族老發話,直叫他們無計可施。

今年恰逢三年一度的文舉,杜文來信說,他有心下場一試,牧清寒卻似乎想再等一屆,他正在遊說對方同自己一起。

杜瑕管他信中言語,似乎略微收斂了些,只還是銳氣逼人,想來是天性使然,單憑外界勸說恐無濟於事。

她既憂且嘆,心道大概這就是現成的不撞南牆不回頭了,惟願日後兄長吃虧吃的小一點,點到即止,萬莫弄得元氣大傷。

這是一回事,至於考試的事情,她倒是不反對,甚至還挺希望牧清寒也跟着試一回。

考舉人和考秀才不管是流程還是內容乃至氛圍都截然不同,反正就在濟南府,也不需四處奔走勞累,倒不如略花幾天找找感覺,便是有什麼想不到的意外情況也好有個準備,總不至於到時候被打個手足無措。

兩邊就這麼半月一次通信,杜文與牧清寒等人努力讀書,勤習六藝等,杜瑕也不甘落後,不僅繼續讀書寫字,又陸續出了兩個話本和《陰陽迅遊錄》的第二、三卷,俱都賣的極好,更有諸多外縣書鋪爭相批發販賣,“指尖舞”先生的大名竟也真有了些如雷貫耳的意思。

與之前的女權話本不同的是,《陰陽迅遊錄》裡頭的故事環環相扣,處處伏筆,十分新鮮奇妙,又是當下沒有的激烈刺激,且全是圖畫,更加不必識字,只要長着一雙亮眼就能清楚講的什麼。故而受衆頗廣,不僅閨中婦人、女孩兒願意看,便是各行各業的男孩兒、男人們也有許多人愛看,所以雖然賣價遠遠高過尋常消遣讀物,銷量竟也十分可觀!

那林家書鋪如今也不同以往了,不僅將店內外修整一新,還將隔壁鋪子租下,進一步擴大店面,增加刊刻坊人手,日夜開工,將畫本賣到諸多州省,一舉從原先的三流奮力躍居二流,並隱隱有成爲一流的苗頭。

說來也是討巧,尤其是如今賣的極紅火的《陰陽迅遊錄》畫本,幾乎一力促成了林家書鋪如今的名聲地位。

若是一般文字話本,但凡能買一本在手上,其他刻印鋪子也都能自己做了,只它卻是個畫本子,翻開裡頭全是極複雜極別具一格的畫兒,若是其他鋪子也想自己做,就得先花費工夫研究刻板,成本極高不說,且還不一定能成,風險頗大,是以一衆書鋪都選擇從這邊批發販賣。

此般林家書鋪便是獨一份兒,哪怕陳安縣內不算,光每月販到其他州縣的,數量就十分可觀。說是書鋪,竟更像專門的批發市場了。

林家書鋪也知道能有如今的局面殊爲不易,對杜瑕可謂感激到了極致,不僅對她的要求言聽計從,又怕她走了,跑去別的書鋪和刻印作坊營生,竟主動表示要給她一成乾股。

杜瑕聽後就笑了,心道你們也是挺狡猾,給原作者整個書鋪的一成乾股,聽上去簡直叫人怦然心動。可說到底,你們這個書鋪本就倒閉在即,一年也不見起能賺幾個錢,去了房租和人工,當真不剩什麼了。

一成乾股,能有什麼?還不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說白了,也就是變相的提高《陰陽迅遊錄》的分成罷了!

杜瑕愛財,卻不是那種咄咄逼人死要錢的性格,但也不希望旁人把自己當個傻子耍。

她親自去了林家書鋪,與掌櫃的好一通討價還價,一針見血的指出對方提議的迷惑性,以及“指尖舞”這個名號所能帶來的巨大經濟利益,最後成功將分成提高到了三成。

自此以後,“指尖舞”先生的大作第一版必須在林家書鋪刊刻、販賣,而杜瑕擁有林家書鋪三成的收入分成。

若是杜瑕本人日後搬離陳安縣,則此合約自動作廢,杜瑕合夥人和分成人的身份也將自動解除。

白紙黑字,兩邊都簽字按手印,誰也不得反悔了。

閒時杜瑕就感慨,文化圈兒裡想賺錢其實也是很容易的事情,哪怕開篇難些,但只要上了套,後面當真受用無窮。

如今只這一樁買賣,她每月便有將近十兩銀子的收入,一年就是一百二三十兩,除了她自己之外無人知曉,結結實實的私房。

這還不算。

因爲現在家裡買的兩座山都步入正軌,還不需納稅,連瓜果蔬菜、禽蛋皮肉,兩邊加起來一年都能得個四五百兩,日常開銷也都從這裡頭出,杜瑕和王氏也都不大做活,只偶爾熟客求上門來,略作一二,是以平常都很有空閒。

杜瑕是個閒不住的,不做手工了就重拾漫畫師老本行,而這個一兩個月更新一卷的工作量也實在說不上大,且如今她又成了分成人之一,就又想了些招兒。

因《陰陽迅遊錄》現下積累了不少人氣,她便設計了一款書中主要角色的玩偶,約莫巴掌大小,一套六個,除了女主角阿玉之外,還有出場最多的狐狸精、孔雀精等,都用羊毛氈戳出來,毛茸茸的,無比可愛。

她做了十套,都送到林家書鋪去,但凡買了畫本的人都可以抽籤,能不能得全憑天意。

因一本只能抽一次,竟有許多死忠粉爲了要這玩偶一口氣買許多本的……

杜瑕聽說後不住偷笑,心道雖不能給你們簽名海報,可這個周邊想來也不差什麼了。

只是時候久了,跟她最熟悉的方媛和萬蓉卻漸漸窺出端倪。

那一回方媛還耐不住問道:“放眼整個陳安縣,會做這樣玩意兒的也只你一人,如今書鋪裡也有了,卻是個什麼緣故?”

沒奈何,杜瑕只得同她們坦白,又央求不許說出去。

方媛和萬蓉雖暗中猜測過,可如今聽她親口承認,還是大吃一驚,又笑又叫,又說她不夠意思。

“好啊,虧你竟能瞞我們這麼久,說吧,該當何罪!”

倆姑娘素日沒少跟杜瑕討論指尖舞先生的大作,言辭中不乏嚮往和憧憬,如今驟然得知那先生本人竟是個比自己還小的姑娘,且是她們隔三差五就見的密友,當真不亞於冬日驚雷!

杜瑕被方媛和萬蓉按在炕上咯吱半晌,險些笑岔了氣,頭髮亂了,衣服也滾皺了,更笑的滿面淚痕,胭脂也花了。

她連聲告饒,直叫好姐姐,又保證日後若有新作,必然第一時間送來才逃脫了。

萬蓉也是被氣狠了,又掐着她的腮笑道:“真是沒瞧出來,竟把我們都給矇騙了,斷不能這麼輕易放過你!”

方媛一拍手,歪頭樂道:“這倒也不難,就罰她將那什麼偶人都做一整套送咱們,如何?”

萬蓉噗嗤樂出聲,點頭讚道:“極好,極好。”

說完她又啼笑皆非的怒道:“虧我前兒還打發人一口氣買了十本呢!就爲了抽那個,結果抽了老半天,竟一個沒中,爲此我還傷心了老半天呢!”

也虧得她兄弟姐妹多,親戚多,分出去也沒浪費。

一時三個姑娘都笑作一團,方媛又叫了丫頭們進來,重新打水梳洗、整理衣裳。

杜瑕一邊看小燕給自己梳頭,一邊笑道:“好姐姐,我可真是錯了,你們且饒了我吧。我確實有苦衷的,這畫本子就罷了,不過神鬼故事而已,倒沒什麼,可你們也不想想,前頭那些個驚世駭俗的話本,我如何敢叫外頭的人知道是我寫的?不然那起子人還不都生吃了我!”

幾個人又想起來如今外頭還時常有讀書人怒罵的幾個女權話本,也都笑了。

方媛不知想起來什麼,突然笑的促狹,又推了杜瑕一把,擠眉弄眼道:“我問你,你女婿卻知道不知道?”

這個稱謂杜瑕還真是沒聽過,乍一聽也覺得甚是刺激,愣了半晌,臉就自己紅了。

她啐了一口,丟了正把玩的簪子去打她,結果反被方媛和萬蓉聯手按住了,非叫她說不可。

五個杜瑕加起來,也未必是一個方媛的對手!

她掙扎一會兒,眼見剛梳好的頭髮又散開了,只得認慫,帶點兒害羞又帶點兒小驕傲的點頭:“他自然是知道的,便是我哥哥也知道,當初還是他們幫我在外頭跑,不然我一個小女孩兒家家,如何做的這些?”、

方媛和萬蓉聽了,不覺詫異不已。

“他們竟然都是知道的?!”

不得已,杜瑕又坐回梳妝檯前,從鏡子裡看着她們的反應點頭,笑道:“是。”

這回方媛和萬蓉鬧不起來了,兩人對視許久,都隱隱有些嫉妒,沉默半晌才語氣複雜道:“也不知該說你什麼了,是大膽呢?還是運氣好。”

她們也都是有兄弟的,這幾年也開始議親了,可即便是至親兄弟,也斷然不會同她們這般親密無間!更別提寫,哪怕是看這種明顯打壓男人的話本小說了!至於議親對象,更是萬萬不敢提及這個……

杜瑕自然知道她們什麼意思,同時也深以爲然。

這些年她每每靜下心來回憶,每每都會暗自感慨自己的幸運。

她慶幸自己有一對開明的父母,更慶幸有個好哥哥,也慶幸能遇到知她懂她的牧清寒!

杜瑕衝着鏡子裡燦然一笑,道:“我不過是個走運的傻大膽罷了。”

方媛和萬蓉一怔,都噗嗤笑了。

*****

轉眼冬去春來,外頭的枯枝草根上頭也都漸漸冒出細密的茸芽,遠遠望去全是深深淺淺的綠色,叫人看了就舒坦。

被凍了一個冬天的土地也都變軟了,風再吹到臉上也柔柔的,暖暖的,一直吹到山上的桃花杏花都開了,吹得人們從憋悶的房中走出來,街上重新恢復往日熱鬧,

開春以後,杜河便同酒樓請辭,任憑掌櫃的再如何挽留也沒回去。

私底下他也跟妻女說:“倒不是有意賣款,只如今兒子、女婿越發出息,說不得什麼時候就搖身一變成了舉人老爺,若給人說起,我還在酒樓與人賠笑招呼,總歸叫他們面上無光,便是他們自己不在意,外頭有些人明着不說,暗地裡怕也少不了嘲諷。”

王氏聽了深以爲然,點頭道:“到底是你想的周到些,我卻不曾想着這個。”

杜河憨憨一笑,又划算道:“早幾年我就隱約有這個意思,年前又去了省府,着實開了眼界,越發覺得該這麼辦。再者姑爺家那樣好,咱們也該給女兒做臉纔是,不然姑爺兄弟兩個那樣,回頭跟人說起,親家在酒樓與人打雜,哪裡還有臉面!一回兩回不往心裡去,時日久了,難免不疙瘩,若是帶累了女兒,叫我怎生活得下去。”

頓了下,他又說:“可巧現在咱家的山也都好了,各項瑣事一大堆,老王頭兒他們栽樹養樹、打獵剝皮是個能手,可遇到談買賣、攏賬甚的也着實焦頭爛額,央了不止一回,合該有個人總管着。若是外頭找去,總歸不放心,也不一定找得着合適的,不若我就接手了,一來安心些,二來說出去也是正經農戶,名聲也好聽些。”

況且他在外頭經營多年,多少也有些人脈交情,每逢遇到南來北往的大客商、大販子,更是倍加留意。如今他兒子出息,大家往來越發親密,便是相互買賣也有益,豈不是現成的掌櫃!

王氏點頭稱是,旋即想起一件事來,道:“這幾年雨水不多,收成也越發的少了,今年還指不定什麼樣兒呢!”

杜河砸吧下嘴,搔了搔頭,商量着開口:“我也一直打聽着,說是因不少河湖都乾涸了,成本大了,收成反倒一年不如一年,有周轉不靈支撐不住的,不少人想咬牙賤賣。我合計着,便是旱災也不過這兩年罷了,狠狠心熬過去也就得了,如今咱們手頭寬裕,還支撐的住,不若趁着賤價再買幾座,好生經營,日後給瑕兒當陪嫁也是好的。”

大戶人家嫁女兒多有店鋪、田莊陪嫁,這就是源源不斷的活錢,即便日後孃家沒人了,婆家靠不住,只要手握地契,每年都能有固定收入,也是個保障。

他們家這個樣子,女兒與牧清寒結親本就是高嫁,若是再沒點拿得出手的陪嫁……

可惜杜文勢必要走科舉的路子,他家裡人再半道經商卻是於名聲有礙,只好多多買房置地。而這一帶良田甚少,杜家無力也無意與旁人相爭,思來想去,倒是繼續買山來得實在。

王氏略一思索,也覺得好,咬牙開了櫃子,翻出私房與他,道:“瑕兒人小鬼大,素來靈精,這事倒先不必叫她知道。待都辦妥了,整治好了,回頭與她添在嫁妝裡也就是了。”

杜河笑着揣了錢,點頭道:“這個我自然曉得,嫁妝本就是爹孃給的,難不成還叫她自己掏錢?這算什麼事兒!你我還能幹得動,沒得給人笑話。”

頓了下,他又目光灼灼道:“我琢磨着,咱們陳安縣畢竟太小了,這邊幾座山也着實上不得檯面,之前咱們去濟南府見親家,我也留神打聽了許久,就琢磨着,什麼時候再攢幾個錢兒,好歹去省府買座宅子是正經。回頭添在嫁妝裡,那纔是真體面!雖投本大些,到底地靈人傑,回本也快,且回頭說出去也體面。便是自己不住,還能賃給旁人,不比這窮鄉僻壤的山上出息強得多?再者也不必畏懼天災人禍,十分穩當。”

王氏雖比尋常村婦精明些,可到底只是個知道家長裡短的婆娘,見識有限,壓根兒沒往這邊想過,如今聽了自家男人說起這個,先是一愣,繼而恍然大悟。

“到底是你在外忙活,見多識廣,”她毫不吝嗇的讚歎道:“若能如此,必然好極!省府何等地界?哪怕只去那兒走一遭也頗覺面上有光,若真能弄所宅院,可不比咱們這邊的大戶更光彩!”

杜河聽後十分受用,面上不禁帶出幾分,又道:“話雖如此,可你也別高興地太早。旁人也不是傻子,你瞧瞧這小小陳安縣便知道了,許多好地段的好宅子,除非走投無路,戶主便是死咬着吃一輩子租金,也輕易不肯變賣的!能買賣的,要麼房屋宅院甚是狹小,我也瞧不上;要麼便是拾掇的分外齊整的大宅子、別院,無限奢華,動輒上千兩,再算上看宅院的奴僕以及整修、添置的銀子……咱們還真拿不出!”

作者有話要說:

PS,杜哥表示:……無語,竟然背地裡被老師嫌棄了,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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